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傷
傳說世界上最神秘的花,是曼珠沙華。因為沒有人見過它。
最璀璨的顏色,是曼珠沙華的紅。
因為沒有人見過,所以珍貴。
如今這紅就在眼前,就在展昭身前半寸距離堪堪擦過,展昭閃身避過了一掌,紅衣女子卻又飄然近前,反手為刀,勾手如電,展昭巨闕迎上,逼退紅衣女子近身的距離。
可那抹豔麗的紅,就像一道瑰麗的影子,于巨闕的劍茫相纏相較。
沒有什麽比如影随形更難抵擋。
劍本不利于近身相搏,而紅衣女子的身法又太奇特,太快。展昭的劍漸漸落了下風。
黑色與紅色在清麗灑落的月華下鬥着,黑色的馬車便如沉睡的蠱,一動不動的靜待争鋒的結局。
珠花突然在巨闕劍鋒下斷開,珠花四散、下落,珠華曼妙成紅色影子,像血,像虹,一粒粒垂然下落。
展昭收身的剎那,紅衣女子五指倏張,将落未落的珠光被纖纖玉指盡數一收,一放。
珠連成線,紅線。
如血的紅線。
珠玉在紅衣女子身前竟如有生命一樣,紅衣女子雙手微張,怒收,疾放,珠花便誠然是這江湖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催命暗器。
曼珠沙華開在彼岸,敗在彼岸,這珠玉便送你去忘川彼岸。
彼岸在哪兒?活着的人無從知曉……
巨闕揮出清冷奪目的光,伴着空洞清麗的妙響,珠玉一粒粒落地,滾動,散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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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女子冷目掃過缤紛落地的珠子,不可思議的看向展昭,捂住劍氣擊傷的胸口,“不可能!沒有人可以躲得過。”
展昭也掃了眼那些缤紛的顏色,輕輕搖了搖頭,“世界上本沒有那麽多絕對的事,展某奉命行事,姑娘是想自己走,還是展某用劍押你走!”
紅衣女子憤然冷哼,徑自走在前面。
展昭目光中透着一絲難以捕捉的隐忍,在肩上胸前疾點,之後蹙緊的眉心松開一分,握緊巨闕,跟在後面。
沒有人再去顧及那輛馬車。
紅衣女子沒有回頭,卻神色頗有些意外,“展昭,你什麽時候發現馬車調換的。”
展昭面無表情,“你們從開封府出去我便一直尾随,前後四匹馬雖如此相像,可汗血寶馬終不是大宛名駒可以魚目混珠的,至于車廂內有沒有人,看馬便會知曉。”
紅衣女子回頭,輕松道:“我去開封府也無非是多個吃閑飯的,你們不會從我口裏得到一個字。”
“不勞姑娘費心。”展昭似乎蹙了蹙眉,卻意料之外勾起了唇角,目光在生冷的夜卓卓生輝,甚至泛着迷離水氣,讓人看不清內容,看不透情緒。
紅衣女子的身法很快,展昭的腳程同樣毫不遜色,又是一番暗暗攢足心勁的較量。
眨眼,開封府已在近前。
兵戎相見,開封府衆衙役列隊排開,各持兵刃,将紅衣女子圍在中間。
展昭面色嚴肅凝重,“都退下去!”
“展大人……”
展昭只一個眼神掃過去,侍衛便閉嘴衆人紛紛退後讓出一條路。
紅衣女子冷淡的說道:“果然還是展大人識時務,倘若動起手來,這些人眨眼之間便都是死人。”
“少逞口舌之利!”趙虎的胯刀握的咯咯作響。
紅衣女子漫不經心的看了眼放話的人:“比起白玉堂的武功,你又如何?”
自是不及。
所以趙虎雖憤憤不平終礙着展昭的目光如炬未敢貿然動手。
展昭目光淩凜,迎上紅衣女子的慢文細語,“姑娘若不打算自己進去,別怪展某動手。”
紅衣女子冷眼掃過巨闕,道:“不勞您展大人大駕,我自己會走!”說完,竟真的走了進去。
直到人關進大牢,展昭的心才算落地。牢門鎖閉的剎那,展昭交代衙役小心看守後同衆人一同離去,腳步依然堅定有力。
他知道紅衣女子的目光一刻未離。
拐出牢房,晨光大亮,今天是個晴朗日子,所有人都放松了心,展昭卻踉跄間扶住鐵門,一口鮮血噴出,人也跟着栽了下去。
“展大人。”
“展大人!”
所有人都緊張的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展昭根本聽不見,一顆淬了劇毒的珠子深深嵌進肩胛骨,他卻封穴止血依然面不改色的強行施展燕子飛,同紅衣女子前後不相伯仲。
毒是奇毒,公孫策無能為力,這是公孫策診脈的結果。
“難道展護衛就沒救了?”包拯的音色有些無力,他知道自己多此一問,因為不是确定的事公孫策很少說。
公孫策黯然搖了搖頭,“除非有解藥。”
“公孫先生……”
公孫策彎身鄭重一揖,“大人,學生才疏學淺,無能為力,只能用銀針暫時封住毒性……”
公孫策說的是實話,可實話說出來卻是千斤重。
王朝已經自人群裏竄了出去,奔向囚牢。
張龍急道:“大人,陷空島的盧夫人和天一教的蕭姑娘不是都對毒有所擅長,屬下想可不可以去請他們來為展大人看看。”
包拯想了想,“事已至此,張龍你快馬去一趟陷空島,趙虎你明日去請蕭姑娘。”
“是。”張龍趙虎異口同聲。
他們都知道王朝去做什麽,可也都知道紅衣女子無論如何不會交出解藥,看到王朝沉重的面色,三人一同嘆息。
包拯公孫策的目光齊齊落在展昭身上,他靜靜的躺在床榻上,安靜的面容,安靜的眉目,一切焦慮糾纏都與他無關。
這個年輕人似乎只有受傷了,昏迷了,才會如此安靜的沉睡。
展昭的名字,從做出倚青峰護青天的決定那一刻,從入了廟堂那一刻,從封了禦貓那一刻,便被塗了顏色,紅色,赤膽忠心的顏色。
每一個百姓看到那抹紅都會自心底生出一份安定,每一個人……
展昭眼中從無貴賤高低之分。
所以沒有人當他是朝廷四品,沒有人當他是江湖南俠,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親和溫潤,有情有義。
他也有弱點,也會犯錯,也會愛上不該愛的白玉堂。
包拯靜靜伫立,公孫策黯然,展昭如此命在旦夕白玉堂在哪裏。
白玉堂正在天一教,在蕭木雅的房間。
“五哥?”蕭木雅一回神的功夫,白玉堂已越窗而入閃進暗處,一躍而起匿在梁上。
蕭木雅愣了愣,便聽到房門外嘈雜的搜尋聲。瞬間明白了什麽,批衣幾步來到窗前,就着白玉堂掀身翻入的窗子探頭出去問了一句,“這是怎麽了這麽吵?”
白玉堂靜靜伏在梁上,聽着外面動靜,偌大的天一教他可信任的也唯有蕭木雅,他知道蕭木雅的喊話只是減輕外面人對這間屋子的懷疑,他知道蕭木雅不會出賣他。
蕭紅遠定定的望着探頭在外睡眼惺忪的蕭木雅,“木雅,可有發現可疑之人。”
蕭木雅呆了呆,“可疑之人?”她坦然直視蕭紅遠的眼睛,“哥,深更半夜哪裏有什麽可疑之人……”
蕭紅遠直視着蕭木雅的眼睛,有一絲一毫的不對他都能感覺到,可蕭木雅眼裏一片坦然。因為她心中從不覺得白玉堂是可疑之人,相反,她的哥哥,卻一點點的變得陌生和疏離。
“小心點。”蕭紅遠微笑囑咐。
“嗯,哥,你也是。”蕭木雅關上窗子,屋內恢複平靜。
一道門一扇窗将屋內的靜與屋外的搜查紛擾隔絕開,屋內只聽到起伏的呼吸。
白玉堂沒有說話,蕭木雅也沒有說話,她知道唯有白玉堂聽到他們真的都走了才會下來,雖然屋外已悄無聲息,可白玉堂沒有露面證明屋外還有人在。
蕭紅遠在。
蕭木雅靜靜的走回床邊,沒有說話,掀開被子和衣躺在床上,從什麽時候起,她的哥哥竟不如白玉堂足以取信?
是從發現父親不在教中開始?還是發現他同那來路不明的黑衣人密謀開始?還是,偷偷查到就在她和白玉堂莫名其妙同睡在春風得意樓雅間的前一天夜裏,蕭紅遠也去過春風得意樓?
白玉堂斂衣而落。
蕭木雅起身,剛欲開口白玉堂豎起一指做了個“噓”的動作,撤至門旁側耳警覺,片刻後,蕭木雅借着月光看他面上凝重的神情有了些許松動。
白玉堂回身,“木雅,情非得已,抱歉。”
蕭木雅一笑,避開他夜入閨房的尴尬話題,“五哥,你不會無緣無故夜探天一教。”
白玉堂深吸口氣,看了看蕭木雅,眼前的女子他似乎有沒有理由不信任,“木雅,你哥哥跟血魔在一起你可知道?”
蕭木雅臉色微變,那個冷的像被地獄冰封的黑衣人,是血魔?
“木雅?”發覺她失神,白玉堂若有所覺,“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蕭木雅想搖頭,終未躲開白玉堂洞察的目光。
白玉堂又進一步,“木雅……你知道血魔要幹什麽?”
蕭木雅的目光有些許躲閃慌亂,她并不善于說謊,卻也并不希望自己的一面之詞給白玉堂帶來危險,喏喏道:“我不知道。”
白玉堂道:“展昭一路尾随血魔,你哥哥半路攔阻,事後我一路跟蹤馬車裏那道黑影直到你們天一教就消失了。”
蕭木雅咬住下唇,搖頭,她不希望蕭紅遠同血魔扯上關系,那無異于引火燒身,擡起頭,淚水盈滿眼眶,楚楚看着白玉堂,“他怎麽會跟血魔有瓜葛,血魔有多危險難道他不知道麽……”
白玉堂避開目光,無言落座,默默地低着頭,不說話也不擡頭,只是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拳,松開,再握緊。
面對白玉堂,蕭木雅無措,無辜,無奈。面對蕭木雅,白玉堂有虧,有愧,有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