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睿王府

隆冬即将過去,風雖然還帶着冷,卻已有些萬物複蘇的味道。

莫雨手裏端着個精致的銅盆,盆裏裝着清澈的溫水,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進了正殿。

殿中朱域正側坐在榻邊,垂眸凝視着榻上人的容顏,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陰沉氣息。

這一幕莫雨早已看了不知多少回,那晚王爺和南宮小主一起墜入了懸崖,莫檀姐姐帶着一衆暗衛去崖底搜尋,尋了三天三夜,終于找到了身負重傷的兩人。

那滿身是血的凄慘畫面,她至今想起都要不自覺地戰栗,王爺跳下懸崖時一心救人,催動十成內功,将南宮小主護在懷中,這才救下了小主一命。

可山崖實在太高,又加上小主突然流産,雖然性命無虞,但她卻一直處于昏迷之中,遭此一劫,王爺也身負重傷,直至今日已過去大半個月,身子才稍稍複原了一些。

莫雨嘆了口氣,擡着水盆上前:“王爺,水來了。”

朱域并不擡眸看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示意她放下。

莫雨并不敢多言,飛快地放下水盆便離開了屋子。自從小主跳崖昏迷,腹中的孩子也在逃亡中失去,王爺便從始至終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他行事更加詭谲無常,陰晴不定。

這樣想着,莫雨不禁渾身一冷,迅速關上殿門離去。

“哎呀!”只聽一聲驚呼,莫雨震驚地擡眸,看被自己撞到的人是莫桑,心裏松了口氣,她拍着胸口,說道:“莫桑姐姐,你可吓死我了,咦?為何你也來王爺正殿?”

她記得莫桑姐姐早就被主子派去了楚州——那個原本是主子封地,後被皇後使計奪走的地方。

莫桑白了一眼咋咋唬唬的莫桑:“小莫雨,你膽子這麽小,當初是怎麽進入暗衛營的?”

莫雨似乎很難為情,這才看清莫桑的裝扮,連忙轉移話題:“哎呀,莫桑姐姐一身勁裝,是從楚州回來嗎?”

楚州雖靠近汴梁,可卻盛行異族服飾,那裏盛産鐵礦,兵器甚多,所以楚州的百姓們都尚武,就連女子也多習武,更加喜好穿着行軍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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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桑點點頭,收了面上的戲谑,說道:“自從那場政變,太子被廢,王爺的封地楚州也被移交三皇子管轄,最近皇後頻頻派軍隊前往楚州,怕是要有動作。”

“皇後野心真是越來越大了!”莫雨氣憤地捏捏拳頭,很為自己的主子不平,可半晌又如洩了氣的氣球,垂下了頭,“可最近王爺這副模樣,即使知道皇後多有異動,恐怕也……”

莫桑看了眼緊閉的殿門,眼裏也流露出擔憂,她拍拍莫雨的肩膀,又推了她一把,故作輕松道:“你一個小孩子瞎操心什麽,王爺自有分寸。”

說罷,她不再停留,大步朝正殿走去。

待莫桑推開殿門,進入正屋,莫檀不知何時也已進入,看神情似乎與她為的是同一件事。

“殿下,奴婢知道殿下現在無心政事,可如今皇後一家獨大,徐丞相行事也越來越猖狂,這樣下去遭殃的可是黎民百姓啊!”

榻邊之人不為所動,只拿着絲帕沾着溫水,輕輕地為南宮嘉擦拭,那動作似乎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莫桑朝莫檀使了個眼色,莫檀會意,不再多言退至一邊。莫桑這才上前幾步,恭敬行禮,道:“王爺,楚州收到消息,咱們的人前幾日似乎見過南宮堂。”

朱域猛然擡眸看她:“楚州哪裏?何時?”

莫桑被朱域寒冰似的目光看得一愣,不自覺退後一步,繼續答道:“莫紀在楚州橫恒山下見到的。”見朱域眼中露出疑惑,又解釋道,“他是暗衛營招入的新人,成為暗衛不過一個多月。”

果然,朱域的神情又迅速回歸淡漠,似乎方才劇烈的反應只是幻覺。莫桑心內了然,這樣一個剛入暗衛營,未接受正規培養的暗衛,又是從楚州招獲,可信度實在存疑。所以,她今日才會親自回到汴梁禀報主子。

朱域将南宮嘉擦拭完畢,又拿出藥膏替她輕輕摸在傷處,他在急墜之時拉住了南宮嘉,将她的身子護在懷中,更是讓她的臉貼緊自己的胸膛,墜落之時他也以自己的身軀替她擋了下墜的所有沖擊,這才留下了她的性命,所以她身上的傷痕也并不太多。可南宮嘉經歷大悲,又遭遇小産,身體到底太過虛弱,竟到今日還未醒來。

朱域做好這一切,又深深看了眼榻上人的睡顏,起身走到外間的檀木桌邊坐下,他看了眼緊跟而出的莫桑,聲音冰冷:“将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莫桑心裏一喜,主子終于開始過問楚州了!只要主子肯管,皇後絕不會再有機會如此猖狂了!

她按下心中的激動,又細細将莫紀見到南宮堂的細節說了一遍,末了又說道:“莫紀雖剛剛入營,可莫青已暗中調查過,他是楚州當地屠戶的兒子,就居住在橫恒山上,前不久山林中忽然竄出了一只猛虎,咬死了他的父母。他砍柴歸家,正巧看到猛虎撕咬父母身體,便撲上去與猛虎搏鬥,勇猛異常,那時莫青正好路過,遂勸他入了營。”

莫桑說完,眼前似乎浮現出莫紀赤手空拳,渾身是血與猛虎搏鬥的場景,她唏噓幾聲,又遲疑道:“只是莫紀入營時間太短,那日莫青所見……”

“若是有心人故意設局,也能夠辦到。”朱域冷冷開口,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莫桑在心內點點頭,的确,若是皇後亦或藏在暗處的政敵故意設局,意在将自己的人安插進暗衛營,也不是沒有可能。

眼下主子在朝中元氣大傷,想要乘虛而入,搞垮睿王的大有人在。

“密切關注莫紀,暗中調查南宮堂下落。”朱域修指一下一下叩着雕紋桌案,又忽然頓住,“你方才說,皇後最近在楚州多有異動?”

莫檀一怔,這才反應過來朱域是在和自己說話,她連忙回道:“千真萬确,皇後似乎已等不及了,楚州本是殿下的封地,暗衛潛伏無數,她本應該按兵不動,暗中慢慢調查清理我們的人才是。可最近皇後卻派徐丞相長子徐楠炳入楚州,他一入楚州動靜便不小,抓了我們好幾個暗衛。”

莫檀越說越氣憤,竟跪到了朱域面前,憤聲道:“奴婢實在不願意眼睜睜地看到自己的同伴喪命。殿下,您不能因為小主一人而放棄了整個暗衛營!況且,您若将皇位拱手讓與三殿下,三殿下守得住嗎?”

朱域眼中凸現厲光,卻也一瞬即逝,他定定地看着莫檀,看得她後背滲出了冷汗。

“殿下!奴婢也求您不要棄暗衛營于不顧!”莫桑見狀,也利落地跪下,一臉祈求地看着朱域。

“起來吧。”朱域頗有些頭痛,皺了眉,手握成拳抵在額頭,半晌又說道,“本王一直都未放棄過暗衛營,讓莫青帶着所有暗衛撤出楚州,去西北一趟。”

“殿下!”莫桑與莫檀一齊震驚出聲,主子為何越說越不對勁了?她們本意是想讓主子複出與皇後抗衡,眼下皇後頻頻派人駐紮楚州,若這麽下去,楚州遲早會真正被皇後掌控。

而主子不但不多加防範,卻還讓莫青将所有暗衛帶離楚州,這不是将楚州拱手讓人麽!

朱域似乎不想再多言,起身便回了內室,他玄黑衣袍尤其寬大,襯着高挑的身量,站起回身時,衣袖拂過暗紅的檀木桌岸,帶來一陣沉淡的龍涎香。

莫桑一時看得呆了,不得不說,縱使如此頹靡,眼前的主子依舊豐神俊朗,魅力無敵。

朱域正要進入內室,忽聽內室中“嘩啦”一聲,緊接着便是碎瓷片落地的聲音。

他神色一緊,擡足大步跨入了內室。

莫檀與莫桑面面相觑,連忙跟着進入。

南宮嘉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她半抱着自己的膝蓋,因為許久未進食,整個人顯得非常單薄,清瘦的蒼白小臉上一雙大而烏黑的雙眸正驚恐地看着屋內的一切。

她的視線在屋內驚慌地轉着,忽然便見到了急步進入的朱域,當下便“啊”的一聲,渾身顫抖地往床榻更角落的地方退去。

朱域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恐懼,只當她想起了那晚的情形,他心中走喜又痛,竟除了一聲“嘉兒”之外,再也不能說出任何一字。

南宮嘉攥緊身前的錦被,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又埋下頭喃喃着:“這是……這是哪裏?為何我會在這裏……”

“這裏是王府正殿,你我墜下山崖後暗衛将我們救起送回了王府,你已經昏迷十幾日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朱域強壓住心中的狂喜,上前幾步就要撫南宮嘉的背。

不料,榻上的人卻猛地一避,避開了朱域的手。她的目光驚恐地看了他一眼,又茫然地移到身後莫檀與莫桑的身上,最後又對上朱域深不見底的暗眸,她喃喃地,不确定地開口,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王府……墜下山崖……你,你是……誰?”

朱域動作一怔,面上神色變了幾變,複又消散與夜色中。

南宮嘉忽然想起什麽,聲音又大了幾許:“林……林恕哥哥在哪裏,我要見他!”

作者有話要說: 真失憶

後面會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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