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糾葛

顏漠北被秦善擊落山崖,生死不知。

這個消息,很快就被暗中打探的各方人馬得知。

入夜時分,白天鎮內的喧嚣已經複歸于平靜,随着顏漠北的落崖,仿佛一切又重新回歸沉寂。然而,在平靜的假象下,卻是不為人知的暗湧。

月色下,兩道修長人影暗中相逢。彼此見面,帶着互通有無的希冀,也帶着提防和戒心。

“秘籍呢?”

其中一道黑影,直指焦點。

另一人冷笑道:“你不是聽說了,掉下崖了,你自己去尋。”

“秦善未必說了真話。”

“那你就自己去問秦善。”

“……”

先說話的人沉默一瞬,須臾再開口:“我讓你幫忙打聽的另一件事——”

他這話才說了一半,對面的人就桀桀怪笑起來。

“半點消息都沒有,這人如石沉大海,你想再找到他,難如登天。”

那人看他臉色,幸災樂禍道:“怎麽,後悔了?蕭憶,你要名要利又要人,不覺得自己想得太美了麽!”

月色穿透烏雲,漸漸照亮其中一人蒼白的面容。只見蕭憶英俊的面龐,因被對方叫破身份而露出一絲陰霾,暗自洩露了一絲殺意。

與他會面的神秘人見狀,飛身而出,只留下譏諷之聲遠遠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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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憶,我現在真希望,秦善說的那句話是真的。你想要找回齊若望,就去十八層地獄找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人影猖狂離開,蕭憶撫着圍欄的手慢慢用力收攏。

不要受影響!蕭憶告誡自己,找回若望可以放一邊,只要人還在,總有一天會回到他身邊。

現在關鍵的是确認秘籍的下落,他犧牲那麽多,用野心堆積成如今的地位。不允許,也不能夠失敗!

須臾,當烏雲再度籠罩大地,月光被吞沒。

這夜半密談的小樓,已經半個人影也無。

只留下圍欄上一道深深的痕跡,見證着所有隐秘。

……

而被所有人密切關注的秦善,此時卻沒有安分地待在駐地。他又一次悄悄外出,這一回連青天和明月,都瞞了下來。

秦善在爬一座山崖,白天顏漠北掉落的那座懸崖。

當然,有這個想法的人,肯定不止他一個。一路上,他已經見到三路人馬往崖下尋去,所有人都存着撈屍奪秘籍的心思。

秦善卻沒有直接去崖底,他選了另一條路,從陡峭的崖頂慢慢往下。

若是席辰水在這,肯定要感嘆,這秦統領的輕功比起他天下第一神偷,也不遑多讓。只見秦善身輕如燕,在懸崖陡壁間攀援,卻如履平地。然而,他畢竟還未恢複十成功力,不多時就已經耗盡心神,出了一身的汗。

然而就在這大汗淋漓之時,攀爬着懸崖的秦善,卻兀自笑了起來。

沒有旁人,沒有看客,冷酷的秦衛堂前統領,露出了一個難得的真心笑容。

他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他還被困在無名谷時的舊事。

……

“老秦,老秦,我得跟你說一件事。”

茅廁剛剛建成那會,慶功宴上,齊若望一本正經地道:“我知道你是,嗝,你是被顏漠北那家夥坑了,才被關到這裏的。我只問你一件事,你是不是真想報仇呀?”

彼時,秦善和顏漠北的矛盾,尚處于不可化解的階段,但在某人天天水磨功夫的糾纏下,如滴水石穿,秦善心中的恨意已經沒那麽深,甚至在齊若望的開解下,他反省了自己很多。

所以對于這個問題,秦善想都沒想就回答。

“報。”

睚眦必報。

以秦統領的性格,哪怕知道落到如今地步自己也有很大一部分責任,他依舊不會放別人好過的。我不快活時,就希望你更不快活,這就是秦統領的性格。

“哈哈,我就知道,以你這小心眼不會放過他!”齊若望大笑,“那我再問你,你想殺了他嗎?”

秦善猶豫了。

齊若望盯了他一會,笑笑道:“當斷不斷,反受其害。老秦我可提醒你,要是你沒恨到非得殺死他不可的地步,這仇,咱就不報了。”

秦善不滿道:“不殺他,我自然還有別的辦法整治他。”

齊若望嘿嘿道:“我怕到時候被整治的不是他,而是你啊。顏漠北這家夥粘你跟個橡皮糖似的,你要是不存了殺他的心一了百了,我估計你一輩子都糾纏不清擺脫不了他。還不如趁早脫身,相忘于江湖。”

秦善聽了,似乎在默默沉思。

他端起酒杯,想要再飲,卻發現酒壺空了。

“哎,那誰,給我再去打一壺酒。”

被指使的無名谷小弟子欲哭無淚,送酒給這兩人,本就是不得已,如今再讓他去偷一壺酒給囚犯,他實在是做不到啊。正在小弟子愁苦不堪時,有人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一個自顧不暇,借酒消愁的蠢貨,還想開導阿善,簡直惹人發笑。”

齊若望瞪大了眼睛。

“顏漠北!你又偷聽!”他惱恨道,“你總是躲在人家茅廁旁聽牆腳,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顏漠北卻看也不看他,徑自在秦善身旁坐下。

“阿善,莫要聽他胡說,比起你将我相忘于江湖,我還寧願你殺了我好些。”他沖秦善說話時,身後好似搖着尾巴,一臉殷勤,“你要是心裏不快活,就地把我從這山崖上踢下去,我都不反抗。”

秦善把他的話當屁放了,十分娴熟地無視這只哈巴犬。

齊若望冷眼旁觀,哼道:“老秦,你可別信他的。從山崖上掉下去,以這小子的武功一根毫毛都不會掉,純當逗你玩呢。”

“那我自縛雙手。”

“捆了手還有腳呢,輕功又不用手!”

“那且把我捆成個粽子,看我還怎麽逃脫!”顏漠北和他杠上了。

齊若望道:“別說把你捆成粽子,就是捆成木乃伊把你扔下懸崖,十有八九也不會死,以你小子的機緣,指不定又在山崖下逮到什麽九陰真經,九羊蒸經的,我說老秦。”他轉頭對秦善道,“你以後要真想殺這小子,記得一刀砍下腦袋,千萬別把人往懸崖下扔!那虧本買賣,不劃算!”

顏漠北聽的這人在胡說八道,腦袋都氣大了。

“放心。”

秦善此時放下酒杯。

“我若想報仇,必先在他當胸刺一口,再把人踢下懸崖。”

顏漠北聽了,心裏不知是酸楚,還是開心。酸楚他們家阿善對他一點都不心軟,開心秦善記恨他總是說明心裏還有他一席之地的。

齊若望好奇道:“若這樣他還沒死呢?”

“若是這樣——”

秦善從回憶中回到現實,借着輕功,從藤蔓上飛騰而下,落到懸崖邊的一塊岩石。這一塊嶙峋的岩石上,躺着一個生死不明,渾身是血的男人。

秦善盯了他好一會,緩緩走上前。

【若是這樣,證明他命不該絕。從此恩怨兩消,我與他再無瓜葛。】他将一身血的人翻過來,露出顏漠北血肉模糊的面龐。在崖上中了一劍,又被踢落山崖,被山石折斷了不知多少根骨頭,滾落到此,這人尚有一絲鼻息。

真是命大。

秦善伸手,從顏漠北懷裏掏出秘籍。

他本想再無瓜葛,任由這人在這裏自生自滅。可不知為何,看着滿臉血污的顏漠北,他突然想起那日大火炎炎,覆滅的無名谷中,他為自己斬斷鐵鏈時的專注;又想起今日清晨,這人撲向自己,任由長劍穿胸而笑意妍妍。

對于情,秦善将齊若望和蕭憶的愛恨背離引以為戒,将師父和師母的生死與共引為絕唱。然而,涉及自己時,他每每只想起送他上囚山時這人可惡的臉龐,再遙遠些,是這張面龐曾經或笑或惱,以各種鮮活的表情,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記憶。

這麽多年來,不是沒有人向秦統領訴說過心意,可是有膽子表達情愫,又有本事糾纏這麽久的,顏漠北還是唯一一個。

【老秦,你要是斬不斷,恐怕就得和他一輩子糾纏不休了。】再一次想起齊若望的告誡,秦善伸出右手,緩緩,摸向身邊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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