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時辰已經不早了, 為何這條街還是這麽冷清?”
攤主麻利地下馄饨,邊回:“過了趕集的時辰,人可不就少了, 這會兒天冷, 都不願出來逛呢。姑娘聽說前幾日胡家的慘案沒?都說滄州城出了個窮兇極惡的大盜, 現在人人都怕呢。”
竟然被傳成了大盜,雲姜意外地想。
不過,她也就随口一問, 轉頭就被香噴噴的馄饨吸引了注意。子揚埋頭努力, 轉眼間已經吃了三大碗, 他是貓兒舌,燙的東西吃起來總會忍不住嘶氣,模樣好笑又可愛。
受他影響, 雲姜更是食欲大開,荸荠剁碎混在肉中, 餡兒嘗起來又鮮又甜, 間或喝一口濃郁的骨頭湯, 美極了。
這具身體弱,胃口也小, 可不知不覺間, 雲姜就又添了碗, 剩下半碗卻實在用不了下。
“幫扇扇。”子揚雙眼撲閃撲閃, 得到應允後立刻就把馄饨倒進了自己碗中,呼嚕呼嚕起來。
攤主看了笑起來,覺得少年男女間這樣純粹的情誼實在令人動容,他這把年紀了更是要感慨一句,年輕真好。
楚生跟随自家王爺在後面偷偷望着, 也覺得那馄饨攤香氣誘人,都想自己去嘗一碗了,“這衛姑娘是個老饕啊,這麽多攤子,一眼就找到了最好吃的那家,我要是……”
話語戛然而止,楚生看着他們王爺怔然的神情,驚訝不已。王爺從來喜怒不形于色,仿佛萬事盡在掌握中,就算衛姑娘特別些,可人家只是吃碗馄饨而已啊。
用了早飯,雲姜不急着回府,繼續慢悠悠閑逛起來,她不喜人多,這會兒冷清些正好。
但凡姑娘家,幾乎沒有不喜歡绫羅美裳、珠寶首飾的,她也喜歡,何況當小皇帝這些日子,雲姜确實沒怎麽看過這些了。
她帶着子揚進了仙姝閣,此處可選漂亮的成衣,也可量身定做,二三樓還有珠寶首飾可選。
子揚本就年少,清隽的相貌加上清亮無暇的雙眼,看上去就像個和家中姊妹一起出來逛街的小少年。見他好奇地張望,店中人都忍不住面帶笑意,看着這對相貌出衆的少年少女。
在子揚這兒,沒有明顯的男女之分,不然早在第一次看到雲姜女裝時他就會懵了。所以,此刻雲姜拿着珠花在子揚發上比劃時,他也絲毫沒有抵觸,反而興致勃勃。
他有樣學樣,一連挑了幾個發釵,非要雲姜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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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姝閣內有婦人專為客人根據首飾梳新發髻,在她的巧手下,飛仙髻、垂鬟分肖髻、百合髻等一一被雲姜試過,子揚越看,眼眸越亮,“好看,扇扇,好看。”
婦人道:“姑娘相貌出衆,怎麽梳都好看。說實誠話,以姑娘的模樣,就是随便抓抓這頭發,都美得像天仙兒似的。”
子揚拼命點頭。
婦人又道:“小公子也覺得好看呢,可見不是我一人這麽想。”
子揚又拼命點頭。
雲姜失笑,婦人是生意人,嘴甜不奇怪,倒是子揚,看起來像足了這家店的托兒。
她心情很好的模樣,“那就都要了。”
婦人笑容頓時真切許多,“姑娘大氣,這些首飾能配您啊,也是它們有幸。”
正要去結賬時,雲姜注意到子揚看着那些首飾和衣裳,再看看自己,明顯有點想法。她問過後,少年才猶猶豫豫地說:“子揚,和扇扇一樣。”
他是在問,他能不能和她作一樣的打扮,雲姜很容易就聽懂了。
略一思索,雲姜颔首道:“可以的。”
仙姝閣外,楚生百無聊賴地在對面的茶樓閑坐,有種自己是尾随人家姑娘的登徒子的感覺,但再看王爺正經的神情,頓時又覺得是自己不經事,小題大做了。
說起來,姑娘家逛這些店當真是費時辰啊,這就是他平素不願陪母親妹妹她們閑逛的原因了,首飾不僅要分樣式,還要分顏色,衣裳就更別說了,甚麽布料、裁剪、長短、輕薄……細細比較起來,能把他逼瘋。
喔,小半個時辰了,終于出來……等等,随衛姑娘進去的,不是那個名為子揚的少年嗎?怎麽再出來,衛姑娘身邊就也變成個姑娘了呢?
楚生不禁直起身,定睛看去,沒錯,衛姑娘身邊依舊是個活潑可愛的少女,只是個子明顯要高很多。
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楚生露出震驚的神色,不會吧,不會真是他想的那樣吧?
“子揚,別跑了。”下方,雲姜對身邊人的呼喚,證實了楚生的猜想,臉色像裂開一般。
沒想到衛姑娘還有這等癖好,委實可怕。
換上女裝後,子揚比平時更活躍了,試圖從不同的角度去觀察這件裙子。
雲姜含笑看他好奇寶寶般動作,片刻後又無奈道:“不能掀裙子。”
她走過去,幫子揚把掀起的裙擺壓好,理了理他被發絲牽住的耳墜。子揚的耳朵形狀有個可愛的上揚的尖尖,有些像立耳的狗狗,雲姜看着有趣,便捏了捏,随後就看到那只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通紅通紅,還在發燙。
“……怎麽?”
子揚紅着耳朵小聲道:“喜、喜歡,扇扇,還捏。”
看着這樣的他,雲姜瞬間就理解了那些喜愛養男寵的貴女心情,着實……令人心癢難耐。
她順着子揚的意思,又捏了捏,聽到他從喉間發出舒服的聲音,雙眸變得濕潤潤的,仿佛在求她,捏捏,再捏捏。
“啧啧,光天化日之下,衛姑娘也太欺負人了罷。”楚生感慨,“不過這小少年換起女裝來倒真挺好看。”
清秀可人啊,雖然不及衛姑娘容色絕麗,但也是個可愛小佳人了。
楚生注意到,來往不多的行人,大部分都有意無意在看這主仆倆。再看自家王爺,……臉色好像很黑的樣子。
想想,楚生也能理解,衛姑娘畢竟是王爺看上的人,此時在和別的男子大庭廣衆下親近,不高興很正常。
街道上,子揚第一次知道,被捏耳朵是這麽舒服的事,他以前當馬奴時,經常被人提着耳朵罵蠢,都疼得很,和此時完全不同。扇扇的手,柔軟又小巧,就算就再大的力度捏他都不會痛,他反而覺得捏久了,扇扇會累。
其實,他還惦記那次扇扇肚子疼給她握住手的觸感,可他隐約中也明白,牽手的動作是不會被允許的,就藏在了心底。
不知這個時節了,還會不會有柿子……市井街道間走久了,雲姜就想換個地方,像她曾經年少時整日在外面胡玩一樣,想到哪兒就去哪兒,全憑心情。
忽然,她腦海中閃過甚麽,便一笑,“我們去摘柿子。”
雲姜自認,她不過是刺史府一位不起眼的客人,在衆人都在忙碌的時候,也無人會有閑暇注意她,自然也不會想到,會有人從今日一早就尾随在她身後,目光不錯地盯着她。
魏隐和楚生都是武力出衆之人,他們有心想跟人,以子揚的功力暫時還無法察覺到。
出了城門,景色輕快起來,縱然是初冬時分,滄州的天也一樣藍,郊外遍布常青樹,綠意盎然。
雲姜對那記憶中的具體位置不大清晰了,領子揚去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路走得太多,不由感到胸悶氣短,頭部一陣暈眩。
“扇扇!”子揚迅速地扶住她,讓她慢慢坐在自己膝上,手足無措。
“拿藥給我。”
雲姜的藥,由子揚随身攜帶,他當即取了出來,數出三粒,抿着唇喂去。
只是這裏沒有水,雲姜吞咽起來,很是困難,臉色蒼白如紙,漂亮的眼睫無力垂着,在眼下打出一圈陰翳,脆弱極了。
“扇扇,扇扇冷。”子揚着急地看她,想把身上衣裳扒下來給她蓋着,卻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裙子,又想扒裙子,被雲姜輕輕笑着攔住,“小傻子,說過不能随便掀裙子。”
子揚看看裙子,又看看她,“不穿,再也不穿了!”
遠處樹後看着的楚生也有些擔心,衛姑娘身體居然這麽弱,他們真是去幫忙也不是,不去幫忙也不是。
他的身旁,魏隐前一刻還在因為他們找到這棵柿子樹而詫異不已,出神許久而不自覺,再看,就發現了子揚手中的藥頗為眼熟。
他好像……曾經在哪看到過這種藥瓶和藥丸。
“扇扇,痛?”子揚緊張無比地問。
痛有些,但還在雲姜的承受能力之內,她自己緩會兒就能好,“沒事,讓我靠着。”
子揚忙在地上坐好,紋絲不動。
身邊的柿子樹尚未凋落,只是過了許久,柿子早已掉得七七八八,只剩樹梢還有幾顆孤零零的澄黃柿子挂着。雲姜靠在子揚身上看了會兒,閉上眼睛輕輕道:“可惜了,本來想帶你來嘗嘗。”
可惜甚麽?子揚不懂,他聽得出扇扇想吃柿子,目光就下意識地在那樹梢停留了許久。
雲姜着實累了,子揚的大腿,溫暖安全極了,有他的遮擋,風也吹不過來,寒意都被阻擋。
她睡了過去。
感覺到她平緩的呼吸後,子揚也輕輕地挪開身體,想去摘下樹梢最後的果實。想到扇扇剛睡着不能吵醒,就沒搖樹,而是努力用自己學的輕身功夫,一次又一次地往上跳躍,盡量悄無聲息地落在地面,
如此試了十多次,他才把三顆柿子摘到手,本來漂亮的衣裙變得狼狽,外露的肌膚被劃出道道傷痕,但他恍然不覺,高高興興地把柿子擺在了熟睡的少女身邊。
楚生見了,也不由動容,心道無怪赤子之心最為珍貴,縱使少年心智有失,可他懂得這樣忠心、真誠地對人,已經比世上大多數人都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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