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手段

白玉堂連夜離開了天一教。

匆匆來,匆匆走,蕭木雅沒有留,她知道白玉堂的心牽在開封府,系在那人身上。人的心不在她身上,空留一個人又有何用?蕭木雅自認并不聰明,可是作為一個女人,這道理她懂。

白玉堂回頭,“木雅,謝謝。”

蕭木雅凄然一笑,笑的很是好看也很溫柔,她不希望白玉堂在她眼中看出一絲一毫的不甘,“五哥,你我之間無需謝字。”盡管不願依舊被白玉堂看的通透。

白玉堂勾了勾唇角,他從來不會束縛和遷就,可面對這個懂事到讓人心疼的女子,白玉堂潇灑不起來,一分分走近,蕭木雅的目光随着他的腳步一寸寸垂下。又像在躲,從她明白自己愛上白玉堂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一直在躲,知道白玉堂愛着展昭,她更無地自容。她怕白玉堂靠近,卻又迫切渴望白玉堂的靠近。

她多希望自己的世界裏有一個白玉堂。可是,白玉堂卻只能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卻終不會走進她的世界。

蕭木雅激動的心都要跳出來,眼角卻突然有淚。

白玉堂眸光停在蕭木雅局促不安握在一起的纖纖玉指上,溫厚的手掌一面托起蕭木雅的手,一面将懷中取出的陷空島聯絡信號交給她,感受到蕭木雅的手小心的想要抽出,白玉堂重重的握了握,“如今的天一教并不太平,有危險的話用這個找我。”

“五哥……”蕭木雅不知怎的,越不想在他面前脆弱,眼淚越是不争氣的流下來。

“別哭,”白玉堂偏過頭,“木雅,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等血魔這件事了了,我就回來找你。”白玉堂說這句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聲音很遠,他甚至搞不懂自己到底在說什麽,既然展昭那麽心心念念的想要成全他和蕭木雅,他無話可說,唯有成全他的成全。可是話說出口,他并不快樂,原本卡在心上的鎖也未有松動一分,反而覺得呼吸更難,鎖的更緊。

蕭木雅驚詫的擡頭,白玉堂卻已然無蹤,就如一陳風、一場夢。

白玉堂究竟說了什麽,她仔細回憶竟無法将只言片語還原,手中的聯絡信號是真的,手上被握緊的感覺是真的,她終于等到白玉堂的憐惜。蕭木雅清麗的眸子盈着淚展開一抹溫醇的暖色,她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左手去握緊右手,感受着手掌被包容的觸感,懷念白玉堂掌心的溫暖。

他是關心她的,他答應她等血魔的事情了了回來找她就一定會回來,她的五哥從來不騙人的……

蕭木雅笑着笑着,眼淚又如斷線的珠子,一切事了,他就真的會回來麽?

白玉堂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的心非常亂,亂的他自己都無法控制,他甚至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夜好深,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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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而易舉翻過開封府的院牆,拐過月亮門,白玉堂直奔西跨院展昭的房間。

展昭的房間怎麽會燈火通明?開封府的人三更半夜還不休息?

出事了。

白玉堂越是走近越是印證了自己內心那悵然若失的不安。

推開門,入目靜靜躺在床上的展昭,灰白的臉色,唇色淺淡的接近于白,禁蹙的眉心即便昏迷也沒有一刻舒展,安安靜靜,竟與日夜忙碌不知疲倦的貓兒判若兩人。

他何時如此安靜的睡過?自從他愛了他,自從開封府上下知道他愛了他,自從江湖上的人知道他愛了他,他何時如此安靜的睡過?

白玉堂一步步接近,接近那個平日裏親稔熟悉的像自己身體裏一部分的在乎,眼中像風沙襲過。

公孫策默默讓出最靠近床榻的位置,讓給白玉堂。

白玉堂看着展昭,問公孫策,神色中有輕易便可覺察的狠厲和怒意,“公孫先生,他,怎麽了?”

公孫策嘆了口氣,“展護衛中了曼珠沙華的毒。”

白玉堂面無表情道:“誰傷了他,淬毒的暗器在哪?”

公孫策招招手,已有人小心托來一個精致托盤,上面是一塊帕子,帕子裏盛了一顆血液已然幹涸卻依稀可見的櫻紅色珠子。

“傷他的人呢?”

“在牢房。”

白玉堂合着帕子将珠子收進手裏,提劍便走。

公孫策慌忙伸長手臂将其攔住,“人展護衛雖已經帶至開封府衙,可她無論如何不肯交出解藥。”

白玉堂冷笑,輕輕推開公孫策攔阻的手,“公孫先生可介意我去一趟大牢?”

公孫策猶豫了,“這……”

白玉堂已經不耐于等他答複,提劍走人,王朝馬漢應了公孫策的囑咐緊跟着白玉堂身後怕他一時義氣惹出什麽亂子。

白玉堂行色匆匆,面無一絲暖色,跟在他身後的王朝馬漢也不知該說什麽。

白玉堂的脾氣開封府上上下下早已領教,唯有展昭能管的住他,也唯有展昭的話能澆滅他心頭的烈性,可如今,展昭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白玉堂的心頭何止火勢簇簇,簡直都要燒裂胸膛。

牢房就在眼前。

白玉堂在牢門前站定,頭也不回只向身後的王朝馬漢伸出手。

王朝馬漢面面相觑。

白玉堂的手依然伸在半空,他的頭卻也壓抑的側過,眉峰淩厲的如刀鋒般冷酷,“鑰匙!”

無聲無息的壓迫感,王朝馬漢默不作聲彼此臉上盡是為難之色。

白玉堂冷笑,“你們覺得不交出來我就拿不到?”

馬漢嘆了口氣,看了眼王超,“白玉堂,我們也擔心展大人,只希望你能明白他的苦心……”

他的苦心?

白玉堂握劍的手瞬間收緊,馬漢的目光也倏地收緊,因為他感覺到了白玉堂的怒意和煞氣。

白玉堂緩緩綻開一抹能凍死人的笑,“苦心?他的苦心就是成全所有人舍去他自己!這種苦心,休怪白玉堂無法成全!”

音落,白玉堂人已一腳拓開牢房的大門,侍衛圍上來看到這冷面冷骨的始作俑者,又看了看他身後的王朝馬漢,識時務的默默退出一條路,白玉堂想也未想就快步走了進去。

王超怔了怔,望了望馬漢,再摸向自己腰間的鑰匙,鑰匙還哪裏在腰間。

鑰匙已在白玉堂手裏,白玉堂已用鑰匙打開了紅衣女子牢房的門,之後利落的反向落鎖,将自己和她同鎖在牢裏。

紅衣女子看着他的這一系列動作,微微一笑,“手下敗将,前來送死嗎?”

白玉堂似笑非笑,冷冷的目光不動聲色掃過她手腕的紅色珠飾,“你傷了展昭,可展昭也傷了你,所以現在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紅衣女子冷笑,“那又如何?在開封府的大牢你敢撒野不成!”

白玉堂也冷笑,“你‘紅狐’眼裏開封府和江湖難道有甚分別嗎?倘若沒有,于我白玉堂又有何異!”

紅衣女子下意識退了一步,“你想怎樣?”

白玉堂只短短說了兩個字,“解藥!”

紅衣女子笑了笑:“別白費心機了,不可能!”

白玉堂笑,下一瞬間他的手已經扣上紅衣女子的脖子,望進紅衣女子倔強挑釁的目光,白玉堂又笑了,“我知道你不會乖乖的,不要緊,我可以幫你。”

“幫我?”

紅衣女子還未回神,白玉堂已用內力将展昭身體裏剖出的那顆珠子釘進紅衣女子身體裏。

吃痛的目光仇視着白玉堂,“白玉堂,你卑鄙!”

“卑鄙?你們下在我身體裏的毒我還沒找你算賬,如今又來害他!”

白玉堂不再笑,面色凝重的揮出一掌,紅衣女子見掌風襲來,本能的施力招架。

白玉堂意不在置她于死地,只是逼她出手,讓毒誓蔓延的速度更快。周旋下來直到紅衣女子的唇色淡下去,身體不支的靠在牆面上,白玉堂才在她對面的牢房角落裏坐下來,目光冷冷的盯着她,“別怪我卑鄙,為了展昭,再卑鄙的事我都做得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白玉堂的耐心在一點點承受磨砺,他心裏無數次的吶喊叫嚣,他整個人都快要瘋了,可他依舊控制着自己沒有動,沒有表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紅衣女子的面色一點點轉白,身體一點點無力,目光一點點渙散,精神一點點抽離……

白玉堂依舊在等,一動不動坐在地上便如牢牢釘在地上一般。他所承受的痛苦一點都不比中毒之下的紅衣女子少。

很多他從未做過的事,在面對展昭的時候都做了,漸漸的,他學會了成熟和忍耐。

換做平日裏白玉堂一定會開口,但現在的白玉堂不會,因為只要他先開口,便是輸了。

他明明發瘋一般在乎展昭的性命,在乎時間的無限延長,卻逼着自己漠然得像是路人,甚至,他面上一直帶着若有若無雲淡風輕的微笑,仿佛事不關己。

紅衣女子的身體歪下去。

白玉堂依舊平靜,冷漠。

終于,紅衣女子開口,“我身上……沒有解藥……”她斷斷續續的說着,白玉堂充耳不聞。

“哦,是麽?”白玉堂依舊坐在她對面,靜的耐人尋味,仿佛風霜雨雪洗禮中的冰冷石像,可這石像偏偏綻開一抹驚世駭俗的笑,使玩味不羁的分明輪廓上仿佛綻開了一朵白蓮,冰冷豔麗。

紅衣女子的臉色由白轉灰,唇色卻越來越白,越來越像展昭的唇色。

白玉堂緩緩站起身,依舊挂着若有若無的微笑看她。

紅衣女子咬牙從懷中摸出解藥瓷瓶,艱難道:“紅色……外敷,黑色內服!”

白玉堂笑笑,一把抄過,叫來衙役,目光分秒未從紅衣女子面上離開,簡明扼要的吩咐,“紅色外敷,黑色內服,給她上藥!”

衙役遲疑了一下,還是照着白玉堂的吩咐行事。這個時候的白玉堂,沒有人敢忤逆,這個時候的白玉堂說的話,也沒有人敢違背,因為如果一個人的目光和臉色可以要人命,白玉堂已經将這裏的人趕盡殺絕了。

白玉堂目光片刻未離,看她敷藥服藥,只待唇色緩緩轉成珠潤才匆匆起身離開。

依照紅衣女子說的法子,白玉堂親力親為不假手于任何人。

他心中有疼,卻也有恨有怒。為什麽展昭總會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為什麽他白玉堂帶給他的永遠都是麻煩。

他恨展昭的無情,更恨自己的無情,若他白玉堂不走,是不是現在又是另外的局面。

外敷的,敷了藥。內服的,昏迷不醒的展昭卻無論如何喂不下去。白玉堂靜靜地看了他片刻,背對着所有人将藥含進自己口裏,一點點細細嚼碎,再一口口慢慢喂下去,之後用內力助藥力散開。直到展昭的唇色由紙白轉為殷紅,白玉堂起身。

所有的人都在,白玉堂對展昭的感情未加任何的掩飾,白玉堂做的坦坦蕩蕩,旁邊的人卻局部不安的轉身。他們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他們都是真心關心展昭的人,都希望白玉堂可以離展昭遠一點不要再來騷擾他們心中一直敬重的展護衛展大哥,可直到白玉堂做完了一切默不作聲的起身離開,每個人的眼睛裏都有難以言喻的愧色。

公孫策搖頭,“白少俠,你,難道不等展護衛醒過來嗎?”

白玉堂默然回頭,戀戀不舍看了眼沉睡不醒的展昭,苦笑,“公孫先生,不要告訴他我來過。”

面對白玉堂的決絕,公孫策有剎那恍然,“白少俠,你……”

白玉堂沒有回頭,步子似乎定了定,毫無溫度的語氣無力的傳來,“這不是你們所有人希望的麽……”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每個人都不再說什麽,不知道說什麽,除了面面相觑。

公孫策看着那清冷決然、孤傲寂寞的白影,又看了看眉峰緊蹙夢中猶在掙紮的展昭,心口有什麽狠狠撞了一下,說不上疼,卻悶的發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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