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果不其然,朱域面色深沉,似怒似責,正駕馬飛奔而來,他早已遠遠看到南宮嘉,眼中更是寒冷如冰。
南宮嘉一顆心早已墜入了谷底,她自知今日自己逃無所逃,心中一股哀戚湧上,直至蔓延到四肢百骸,難道她此生都要在朱域的身邊茍延殘喘,受錐心噬骨之痛麽……
此處正是懸崖,身後是萬丈深淵,她沒有絲毫退路。
怎麽辦?
可是,朱域并不給她時間思考,不過片刻,他已策馬而立,停在南宮嘉三丈之外,幾乎一瞬間就看到了她衣裙上大片的鮮紅血跡,當下瞳孔一縮,急切道:“嘉兒,你受傷了?!”
說着,他就要打馬上前看她的傷勢。
“不,不要過來!”南宮嘉臉色大變,即使腹痛難忍,讓她忍不住彎腰捂住小腹,她也迅速倒退幾步,驚恐地出聲。
可她方才便離懸崖邊緣極近,現在連退幾步,雙足竟已經退到了極限,只要稍一偏移,便會直墜而下,粉身碎骨。
“好,好,我不過來。”朱域臉色大變,他死死盯着南宮嘉腳下,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墜下懸崖,“你千萬別再退後!”
南宮嘉素來膽小,縱然她恨朱域,恨不得讓他立即消失在自己眼前,可聽着耳畔從懸崖深谷處湧來的寒風,看着腳下深不見底,雲霧缭繞的崖谷,她還是雙腿發軟,渾身打顫。
可南宮嘉臉上卻不露分毫,她忍着疼,慢慢站直了身體,用極盡哀戚的聲音求道:“朱域,你放了我,好不好?”
朱域一怔,棱角分明的臉上陰晴變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證此生此世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一行清淚自她眸中落下,南宮嘉怕他不答應,連忙又攥緊沾滿血污的衣裙,示意他看,“你看,我腹中孩兒已經沒了,你我之間再無牽絆,何必要綁在一起折磨,求你……放過我……”
朱域厲眸倏然睜大,一時間又驚又痛,可眼下不是惋惜孩子的時候,嘉兒突然小産,身體必定虛弱,亟需太醫診治,他急急地開口:“好!我答應你!你先跟我回王府,讓太醫好好看你的身子,等你身子複原,我就送你走,好不好?”
南宮嘉怎麽會信他的話,若是今日自己被帶回王府,還有離開的希望嗎?朱域絕對不會再放她走,反而會更加嚴加看管她,屆時睿王府對她而言就是密不透風的牢籠,她将在牢籠中郁郁度過餘生。
“我要現在就走!朱域,睿王府我呆夠了,三年了,它就是一個牢籠關着我,我再也不想做你的棋子!”南宮嘉哭得更加厲害,似乎想要把所有的辛酸和委屈都一股腦兒全說完抛掉。她胡亂抹了把眼淚,一只手忽然探入發間,将那支朱域送她的翠钿簪扯下攥在手中,三千青絲如飛墨般傾瀉而下,她的發絲被夜風吹得飛揚,宛若墜落凡間受了傷的仙人,如夢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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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帶着幾個暗衛匆忙趕到,眼前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殺名在外的睿王爺愣愣地看着站在懸崖邊的女子,面色是她從未見過的焦急和慌亂,而她照顧了多日的南宮嘉卻決絕地站在懸崖邊上,滿臉淚痕。
南宮嘉絲毫沒顧忌莫雨及暗衛,她舉起手中的簪子,連看都不看,用力将簪子擲到了朱域腳下,簪子觸到硬物,“叮”一聲,斷成了兩半。
她心中忽然湧上一股快意,嘲弄道:“這支簪子,王爺還是自己留着吧,要不是為了拉你入泥潭,我連碰它都覺得髒!你可知道,它戴在發間的每一刻,對我來說都是厭惡與煎熬!”
朱域垂眸掃了眼落在地上的翠钿簪,又飛快地擡起頭看向南宮嘉,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莫雨目瞪口呆。這幾天纏着莫檀以及憑着自己的察言觀色,她好歹知道點睿王爺與南宮嘉的過往。睿王爺一向高深莫測,此刻竟像一個挫敗的孩子般,臉色灰敗,哪裏還看得到一絲殺伐果決的氣息。
南宮嘉眼中的怨恨幾乎要溢出來,她憤聲說道:“王爺如今還有閑情逸致站在這裏跟我浪費時間嗎?徐丞相已經親自入宮面見聖上,将朱璋所有的罪行上奏,你為虎作伥,與朱璋狼狽為奸,聖上又會如何責罰你呢?”
說着,她又自顧自笑起來:“雖然不能一舉扳倒你,但斷你臂膀,離間了你們皇族之間的信任,也讓我覺得暢快得很!”
朱域越聽眉頭皺得越深,可卻一點驚訝也無,半晌,只聽他輕輕地說道:“皇後為人狡詐,手段陰險,你絕不是她的對手,與她同謀,到最後吃虧的是你。莫檀與莫青已經分頭去尋南宮堂,嘉兒,不管你信不信,南宮堂待在暗衛營才是最安全的。”
聽朱域提及南宮堂,南宮嘉有片刻的恍惚,下一刻又漫上無盡的絕望:“王爺的意思是,将我爹爹革職,全族流放西北反倒是對南宮一族的保護嗎?”她好像在聽一個笑話,“朱域,我不是三年來那個只會傻傻追着你腳步的小姑娘了。”
“的确,皇後她騙了我,她利用我來對付太子,對付你,她引我探出暗衛營大牢的位置帶離爹爹,好坐收漁翁之利,她卑鄙惡毒手段下作,可,你又比她幹淨多少?”南宮嘉越說笑意越盛,眼眶中卻大顆大顆地落下淚珠,“既然當初為了利用我而娶我進府,你就該想到有今天。如今你又為何作出惺惺作态,假意深情的模樣?知道嗎,每次你作出深情款款的樣子,都讓我無比惡心。”
“嘉兒……”朱域雙目發紅,渾身竟不可自制地微微顫抖起來,“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彌補好不好?我會救出南宮堂,會将南宮昊以及全部族人護送回汴梁,他們之前擁有的,我統統都還給他們,好不好?”
“呵!”南宮嘉看着他,似乎在看一個笑話。
“朱域,你以為,把所有複原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嗎?”南宮嘉冷笑着,“那我母親呢?你可以讓她活過來嗎?朱域,我們回不去了,現在,我對你只有恨。我也恨自己,恨自己當初為什麽要義無反顧嫁給你!”
朱域的臉又一點一點沉下去,直到眼中的希望也一點一點消失,可他仍不放棄,急切地說道:“嘉兒,你過來我身邊,我讓太醫為你醫治,你恨我可以,但不要折磨自己,不要不顧自己的身子,好不好?等你身子好了,想怎麽恨我就怎麽恨。”
南宮嘉卻恍若未聞,她忽然又往後退了幾步,眼看着半只腳掌已經踏出了邊緣,只要身子一個不穩就會墜下山崖。
“嘉兒!別後退,求你!”朱域瞬間狂吼出聲,“你要是敢跳,我就讓整個南宮一族給你陪葬!”
話音剛落,他就要翻身下馬,想要往前沖過去強行拉住她,可南宮嘉早已識破他的意圖,她絲毫不慌亂,反而唇角也帶起了抹笑容。
只見懸崖邊,一襲白衣的女子烏發飛揚,她整個身子單薄如紙,純白的衣衫在夜空下上下翻飛,那抹純粹的白中染着鮮豔刺目的大堆紅色血跡,半純半妖,亦正亦邪。
她看着通身玄黑的男子幾乎瘋狂地朝自己奔來,忽然凄然一笑,“朱域,今生,我最後悔的便是遇見你,後悔遇見你之後還要執迷不悟地嫁給你,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以後的生生世世,都不用再見到你!”
話音剛落,南宮嘉身子往後一倒,便如一只飄搖無依的蝴蝶飄入懸崖,崖谷裏深不見底,還蒙着白茫茫的霧氣。朱域瞬移到懸崖邊,可已然來不及,他驚恐地伸出手,卻只觸到南宮嘉衣裙的一角,“撕拉”一聲,衣裙脆薄,被他生生扯下一塊,他往前一撲,正看見南宮嘉下墜中的眉眼,那眼眸中全然沒有恐懼,更多的是釋然、解脫的笑意,他看到她嘴唇微動,無聲地吐出了幾個字。
朱域一瞬間便看懂了,他痛苦地閉了閉眼,就要縱身躍下懸崖,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南宮嘉粉身碎骨!他要去救她!
就在此時,莫檀與莫青也已趕到,他們二人反應極快,飛身上前拖出了朱域,大聲勸道:“殿下!南宮小主已經跳下懸崖,您就算功力強大,可這麽深的崖谷,萬一出事……況且,太子殿下已不成了,往後朝中就只有您能力挽狂瀾了!”
朱域似乎已癡狂,他哪裏還聽得進莫檀的勸告,只全力運功生生将兩人震開,下一刻便縱身躍下了山崖。
莫青與莫檀被朱域震開幾丈之外,腦中嗡嗡作響,二人緩了一會兒意識才恢複清醒,連忙跑到懸崖邊探看,崖谷深深,又常年飄着缭繞的霧氣,哪裏還有睿王和南宮嘉的影子。
莫檀擔憂地看了眼莫青,迅速地說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下崖谷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