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恕?”朱域深不見底的眸子半眯,慢慢地複述南宮嘉脫口而出的名字,“為何要見林恕?”

“若臣女猜得不錯,您是權傾朝野的睿王殿下,林恕哥哥說過,殿下的母族便是林将軍府,如今臣女身在睿王府,自然……自然想見他。”再往後的話她便不再說了,自己尋林恕來,本就是想讓他帶自己離開。眼前的睿王爺舉止奇怪,她素來聽聞這位王爺心狠手辣,陰晴不定,還是離遠些的好。

南宮嘉話音剛落,便見面前的男人神情突變,忍不住攥着錦被往後縮了縮,為何她覺得睿王爺竟然很……生氣?

莫檀和莫桑在後頭無聲地對視了一眼,又回頭去看相對無言的兩人。

氣氛僵持了片刻,朱域終于手臂微擡,寬大的玄黑色暗紋衣袍遮住了一大片外面的光線,南宮嘉忍不住好奇地往後頭看,卻見一位眉宇間更為溫和的婢女迅速上前,垂着頭等候吩咐。

果然,睿王仍舊盯着南宮嘉,卻對莫檀說道:“去請李太醫。”

莫檀輕聲應下,迅速出了殿門。莫桑早已在殿內待得渾身不得勁,瞧着莫檀離開,自己也加快腳步跟了出去。

待行到離正殿極遠的地方,莫桑這才三步并做兩步追上去,搭住莫檀的肩膀,驚奇道:“哎!你說裏面的這位南宮小主,怎麽看起來不認識主子了?”

莫檀平靜地一縮肩膀,甩開莫桑環住自己的手臂,“要是你我能知道,就不用請李太醫來了。”

“無趣!”莫桑早已見慣了她的死板,随即悻悻地收回手,卻還是忍不住猜測道:“我看着小主怕是失憶了。一個毫無功力的女子從那麽高的山崖上掉下去,還掉了孩子,就算腦袋沒磕破,心裏怕是也早就承受不了了。若說她是因為太痛苦而選擇忘記主子,我也是信的。”

“你怎麽不去當說書先生呢?”莫檀終于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你還別說,要不是本姑娘因一身高強的武藝被暗衛營選中,說不定就去茶館說書了!”莫桑有些得意,她從小無父無母,性子灑脫,卻從不自怨自艾,這些年在暗衛營看多了生離死別,光看那些貪污受賄的高官被處置時的樣子,都可以讓她繪聲繪色地在茶館說上三天三夜。

莫檀是見慣了莫桑不正經的模樣的,只輕輕搖了搖頭,便疾步去王府的藥閣中請李太醫。

那邊朱域命莫檀去請李太醫後,莫桑也緊跟其後出了正殿,殿內此刻只剩南宮嘉與朱域二人。

南宮嘉縮在榻上覺得頗為尴尬,看着眼前的睿王面冷如冰,便試探地叫了一聲:“睿……睿王殿下?”

她以為傳言中高深莫測的睿王不會搭理自己,卻沒想到,朱域竟擡眸望向自己,并淡淡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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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想知道,為何臣女會在這裏?”她斟酌着字句,盡量不惹對方反感,“臣女使勁想之前發生的事,可都想不起來了。”

說着,她煩惱地敲敲自己的腦袋,似乎想要“敲”回之前的記憶。

朱域看着床榻上嬌憨的人兒竟心頭一熱,又驀地一痛。

此時她的一舉手一投足,不正是三年前剛嫁入王府時的模樣嗎?

“還記得什麽?”他藏于袖中的修指緊握成拳,甚至有些微微發顫起來。

南宮嘉自然察覺不出的反常,她眨着水眸,面上流露出些難為情:“昨……昨日是臣女與林恕哥哥的定親禮。”

只是她實在不明白,自己一個還未出閣的閨樓女子,為何在定親第二日出現在王府,對于如何來到王府的種種,自己全然沒有印象。

難不成,她被劫了?

南宮嘉使勁甩甩頭,趕緊把心中的這個荒謬的想法甩掉,睿王朱域是何等尊貴的人物,他會劫自己?簡直是笑話!

且不論睿王爺權傾朝野,京中任何一位貴女嫁入王府,都算是實打實的高嫁,必定會給自己身後的家族帶來莫大助益,單單看眼前男子的英氣逼人、朗目邃額的神姿,都足以讓所有女子傾倒。

“定親禮……”朱域皺了眉。

他一月前便命暗衛徹查了林恕與南宮嘉的關系,二人的确曾在四年前定下了婚事,要不是後來南宮嘉心悅自己,他又因局勢向南宮府求娶,南宮嘉怕是早已嫁給林恕做了将軍夫人。

難道她經此劫難,竟将四年間所有的記憶一并忘了幹淨!

那她又為何還記得林恕,卻獨獨忘記了他!

想到這裏,朱域心中忽然騰起無名之火,他心中驚濤駭浪,臉上卻不敢顯現,只沉聲道:“定親禮後,你可還記得發生了什麽?”

“我……發生了什麽?”南宮嘉顯然是會錯了意,她驚恐地去看錦被下自己的身體,見衣物完好,除了穿得略微顯貴外,并無異樣,這才放下心,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我不記得了,睿王殿下可以告訴臣女,究竟發生了何事嗎?”

也許是她的神情太過天真純美,甚至不沾染任何雜質,朱域一時看得出了神,一種莫名的熟悉穿透四肢百骸,讓他渾身都有些異樣的感覺,似乎身上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想要将眼前的女子擁入懷中。

可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敢。

南宮嘉縮縮肩膀,盯着朱域看了片刻,忽然迅速下了床榻。因她昏迷許久,榻邊并沒有備她的繡鞋,她就這麽赤足踩在地下,不管不顧地就要往殿外沖。

朱域反應極快,長臂一伸,幾乎瞬移到她身側,擋了她的去路。南宮嘉還未反應過來,便一頭撞在了朱域的長臂上,因力量懸殊,她失去重心又重重地往後仰,眼看着就要跌到地面。南宮嘉緊張地閉上了雙眸,忽然就覺得腰間一緊,一只手從身後攬過她的身子,輕輕将她往左側一帶,下一刻,她便撞進了一個寬厚而帶着涼意的胸膛。

南宮嘉“嗡”的一聲,臉上霎時間變得慘白。

她連忙推開朱域,着急地退後幾步,赤着雙足拘束地站在榻邊。她心中懊悔極了,方才真是昏頭太過,忘記眼前的男人是如何心狠手辣的麽!

要是惹怒了他,恐怕爹爹也救不了自己了!

“想逃?”

果然,朱域的語氣不善,似乎還帶着隐隐的殺意。南宮嘉硬着頭皮擡起頭,卻不敢直視,只是将目光投落到朱域寬袖上的暗紋上,“我……我想回家。”

“你才重傷剛醒,不宜折騰。”朱域慢慢開口,“既然南宮小/姐已在王府,便在這裏好好養傷。本王已命人去請太醫。”

南宮嘉自然不願,連忙辯解道:“臣女離家許久,爹娘恐怕心中擔憂。”

她看着睿王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波動,只當對方被自己說動,繼續懇求道:“況且,臣女已是……已是林恕哥哥的未婚妻子,貿然居住在王府實在不适。”

朱域心中早已酸澀不堪,他無法與如此純澈的南宮嘉共處一室,甚至覺得自己曾經因奪權造成的傷害是如此卑劣與肮髒,他想要落荒而逃。

他閉了眼,緊皺着眉。再睜開時,眼裏又恢複了一潭深水,“地上涼,快回去躺着。”他的聲音帶着喑啞,“本王會允林恕來看你。”

一絲風忽然從外頭吹入屋內,雖然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南宮嘉身子單薄,又赤足站在涼涼的地面上,又加上這陣風,終于覺出些寒意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抱着雙臂乖乖巧巧地爬回了床榻。

她剛一躺好,方才受命而出的那位叫莫檀的婢女又匆匆返回,對着睿王恭敬行了一禮:“殿下,李太醫已到。”

緊接着,便有一太醫裝扮的中年男子低着頭,手提藥箱迅速走近床榻,他示意南宮嘉伸出右手,又将一塊帕子放置她的皓腕,開始閉目診脈。

一時間殿內落針可聞。

半晌,李端合上藥箱,轉身恭恭敬敬地對朱域答道:“禀殿下,小主……”話未出口,他忽然想起方才莫檀在殿外的提點,忙又改口,“南宮姑娘墜入山崖後,雖然身體無大礙,可卻因為受到沖擊太大,腦中血液回流,導致了血淤。此症候自南宮姑娘被救第一天時便有,臣原以為會因為姑娘蘇醒而消失,卻沒想到這血淤太甚,恐怕一時半會兒消不了。 ”

“若消除不了,會如何?”朱域擡眸看過去。

“血淤之症,可大可小。從南宮姑娘眼前的症狀看,血淤之症只導致她失去了近幾年的記憶,于其他并無損傷。好在這血淤雖然大,但卻并不嚴重,相信長期輔以湯藥調理,便會慢慢有消解,若堅持一年半載,說不定就可完全消除,到時姑娘的失憶之症便也好了。”李端将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顫抖着抹了把額前的汗,自從他被聖上賜給睿王府,每每當着睿王的面行診,都是汗如雨下,心慌不已。

縱然是再老成的太醫,面對一位地獄修羅般的人物,恐怕也會心慌手抖吧!

李端大着膽子偷偷看了眼睿王,饒是他在宮中修煉成的察言觀色的本事,此刻卻全無用處,睿王臉上毫無表情,似喜似怒,細看卻又不喜不怒!

他心裏急了,這……這意思,他是治還是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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