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救命之恩

展昭自昏迷中醒轉,入眼一片清澈幽藍。檀香袅袅,幽簾淺幔,悅目怡人。

這檀香氣味令他若有所思,似乎哪裏聞到過,膝處痛感剜筋噬骨的傳來,如洪水猛獸,同身上的鞭傷連成一片,激的展昭倒吸一口冷氣,冷汗立竿見影湧了出來,容不得他多做他想。

強自隐忍,等傷痛稍稍适應些,垂目打量發現自己身上的血衣已換成整潔的月牙白色裏衣。

如此親昵貼近的舉動讓展昭微感不适,卻也并未有過多介意,畢竟自己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試探着撐起身,卻身不由己的跌仰回去,黯然閉目,想回憶蕭紅遠救自己的前後種種。門輕輕自外推開,展昭側目而視,正對上淺笑怡然的蕭紅遠。

“展兄醒了?”

展昭下意識的掙紮欲起,被蕭紅遠一個箭步适力的按在床上,“別動。我好不容易尋到圖一算來為你接骨,你這一動豈不前功盡棄了。”

圖一算?

迎着展昭探究的眼神,蕭紅遠笑着解釋:“圖一算接骨的手法不容小觑,你放心,我已派人去了開封府,展兄可以放心在此養傷,我還命人開了些內服外敷的方子,待會命人煎好了端來。腿骨傷時甚短又以專業的手法醫治,配以我天一教獨門的金瘡藥,只要好生調養不會有留下病根的感覺。”

展昭輕點頭,“相救之恩,展某銘記在心。”

他并非不知道圖一算,早就從白玉堂那裏聽說過此人,脾氣古怪又嗜酒色賭如命,凡有所求便窺人命數,這樣的人,蕭紅遠請的動想必要費一番心思。

話,還是不多。

蕭紅遠微微一笑,“展兄這話就見外了,三年前我被困橡木涯青雲寨,若不是展兄仗義相救,恐怕也沒有紅遠今日,你我,也算扯平。”

展昭淡淡道:“當時是展某職責所在,機緣巧合之下援手,蕭公子不必介懷。”一句話,斷了三次,展昭汗落如雨。

蕭紅遠目光直接,字字篤定:“叫我紅遠。”

展昭微怔,這種強勢的口氣讓展昭心裏微微有些異樣,扯了抹蒼白的笑,“稱呼罷了,江湖人不拘小節,蕭公子何必在意于此。”痛感頓襲,展昭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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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遠目中神色清冷,他以為展昭的皺眉意味着對“紅遠”這個稱呼的不認同,甚至是排斥。

而展昭确實不習慣與一個近乎于陌生的人有過多親稔,感念相救之恩不假,可蕭紅遠獨斷和近乎殘忍的處事方式展昭并不認同。他性子外柔內剛,看似親和平易溫潤實則束身自修進退有據交人謹慎,何況雖稱不上我行我素,卻自投身官府後便是獨來獨往,太多人對一個江湖人投身仕途的非議不屑和不認同,展昭已經習慣,但求無愧于己心,他并不奢望所有人都能知他懂他。

若不是那老鼠誤打誤撞闖入視線,展昭可能至今依然形單影只。

緣起緣劫。

他們一個是潔身自好、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一個是風流天下、不為紅顏顧但求自在身,因緣際會,也算巧合。

截然不同的心性脾氣,卻情牽彼此心有靈犀,巨闕毫無疑問讀懂畫影之所始,畫影無不例外追随巨闕之所終,闕出影随已被大多江湖人所習慣,只是沒有人會想到闕影背後的兩人有這層令人匪夷所思的微妙情意。

展昭與白玉堂亦是在不知不覺間,引頸之義惺惜之情升華為觸目驚心的不倫之意。再見面,竟多了些朦胧怯意,不敢去觸碰卻又彼此牽挂惦念,是以,認和逃、愛與痛的在磊落坦蕩的胸腔中熊熊翻攪,白玉堂終忍不過展昭,畫影相逼,終在肺腑之音掏出的一瞬決絕和釋然,再無所顧忌,再不計倫理。

然而,卻有人将喜帖送至開封府……

展昭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早已克制到極限,請帖已到,他不能不去,不得不去,他比任何人都懂放棄和成全,懂白玉堂的有所為有所必為。

雖不明真相,可展昭相信白玉堂,相信一個人需要理由,展昭對白玉堂的信任卻是無條件的。

一路恍然策馬飛奔,卻在陷空島境內的漁船上被人暗算。隐藏在暗處的手居心叵測,他不得不擔心白玉堂。

徑自失神,實未留意蕭紅遠面上瞬間即逝的陰霾,“展兄安心休息,紅遠不打擾了。”

展昭回神想問什麽,蕭紅遠已轉身離開。

餘下的時間裏,只有疼痛,攻襲如潮,擊的展昭措手不及連精神都無法聚起。

蕭紅遠走出展昭房門,面上的笑便冷了下來,徑直步到議事廳,招來随自己一同接展昭回教的人,“抹去所有痕跡,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展昭在我這裏。”

“是……”疑惑少主剛剛還命他捎話去通知開封府展昭在此,卻一回身的功夫便出爾反爾改了主意,但老教主蕭安身體不适入關,只見少主商議要事其他人皆不見,現在的天一教教主雖然還是蕭遠,但底下人都知道生殺大權盡都握在這少主蕭紅遠手裏,少主脾氣看上去随和,卻透着匪夷,處理起事情雖不乏深謀遠慮未雨綢缪卻過于獨斷狠決,不該問的不問總不會錯。

來人走後,蕭紅遠默默的靜立很久。

他也搞不懂自己怎麽了,可展昭對自己顯而易見的忽略讓他心裏很不痛快,展昭的話依然不多,笑也依然溫潤,可那玉質泉澈的平易性子裏敏感如他總能覺察出幾分戒備的疏離。

如今的天一教在中原武林首屈一指,勢力甚至延伸到關外,蕭紅遠自認此時自己的勢力足可只手遮天呼風喚雨,可惡的是在展昭面前依然脫不去那種仰望的心理,所有引以為傲的刻意修為面對展昭時竟輕而易舉被忽略,就因為他曾經救過自己飛身相護的情根已開枝散葉?

蕭紅遠讨厭這種不平等!

“去叫左護法進來。”

“是。”

左岩四十幾歲了,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愛女,與蕭紅遠蕭木雅從小玩到大,是眼看着蕭紅遠和蕭木雅長大的,便當做自己兒女一般視如己出,而且左岩是個高個頭的老實人,為人忠厚豪爽,從創教之日起便跟着蕭家盡心盡力,蕭教主待他如兄弟,蕭家子女也不拿他作外人,所以在教中頗具威望。

左岩已經聽說蕭紅遠将傷了木雅的展昭帶回教中,還親自請大夫來醫治并妥善照料,正忙于找不到機會問他出究竟,正巧蕭紅遠找他,遂放下手頭的事趕來了。

見了蕭紅遠,行了必要禮數,左岩便直接了當的問:“少主,展昭傷了小雅你為什麽還将他接到教中來?”

蕭紅遠一笑,“左叔叔,展昭無情,紅遠卻不能無義,他當年救我一命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被仇家追殺袖手旁觀吧。”

左岩冷哼一聲,“左某人就是看不慣這奴顏媚骨的德行,封了個禦貓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同白玉堂搞得不清不楚,今日之劫真是自作自受。”

左岩并不了解展昭,江湖人的說法也褒貶不一,他為人實在耿直,看不慣的事總是比圓滑世故的人要多,也總是要說出來,不然他會憋死。

蕭紅遠輕咳一聲,“左叔叔,人各有志,我們不便評說,紅遠找你來是想請左叔叔走一趟陷空島,把木雅找回來,我聽說大婚當夜白玉堂躲在通天窟裏喝的爛醉,我爹身體欠佳,木雅她最聽您的話,所以……”

“白玉堂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如此待小雅。”

人實在,脾氣再大一點,最有利用價值。

蕭紅遠一嘆,“左叔叔息怒,陷空島與天一教交情非淺,我一心促成玉堂和木雅,未成想……左叔叔斟酌行事莫要傷了兩家和氣。”

左岩道:“事已至此,他既如此無情無義,兩家還需講什麽和氣。”

蕭紅遠道:“木雅甘願嫁他,總不能讓木雅左右為難。”

左岩道:“少主一心為了小雅,左岩明白了。”

蕭紅遠“嗯”了一聲,“有勞左叔叔。”

左岩道:“少主太客氣了,我這就去。”

蕭紅遠點頭,言語中多了一分隐晦的森然,輕輕吐出四個字:“早去早回。”

左岩卻已轉身,根本未疑有他,心裏也想着要早去早回,因為他手裏還有未處理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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