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魏隐說完那段話, 寝殿裏有好一陣靜默,看雲姜的模樣不像是被吓到了,倒像是不知道要怎麽回他。

好半晌, 雲姜開口, “唔……既然你非要, 那也不是不可以。”

坐上榻伸腳,歪過頭,“脫靴吧。”

魏隐看着她, 若有所思地問, “衛統領平時就是這樣服侍陛下的?”

“不然呢?”大喇喇坐在那兒, 雲姜掀眸望去,頗有些纨绔子弟的樣子。

魏隐忽而笑了,走過去單膝跪地, 一手扶住雲姜小腿,另一只手給她慢慢脫靴, 動作十分溫柔。

若是讓旁人看到這幕, 眼珠子怕是都要掉下來。

脫了靴, 淺色羅襪慢慢顯在眼前,“還要脫麽?”

“繼續。”

魏隐手穩得很, 說繼續就繼續, 一絲不茍的态度像在做什麽大事。

掌下玉足小小一只, 他可以輕松裹住, 它的溫度比魏隐掌心還要低,他握了會兒,将其放進被褥,“陛下還是保暖些為好。”

雲姜垂眸看他,魏隐神情依舊沉穩, 并無輕佻之意,珍而重之,本來不耐煩的心情,也變得平和了起來。

她看着魏隐去主動打了熱水來,幫她泡腳洗淨,再給她套上了新的羅襪,細致體貼的程度連七巧也比之不及。

而後,魏隐去細細淨了手,竟又親自去給雲姜煮了姜湯。

他這樣的身份、這樣的性情,本是絕對做不出這種事的,饒是故意捉弄他的雲姜也有所觸動,輕輕道:“你何必如此。”

“我只是想證明,衛息能做的我能做。”魏隐頓了頓,“衛息不能做的,我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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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幾天,魏隐才慢慢反應了過來,解毒那日,衛息和雲姜很可能沒有真正發生什麽。不然,他們如今就不會還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他在意的,當然不是身體的清白,而是從此事透露出的雲姜的态度。

如果真相如此,那是不是說明,衛息在她心中還沒有特殊到某種程度。

為此,魏隐做了一件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做的事。某夜衛息留宿宮廷時,魏隐提前做了部署,在殿頂的角落默默盯了一晚,确認了衛息只是作為人形暖被擁着雲姜,什麽都沒有做。

這才有了今夜的一幕。

接二連三如此的魏隐,自覺在雲姜面前早就失了矜傲的模樣,也沒有必要再端着什麽架子。

他的眼中,從沒有出現過這種神光,那是平靜中帶着一絲執着的、瘋狂的,不想聽到拒絕的光。

對上這樣的眼神,雲姜怔了好一會兒,随後,在魏隐越來越下墜的心中,緩緩點了頭,“那就讓我看看吧。”

魏隐離開大明宮的時候,楚生緊跟而上,明顯感受到了王爺比前段時日要好很多的心情。

明明白日才發生了禦花園的那件事,不應該會如此。

但他大概猜得到王爺做了什麽,因此才更加震驚,王爺竟把自己擺到了一個極其卑微的位置,只為這位陛下能夠垂憐。

除卻入了魔,楚生實在想不到別的理由了。

假如這位陛下并沒有如王爺所願,又出現像上次那樣的事,那王爺會變成什麽模樣……

………………

宮廷大宴舉辦前的這十日,雲姜沒有再傳過衛息,取而代之的是日日傳長義王侍奉左右。

很快的,這件事整座宮廷都知道了。因為長義王從不避忌此事,有時候他還在和臣子們議着事,大明宮那邊的人一傳喚,立刻就能抛下所有事務趕去,這樣恭敬順從的模樣,無形中打破了少帝和長義王不和的傳言。

他們本以為,長義王早晚要設計殺了少帝取而代之,卻沒想到他竟對少帝很忠心的模樣,實在讓許多人震驚不已,紛紛回憶自己是否在這位面前說過什麽不合時宜的話。

又是一夜。

七巧茫然無措地站在簾外,對來喜投過來的同情目光苦笑不止,這位王爺頻頻來大明宮後,簡直是把陛下身邊所有的活兒都包辦了,根本用不着他們這些仆從。

看着王爺那體貼到極致的模樣,七巧甚至懷疑,如果可以,他連就寝用膳都要幫陛下完成。當初衛統領服侍陛下同樣盡心,但可沒有把所有的事都攬走啊。

這些話……他們就算傳出去,估計也沒人會信吧。

透過間疏的門簾,七巧能隐約看到兩道朦胧的人影,其中一人正在給另一位喂湯,被喂的似是不願意,幾番躲避,惹得那人微微笑起來。

低低的笑聲傳至七巧耳畔,她才驚覺自己離得太近了,不知是否錯覺,她甚至感覺到了一陣冷意,連忙退了幾步,離得更遠才停住。

魏隐收回目光,見雲姜閉目抗拒的模樣,甚是無奈,輕輕嘆了一聲。

他的聲音,又低又醇,如此嘆氣的語調可真是不知要嘆在多少人的心尖上。

“你這身體……從前遭了大損。”魏隐思索道,“所以這特殊日子才會如此難受,更該聽醫者的話,莫折騰才是。”

原來,昨日雲姜正好來了□□,如今朝堂都在魏隐的掌控下,他自能嚴密處置此事,但他偏要自己來伺候雲姜。

雲姜畏苦如虎,姜湯都不願喝,更別說這種調養身體的藥汁。

“痛些也沒什麽,反正我不喝。”她執拗的模樣讓魏隐凝視了會兒,覺得頗有些她以前倔強的樣子了,又笑,“好吧,不喝便不喝,如果痛了,抓着我便是,”

恰巧,雲姜也不耐痛。魏隐了解她,在她剛垂下眼時就握住了她的手沒有松開,任憑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不如說,他在享受由雲姜帶來的這種痛感。

即使拔除了毒素,這具身體每每來□□時,都讓雲姜痛不欲生。這會兒她是真的失去了理智,死死地握住魏隐,最後不知不覺中滾進了他的懷裏,被他牢牢裹住雙肩。

回神的時候,雲姜發現魏隐已經被自己折騰的衣衫淩亂,渾身是汗,饒是如此,他面上和煦的笑依舊讓他看起來雅致從容。

他自然而然地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好些了?”

“好些了。”雲姜出神地凝視他,用手令他彎下腰來,二人僅隔了一寸的距離對視,久久都不曾動過。雲姜發現,這雙眼中滿滿的都是她,沒有老謀深算,沒有沉沉心機,亦沒有任何傲氣冷漠。

他只是極其專注地注視她,沒有任何分心。

雲姜的心,也在這樣的眼神中陡然被燙了下。

如果她什麽都沒留下,不告而別,這個人會變成什麽模樣?

雲姜不知,但那絕對不是她想看到的。

“見微。”她這樣喚他,得來他輕輕的一聲嗯,表示疑問。

沒有言語,雲姜只是抵住他額頭,二人體溫在這瞬間相通了,連彼此的心意,也好像通過這溫度傳達了過去。

半個時辰後,雲姜昏昏睡了過去。

魏隐再次面含笑意地從大明宮走出,親随們都已見怪不怪,總之王爺很喜歡陛下待他親近就是了。

星月疏淡,除卻燈火之光,四周皆一片暗色,這樣的天空,竟也被魏隐誇了句不錯。

“王爺。”楚生走上前,對他耳語幾句,就見魏隐溫和的目光瞬間有了變化,殺意凜凜。

他瞥了眼楚生,繼續往前走,冷淡地吩咐了一聲,“殺了。”

都殺了?楚生喉間一緊,對王爺的瘋有了更進一層的了解,那可都是……衛大将軍的人。

縱然王爺手下,也掌握了半數兵馬,但這時候如果和衛大将軍分裂,這雍朝就難以再抵禦來自南邊的攻打了。

心思百轉之下,楚生也不再勸,反正他已經認了命,無論王爺變成什麽模樣,左右他跟着就是。反正,他這條命是王爺撿回來的,若能還給王爺,也不錯。

這廂,雲姜睜開雙眼,那裏面清明無比,哪還有一絲睡意。

她無聲來到書案前,凝神片刻,終于下定決心提筆,【父親見信,歲月蹉跎,不孝女雲姜……】

雲姜在信中,提及了幾件世間只有她和父親翁斐才知道的小事,且繪了一條玉佩圖樣夾在其中。

父親多疑,光憑一封信他必不會相信,不過他一定會親自前來宮中求證。他們父女二人間,感情并不似尋常人間那樣純粹濃厚,但這樣的自信,雲姜還是有的。

如果說這世上除了她,還有誰能制住魏隐,那恐怕就只有她的父親了。

特地把勄江以南的地界都留給翁斐,就是魏隐根本不想與翁斐為敵的證明。

收筆,雲姜望着上空呆了許久,然後長長舒出了一口氣。她重來一世不是為來欠債的,自由她要,潇灑她要,但她不想建立在一生的負擔之中。

這封信,卻不能讓衛息去送……

沉思之下,雲姜翌日就找衛息随口問了兩句可有人選,結果衛息向她推薦了子揚。得知子揚竟一直候在身邊,雲姜着實驚訝了下。

自從這孩子恢複智力後,雲姜就在有意避開他,不僅是因為他不複單純,更是因為雲姜心中在懷念以前那個喚她“扇扇、扇扇”的孩子,二人可以說是一人,但在雲姜心裏,終究有區別。

“陛下若信我,便信子揚吧。”衛息這麽對她說,“他別無所求,只是想為陛下效力而已。”

雲姜倒沒有猶豫太久,對子揚道:“無論用什麽辦法,三日之內把信送到滄州,可以嗎?”

子揚雙眼亮晶晶,挺直了身體,立下軍令狀,“回陛下,保證做到,不然便提頭來見您!”

雲姜一笑,示意他過來,擡手放在他腦袋上,鄭重說了一句,“多謝,辛苦你了。”

鼻頭一酸,子揚險些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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