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92.
太陽快下山了,徐幻森眼前晃了一下,有道金色的光透過車窗,折射在方向盤上,似乎還有溫度。他率先到達終點,齊情大概慢了十幾秒。
徐幻森好整以暇地看齊情脫下頭盔,用嘴巴叼住一只手套,額頭上的汗滑落至下颌,蜿蜒進脖頸。
“這就是你給我的慶祝?”齊情鼓着腮幫子,翻了個白眼,“跟我比賽?真夠驚喜!”
徐幻森沒有回答,剛剛脫下手套,突然手被抓住了。齊情的手寬大而修長,掌心潮熱,指腹上的繭磨着他的毛孔。他想,真是不會掩飾的單純家夥,虎頭虎腦,任意妄為。徐幻森并不讨厭齊情的單純。他的單純,在某種程度上,是徐幻森從未經歷過的,平鋪直述,熱烈且坦白。
“你不是也很爽嗎?”徐幻森瞟了眼并排停在賽道上的兩輛車,發動機似乎還在響,幻化出虛拟的餘溫。
齊情先是裝作不爽的樣子,徐幻森看出他只是做做樣子。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你怎麽技術那麽好?我才把車熱起來,你嗖地一下就蹿不見了,可讓我好追,最起碼領先我半圈。欸,就差那麽一點兒......就能追上你了。”
“你也不賴啊。”
“真的嗎?”齊情湊近,眉毛揚起來,好像剛剛那場比賽他才是贏的那方。
徐幻森點點頭,抿唇笑。
“又吸煙了?”齊情翕動着鼻翼,“......你最近煙瘾挺大呢。”
“ 不喜歡?”
齊情撇撇嘴,“我不喜歡,你就不會抽嘛?你可是徐幻森啊......”
徐幻森笑,“徐幻森怎麽了?”
“徐幻森就是個油鹽不進的大傻/逼!”齊情說完,哈哈大笑幾聲,往後退。
徐幻森不響,盯着他看,一點兒沉重陰暗的情緒都沒有,笑是理直氣壯的,生氣也是理直氣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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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嗎?”齊情邊說邊摸自己的臉,“你這樣看我 ,好怕怕啊~”
徐幻森起了點兒逗人的心思,“看你好看呗,粉絲可以看,我就不能看了?”
“啊?”齊情沒反應過來,稍後,耳根兀地發熱,掩飾地咳嗽一聲,故作嫌棄道:“你今天吃錯藥了吧?”
齊情這話說得沒有底氣,他盯着徐幻森略帶笑意的唇角,心驚肉跳,生怕再從那張嘴裏吐出他無法招架的句子。
徐幻森停止逗弄,“走吧,帶你吃點兒好的。”
齊情情緒轉換得幾乎沒有過度,他小小歡呼一聲,親昵地貼過去,半個人挂在徐幻森肩膀上。他們就這樣看似古怪地挨在一塊兒,走進傍晚的黃昏。落日時刻的光降下,交融他倆的背影。
93.
這天,手機鬧鈴響的時候,邢望海并沒有如預期那樣醒過來。他睡得很沉,沉得有些不正常。當天有單人拍攝行程,随着工作時間越來越近,邢望海意料之外地沒有現身,李哥焦急地打了二十多個電話,對面始終無人接聽。他頓覺不妙,同現場拍攝工作人員解釋一番後,便往邢望海的新居趕。
邢望海醒來時已是隔天下午。他只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但并沒有意識到這是過分的久。他揉着有些腫脹的太陽穴,直起腰,才發現這裏并不是自己的房間。環顧一圈,像是醫院的VIP病房。窗外是橙色的夕陽,桂花的香味從窗邊飄至室內,然後抵達他的鼻尖。他恍惚了好一會兒,直到葉嶺打完電話走進房間,才回過神。
“舅舅,”邢望海心裏有了底,“我睡了多久?”
葉嶺擡腕看了眼手表,“如果從昨天開始計算的話,二十多個小時吧。”
說完,葉嶺臉上流露出一種愧怍,邢望海自然是捕捉到了。
“我有按時服藥......昨天晚上,我睡不着,吃了幾片安定。”
“安定?”葉嶺不解地看他,緊張地問:“為什麽要吃那個?開始失眠了?”
邢望海淡然地笑了一下,“最近頭會時不時疼,晚上狀況比較明顯,怕休息不好,影響第二天的工作,......”
葉嶺瞪圓眼睛,急迫地打斷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小海,舅舅是不是囑咐過你,如果覺得不舒服了,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邢望海垂下頭,看起來一副委屈模樣。
葉嶺悶悶地嘆一口氣,“現在呢?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邢望海掀開被褥,輕巧地跳下床,在房間中央表演似的轉了一個圈,笑沖着葉嶺,意思是,你不如來親自檢閱。
“行吧,”葉嶺抿抿唇,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搭在邢望海身上,“小海,不要勉強自己,我看了一下你最近的行程,挺吃緊的,我覺得該調一下,或者......”
邢望海一愣,隐隐有預感葉嶺接下來會說些什麽。
“不用,舅舅,我沒事啊,精神很好,體力也跟得上......”邢望海頓了頓,覺得自己的辯解有些蒼白,葉嶺搶了空隙,趁機開口。
“那李駿之前跟我彙報,你有一次是不是在工作途中突發耳鳴,過了好幾個小時才恢複的聽力。你知道嗎?這些都是不太好的信號,在提醒你身體已經到極限了,需要調養休息了。”
邢望海面露難色,“那、那我前期已經簽約的工作怎麽辦,總不能違約吧。而且我還是跟楊鷗一起簽了雙人活動,如果我撂挑子不幹,那也會影響到他吧。”
“多嗎?”葉嶺蹙眉。
“我不确定,具體得要問李哥,他和工作室比較清楚。”
葉嶺想了想,“這樣吧,折中處理,之前簽約的還是正常履行,但接下來三個月內,都不能新增簽約工作了,怎麽樣?”
邢望海知道現下最重要得是減少葉嶺的擔心,不敢忘形,便露出乖巧的笑,“好。”
葉嶺在送邢望海回家的路上,和他聊起齊情的新單曲。他顯然很是滿意,認為齊情這小子倔對了,也賭對了。盡管依然有風言風語,無法贏得滿堂喝彩,但大形勢是一片紅,畢竟人人都滿意的完美事物,在這世間本就不存在。而且今年金曲獎提名,也正在推進中。邢望海聽得不太認真,思緒飄得很遠,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他側臉瞥了一眼葉嶺,正在侃侃而談,喜悅而幸福。他不想打破這種氛圍。
“想什麽呢?”葉嶺突然問。
邢望海愣了一下,車窗外是迅速後退的街燈,一輪白月在趨向夜晚的淺藍天空中升起,看起來快要圓滿。街邊已經有中秋節的氣氛。
“舅舅,我的病只要老老實實吃藥就能好吧。”
這次換葉嶺空白了幾秒,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然後,打了一把方向盤,車頭随之一偏,往城市黯淡的另一邊駛去。
94.
中秋節當天楊鷗和邢望海自然是沒有休息的,他們要錄制一檔晚會。楊鷗先到了,在後臺同一衆同行打招呼時,須旭也在其列。楊鷗在來的路上,就知道狹路相逢避無可避。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蘇敏敏眼神謹慎地掃來掃去,壓低聲音問楊鷗,“老板,我們要不先去休息室吧。”
楊鷗搖搖頭,“沒關系,不用太刻意。”
楊鷗雖然在網上争議頗大,但在圈內待人接物一向圓滑妥帖,面子工程自然不落下。演藝圈這種論資排輩的地方,他表現得從來都是恰到好處。一圈招呼下來,楊鷗看了眼手機,才發現邢望海還沒到。他發去信息詢問,邢望海回他堵在路上了。楊鷗忽然覺得有些悶,便移步到走廊,看見須旭也在那裏,像是在專門等他似的。
他愣了一下,轉身想走。須旭喊住他。
“楊鷗。”
楊鷗停下,腳步被這喚聲纏住。
“不用表現得這麽明顯吧,”須旭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身後,自嘲地笑了笑,“再過兩個月,我們會成天擡頭不見低頭見呢。”
楊鷗轉身,冷漠地看他。
“你原來有很多話跟我說,現在倒是真沒有了。”
楊鷗不響,冷眼旁觀對方用“過去”挾持他,手段低級。他原本是想反駁的,當初是他先來他房間,徹夜不休閑聊,意圖用話題拉近彼此。也許,在以前,須旭就有這種癖好,偷改許多事情的本質,從而颠倒黑白。可他當初掉進愛情的漩渦,失去了分辨是非的能力。
“還有——”
“鷗哥——”
欲說的話語被脆亮的聲音截斷,邢望海慌張地向他小跑來,只差一步,幾乎紮進他懷裏。
“你在這裏呢,我找了你好久,編導催我們過去彩排。”
邢望海目不斜視,也不知道是真沒有注意到,還是刻意掩飾,他沒有往須旭的方向分出一絲目光。楊鷗點點頭,手臂已經被邢望海扯着向前,意思很明晰,催促他盡快離開現場。邢望海死死攀住楊鷗胳膊,攪得楊鷗關節處的衣料褶皺壘疊。此時此刻,他并沒有餘力顧忌到這些細節,他只想一層一層,讓楊鷗沾上他的體溫,屬于他,不容旁人觊觎。
須旭臉色僵硬地看着兩人相攜離開,整個走廊鴉雀無聲。
那些瘋狂、不甘心的種子,再次從黑暗裏發芽,形态漸漸清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