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長義王在滄州受傷, 對刺史府而言,絕非好事。朝廷派人下來查案,本就是側面表示對刺史翁朝不滿, 故遣了兩名欽差。

這些日子以來, 刺史府上下盡心伺候, 只怕欽差不滿。好在這兩位不像特意來挑刺的,待他們還算和善,又見自家刺史與他們相交友好, 管家等人心中, 實在慶幸。

須知道, 因前朝之故,朝廷本要收回滄州刺史一職,欲将滄州一分為二, 各作縣郡。當初還在任上的翁翡極力反對,親自去了京城面聖, 與陛下談了數日, 才使陛下終于同意不将滄州割裂。

那次回滄州後, 翁翡就自請辭任了,接替他刺史一位的競争極大, 中途還被陰家派來的人管轄過一陣, 最終還是其侄兒翁朝略勝一籌, 得到這個位置。

翁氏一族, 在滄州鎮守了太久。毫不誇張地說,當地百姓眼中,大部分只有翁刺史,而無陛下了。

管家請來的大夫,是滄州有名的醫科聖手, 他診過魏隐病情,神情輕松道:“毒性不重,只是有些麻痹令人昏迷的效果而已。最主要還是失血過多,左臂傷口也應靜養,否則容易影響今後發力。”

管家當即松開眉頭,使君去追查了蒙面人一事,正在忙碌,如此他也總算不負所托。

“鐘叔。”衣香麗影下,婉婉女聲響起,管家對這聲音很是耳熟,心道麻煩,但不得不轉身迎了過去,“三姑娘。”

他口中的三姑娘,乃是翁朝親父最小的女兒,名為翁婂。二人同父異母,翁婂的母親,正是當初勾得翁父忽視長子的那位,而今已被翁父扶正。

翁父和繼室育有一子一女,兒子比翁朝小了五歲,女兒更是隔了近十年才得的,翁父對其愛若珍寶,在身邊留了許久,而今十七了,才準備議親。

不同于自己的母親,翁婂對翁朝這個兄長自幼就有意親近,可惜翁朝不買她的賬,雖不會直接拒絕,但也少有好臉色。翁父因此發了幾次脾氣,總算讓翁婂有了出入刺史府的自由。

翁婂禀性極傲,因她有先後任刺史的叔父和兄長,滄州城內的閨秀皆以她為首,所以尋常的親事,她都看不上眼。

此次朝廷派了兩位欽差查案,翁婂一眼就相中了其中的魏隐,打聽到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長義王,且至今未婚後,便下定了決心要成為長義王王妃。

翁婂為此做了許多功課,她得知長義王以前就和叔父翁翡有舊,更是差點和那個早逝的堂姐定親,不以此為難,反而慶幸。翁婂理所當然地想,堂姐未能與這位王爺結親,由她來代替,也是一樁美事。

因了這個緣由,翁婂近日來往刺史府尤其得勤,多次偶遇長義王,她的心思,府中人所周知。

翁婂道:“聽說兄長他們在酒樓遇到賊人,現在可都安否?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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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回:“都安好,使君和秦公子外出查案了,魏公子正在房內休息。”

“魏公子受傷了罷。”翁婂眼風掠過長廊盡頭的小院,“爹爹托我帶了禮物來,多謝二位對兄長的關照,既碰得巧了,我少不得也要去探望魏公子。”

“魏公子已睡了,吩咐過不許打攪。”管家不卑不亢地答,在他的身後,還有楚生守在院中。

楚生只聽令長義王,數日來翁婂深有領會,也不欲自取其辱,便微微一笑,“那你幫我把謝禮送去,我去廳中等兄長回府。”

以翁婂的脾性,哪會有這等耐心,只是魏隐身份不同,父親也多次叮囑她莫要惹怒這位王爺,她才不敢造次。

當下,卻是有些抓心撓肺般的癢。

本來王爺受傷,她前去照顧,豈非滋生情誼的最好時機?可惜不得接近的法門,翁婂心中萬分惋惜。

暮色時分,翁朝才匆匆回了刺史府,他的身邊無人同行,秦致和衛息都留在了衙署繼續辦案。他回府一為探魏隐傷情,二為……

翁朝腳步一轉,問向管家,“和王爺同下馬車的那位姑娘何在?”

“安排了西邊客舍,方才已同身邊随從用了晚飯,說是要去逛滄州夜市,準備待會兒便出門。”

翁朝一愣,要笑不笑的模樣,“冬日哪有甚麽夜市可逛,滄州夜裏也是冷的,她莫不是要一間間鋪子敲開不成?”

說着,神色就慢慢淡了下來。翁朝想起,阿姊還真幹過這種事,冬夜裏想吃一份糖炒栗子,便帶着他硬是吵醒了栗子鋪的老翁,笑着向老翁賠罪,又多給了一兩銀子,才叫老翁平了怒氣。

那個少女,絕不可能是阿姊的。

不知帶了甚麽念想,翁朝在衙署時,還不着痕跡問了衛息有關他這位“堂妹”的事,可惜衛息嘴嚴,敲打半天,也只得出一個歲數,年方十五,剛巧及笄。

翁朝知道,衛息誤會了他的意思,顯然把他當成了甚麽見色起意的登徒子,處處防範。翁朝只得心中苦笑,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對和阿姊如此像的少女動心,年幼時他可都是被阿姊揍大的。

“這也是貴客,怠慢不得。”翁朝尋了個理由,“我去看看她。”

管家觀他神色,将疑惑藏在了心底。他最初并非跟在翁朝身邊的,而是翁翡身邊的得力助手。翁朝得任刺史後,翁翡擔心這個侄兒應付不來,又不願自己出面,就把最信任的管家留給了他。

所以,管家對曾經府上備受寵愛的明珠,自然也是熟悉的,今日才會在見到少女時驚訝。

翁朝和翁翡的關系仍在僵持,并沒有完全修複,管家不打算直接問,只細細觀察。

幾步路下來,天色愈黑,府內只有幾處要道挂了燈籠,光芒極淡。翁朝想起西邊客舍簡陋的布置,一時心中後悔,他當初不該把那些改得那麽徹底的,如今有了嬌客,就顯得唐突了。

如果少女性格也像阿姊,應當會十分嫌棄這樣的刺史府,畢竟,阿姊是極重享受的……

臨入客舍前,翁朝硬是轉身,從書房內取出了一柄玉兔賞雪燈,燈柄木制,上有明顯凸起的花紋,用以防滑,燈面八方玲珑,每面繪有栩栩如生的玉兔圖案,小巧可愛,姑娘家都很喜愛。

這燈在他書房閑置許久了,翁朝記得還是幾個月前花朝節時被那小販強塞的,小販識得他,祝願他在花朝節中覓得佳人,并給了這燈。

當時只嫌麻煩,這會兒翁朝卻很慶幸,他去看人,總不能兩手空空罷。

管家動了動嘴唇,心道這燈在節會時滿大街都是,若要送人,也未免太寒酸。

可見翁朝興沖沖如少年的神态,也有種久違的感覺,管家便沒出聲打攪。他莫名有種預感,這位突然出現的少女,絕不只是和原來的姑娘容貌相似那麽簡單,她很有可能,是解開使君和主人心結的關鍵。

客舍中,雲姜正坐在院子裏看着子揚在屋頂飛上飛下,這孩子輕身的功夫略有小成,已能夠輕松地躍上數丈高的圍牆,如今是打家劫舍的好夥伴。

“帶飛!”子揚高興地挽住了雲姜,沒等她回答就直接攜人跳上了屋頂,時晚風漸起,衣袂飄飄,月色下,映得二人宛若仙人。

稀疏月光中,少女面容與記憶中的那人,越發相似了。翁朝停步,情不自禁地喃喃喚了聲,“阿姊……”

管家擡頭望望,再看使君,內心搖頭,使君還是沉不住氣。

瞥見了翁朝身影,雲姜沿屋頂橫脊慢慢坐了下去,“使君來尋我有事?”

“衛公子有話令在下轉達。”翁朝找了個很正經的理由,拎着他的玉兔燈,在雲姜的招呼下,也飛身躍了上去。

好好的凳子不坐,非得去屋頂上談話,管家好笑之餘,嘴角悄悄彎起了個弧度。

…………

“兄長回府了怎不告訴我。”過了有段時辰,翁婂才得知翁朝歸府之事,她早等得不耐煩了,得知翁朝一回來就往客舍去,邊走邊問,“那裏住了何人?”

“一位嬌客,京中又來了個衛公子,聽說是他的族妹,今日正是她送魏公子回來的。”

兩個魏公子,翁婂疑惑了瞬,追問下才知此衛非彼魏,緊接着,就淡了笑意。

一個京中來的,似乎和王爺相識的女子。

加快步伐,翁婂還沒到客舍,就遠遠瞧見了那屋頂上相談甚歡的三人。

她從來沒有見翁朝在自己面前這樣開心過。

翁婂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與她母親有舊怨,她的母親出身平平,只憑生得美麗和一身籠絡人的功夫,勾住了父親,曾經還讓父親厭惡與他。不過她出生後,母親和翁朝表面都一直平和,她也很崇拜這個強毅能幹的兄長。

這麽多年下來,翁婂還以為翁朝性格就是如此,不容易與人親近,沒想到,他也能這樣開懷地笑。

翁婂心中升起不知是妒忌是不甘的情緒,她從小受寵,還沒受過這樣的屈辱——即使甚麽都沒發生,她也覺得,翁朝待一個外人這樣親近,就是下了她的面子。

父親曾說過翁朝就是養不熟的狼,說他待誰好都不會待至親家人好,還說翁朝得志,就是因為靠上了叔父翁斐這座大山。

“若非我讓他自幼養在了他叔父那兒,如今他翁朝是甚麽模樣還未可知呢。”有次父親和兄長争吵後,如此氣沖沖地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自此之後,翁婂的母親就時不時讓人帶着她去叔父那裏走動。母親說,叔父雖然卸任了,但他依然很厲害,有他撐腰,翁婂才真正是這滄州城中最耀眼的明珠。父親知道後,雖然不是很高興,但也默許了。

她年紀尚小,即使叔父府上的人不大喜歡她的母親,也未對她有惡言。随着她年歲漸長,容貌長開,叔父那邊的人對她就更友好了,聽說,是因為她和那位堂姐有幾分相像。

不茍言笑的叔父,數次都深深地看了她許久,有時候高興了,随手贈她的珠寶美裳都是她平生僅見。

翁婂表面驕矜,內心裏早就把這位叔父和兄長視為·了自己獨有,翁家這一輩只有她一個女孩兒,她千嬌萬寵也是理所當然。這會兒見到兄長有可能被另一個少女分去,頓時不大高興。

那樣開心,莫非是他心儀此人麽?翁婂皺着眉頭想,一時也不急着去找人了,她這會兒更想多了解了解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子來歷。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想到,這本文開文前我寫了十多個開頭……你們有沒有興趣看看,幾乎每版設定都不一樣hhh,如果很多人想看的話,我就放在作者有話說裏,作話是不收費噠~感謝在2020-10-18 13:13:51~2020-10-19 21:23: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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