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9.

芸縣的拍攝快進入尾聲時,劇組安排了粉絲探班。在沒有官方組織前,就有不少粉絲會想盡辦法混入片場,更有甚者還僞裝成工作人員,想要拼死拍出一些獨家花絮。

楊鷗一直不理解這種不屈不撓的“精神”,副導演同他解釋,大部分都是比較偏執的粉絲,還有一些的确是無良媒體派來的狗仔假裝成粉絲,天天蹲守他們這樣的劇組,就指望挖出個非同凡響的大新聞,可以賣出大價錢。

楊鷗笑了笑後表示,他一直以為流量才有這種價值呢。

副導演不假思索地回答,邢望海就是流量擔當啊。話一出口,副導就有點後悔,他轉了轉眼珠,趕緊用別的話頭扯開。

楊鷗其實一直都不介意這種事情,只是旁人過分在意罷了。

在接《夢中人》這部劇時,他就已經知道邢望海會是一番,而且海報裏的C位以及劇宣傳時的重點,都是邢望海。

一想到邢望海,楊鷗又開始有些頭疼。

之前好不容易和邢望海建立起的親密關系,因為那次茶室對話而産生了罅隙,雖然還有修補的機會,但這芥蒂一時半會兒是無法消除了。

邢望海雖然像個大小孩,但畢竟也是位專業人士,并不會在工作場合撒氣。兩人近來的對戲流暢,很多場景都水到渠成,可以說是越拍越有默契。只是……私下裏過渡全無,嗖地就涼了下來,連花絮組都來兩個正主面前抱怨過,一連好幾天拍不到什麽有愛的畫面了,他們太難了。

楊鷗不是沒反思,自己是否講話太直太重,但相比起藏藏掖掖的,呈述事實不是最優解嗎?

這下可真如周海怡所願,只當商業模範愛侶,私下相敬如賓。周海怡希望他的心能夠囚禁在牢籠裏,活躍的就是這具肉體罷了。

當遠天變成硫黃色時,焦切等待的粉絲們終于迎來了自己的哥哥,隔着大老遠,光兩個模糊身影都能引出不可思議的聲浪。楊鷗和邢望海被保安們層層護着,一前一後地走向粉絲群。

現場有大概兩百人,可謂是場小型粉絲見面會了。站姐們各個漲紅着臉,扛着長槍短炮對準了楊鷗和邢望海。

楊鷗被這陣仗微微吓住,他看見大多數人揮舞的都是邢望海的手幅。

這小子可真紅啊。楊鷗油然而生發出感嘆,絕對不是嫉妒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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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望海先拿着話筒講了開場白,女孩子們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楊鷗深感佩服。這是一種奇觀,邢望海現在仿佛一位教官,僅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把眼前這群粉絲們整得服服帖帖。

到了粉絲提問環節,邢望海禮貌地讓給楊鷗先作答。

露天溫度挺低的,還刮着大風,站久了連楊鷗都受不了,可追星女孩們依舊熱情似火,楊鷗聽說粉絲們還提前等了四個多小時,所以想盡量滿足粉絲提出的要求。

有人問他,前幾天看他微博發了個在茶室喝茶的照片,杯子還是成雙的,是不是和邢望海單獨約會了?

楊鷗沒料到粉絲戴着八倍放大鏡追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看向邢望海,試圖從對方那邊收到個指示,才能明白該如何回答。

邢望海當然注意到楊鷗的視線,他十分自然地從楊鷗手中拿過話筒,深情地看了一眼楊鷗,笑得略害羞道:“除了我還能是誰呢!”

話音一落,粉絲們立刻驚呼,聲浪直竄雲霄,連楊鷗都被毫無征兆地吓了一跳。

楊鷗瞧見眼前的女孩子們一個個雙眼放光,像是從天而降了莫大的好事。他有點摸不着頭腦,這個回答有那麽令人興奮嗎?

換到邢望海被提問。他的粉絲激動地問,之前邢望海在微博上點贊了一個粉絲剪輯的CP向視頻,是不是因為他也認同那個故事,覺得自己和楊鷗是天選CP?

這個提問同時也勾起了楊鷗的興趣,他憶起邢望海的确點贊了類似微博。只是楊鷗沒注意,一直以為是官方的同人安利向短視頻呢。

邢望海若有所思,他鼓着嘴巴,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半天,有裝可愛來故意逃掉回答的嫌疑。

粉絲們開始起哄,甚至有人喊楊鷗的名字,想要楊鷗回答。

“好了,好了,”邢望海對着大夥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我和楊老師何止天選,是天天天選。你們以後就不要再問這種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了。”

除了又是一陣驚呼尖叫外,更多的粉絲們還大笑起來,她們似乎很滿意邢望海給出的答案。

楊鷗也被這場景感染了,偷偷舉起大拇指,朝邢望海比了個贊。邢望海隔空接住楊鷗的贊,同時用手指比了個愛心,笑着傳回給楊鷗。

粉絲騷動的更厲害了,炮姐們激動不已快門按個不停,想把這甜蜜的一幕給記錄下來。

楊鷗呆呆地,他覺得邢望海在眨眼間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眼中的大小孩變成了一個獨特的發光體,周身散發出搖擺不定的光環,這些光環裏承載的是強烈的自由魅力,魅力如同甘甜的浪潮,席卷了目之所及之處。

邢望海的成功并不是毫無道理。

楊鷗忽然明白了,這應該就是演員和偶像的區別,演員在盡可能地在還原真實,偶像在盡可能地呈現夢幻。

探班結束,和粉絲互動後的邢望海,心情也格外得好。他親自翻牌了粉絲的食物應援,還特地端起一份貼着自己logo的水果沙拉擱在臉旁自拍。維持一貫風格,既不修圖,也沒添加濾鏡,把照片po到了公共平臺的所有社交媒體上。

楊鷗收到了邢望海發微博提醒,他認真看了PO文,然後笑眯眯地點了個贊。

邢望海此時正在化妝,他收到了楊鷗的贊,心裏還是挺開心的。

他的快樂其實很簡單,如果沒有那些節外生枝的,他跟楊鷗的關系應該可以更要好些。可他也沒法自欺欺人,他清清楚楚記得楊鷗說那些話時的模樣,像個精明冷酷的紳士,足以讓他激動的心重重跌落進塵埃裏。

在娛樂圈打拼這麽多年來,由于習慣使然,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是葉彌—薄荷色譜總裁的兒子。可楊鷗輕而易舉地就能扒出他的真身,讓他有些不寒而栗,仿佛被人侵犯進了安全領域。可潛意識裏,他并不想承認楊鷗是個城府極深的人,他甚至想到,也許是某個知情但嘴巴松的,不經意間向楊鷗透露了呢,楊鷗只不過是個被動接受者。

圈裏其實極少人知道他和薄荷色譜的聯系,他也不想靠富二代人設出道。葉彌和葉嶺當初願意讓他進星聞,也是有條件的,那就是要同薄荷色譜割裂,不要妄想薄荷色譜旗下的品牌會有資源傾斜給他,他和其他練習生一樣,都要通過實力競争。邢望海喜歡挑戰,這種要求也正合他意,和公司一窮二白的普通練習生相比,他的起點已經很高,所以他是知足的。

葉氏姐弟刀子嘴豆腐心,雖說不給邢望海特殊待遇,但也沒讓他吃過苦頭。盡可能地讓他在工作和生活中取得平衡,不希望他成為一件商品,失去了自我的人格。所以邢望海特別敢說敢做,喜歡他的就特別喜歡他,诋毀他的也能圍成長城那麽長。

他的幸運,有人在保駕護航。

楊鷗的境遇,同邢望海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嚴格來說,如果真要同邢望海比較,楊鷗是悲慘的,但楊鷗這人也有他的幸運,當全世界都不看好他時,他卻又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所以,公衆對他的評價也很極端,愛的愛恨的恨。但有話題度就是好的,周海怡下注了楊鷗,賭得就是這人的堅韌和厚臉皮。

邢望海化好了妝,喝了一口李哥遞過來的雙倍特濃咖啡。

他從剛剛的思緒中轉回了現實,漸漸有了緊張之感,尿意也随之湧現。他打算去趟廁所。

方便完後,在廁所的洗臉臺前,邢望海忽然腿部肌肉發軟,腦袋劇痛。他覺得整個地面都在發晃。

邢望海的第一反應是,地震了。有好幾分鐘,邢望海幾乎失聰,他只覺得腦袋像被浸在了水裏,腳底還在使勁搖晃。他扶着牆站了好一會兒,不适的現象才終于消失。

邢望海這才明白,原來不是世界出現問題了,而是他出現問題了。

邢望海失魂落魄地走向片場,他看見方導在跟楊鷗講戲。

見邢望海走過來,楊鷗揚了揚手中的劇本,算是打招呼。邢望海發現楊鷗也換了身衣服,白色襯衣領口開得極低,露出了若隐若現的胸肌。他忽然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裏看。

邢望海沒拿劇本,因為他早把臺詞背得滾瓜爛熟,他甚至能記住對方的臺詞。他兩手空空的站在楊鷗身邊,看着對方,像是看着一團焰火在燃燒。

上一秒他還處在一個轟隆鳴響的世界,下一秒他就在眼花缭亂的片場。他覺得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彷佛是由水泡包裹着話語在傳播,邢望海只能聽出來個大概。邢望海一聲不吭,他在試圖感受,到底哪裏是真實,哪裏是虛幻。

楊鷗沒有察覺到邢望海內心的小波瀾,他認真地聽着導演分析場景,分析人物,希望盡可能早地進入狀态,因為這場戲至關重要—是萬火和李鈞承在劇裏的最後一幕,即是結局。

整個片場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調度,邢望海卻靜不下心來,他沒法做到像楊鷗那般,讓自己提前進入角色,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孤獨。

該就位了,楊鷗放下劇本,朝邢望海勾了勾手指,意思是一起過去。邢望海沒有反應,他閉了閉眼,緊抿着上唇,似乎在忍受一種極大的痛苦。

楊鷗頓覺大事不妙。

“你怎麽了?”楊鷗靠近邢望海,握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問。

邢望海側臉,兩人的鼻尖幾乎抵在一塊兒,楊鷗清楚地看見邢望海眼睛裏的恐懼。

邢望海指了指自己左邊的耳朵,“鷗哥,我聽不見了,我該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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