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雅
匆匆跑回化妝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悠然緊繃的神經這才松弛下來,緊接着一陣疲倦襲上心頭,她不禁擡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悠然在大學臨床醫學系的學業已接近尾聲,現在在這裏著名的仁德醫院實習。她所在的醫學院雖是頂尖的學府,她的成績也是出類拔萃,但要進仁德醫院實習沒有一定的家世背景,可以說難上加難。不僅因為這裏有頂尖醫療技術,院長淩鵬輝更是世界著名的心血管權威,但是天價的醫療費卻決定了來這裏看病的人非富即貴,是攀龍附鳳最佳的捷徑。但令悠然沒有想到的是,推薦自己去那裏實習的竟然是一向以嚴苛著稱的王教授,只因他的一句:小然有一雙最适合拿手術刀的手,淩鵬輝便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個學生,這讓很多同級的學生大跌眼鏡。
淩鵬輝是一個在學術上要求極其嚴格的人,對于病人更是一絲不茍,跟着他實習,簡直是魔鬼式的訓練,不僅要熟知每個病人的病情,還要随時應付淩鵬輝随時随地的理論測試,為此和悠然同時進來的幾個家境優越的小女生背地裏沒少流眼淚。
為了跟上淩鵬輝的步伐,悠然推掉了其他幾份家教,每天晚上狠K病例、病理,成為少數幾個沒有被淩院長炮轟的實習生,因此在Crystal Lunar的工作就顯得尤為重要。
想想剛才的情景,榮錦天邪魅的話語,悠然心裏一陣發怵,但是見到每次将薪酬放到媽媽手裏,她那欣慰而又疼惜的眼神,悠然渾身就湧動着無盡的勇氣。擡頭看看挂在牆上的鐘,呀!11:00了,末班車是11:30,從這裏到公車站20分鐘的路程,希望能趕上。悠然迅速脫下演出服,匆匆整理了一下儀容,奔出大門。
已經是初春的天氣,但是走在幽靜的路上,悠然還是真實感覺到了什麽是春寒料峭,身上那件半新不舊的白色羊絨大衣,裹着嬌小的身軀,在昏黃的燈光下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孤寂而又飄渺。雖已是深夜,但是路上時不時還能看見一些呼嘯着開過的私家車,帶着上流社會特有的張揚絕塵而去。
悠然從來不是一個會怨天尤人的女孩,無論在怎樣的環境下,她總能找到使自己惬意的方式,媽媽總說自己太理智,怕将來的情路不會平順。戀愛、結婚、生子,這些似乎離悠然還很遙遠,她拒絕過大學裏不少優秀男生的追求,不是不想轟轟烈烈地談一場戀愛,不是不想像好友蘇子璇那樣無所顧忌地嬉笑怒罵,但是就像網絡上說的,他們誰都不是她的菜。同時嚴酷的現實使得悠然不得不去面對,當年親戚們冷漠的眼神使她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生活自己扛,除了你自己,沒有誰應該成為你的救世主。因此,她藏起那個天真無邪的自己,逼自己淡然、逼自己堅強,為了那個心中想守護的人。
因為要趕班車,悠然沒有了平時閑庭信步的興致,直沖幾百米外的車站。剛拐過一個街角,嘈雜的人聲伴随着嘤嘤女子的哭泣傳入悠然的耳朵,擡眼望去只見街口停着一輛黑色的邁巴赫62s,鋼琴烤漆的車身被昏黃的路燈熏染得閃閃發亮,尊貴的讓人不敢靠近。車頭前站着兩個人,一個滿臉書卷氣的年輕人攔着一個長發披肩的女孩,仿佛在争執什麽,不遠處的車邊還立着兩名神色嚴肅、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镖。悠然不僅暗笑:這保镖的服裝也真是太沒創意,仿佛标簽一樣,一點讓人遐想的空間也沒有。快趕不上公車了,悠然默默提醒自己,疾步向前走。轉過一個角度,那個男人的側臉映入眼簾,唐偉祺?黎煜城的助理?難道車裏的是他?別人的閑事她不關心,再想到黎煜城那張冰山臉,悠然更是心裏發怵。
“悠然!”忽然一個帶着哭腔的女孩從背後拉住了她。
“小雅?”悠然回頭,驚訝地看着那個一臉無助的女孩,那個站在車頭前的女孩竟是兒時的好友——秦小雅。
在Crystal Lunar當兼職鋼琴師,最使悠然高興的是碰到了兒時的好友秦小雅。當她第一次在會所碰到小雅的時候,悠然幾乎不敢相認,那個穿着火紅洋裝、畫着精致妝容的女孩,會是那個只會跟在她身後,整天追着她跑的好友。也許這就是頂級會所和夜總會的區別,即使是小姐,在這裏都是氣質和美貌兼備。悠然一直知道小雅是美麗的,但是如今少女的清純和女人的妩媚,一起出現在她身上,混合成了獨特的韻味,難怪成為Crystal Lunar的當家花旦。
多年不見,悠然和小雅有聊不完的話題,聊童年趣事、聊兒時的同伴,卻都避開彼此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大家都默契地不去觸動那根敏感的琴弦。
可現在……,悠然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唐偉祺和小雅之間徘徊着,老天,誰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事?悠然抓着小雅的手,急切地問:“小雅?你這幾天哪去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秦小雅看到悠然,仿佛受傷的孩子遇到媽媽般,強忍多時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湧出眼眶。她一個勁的搖頭,哽咽得發不出聲音。
悠然慌忙掏出紙巾,幫小雅擦拭眼淚,不經意間發現小雅手裏捏着的化驗單,“HCG 2500IU/L”黑色的印刷體映入眼簾,悠然雖不專修婦産科,但這個指标代表着什麽她還是知道的。小雅懷孕了,孩子起碼超過35天,這個答案加上現在的情形,悠然不用猜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怒氣。
“季小姐,既然你是Elina的朋友,麻煩你勸勸她!不要無理取鬧,有時我們無法控制事情發展的方向,那就只能控制自己了!”這時,唐偉祺文雅的男聲不适時宜地想起,悠然驀地擡頭,朝他狠狠瞪了一眼。雖然以悠然的性格,這個眼神也恨冽不到哪兒,但是唐偉祺還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朝悠然展現了一個很無辜的表情。
悠然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身後寂靜無聲的車窗,他的主人似乎并不打算出面解決這件事。突然,汽車清脆的喇叭聲劃破夜色,同時右側的車窗也緩慢下降,唐偉祺急忙跑到窗前,低下頭聆聽。車廂中沒有開燈,黎煜城的臉隐在黑暗裏,看不真切,但是悠然的直覺告訴他,那犀利的目光正射向他和小雅。
片刻,從半開的車窗中遞出一張支票,唐偉祺默默接過,面沉似水地朝這邊走來。沒有理會漸漸走近的身影,小雅只是淚眼朦胧地望着黑色邁巴赫呆呆地出神,。
在小雅身前停下,唐偉祺沉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悠然望望他,再看看車邊兩名彪形大漢也是木無表情,眼前浮現起黎煜城那千年不變的表情,突然有種想笑的沖動,老祖宗的話還是至理名言,物以類聚,冰山的旁邊只能是冰塊,還是有面癱傾向的冰塊。
遞過支票,唐偉祺聽似平常的開口道:“Elina好自為之,道上的規矩你不會不懂吧!”淡淡的口吻中已帶上了威脅的意味。
50萬,黎煜城還真夠大方,悠然不禁想到。望着手中的支票,小雅一下子清醒過來,像是被燙到一樣,一松手,支票慢悠悠地飄落慢在地上,喃喃道:“不……不……,我不要錢……不要……”突然,她像瘋了一樣朝車門沖去,但被一個保镖輕易控制住。小雅一邊掙紮,一邊大聲喊:“不……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孩子我馬上打掉,求求你別趕我走!”
悠然急忙上前拉住小雅,可極端激動的小雅力氣大的驚人,悠然根本拉不住她,那幽暗的車窗裏暮然閃過黎煜城冷峻的雙眸,那裏面似乎還有一絲不耐,悠然似乎嗅到了暴風雨即将來臨的氣息。電光火石間,悠然腦海中劃過晚上從那些小姐們口中聽來消息:傅參議院的女兒傅熙雯最近和黎煜城打得火熱,兼之又是黎煜城的表妹,黎傅兩家有意親上加親,以提高黎家在政界的地位,官商聯姻,再理想不過的合作模式了。在這個非常時期,黎家當然絕不會允許自己兒子身邊鬧出什麽緋聞,何況還是一個妾身未明的風塵女子。悠然覺得自己這趟渾水趟得可真是時候。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小雅捂着臉頰,一臉震驚地望着悠然舉起的手,唐偉祺和那兩個保镖的六只眼睛也看向那個看似柔弱的女孩,露出驚訝的表情。
黎煜城坐在車裏不停地看表,被車外那羅嗦的女人吵得不勝其煩,50萬,還不識時務地乖乖收斂,女人,真實貪得無厭的動物。不過季悠然的出現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照平時,他早就揚長而去,這種事留給偉祺處理就可以了。可是,今天他卻不知哪根筋不對了,竟想留下來看看季悠然會怎麽演這出戲。不過那個巴掌,到是成功地阻止了小雅的哭鬧,不過也勾起了他的興趣,真是聰明的女人,剛聞到一點危險的氣息,就采取了行動,比起那些有胸無腦的花瓶們可是有意思多了。黎煜城悠閑地點燃一根古巴雪茄,那類似于焦糖,雪松木,咖啡豆混合在一起的煙香瞬間飄散開來,讓人沉迷和充滿情趣與幻想,忽然他覺得今天的夜色真是太美好了。
悠然似乎也被自己的舉動吓着了,沉默片刻,彎腰撿起地上的支票,塞在小雅手中,沉聲說到:“小雅!你醒醒,你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值不值你為他尋死覓活?他什麽也給不了你,你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想想你的家人,小雅放棄吧!拿着,這是你應得的!”說完,扶着失魂落魄的她,朝車站走去。
沒走幾步,身後又傳來唐偉祺沒有一絲感情的話語:“Elina,明天會有人護送你去醫院!如果明天——你不小心不在家的話,那去的人就只好到市立高中找你弟弟要人了!”滿含警告的語調使得小雅的身體微微顫動,悠然扶着她的手不覺緊了緊,暗忖道:護送?怕是監視吧。她霍的轉身,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對着唐偉祺用不高但恰好能讓某人聽清的語聲說”:“唐先生想得可真是周到!不過棄人者,他日必被棄之。就是不知道,50萬能否買來今天良心的平安!”說完,拉起仍然渾渾噩噩的小雅,掉頭就走。
唐偉祺沒有想到這個清雅的女孩,也會說出如此尖銳的話語,如此大膽,希望不要觸到黎煜城的逆鱗,下意識地他朝車窗的方向望了一眼,。
悠然的話黎煜城當然聽得一清二楚,“棄人者,他日必被棄之”,很好,出生以來,還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直白,想不到這甜美的女孩還是一只帶爪子的小貓,一種渴望征服的欲望從心頭升起。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幾年,女人對于他來說只是裝飾、洩欲的工具,難得碰到一個引起他興趣的,怎能放過?再說,他黎煜城想要的女人,哪個逃得掉,除了……心頭驀然蹿起一絲隐痛,他狠狠地吸了口煙,又重重地吐出,仿佛要将這痛一同吐盡,轉頭對着車外道:“明天上午,我要季悠然的所有資料!” 唐偉祺沉聲應到,對于這位BOSS的手段他是十分清楚的,只能心中暗暗祈禱:季悠然,你自求多福吧!
看着漸行漸遠的那雙人影,黎煜城完美的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暗道:金錢、豪宅、鑽石……季悠然,在這些面前,你純淨的心靈還維持多久?希望不要太快讓我失望哦!
遠處的悠然,這時卻莫名的感到後背一陣發麻……
從小雅居住的那好似迷宮的棚戶區走出來,已經是深夜12點,悠然長長的出了口氣,呼吸着清冷的空氣,腦子裏又浮現出剛才的情景。私奔的母親、中風的父親、即将考大學的弟弟、為了生計出賣自己的姐姐,這些似乎只出現在老套煽情劇中的情節,今天一下子展現的悠然的面前,還真是應了那句話:生活是一切藝術創作的基礎。回頭看了那黑黝黝的胡同,在昏暗的燈光下,黑影重重,仿若一個張着血盆大口的魔鬼。
忽然一陣細微的震動從随身的背包裏傳來,拿出一看,是媽媽打來的電話。悠然随口編了一個理由,安撫了焦急的母親,擡眼張望,希望運氣好,能攔到出租車。但今天悠然的運氣似乎并不怎麽好,幽靜昏暗的路上看不到一輛車,四周寂靜無聲,偶爾傳來幾聲野貓叫,才讓她覺得這是一個還有生氣的地方。
悠然疾步向大馬路走去,邊走腦海中邊浮現出那個情緒激動的女孩。她不禁驚訝于愛情的力量,一向膽小的小雅內心竟會有如此強烈的感情。很多時候都是小雅一個人在喃喃自語,她似乎并不需要人來安慰,只是需要一個聽衆用來宣洩心中的傷痛。從小雅口中,悠然看到了不同角度的黎煜城,會在冬天帶她去看雪景的浪漫情人、對着下屬大發雷霆的總經理、董事會上指點江山的領袖、手段淩厲的商場神話、偶爾孩子氣的男人……悠然驀然感覺到原來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凡人,只是被那麽多光環籠罩着,讓人看不清真實的他,也許他根本也不想讓人看清……
日子在悠然忙碌的實習生活及悠閑地琴聲中悄悄滑過,再見到小雅,已是一個月後的事。她清瘦得越發惹人憐愛,臉上總帶着若有似無的笑容,也不再拒絕那些客人們有時過分的要求,似乎那夜的事情并沒有發生一樣,只是在人們偶爾提到“黎煜城”這三個字時,悠然能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痛楚。悠然明白小雅并沒有真正解開心中的結,能幫她的也只有她自己。佛說世界分為三個等級,大劫,中劫和小劫,即從生到死的循環過程,一劫套一劫,永無止境。黎煜城是小雅的劫,即使走出來,她也只不過是從一個劫進入到另一劫裏,那自己的劫又是什麽呢?是爸爸的出走?肩上的責任?想到這些,一陣無力感從心底升起,悠然甩甩頭,用力拍拍臉頰,對着化妝室的鏡子作出一個燦爛的微笑,自我鼓勵道:“現在的我感覺非常好!”頓時感覺到渾身又充滿了活力。擡頭看看牆上的鐘,離開演還有10分鐘,悠然起身向大廳走去。
剛步入大廳,卻看到榮錦天欣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正和幾個朋友寒暄,悠然一皺眉,快步走向靜立于大廳一角的鋼琴。雖然榮錦天在那天之後并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但是每周輪到悠然表演時,他總是時不時出現在大廳的一角,雖然只是靜靜地聆聽,但是悠然總感到他如同豺狼一般躲在黑暗的角落窺視獵物,而那個獵物就是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