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毒
九霄上神數百年沒公開露面了,諸神給天帝敬酒後,少不得要特意敬她一杯。與鸩神對飲,就如刀尖舔血,卻是不舔也得舔。
九霄是一位閑散上神,地位與四方天帝相平,雖不像他們那般各司要職,論起早年的資歷來,卻是任誰都不敢不敬着她。
現的在天界,可以說是太平盛世,九霄這種邪門上神已沒有用武之地,就是大閑人一個。再加上九霄性情古怪冷僻,除了鸩族族長之位以外,連個閑職也沒有挂名。
而四澤八荒對九霄的敬重,源自于對上古時代傳說中的那次大戰的崇仰,就如供着一座神位一般供着她,連宴席的座次都在四方天帝前面。這四位再文成武略,面子上總是要敬着她的。東方青帝就不必提了,已被九霄反灌了不知多少杯。除了今日因公務缺席的南方炎帝神農,西方金帝少昊、北方黑帝颛顼,依次舉杯敬酒。
如九霄先前推測的一樣,從他們衣袍的顏色就可以判斷出身份,着實好認。
西方金帝少昊,第四任金帝,司管秋季,一身黃袍,恰似金秋,掌天界刑罰,據說手握天兵重權,神态間鋒芒內斂,很是穩重。豐神俊朗,神姿威嚴。
北方黑帝颛顼,司管冬季的風神,之前路上見過的,一身黑的,外貌清雅俊美,素馨雅致,目光分外柔和,看到哪裏,哪裏就仿佛泛起一圈漣漪又迅速消散。其一方帝王的威儀深斂于眸底,只在不經意的時刻,偶然露出難以察覺的銳利鋒芒。讓人一方面覺得如沐春風,一方面不由得屏息敬畏。
九霄偏頭看了看身邊的青帝。他的神态若一個心無雜質的單純少年。唯獨他,怎麽也看不出是一方天帝。
颛顼遙遙舉杯,臉上浮現出一個清隽的笑:“上神,颛顼也敬你一杯。”
九霄端起酒杯來,含笑遙遙一謝,目光與颛顼相遇時,看到他的眼中有一點星芒一閃。
她的心中微沉了一下,升起一點不悅。又是這種目光。之前被青帝關在籠子裏與他初遇時,他便用這樣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仿佛是他知道點什麽,又故意不說破,讓她感到像一星冰碴滲入骨髓,帶來點滴寒意。
或許是颛顼與九霄有什麽淵源,他才會有那種略放肆的眼神。她直覺感到這個眼神讓人很不舒服。
僅僅是一個眼神而已,為何她會感覺如此不悅?或許是她漸漸接受了九霄上神的身份,容不下絲毫的不敬了?這架子端的是否略高了點?
九霄轉瞬間便陷入了糾結之中,把颛顼的不敬忘了個幹淨。
那廂,颛顼已一仰頸子飲盡杯中酒,将空杯亮向她時,臉上已是含蓄有禮的笑容。
九霄心不在焉地幹了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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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飲許多杯,卻是沒有絲毫醉意,跟喝白水一樣。她已發現因為鸩神的這具身體自含劇毒,酒對她來說完全沒有作用。能放倒她的,唯有她自身的心頭毒血。所以是來者不據,放開喝了。
這讓原本盼着上神快快醉翻,就可以逃脫上前敬酒的神仙們,壓力更大了。
不過片刻之後,對面的席上忽然傳來一陣喧鬧。有人驚呼道:“您中毒了嗎?”
九霄心中突地一跳,下意識地擡眼往凰羽的方向望去,卻見他好端端地坐在那兒,一臉失神的模樣。再一看,亂子原是出在黑帝颛顼那邊。颛顼上半身伏在了桌上,臉色煞白,唇色變得青黑,整個人抖得篩糠一般,顯然是身中奇毒的模樣。他勉強擡頭向她看了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有淡綠色的火苗從口中冒出!他急忙閉了嘴伏回桌上,仿佛五髒六腑都燒了起來,臉上是極度痛苦的神色。
衆人色變,先是看看颛顼,然後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九霄的身上,都是滿臉的震驚和懼意。要知道,颛顼其實是黃帝的曾孫,雖然四萬年前被立為北方黑帝時就依照律例不再用黃帝的“軒轅”為姓,但血濃于水,說到底還是跟黃帝有血緣的,這一特殊身份使得他的地位較其他三方天帝無形中高了一層,何曾有人敢如此對待過他?
九霄更是驚詫地半張着嘴巴——她與颛顼不熟,不是她下的毒啊,都看着她幹嘛啊!
黑帝可是天帝的親曾孫。卻聽天帝“唉”了一聲,看曾孫受這等苦楚,心疼得胡須都哆嗦了。對着九霄道:“九霄,你這是何苦,颛顼又哪裏冒犯你了?”
她無辜地眨了眨眼,道:“不是我幹的。”
天帝扶額道:“看颛顼這中毒後的反應,分明是上神的手法,九霄不要鬧了,快給他顆解藥吧。”
九霄只做出一臉茫然來。衆神君見九霄這等表情,只當她是傲慢淩人。連天帝的曾孫都敢動,這是何等的張狂!而天帝居然只是求情,沒有盛怒,更讓衆人對九霄的地位重新度測,越想越覺得畏懼。
這廂,九霄忽然記起方才颛顼敬酒時那異樣的眼光帶給她的一絲不快。難道就是那絲不快,讓她在無知無覺中就讓他的杯中酒變為了毒酒?九霄上神的毒性居然如此肆意妄為!
至于解藥……她哪有什麽解藥啊!
再次無辜地眨了眨眼,抱歉地道:“解藥,我沒帶。”
那邊的颛顼的臉登時青了,配上淤黑的唇色,更讓人不能直視。
周圍諸神認為九霄上神顯然是故意不給解藥的,于是身上帶有解毒仙藥的神仙,也不敢貿然出手相助,生怕九霄上神的無名邪火燒到自己身上。還是金帝少昊,仗着自己身份與九霄相當,壯着膽給了颛顼一粒丹藥,暫時緩解一下毒性。
颛顼被扶下去後,在座諸神哪有再敢跟九霄搭話的,個個如座針氈。
壽筵開到這個份上,再拖下去也好沒意思,匆匆收場,各路神仙施展開最頂級的駕雲技能,片刻間就溜得不見蹤影,搞得天帝他老人家心中不勝凄涼。
九霄十分擔心颛顼的性命,悄悄問青帝:“黑帝他,還活着嗎?”
青帝聽這話說的狠,哆嗦了一下,戰戰兢兢道:“您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哎,沒有沒有,我這不是擔心藥下重了嘛。”
“您真是……心軟啊呵呵呵。颛顼修為還好,您方才給他的教訓,大概能讓他半個月下不了床。”
九霄大喜:“不會死啊?呵呵呵,那就好。”放了心,立馬就想要開溜,卻被天帝“挽留”住了。
因為颛顼所中之毒未解,青帝、金帝做為兄弟自然要留下相陪,元兇九霄更是想溜而溜不得。
除了他們三人之外,還有一人以不勝酒力不能趕路為由留了下來。
九霄用眼梢瞥了一眼那個明明一口酒也沒喝的“不勝酒力”的人——凰羽,離他們遠遠站着,神态恍惚,還真象是喝糊塗了。目光如網一般,密密攏過來,讓她遁無可遁。
索性不去管他,轉向天帝,誠懇地說:“天帝,我真的沒帶解藥。”
“唉,這是何苦呢。”天帝搖頭嘆氣,“颛顼哪裏做錯了,你可以指出來嘛,他可以改嘛。”
九霄亦苦着臉道:“他沒做錯什麽,是我錯了。”她不該因人家一個眼神不對頭就心生不悅,把人家的酒變成毒酒。雖然她不是故意的。
旁邊的金帝少昊插言道:“上神,您若覺得颛顼錯了,他肯定就是錯了。您的藥力甚猛,這會兒他只出的氣沒進的氣了,您就饒了他,賜他解藥吧。”
九霄眼角含淚,仰頭望天。她真的沒有解藥啊啊啊……
天帝見狀嘆道:“你果然還是那副脾氣。罷了罷了,讓颛顼慢慢挨着吧……”
旁邊幾位看她這付表情,也不敢再勸,只能為颛顼兄弟默默掬一把淚。
當夜留宿的幾位被各自安排在天帝禦花園的客房中。九霄被仙侍引到住處時,遠遠便聽到一聲歡叫:“上神!”
擡眼一看,竟然是問帛,旁邊還站着一身白衣的餘音。
餘音遠遠看着她,臉上帶了幾分欣然,又有幾分傷感,朝她走近了一步,又遲疑停下。
問帛卻是拔腿跑了過來,施了個叩地大禮。九霄忙讓她起來,心中也是歡喜的很。隔這麽多天沒見,也有些親人重逢的喜悅。問帛一對抹得烏漆漆的眼睛含着淚,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她:“上神您身子還好吧?”
“好的很啦。”
問帛抹着淚道:“您身體還沒完全康複,便這樣不打招呼就離開,我們找您找的好苦!全怪那個不争氣的家夥!”一扭頭,狠狠指了一下餘音。
餘音站得遠遠的不曾上前,見問帛點了他的名,這才緩步上前,給九霄施了一禮,用弱弱的聲音道:“上神,是我太心急……”神色間滿是失落。想是那夜九霄寧可現出原形逃離也不肯與他親近,讓他深感挫敗。
九霄記起那天情形,臉上也頗不自在,打着哈哈道:“沒什麽沒什麽,是我在族中呆的悶了,想要出來散散心,誤打誤撞的參加了天帝的壽筵。”
問帛道:“我派人四處尋找上神,一連數天毫無線索,後來想到上神說過要來參加壽筵,才找到這裏來的。一打聽,才知道您果然在筵上。”
“來的好,我正有事要問你。”九霄把問帛拖到一邊,小聲問道:“我在筵上不小心毒倒一個人,卻忘記帶解藥了,你可帶了?”
問帛瞅她一眼,神色更加悲凄:“上神,您還是沒好踏實,記憶有一塊沒一塊的。”
“是啊是啊。我腦子還是不好使,否則怎麽會忘記帶解藥?”
“我的上神啊!”問帛嘆一聲,“您向來是管殺不管埋,何曾帶過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