第29章 意假情真

一個月後,曲憶濃從上海回來,走出機場便看到了湯奕傑。他開着一輛紅色的敞篷汽車,遠遠地向她揮手。

曲憶濃望見湯奕傑墨鏡下的笑容,一洗身上的疲憊,奔跑着跳進車裏。

湯奕傑取下墨鏡,看着她的臉,疑惑地問道:“你的臉怎麽了?”

“化妝而已。”曲憶濃得意地說,“我去上海的一家造型店做的,我跟那裏的化妝師說,一定要畫得連親媽都認不出我!”

湯奕傑開車駛向公路,道:“那你豈不是每天都要去化妝?”他知道曲憶濃是為了不被林翔認出她是新加坡來的電影明星,以免懷疑她是臨時從金西趕到的上海。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去造型店化個一兩次,自己便學會了。”曲憶濃笑道。

“你真棒!”湯奕傑趁她不注意,飛快了親了她一下。

“哎呀,你小心點!看着車!”曲憶濃嗔怪道。

“知道了。”湯奕傑看着前方,開始正經開車,半晌,他又問道,“我早就叫你回來,你怎麽拖到現在?”上周的董事會,他已順利地被選為湯成集團的新任董事長。

曲憶濃笑道:“只許我為你辦事,不許我自己去放松放松?”

湯奕傑問道:“你都去哪兒玩了?”

曲憶濃答道:“去蘇州轉了一圈。”

“和誰一起?該不會是林翔吧?”湯奕傑笑問道。

“怎麽可能?我跟他早就完事了。”曲憶濃不以為意地說道。

“你最後是怎麽做到的?”湯奕傑問。

“不告訴你,這是我的獨門秘籍。”曲憶濃笑道,“我不是也沒問過你具體是怎麽做的嗎?”

“好,我們強強聯合,不問過程,只看結果。”湯奕傑笑道。

曲憶濃點頭,又問:“你現在要帶我去哪裏?”

“小海灣外面開了家海洋餐廳。”湯奕傑揚起嘴角,語氣變得輕快起來,“我有驚喜給你。”

海洋餐廳環境優美,菜式多樣,座位之間有淡藍色紗簾相隔,給足每一對情侶私密的浪漫空間。

曲憶濃惦記着湯奕傑口中的“驚喜”,但眼看着天色漸暗,飯已吃完,周圍依舊平靜如常,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有驚喜給我?”

湯奕傑笑了笑。

紗簾突然被拉開,一個少女抱着一束玫瑰遞給曲憶濃,道:“姐姐,您的花。”

曲憶濃收下花,笑着對這少女說道:“謝謝。”

少女笑着離開,并為他們拉上了紗簾。

曲憶濃低頭看花,發現花裏并無卡片,便擡眼看向湯奕傑,笑道:“就是這樣?”

“是呀!”湯奕傑看着曲憶濃,笑問道,“驚喜嗎?”

“一束花而已,有什麽驚喜的……”曲憶濃的失望寫在了臉上,喃喃道,“我收過的花太多了。”

“我送的一定占了大半。”湯奕傑接道。

“誰說的?”曲憶濃反駁道,“你太小看我了!”

“我說笑的。”湯奕傑道,“走,我們到沙灘上去。”

曲憶濃猜到他接下來另有安排,但并不拆穿,只是跟着他一同走出餐廳,至海灘漫步。

曲憶濃挽着湯奕傑沿着海岸走了許久,笑道:“我以為你要帶我去裸泳呢!”

“怎麽?你喜歡裸泳嗎?”湯奕傑笑道。

曲憶濃先是搖頭,笑了笑,又點頭道:“有一點吧。”

“我打賭你不敢在這裏裸泳。”湯奕傑道。

“你若是陪我一起,我就敢。”曲憶濃說。

“算了吧,我可不會游泳。”湯奕傑一口否決。

“你真的不會?”曲憶濃有些不相信這話。

“當然了,我騙你做什麽?”湯奕傑道。

“那我教你啊!”曲憶濃說,“先去泳池裏游。”

“算了,我從小就怕水。”湯奕傑道,“再說,我對游泳也沒什麽興趣。”

曲憶濃笑道:“你這個人可真無趣。”

這時黃昏已近末尾,半輪明月高懸于海天之上。

湯奕傑拉着曲憶濃回頭看向兩人留下的一串腳印,問道:“你數數我們一共走了多少步?”

“這哪裏數得出?”曲憶濃道,昏暗的沙塘上,長長的足印一望無際。

“我能數得出,我們一共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湯奕傑笑道。

曲憶濃聽罷一陣嬌笑,嗔道:“你是不是送不出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所以要用沙灘上的腳印代替?”

“玫瑰太多又無處安放,過夜變枯萎了。”

“這些足印,不用過夜,便已消失了。”

“足印會消失,你走過的路卻不會消失。”湯奕傑轉過身去,望着眼前的一棟白房子,說道,“看到的風景也不會消失。”

“這是你的……”曲憶濃猜測道。

湯奕傑拉起她的手,把鑰匙放入她的掌心。

曲憶濃擡眼看着他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她走上前去,用鑰匙打開白色大門,一眼望去,屋中已裝修完畢,色調偏暖,淡藍色的珠簾映着窗外翻湧的海浪,折射出一寸迷人的光景。

湯奕傑在她的身後打開了燈,令這純白色的美麗空間更顯聖潔。

曲憶濃望着頭頂如白色蓮花盛放的吊燈,忽然感到心頭一悶,她微微閉上雙眼,不知何時,她的人生已被自己親手繪上灰色,她早已配不起這份純潔的白色。

湯奕傑從背後摟住曲憶濃,令她從哀怨複雜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喜歡嗎?”湯奕傑問。

“喜歡。”曲憶濃點頭道。

“到樓上看看。”

湯奕傑欠着曲憶濃的手,一同走上旋轉的白色樓梯。二樓的空間與一樓小了些,外觀看上去是一個閣樓,裏面依舊狹小而溫馨。

落地窗下,是一片深沉渺遠的海洋。

“這個房子雖然小了些,但是位置不錯。”湯奕傑說。

“為什麽突然買房子?”曲憶濃問。

“我想把原來的房子裝修一下。”湯奕傑說,他是指湯正晖生前常住的別墅,“其他的房子都給了林靜。這段日子,你先住在這裏。”

曲憶濃自然知道他的用意,自湯正晖去世後,那房中的每一寸空間、每一個擺設都會勾起那些不快的記憶。她想了想,又道:“其實,不必這麽麻煩的,我們一起住在你原來的公寓就行了。”

“憶濃,這是我的心意。”湯奕傑鄭重地說道,他從口袋裏取出一枚戒指,拉過曲憶濃的左手為她戴上。

曲憶濃擡起右手按住了湯奕傑的手腕,戒指在她的無名指尖停住,她擡眼看着湯奕傑,輕聲說道:“你真的會跟我結婚嗎?我不想再失望一次……我不願用日後的悲傷,換取今天的快樂。”

“在你去上海之前,我就說過,事成以後,我們結婚。我從不說假話。”湯奕傑溫柔而堅定地告訴她,“從今往後,你只有快樂,不會再有悲傷。”

曲憶濃望着他的眼睛,他深情的目光幾乎令她迷亂,在某個虛幻的瞬間産生了愛情的錯覺。她垂下頭去,不願再分辨此刻情真情假,寧願時光将這一刻的平靜永恒地賜予她。

曲憶濃緩緩松開湯奕傑的手腕,安靜地等待戒指套上她的手指,從此纏住她的人生。

湯奕傑吻了吻曲憶濃的眼睛,問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如果我和你結婚,那以後,我要做什麽?”曲憶濃道。

“你什麽都不用做。”湯奕傑笑道,“當然,除了一件事,就是做我的妻子。”

曲憶濃含羞一笑,又嘆了口氣,道:“我說真的,自從合約結束,我都覺得無所事事,心情免不了煩悶,我覺得我不是當全職主婦的料。”

“你還想回去演戲嗎?”湯奕傑問。

“那自然不行。”曲憶濃搖頭道,“我剛退出沒多久,現在就說複出,不是打自己的臉嗎?”她擡頭看着湯奕傑,試探地問道,“不如,你在公司裏給我找個職位?”

湯奕傑猶豫片刻,問道:“你會做什麽?”

“我從前是沒做過這一行,不過我可以學的。”曲憶濃認真地說,“你若不放心,可以讓我從最底層做起,做個打雜跑腿的工作,總不會誤你的事。”

湯奕傑想了想,道:“基層很苦的。你做慣了大明星,怎麽能做得來那種工作?”

“我可以的。”曲憶濃道,“你讓我去試試。”她看着湯奕傑,略顯委屈地說道,“若是不行,你再開除我也不遲。”

“好了,我知道,現在的女孩子沒幾個喜歡做男人背後的女人的。”湯奕傑笑道,“我明天去公司看看,給你找個合适點的職位。”

“嗯,謝謝你!”曲憶濃喜上眉梢,不由得踮起腳尖,親吻他的唇角。

曲憶濃珍視生命中的每一次機會,從踏入湯成集團的第一天,她便開始了勤勉地工作和學習。初時,有人認出她是曾經的電影明星,對她的工作能力報以懷疑,背後對她與湯奕傑關系的閑言碎語亦有不少。但她并不将這些放在心上,也未曾對湯奕傑提起,依舊對每一位同事微笑以對。漸漸地,同事們發現她不放過任何一次員工培訓,遇見不熟悉的業務不恥下問,周末亦常到圖書館借些金融、管理等方面的書來學習,便開始對她敬重了起來。

曲憶濃的努力很快便有了成效,不僅與同事相處融洽,業績也在各部門中名列前茅。

在曲憶濃專注于工作之時,湯家老房子的裝修也接近尾聲。

湯正晖卧室的改造放在了最後一項。這一天,湯奕傑接到了一個裝修工人的電話。工人告訴他們在最大的一間卧室裏發現了針孔攝像頭,問他還需不需要。湯奕傑在找人翻修以前,已經把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搬出,告訴裝修公司可将剩餘其他物件的直接丢掉。這個攝像頭他自然沒有發現,工人們見這攝像頭價格不菲,便詢問他是否仍要丢掉。湯奕傑讓工人們先不要丢,他回去去取。

未到下班時間,湯奕傑便驅車回家,一路上心情複雜,不知父親在卧室安裝攝像頭的用意是何。

湯奕傑回到家中,工人告訴他他們已将攝像頭取下。湯奕傑接過攝像頭,問道:“還有發現別的什麽東西嗎?”

“沒有了。”工人說,“現在的攝像頭都是聯網的,不會像以前那樣有實體的錄像帶。”

“我知道。”湯奕傑點點頭,他想起書房的電腦,又問:“一樓書房的那臺電腦呢?”

“那個電腦太舊了,您又說不要,我們就扔了。”工人說。

“好,扔了就扔了吧。”湯奕傑道,他看這攝像頭款式是近年生産,外觀也有七成新,心想是近一兩年才安裝的,大概是連接的智能手機。

湯奕傑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找出盛放湯正晖零碎遺物的箱子,取出他用過的兩部手機。一部是湯正晖生前常帶在身邊的,另一部則是湯奕傑在為他整理遺物時從他辦公室的抽屜裏找到的,當時這部手機已關機,看起來并不常用。

湯奕傑為這兩部手機充上電,拿起第一部手機開始破解密碼,一連輸入了幾個可能的密碼都無法解鎖。湯奕傑有些喪氣,又拿起另一部不常用的手機準備嘗試,這才發現這部手機用的是圖案密碼。他将手機屏幕放在眼前細細端詳,沿着平時常用的指痕紋路和細塵落在屏幕上的空隙組合找出了可能的解鎖圖案,他小心翼翼地試了兩次,終于解鎖成功,打開了手機桌面。

湯正晖的手機號已經注銷,已無法登陸任何監控軟件。湯奕傑試探性地翻找着手機相冊,果然找到了一個視頻文件夾。

湯奕傑看着視頻封面的顏色,心中隐隐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仍點開了文件夾,一個個視頻按時間排列,集中在今年四月到九月,近一個月的視頻反倒沒有。他随手點開五月的一個視頻,随即跳出的畫面令他一陣頭暈目眩。

畫面從一個正在脫衣的女人開始,至暧昧的大床上纏繞的男女身體結束。

湯奕傑左手扶着椅子,緩緩攥緊了拳頭,右手依然在手機屏幕上劃動,将這頁面上的視頻一一點開,每個視頻都大同小異,他已明白監控視頻是按特定內容進行的保存,并無多餘的空白圖像。

湯奕傑無力再看下去,他退出視頻頁面,按下鎖屏鍵,望着黑色屏幕上一張恍惚陌生的臉,才驚覺自己早已汗流滿面。

門外突然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将湯奕傑從複雜的思緒中驚醒,他急忙将兩部手機全部關機,放回原來的箱子,并迅速扣上箱鎖。

曲憶濃進門看見湯奕傑從裏屋走出來,笑道:“你在這裏呀!”

湯奕傑笑了笑,問道:“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是周末嘛!我以為我回來地夠早了,沒想到你更早。”曲憶濃一面換鞋,一面說道,“最近太忙了,每天見你的時間不超過兩小時,今天想提前回來給你做頓飯。”她走上前去,看見湯奕傑額頭上仍殘留着未擦幹的汗珠,問道,“你怎麽了?很熱嗎?”

“嗯,是有點熱。”湯奕傑用笑容掩飾着內心的局促不安。

“沒有開暖氣啊。”曲憶濃說,秋冬之交,屋內的溫度并不高。

“剛才電梯壞了,我走樓梯上來的。”湯奕傑想了一個自認為不錯的理由。

“哦,我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人去修了。”曲憶濃說,“就等了四五分鐘。”

湯奕傑沒想到自己歪打正着,竟真得趕上電梯維修。見曲憶濃未有懷疑,他緊張的心情便放松下來,道:“你要做什麽菜?”

“做魚,好嗎?”曲憶濃笑道。

“好。”湯奕傑道。他看着曲憶濃走進廚房,轉身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點開手機,給今日交給他攝像頭的裝修工人轉了兩千元錢,并打字道:今天辛苦了,給兄弟們買點酒喝。一分鐘後,他又發出了第二條消息:攝像頭的事,不要對其他人提起。

十分鐘後,工人回道:好的,謝謝湯先生。

湯奕傑放下心來,但随即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即使曲憶濃知道了攝像頭的存在,她也無法看到攝像頭所記錄的監控畫面,他大可以騙她說他已扔掉了湯正晖的電腦和手機,沒有找到那些視頻。

湯奕傑轉頭看着曲憶濃忙碌的身影,心中突然産生一種痛惜之感,她一定未料到湯正晖在卧室內安裝了攝像頭日日監視她,并将她的隐私圖像保存下來。他不敢妄猜湯正晖是出于一種怎樣的心态做這件事,但他已下定決心決不能讓曲憶濃知道這些視頻的存在。

曲憶濃将熱氣騰騰的清蒸鲈魚端上了桌子,喚湯奕傑過來吃飯。

湯奕傑結果曲憶濃遞來的米飯,說道:“那邊已經快整修好了,預計下個周末就能搬回去。”

“其實,我還挺喜歡這兒的。”曲憶濃說。

“這個房子的租約快到期了。”湯奕傑道,“等我們結婚有孩子了,這裏就顯得小了。”

曲憶濃一怔,她未料到湯奕傑竟想得這樣長遠,她輕聲問道:“孩子,你很喜歡孩子嗎?”

“當然,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一定會對他很好。”湯奕傑說,他不會像湯正晖對他那樣去對待的孩子,他希望把他所缺失和渴望的父愛彌補在他的孩子身上。

曲憶濃垂下眼簾,嘴角擠出一絲羞怯的笑容,輕道:“你想得真遠!”她不會讓湯奕傑看出她眼裏瞬間流露的失落與悲傷,她不愛孩子,亦不會有孩子,這一切,她無法與他言說。

“不遠。”湯奕傑說,“憶濃,我們結婚吧。”

曲憶濃擡眼望向湯奕傑,暗道:他若知自己可能無法生育,是否還會願意娶她為妻?她不能滿足他做父親的願望,她亦不能用坦白去賭自己的幸福。

湯奕傑望着曲憶濃如水的目光,心底泛起一種莫名的沖動,問道:“明天好嗎?我們先去領證。”

曲憶濃微微愕然,問道:“為什麽這麽急?”

“我不知道。”湯奕傑有些失神,道,“只是在這一刻,我很想娶你。”

“只有這一刻嗎?”曲憶濃問。

“不。”湯奕傑真誠地說道,“我相信,這一刻,就是永遠。”

曲憶濃輕輕點頭,笑道:“我願意珍惜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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