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兩人對峙了會兒, 魏隐先有所松動,仍道:“只有陰氏可解?”

天下之大,他不信只有陰氏的人能解毒。

“縱然遍尋名醫能找到, 但陛下不一定能等。”衛息看得出, 魏隐此舉應當是為了陛下, 興許是京中有變被他提前知曉了,不論如何,他有種微妙的能理解魏隐此刻心理的感覺, 所以知道自己這些話, 對方能聽進去。

魏隐明顯遲疑了, 他瞥了眼馬車內的人,對楚生耳語一番,沒多久, 楚生便找了位大夫來。

大夫慢慢吞吞看診過後,得出的結論與衛息所言出入不大。

“陛下最不喜歡旁人代她做決定。”衛息道, “即使是為她好。”

他很了解雲姜。魏隐知道衛息說的有道理, 大約是他身處這個位置久了, 一時竟忘了雲姜的性情。

不過……思及京中情形,魏隐還是喚醒了雲姜, 對她說清兩條路, “陛下想要立刻回京, 還是待時局穩定再說?”

他的語氣冷淡極了, 但雙目卻一刻不離雲姜,還補充道:“解毒一事,臣會想辦法。”

“回京,但不回宮。”出乎二人意料,雲姜出口竟是這個答案, “別讓其他人知道。”

站在魏隐的位置,其實他親自帶少帝回宮是最好的,但此時他卻松了口氣,“好。”

他不想讓她摻和進這些事,魏隐知道,雲姜厭惡這些。以她現在的身體,也不宜多費心力。不讓人發現她而已,他還是能輕松辦到的。

小雪時節前,兩輛馬車于三更時分悄然進了京城。

禮部的一個小主簿楊琳半夜被從榻上叫醒,衣衫都來不及理理,就匆匆入了長義王府。他誠惶誠恐地坐在廳中,無意識喝了三杯熱茶,內急之時,廳外終于步入一人。

一見來人,楊琳什麽需求都憋了回去,“王爺——”

“不用多禮。”魏隐對他道,“此來,我是有事要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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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琳先是詫異,又倍感榮幸,忙道:“王爺有事,吩咐便是!”

這場對話很短,一盞茶的時間也就結束了,只是其中內容讓楊琳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孤零零一人來,回去的時候王府特意備了馬車送他,不,應該說是送馬車上的另一人。

面對着馬車內靜坐不語的少年,楊琳不敢靠近,無意識中瞧了幾眼形容,只覺容貌氣派皆非俗品,不知與長義王是何關系。

夫人在家中忐忑等候他歸來,見他帶了個人,也是摸不清頭腦,“你去哪兒了?這位又是何人?”

楊林示意她噤聲,思及王爺的交待,只道:“這是我遠房姑母家來的表兄弟,要在府裏待一段時日,需奉為上賓,不可慢待。”

雲姜就這樣在楊府住了下來,無人知曉她身份,楊琳的幾個孩子只知來了個身份不凡的長輩,都被耳提面命了不許打攪,每三兩日都會有大夫暗中行來,問診一番後又匆匆離去,一切都未引起人的注意。

入住前,雲姜留給了魏隐一句話,“子玉是我頗為喜愛的宮婢,如今她在太後那兒,還請王爺給我帶來。”

魏隐應下後,雲姜又單獨召來衛息,給了他一封信,讓他去尋文相。衛息不解,“此時京中大亂,正需要陛下站出來主持朝綱,方可安百官之心。陛下既然回京了,為何又不去宮中?”

“朝中不安定,但我回去,并不能助文相一臂之力。”雲姜深深看他,“狗急跳牆,陰氏元氣大傷,這時候再刺激他們,不是明智之舉。”

衛息神色一凜,明白了過來,如果文相借此機會想要清君側,扶持陛下親政,陰氏感到威脅,難免不會爆出陛下身份。

“臣留下來保護陛下。”

“不用。”雲姜懶懶擺手,“索性都在京城,想來随時都能來,不必時刻跟着,你也有許多事做。”

衛息也離開了,雲姜的身邊只剩子揚。

自從滄州傳出消息,說少帝和長義王一行人回京途中遇襲失蹤,京中內部,就起了驚濤駭浪,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風平浪靜了。

少帝後繼無人,如果他出了什麽意外,只能從宗室擇人繼位。短短半個月間,已經有人上谏讓誠王或嘉王繼位,陰氏經營多年的局面,被柳相出逃和少帝遇襲這兩件事驟然打破,如今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有件事,是各地未曾知曉的。柳相出逃前放的那兩把大火,不僅是為了出逃,更重要的是,他帶走了大半的國庫。

誰也不知道,柳相是和誰搭上了線,最後竟還帶來如此一記重擊。而魏隐這邊的人,自然清楚柳相能做到,全是因陰太後之故。

陰太後感情用事,被柳相迷了心智,許多該說的不該說的,通通讓柳相套了個幹淨。陰氏內部大亂的原因,這個要占多數。

京城落了第三場大雪,白茫茫覆滿街道、牆頭、青瓦,子玉亦被魏隐從太後宮中,悄悄帶到了雲姜身邊。

沒了柳相扶持,如今的子玉,早已不能同劇情中的女主角相比。孤木難支,連她自己也不知前路在何方,但好在,陛下仍在。

子玉又看見了子揚,這次,她沒有再大驚失色,只是入門前,餘光忍不住瞟過去了好幾眼,子揚兀自在堆雪人,并未理她。

她跨過門檻,屋內,少年正飲爐邊醅酒,披着鶴邊大氅,面色如窗外的雪般白。

“子玉來了。”望見她,少年主動招手,“過來。”

子玉踟蹰幾息,又快步走去,對上陛下溫柔的神色,這段時日的委屈頓時湧上心頭,眼眶瞬間紅了一圈。她并不柔弱,也從不嬌氣,可陛下這樣好,她就忍不住要哭,“陛下……”

她低低喚了這麽一聲,就沒再開口,像是千言萬語都堵在了胸中,淚水情不自禁撲簌簌落下。

“怎麽哭了?”雲姜輕撫她背,遞去了一杯溫酒,“外邊冷,先喝一盞暖暖。”

子玉仍是哭,伏在了雲姜腿間,天子并不寬厚的臂膀已給了她偌大的安心,嗚咽道:“陛下,你是不是……早知我身份了?”

被囚的這段時日,子玉慢慢總算想清了,之前那些都非錯覺和思慮過多,陛下是真的在暗示她。無論是那次特意讓她看書,還是子揚的存在,其實都是陛下有意為之。虧她自以為身份藏得極好,還在暗中謀劃,試圖利用陛下。

陛下沒有治她的罪,反而處處幫她,甚至救她出宮,當真是,當真是……

子玉胸懷滾燙,此時的感情已并非感激一個詞能形容的。

她先受弟弟子熙的打擊,而後陡然得知柳相野心,又被太後囚在宮中多日,一人孤立無援,在柳相叛逃後還受了刑訊。任誰經歷過她這樣的境遇,再重回溫暖,都會忍不住如此。

“我确實早知道了。”縱然猜到答案,但雲姜的話,仍讓子玉小小驚訝了下,擡起朦胧的淚眼望去,“那陛下還……”

“還這麽信賴你?”雲姜随手撫了撫她的發,“我和你的境地,其實也沒什麽兩樣。區別大概只在于前朝氣數已盡,而雍朝仍在罷了。”

子玉愕然,“怎會……”

但她仔細一想,陛下身為天子,的确無權無勢,徒有先帝血脈罷了。外戚擅權,朝堂黨|派相争,處境的确比她好不到哪兒去。

“我是想,那個位子對我來說也沒什麽意思,若能因此得來子玉的溫柔小意,倒也不錯。”雲姜擡手,勾住了子玉下颌,“你應該也知道,宮中真心對我的人,并無多少,不過都是聽憑母後吩咐罷了。只是他們連樣子都懶得裝,而你,至少一直待我很好。”

雲姜的動作,讓子玉臉騰得紅了,她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陛下還這樣調|戲她。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種時候,也許話才能當真?

她忙道:“我待陛下,也并非虛情假意,只是身份使然,有時不得不……但子玉保證,今後絕對不再有所欺瞞,若有違諾,便叫子玉——”

“不用下毒誓。”雲姜止住她,“我信你。”

在這樣的目光下,子玉臉色越紅,她享受着面前少年待她這份獨一無二的溫柔,戀戀不舍,許久才慢慢直起了身子。

然後就被窗外丢來的雪砸了滿頭。

“不許抱扇扇!”子揚氣哼哼地瞪她,手裏還有兩個大雪球在虎視眈眈。

思緒再多,子玉都被這雪給凍了個幹淨,但她習慣了忍氣吞聲,也沒有怒,只道:“陛下,他的身份也是我想的那樣嗎?”

這次雲姜沒有明着回答她,只笑道:“你猜?”

猜?子玉其實也懶得費那個心神去琢磨,無論這個子揚的身份是什麽,于她來說意義都不大了。早在得知柳相野心的時候,子玉就意識到,恐怕她從小堅定到現在的信念已成了個笑話。

被囚的時候,她曾絕望過,還想要輕生,最後都化成了活下來的欲|望。

她從沒有做錯過,為何要因他人的野心而懲罰自己。子玉內心如果不堅強,也無法在陰太後身邊待那麽久,她想要繼續活,就要為自己找到下一個目标。

子玉的目光,落在了淡然含笑的少年身上。

“扇扇玩雪?”子揚熱情地呼喚。

“太冷了,你自己玩。”雲姜已經在炭盆和爐邊生了根,若不是貪戀窗外美景,這會兒她仍窩在被褥裏。

子揚失落地耷眉,轉身走出了雲姜的視線範圍內。

他漸漸離開的背影讓雲姜若有所思,是她的錯覺麽?總感覺子揚最近獨自一人的時候有點多。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可能有毒吧,寫幾個男角色都沒啥感覺,寫到子玉就超有CP感,簡直瞬間就文思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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