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踏出大明宮時,文相內心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輕松,腳步分外沉重。
他原屬前朝官員,因前朝梁帝昏庸、官場混亂不受重用,文相有大才,卻也不屑于在這樣的官場冒頭。
直到謝宗奪得大位,慧眼識英才,令文相滿腹才華得以施展。
先帝謝宗是他的伯樂,他立過志要效忠終生。
馬車上,衛烈由昏倒變成了呼呼大睡,沒心沒肺的樣子竟讓文相有·些羨慕。頭疼地揉了揉額頭,他知道,要說通這個莽夫還得費一番功夫。
天邊依舊細雨連連,飄灑在文相肩頭,他不禁望了望陰沉的天空,寒意直滲入心底。
…………
“陛下心情很好。”七巧布膳時,大膽開口。
她明顯感到他們陛下的愉悅,這點從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就能看出。
陛下常年陰郁孤僻,難得有這樣展露心情的時候。
“嗯。”雲姜夾過一片東坡肉,微眯了眼享受它的美味甜膩,“與文相一番談心,通透許多。”
七巧跟着笑起來,為此感到高興。
很快,短短幾日間,大明宮內伺候的宮人都感受到了陛下的轉變。
以往由于陛下脾性不好,他們大都小心翼翼,宛如時刻背負着沉甸甸的巨石。如今陛下眉頭明顯舒展,他們行走便也輕快許多。
長公主謝淸妍邁入大殿時,幾乎都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再一看懶懶躺在搖椅上的人,更是忍不住眨了眨眼,這是她那個陰沉沉的皇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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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感覺到變化,但根深蒂固的印象很難更改,長公主并未行禮,坐下直接道:“長庭,此次我進宮有事尋你,你一定要給我做主!”
長公主是陰太後唯一的親生女兒,亦是備受先帝寵愛的大公主。但她有事不怎麽找親娘,而是來找當皇帝的弟弟。
姐弟倆兒時相處不太好,主要是長公主經常欺負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認為他搶走了父皇的寵愛,又分薄了母後的注意。小長庭自卑又極度渴望關愛,從不敢和長輩告狀,反而時時順着這位長姐。
長大後,二人的相處模式也沒變過。
長公主敘述來意,“我前陣子得了個小郎君,在府裏好好養着。昌平伯見了,非說那是他流落在外的小兒子,如今日日到我府裏來要人,還鬧得京城人人皆知!”
她忿忿不平,“你說哪有這樣的道理,我辛辛苦苦尋來的人,和他有甚麽關系?難不成一句是他兒子,就能被他搶走了?也沒人能給他作證啊。如今他倒好,擺出一副可憐模樣,就日日有人幫他數落我。”
語罷,長公主猛喝一口清茶,仍覺怒火難消。
她跋扈慣了,卻總有那麽幾個老頑固來觸她眉頭,若要她做主,非得砍了這昌平伯的腦袋才行。
一頓訴說,身邊卻格外得清靜,長公主才意識到沒有回應,頓時不滿地叫道:“長庭,長庭?”
雲姜從昏昏欲睡中醒來,一臉迷茫地看她。
長公主晃了晃眼,心想她這弟弟好看是好看,就是長得太漂亮了,她還是喜歡俊朗些的。
她頗為生氣,“長庭,皇姐受欺負了,你都不為我做主麽?只要你随便下個旨意,那昌平伯哪裏還敢來鬧我。”
雲姜想了想,溫和地告訴她,“母後在鳳寧宮。”
手還指了指東邊。
不知為什麽,長公主有種他在說“你沒娘嗎?要來找我”的內涵感。
她搖了搖頭,忘掉那種荒謬感。長庭最是聽話,怎麽可能嘲諷她。
她想起身邊人勸過的話兒,長庭怎麽也是天子,不可讓她呼來喝去,便清清嗓子柔聲道:“長庭,不僅是我委屈,我也在為你委屈呢。昌平伯敢這樣光明正大地欺負我,就是看不起我們皇家,是把你的面子踩在腳底,你沒感覺嗎?”
“沒感覺。”雲姜回答,然後打了個呵欠。
長公主:“……”
她剛要露出怒容,就被話語打斷。
“有兩個辦法。”
“什麽辦法?”
“把人還回去。”雲姜慢吞吞說着,雙眼慢慢閉了回去,“或者把人打走。”
說完,擺擺手,“請長公主出去,我困了。”
沒來得及再發一通脾氣,長公主就呆呆地被請出了大明宮,想到那兩個主意,腦袋生疼。
她要是想把人還回去或者敢把昌平伯打一頓,還用來這兒麽!
餘光瞥着長公主離去的背影,大明宮不少宮人都覺得身心舒暢。他們早覺得陛下該這麽做了,長公主任性跋扈,爛攤子不敢擺到太後那兒去,總讓陛下來收拾,叫陛下背了不少罵名。
如今陛下終于醒悟,他們頓時欣慰了。
連女主子玉雲姜都不想搭理,更別說一個純粹找她收拾爛攤子的長公主。
她舒服地睡了一覺,醒來後通體舒暢。
那場“談心”過後,文相果然不再勉強她做不願意的事,所以連着四五日,她都借養病之由窩在寝宮吃吃喝喝睡睡。
許是停藥的緣故,她感覺精神好了不少,身體不像最初那般綿軟無力,行走起來大致能和普通人無異。
“太學今日是甚麽課?”
如果是文相的課她就去聽聽,不能太不給面子。
“回陛下,今日是騎射課。”
騎射?雲姜沉吟,“更衣,我去看看。”
她未換騎裝,仍着常服,蒼白的病容看起來便是一位病弱小公子。
今日天兒好,深秋的豔陽令人暖意融融。
前往校場的道路兩旁栽滿了長青樹,綠蔭清風,光影斑駁,別有美态。
皇家校場占地極大,主要用于教習射獵,修行武道,重大節日也會用于練兵。
路上慢悠悠磨蹭了些時辰,雲姜抵達校場時,裏面已經開始賽馬。
馬踏飛塵,揚起的塵土模糊了視線,但阻擋不住場內的矯健身姿。
沒有驚動其他人,雲姜入內随衆人站在一塊兒欣賞。
大約是從戰亂中建立新朝的緣故,雍朝尚君子六藝,世家權貴中幾乎人人都文武兼備。即使是被文相稱為莽夫的衛烈大将軍,行軍布陣也是大家,更有一手妙筆丹青,只是他相貌粗犷,行事直率,才被人冠以莽夫的名號。
先帝謝宗給兒子留下了不少忠心的能人,只要謝長庭稍微懂得如何用他們,做個守成之君其實非常容易。
不少人注意到,有匹黑馬一騎絕塵,遙遙領先其他人,搭弓射箭的力道悍而穩,即便在飛馳的駿馬上,依舊将箭穩穩射中了靶心。
“陛下,那是衛息衛校尉。”來喜輕聲解說,“據說是衛校尉在此練武,有學子想同他一比高下,才有了這場比試。”
衛息是衛烈之子,自小随衛烈練武,少年起便經常親自領兵滅流寇殺悍匪,如今并無大戰,但他展現出的将才絲毫不遜其父,年紀輕輕就被封校尉,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無怪乎有人不服,難得在校場見到他,便想一試高低。
三場比試,衛息皆拿頭籌,衆人終于服氣。
“不愧是衛校尉,有衛大将軍之風。”
衛息道:“承讓。”
他像是一柄沉默而鋒利的劍,只有恰當的時候才會顯露鋒芒。但正是因為他的出色,子玉容不下他,便污蔑衛息對她心懷不軌,意圖侮辱,讓謝長庭親自砍了他一臂。
長子出彩,衛烈同樣高興,他不是擅長誇獎的長輩,只拍了拍兒子的肩,然後一轉頭看到小皇帝的臉,笑容就硬生生停在了臉上,僵硬了。
“……陛下?”
雖然被文老頭說服了,但衛烈還是不習慣皇帝居然是個小姑娘的事實,突然碰見,完全不知要如何是好。
校場都尉一驚,連忙趕來,“不知陛下駕臨,微臣有失遠迎!”
以前小皇帝幾乎不來校場,主要是身體太弱受不住,十次騎射課能來一兩次就算不錯了。
是以衆所周知,陛下并不擅騎射。
他的動靜引起衆人注意,這下所有人都瞧見天子,紛紛下馬趕來行禮。為首之人除了衛烈,還有位意想不到的人,長義王魏隐。
長義王日理萬機,要見到他,比見到天子更不容易。
校場都尉心中惴惴,不知今日走的什麽運,來了三樽大佛。
“陛下。”魏隐喚了聲久未見面的小皇帝。
他身為四位輔政大臣之一,相貌卻意外得年輕,金相玉質。
不像個手掌生殺大權的權臣,倒像是衆多深閨少女夢中的雅致貴公子。
這是于外人的印象,雲姜卻只有一個感覺——他老了。
曾經的魏隐,只比翁雲姜年長一個月,如今的他,卻比她足足大了十五年一個月。
經久歲月帶走了他少年意氣的面容、朝陽般熱烈的雙眸,取而代之的是眉梢終年不化的積雪,冷冽至極。
劇情中,他出場的機會也不多。由于執掌大權被子玉所忌憚,子玉便時常在小皇帝耳邊挑撥,道長義王有不臣之心,小皇帝不知信沒信,但的确疏遠了魏隐,且時有打壓,使他幹脆離京回了封地。
魏隐問,“聽說陛下龍體抱恙,現今可大好了?”
“好了許多。”雲姜客氣回。
“那就好。”
簡單兩句對話,君臣似乎就無話可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默認封面還是太醜了,忍不住去買了個封,嗯比我自己做的好多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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