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6.
血淋淋的經驗讓周海怡有無限的敏感,她就知道最近有劫要渡。
周海怡坐在車裏,昂首對着鏡子補完口紅,然後将目光惡狠狠地投在了副駕駛位—那裏坐着個漫不經心的男人。
男人仰靠在皮椅裏,露出長而白皙的脖子,看起來有幾分脆弱。他捏了捏眉心,無可奈何道:“這個人是誰你看不出來嗎?徐幻森啊!”
周海怡冷笑,“我當然認識徐幻森,你們在外邊都不注意點兒嗎?貼什麽近幹嘛,還抓着對方手說說笑笑,你都是有前……”
周海怡意識到說法不妥,話鋒一轉,“你也知道現在夢中人營銷做得很厲害,熱度在不停攀升,對家就盯着你們出錯呢。你和邢望海是要炒cp的,黑子巴不得添油加醋爆花邊新聞,能潑多髒的水就多髒……所以,以後真得注意了,有什麽話,回家打電話說不行嗎……還好徐幻森答應我,四小時內撤熱搜,我待會兒讓工作室再發個澄清。”
楊鷗苦笑,“現在是不是把條狗放我旁邊,它舔我一下,網上就可以随意歪曲事實,按頭我人/獸/戀?”
楊鷗的比喻不恰當,卻又不得不說,找不出邏輯錯誤。
“你覺得很委屈是嗎?”周海怡擡眉,也不想再表現得體貼,“這就是因果報應啊楊鷗,當初如果你不堅持保須旭,你就不會被人貼标簽,也不至于一有風吹草動,髒水就往你這邊潑!你知道嗎?零到一之間雖然只有一筆,但這個一就代表着無限變量,你只要還在這個圈子混一天,就得擔着這個後果!你承認須旭對你的指責,并且發出道歉視頻的那刻起就喪失了主動權,人們只會覺得,嘿,這男人不一向是這樣嗎?”
周海怡說話時下巴緊繃,牙齒也在發力,不知道的,還以為楊鷗和她有什麽血海深仇似的。
楊鷗紋絲不動,直勾勾盯着她,眼底冰冷無光。多說無益,他等待着眼前的女人把怒火發洩完。
“你既然成天擔心這擔心那兒的,又何必把我往夢中人劇組送呢?夢中人走得就是各種話題帶動熱度刷存在感的營銷路線,你都沒做好心理準備嗎?”楊鷗頓了一下,“這可不像你未雨綢缪的風格啊,周總。”
周海頹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在想周海怡這女人,只知道不分清紅皂白地教訓人,只知道對賭對賭!滿眼只有錢是吧!”
楊鷗笑笑,雙手作投降狀說:“我可不是什麽心理專家,倒是你,把自己解剖得刀刀見血,說得都是我想說的。”
楊鷗最火那幾年,冉冉影視收購了海怡文化60%的股份,其中周海怡為了套現,将海怡文化個人名義股份14.70%也全賣給了冉冉影視,但她并沒有完全離場。她通過蜜蜂投企業管理中心和自己另一間公司,用三層股權套下來,依舊持有了海怡文化剩下的30%左右股份。
冉冉影視同海怡文化簽下的對賭條件是三年內公司利潤需超過9000萬,如果滿足要求,就可以将剩下40%股權以1.1億收購;如果利潤在8700—9000萬,剩下股權40%收購價格為5500萬;利潤如果在7600—8700萬,那剩下股權40%收購價格就會再減一半,為2700萬;如果連7600萬的利潤都達不到,剩下40%股權将會白白拱手讓給冉冉影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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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鷗身為撬動這份對賭最關鍵的棋子,當然心知肚明,在他們眼中自己不就是一個賺錢媒介嗎?周海怡才是在他背後,和資本對賭的對手。周海怡委屈嗎?不,她一點兒都不委屈,這所有的饋贈和資源,可是被明碼标價的。
周海怡擡起臉,也開始苦笑,“你們男人到底想要女人怎麽樣?我曾經為這個接受女性凍卵的時代自豪,但其實呢,什麽都沒有改變,男人們的觀念依舊凍在二十年前,男人喝啤酒,女人就該喝雞尾酒。”
“周總,你這可是狹隘的刻板印象。這帽子可扣太大了,女人會喝啤酒,就像男人會喝雞尾酒一樣。在我眼中,我們都是一樣的,只是人而已。是人就會有欲/望,會犯錯,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你知道我有原則,那就是絕不動別人的奶酪。”
楊鷗拉開車門,外面的冷風灌進來,周海怡打了個激靈。
“我要上戲了,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吧,另外……”楊鷗停了一下,平靜地看着周海怡,“我是一個演員,不是什麽‘流量’、‘偶像’、‘圈內人’,這是一份光明正大的職業,它跟其他所有值得尊重的職業一樣,都有存在的意義。希望你不要忘記,我也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記。”
周海怡動了動唇,眼神倔強,卻沒發出任何聲音,楊鷗看了她一眼,關上車門。
待楊鷗走遠,周海怡全身緊繃的力氣便洩了大半。她閉上眼,軟弱像野火一樣燒過來,她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楊鷗像一符定身咒,把她定在他身後,動彈不得。但人又怎麽真得會動彈不得了,周海怡還不是好好地工作度假,甚至不停歇地尋找跟他相似的臉龐。她缺乏的,只是那一橫心,将滅火器真正拿起來,把對楊鷗最後的火苗滅掉。
27.
不到一周就要殺青。焱城的戲是最後一戰,整個劇組的氛圍是既期待又不舍。
今天楊鷗一到片場,就看見衆人都圍在一塊兒,他站在外圍,有些好奇,伸長脖子想一探究竟。這時,邵青和邢望海從化妝間走了出來,也被從衆心理蠱惑,站定抻着脖子,朝衆星拱月的中心瞅—一個黃色的大紙箱。
紙箱裏發出尖細的叫聲,聽起來有點像人類的嬰兒,但再仔細點兒會發現,這是屬于貓咪的聲音。
“欸,這母貓是不是懷孕了?是誰把它放這裏的?”
“不知道啊,本來還以為是誰放這裏的什麽道具呢......我們今天沒有要用到動物的場景吧。”
大家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一方面在驚異這只貓是從哪裏來,一方面在擔心該怎麽處理這只貓。
“交給我吧。”忽然有人說。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循聲望向聲音的主人。
邢望海沒等其他人作出反應,徑自走向前,緩緩蹲下來,輕輕撫摸着母貓的頭,母貓蹭着他的掌心,發出呼嚕呼嚕的滿足聲。
“乖乖,乖乖,”邢望海極盡溫柔地在口中低喃,“你從哪裏來的啊?你餓了嗎......”
助理李哥不知從哪處找了條毯子,走過來交到邢望海手中。邢望海小心翼翼地用毯子将母貓裹住,然後把它抱出了紙箱。
其餘人只知道傻愣愣看着他,邵青率先回過神,問:“邢老師,你太厲害了吧,你不怕這貓撓你嗎?我聽人說,母貓懷孕的話脾氣都可大了......”
邢望海抱着貓,撇了撇嘴角,簡潔地回答,“不怕。我更怕它受驚。”
大夥兒又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對啊,剛剛這貓應該被吓着了,我們這麽多人圍着它。”
“哎呀,邢老師說得沒錯,邢老師挺有經驗的......就讓邢老師照顧一下小貓咪啰。”
邢望海假裝咳嗽了幾聲,衆人的說話聲瞬間就小了下去。李哥跟邢望海的時間雖不長,這點兒機靈勁還是有的,立刻替老板解圍,“別擔心了,待會兒我帶貓去寵物醫院檢查,大家放心拍戲。”
邢望海下意識看向楊鷗,楊鷗注意到他的視線,朝他回了個微笑。楊鷗的眼睛是透亮的、冷靜的,要把對方什麽都看明白似的。邢望海沒來由地有些緊張,他的目光與楊鷗對視了一會兒,倒閃爍躲避起來。懷裏的小東西也開始不安分地拱着他胸膛,他安撫起貓咪,然後側過了臉。
這時,場務過來叫人,該楊鷗和邵青上戲了。
“好的,我馬上過去。”楊鷗的聲音非常平靜、自然,神情依然禮貌而沉着。
邢望海還在待機,他抱着貓咪轉身走向了自己房車。
李哥按照邢望海的吩咐把母貓帶去寵物醫院診察。臨走前,邢望海叫住他,特意叮囑道:“讓醫生好好看看,仔仔細細檢查完,有病就治病,沒病就給它補點好的。”
李哥拍着胸脯應聲,心想,這小子還挺緊張這小玩意兒的。
不知怎地,邢望海看見這只貓,忽然想到了在芸縣住院時做得那個夢。
夢裏,他将貓咪背在身後,可貓咪不聽話,要從背包裏鑽出來,最後貓從懸崖上墜下去,他沒法拯救。邢望海吓壞了。
他在網上查過,夢見貓和死亡代表什麽意義。可網絡告訴他的,只有一個結論,夢就是內心焦慮和憂患的曲折反映。解釋等于沒解釋,他更加迷茫。
沒人知道他這小小的心事,只一次,他在楊鷗來探望時閑聊,提過一句半句。但估摸着對方也不太記得了。
邢望海從包裏掏出藥片,幹咽了下去。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心裏默念,集中精神,別想太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邢望海的思緒,有人過來叫他。
邢望海拉開車門,着急忙慌地跳下車,看見來人一臉焦急。
“到底怎麽了?”邢望海也緊張極了,他感到自己手腳冰涼,“你剛剛說什麽,鷗哥......鷗哥他怎麽了?”
來人簡單地說明了一下情況。
楊鷗剛剛在拍戲時,不慎被道具戳傷了頭部導致流血不止,情況看起來相當嚴重。
邢望海沉着一張臉,心與眉頭都縮着,他其實很慌張,但還是盡量平靜地問:“能有多嚴重啊?這個情況。”
“剛剛把我們都吓壞了,用了好多紙擦那個血啊,止都止不住......”
邢望海有點聽不下去,打斷對方,“那現在呢,有沒有送去醫院?”
“方導看這樣下去不行,就讓人帶楊老師去醫院了......現在劇組都停着呢,今天有楊老師戲份的怕是拍不了了。所以,方導就讓我來通知一下你,讓你做個準備。”
聽見這話,邢望海忽地覺得兩肋虛空,發涼,四面嗖嗖來風,他臉上紋絲不動,聲音卻低沉得可怕,“哪間醫院?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