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失意

也許,展昭說的是對的。

踏出開封府的那一刻,白玉堂是這樣想的。既然自己已然娶了妻子,又何苦讓展昭獨自陷在這網中自苦?情是孽,也是劫,索性放手,放自己一條生路,也許忘記了,他會比現在更快樂。

每個人都不忍看展昭星眸中隐忍的痛和微笑間壓抑的傷,所以每個人都沒有提起白玉堂。

展昭自己,自然更不會提起。

白玉堂這個名字,就像是一道結痂的疤,夜深人靜時輕輕撫過,多了道回憶,給蒼白填了分餘味,給清冷增了些暖意,也給了然無趣的日子增了分姿色。

展昭已經很累,他夜以繼日的追查,血魔卻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他原本該休息的時候,卻無論如何睡不着。

不是不想睡。

擺在開封府後院的黑色棺木,那被送進禦書房惹得聖上勃然大怒并責令開封府速速破案的黑色棺木……牢房裏血魔身邊的紅衣女子“紅狐”,還有那機緣巧合下遇見、與崆峒派衣缽傳人蕭莫離攜手歸隐又被毀去容貌的蘭葉女,她的毒她自己可以解,可她跟紅衣女子一樣,一個字都不肯多說。展昭曾打開牢門讓她走,她卻不走。

這其中隐隐有某種關系的存在,卻又理不清……

展昭閉上眼睛,閉得越緊心越清醒,既然睡不着,索性披衣走出院子。

風特別冷,展昭剛一出屋門衣袖胸口就被風灌得滿滿的,一下子更加清醒。

他揉了揉太陽穴,頭疼的清醒,望着當空朗月,竟是言語道不出的怆然。那人的影子無時無刻不在糾纏。展昭苦苦的笑,“白玉堂,這輩子,我真的就忘不掉麽……

既然忘不掉,何必忘的如此辛苦,索性心上刻着一個人的名字一直帶進墳墓。”

悅來客棧裏的白玉堂也是睡意全無,一翻身盤膝而坐,腦子裏滿滿的都是展昭的影子,推開窗,涼意襲人,頭頂那輪玉盤卻是清亮怡人,孤芳自賞的嫦娥夜夜孤寂,竟不知這孤寂如此耐人尋味。

時間過得真快,又快到一年一度的上元節了。

時間過得真慢,這一念之間白玉堂和展昭居然經歷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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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上元節是在開封府跟那人一起過的,今年的呢?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說的真不錯。只是百種滋味萦繞,如何灑脫。

白玉堂晃了晃有些頭疼的腦袋,扶着階梯走下樓,這悅來客棧是他陷空島的産業,自是沒有不識相的敢得罪他白五爺。他住在這裏,一是不放心,不舍離去,二是他知道住在這裏自有人向陷空島盧方詳細彙報自己的一舉一動,不但他們不必擔心,他但也省的向他們彙報,他實在覺得無力,連說話都覺得累,所以他幾乎每天都迷迷糊糊待在屋子裏。

因為要查很多東西,不需要白天。

白玉堂一下樓,已有人熱情招待,“五爺,您,需要點什麽?”

白玉堂笑笑,“酒,上好的酒,通通都給我搬來。”

小二摸了摸頭,他這位五當家多日不笑,如今笑起來卻是名副其實的潇灑,如果這時候誰敢說白玉堂不好看,他會第一個沖上去抽那個人的嘴巴。

“小二?”白玉堂居然沒有發怒。

小二一驚,繼而陪笑道:“五爺,盧大爺吩咐小的……”

白玉堂已在桌邊施施然坐下,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我大哥讓你盯着我是不是?”

小二慌忙擺手,“不是,不是的五爺,盧大爺讓小的伺候好爺的飲食起居。”這位五當家當真翻臉比翻書還快。

白玉堂又笑了,唇角挑起七分潇灑三分薄怒,“是麽,這樣最好,我現在只想喝酒,去拿給我你就是好生伺候。”

白玉堂的聲音并不大,也不急,可無形的壓力下小二已經出了一頭冷汗,他知道自己沒資格逾越,就算是盧大當家人在這,這五爺的脾氣怕是今天喝不到酒也不會甘休,自己何必去觸這晦氣,索性點頭道:“五爺稍等,小的這便去給您拿。”

“要快。”白玉堂點了點頭,他實在懶得說話。或者說,他覺得說話實在浪費他的時間和精力。

不大會功夫,酒壇子被小二懷抱進來,恭敬的放在白玉堂面前桌案上,“爺,上好的花雕,盧大爺特意囑咐給您留的。”

話未說完,白玉堂已經擺了擺手,“你下去吧,這裏有我,不叫你不用過來。”

“這,是。”小二在白色長巾上不自然的擦了擦手,知道面前這爺不希望看到自己,識趣的退了下去,樂得自在。

白玉堂看着這酒壇,沉默良久,他懷疑自己是生病了,動不動腦子就會放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麽。擡手拍開了封泥。

展昭做事情很穩,拍來酒壇卻不慢,白玉堂的速度更快,攜着別樣的利落潇灑。他終于知道,剛剛的失神是因為他在想展昭。

如果一個人做一件事已經成了習慣,他就會不自覺的去做,并不會主動去想自己在做什麽,為什麽這樣做。

醇烈甘甜,肆意流芳,白玉堂卻絲毫嘗不出同展昭一起快意恩仇的味道。

大半壇酒下肚,白玉堂依然清醒,每次拉展昭拼酒都是他千杯不醉以此笑話展昭,這次他是真的想醉,卻發現醉不了是那麽痛苦。

白玉堂端起碗,想哭,卻笑了。

悅來客棧的門突然被敲響。

三更半夜,還會有人投宿?白玉堂懶洋洋拾起目光,懶洋洋的對外面喊了一嗓子:“打烊了,不送……”

敲門聲卻沒有停,固執的有些挑釁的味道。

白玉堂有些不耐煩的起身,走到門口,敲門聲突然停了下來,就在白玉堂站定門前的一刻那聲音像繃緊的弦突然斷了。

白玉堂微醺的面容全無酒意,因為他本能的已經感覺到了異樣,打開門闩,一個赤身露體的女人便毫無預兆滑進他懷裏。

“喂!”白玉堂皺了皺眉,誰想那女人竟蛇一樣伸手攀上他的脖子,涼涼膩膩的身子惹的白玉堂一身寒栗,出手欲封,那女子卻輕輕一送,整個豐滿的胸脯迎上白玉堂,白玉堂勾唇冷笑,任她攀在胸前,反手一掌切去。

警覺到不善的目光,白玉堂喊來小二,将懷裏的女人随意一推,“交給你了。”

“什,什麽!”小二看着懷裏一絲不挂的女人急得只翻白眼,“五爺,五爺您別吓小的啊,爺……”小二慌張喊着,卻見白玉堂已踏着月色轉瞬間無影無蹤,只得跺着腳用衣服将那女人裹了送到樓上客房,并哆哆嗦嗦的說道:“姑,姑娘娘,我,我不是有意冒犯,見,見諒……”

本本分分的生意人用的也是本本分分的店小二,那光身女子對他一時緊張的口吃簡直想笑。

小二幾乎是“逃”出房門,那女子見他走了便起身,冷笑間自言自語:“白玉堂,你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個對美貌自以為是的女人大概最無法接受的便是男人的忽視。

更何況是一思不挂的女人,又是那樣酒意朦胧的男人,這簡直是恥辱。

白玉堂一路追去,那身影或疾或徐,竟像是有心在等白玉堂。越是如此,白玉堂心裏的疑惑越深,因為那人引白玉堂去的方向正是開封府。

人影立于鳴冤鼓下,竟似頓了一頓,持了鼓槌,隐隐沖着白玉堂一笑,之後扯開嗓子驚惶大叫:“救命啊,快來人啊,救命!”邊叫邊拼命擊鼓。

展昭本沒有睡,聽到慌亂無章的鼓聲,人已踏着鼓聲躍了出來,看到的便是白玉堂蠻力下扯着那人的脖領子。

那人一副書生氣,手中還死死握着鼓槌,整個人抖如篩糠。

展昭不明原因,問道:“怎麽回事?”

白玉堂一把拎起那書生,“怎麽回事?說!”說着畫影已經架上他脖子,那人整個人若不是被白玉堂一只手提着怕早已癱成一攤肉泥,堆在地上。

展昭掃了他一眼,眉心緊緊打了個結,“到底怎麽回事?”這句話,是問白玉堂的。鼓聲驚動了整個開封府,張龍趙虎等人也趕出來。

書生抖着聲音,眼睛斜裏膽怯的躲着白玉堂的目光,“回展大人,這白玉堂搶了舍妹在悅來客棧,意欲玷污,我……”

“放屁!”書生的話只說了一半便被白玉堂聲色俱厲的截斷,畫影穩穩架在他的脖子上恨不得一劍削下去。展昭看出他的氣,展昭也不深信不疑白玉堂會做那種事,可是鳴冤鼓已設,擊鼓鳴冤之人不肯甘休,唯有升堂按部就班的審理。

白玉堂的氣無處釋放,起伏的胸膛氣的就要炸開,如此龌龊的人如此惡心的行徑嫁禍到自己頭上,白玉堂忍了幾忍想出手給他個痛快。

展昭的目光有意無意留意在白玉堂身上,白玉堂明白他的意思,他要他克制,莫要中了他人圈套。白玉堂暗暗咬牙,臭貓,白爺我還沒笨到那種程度!

堂已升,驚堂木拍案而起,包拯正襟危坐。

包拯是個好官,只要百姓有冤要申必開堂受理。

膝下只跪天地君親師的白玉堂依禮而行,單膝跪地。書生哆哆嗦嗦的伏在地上,頭垂得快要貼到地面。

可就在包拯責令自報姓名時,書生的背忽然一緊,所有人都未想到他會有如此速度,他背後迸射出一點流光,直奔包拯而去,竟是藏于身上的緊背低頭花裝弩毒弩,力發千鈞。展昭手疾眼快展巨闕蕩開,書生一轉身,又是數點流星自袖中飛射出來,展昭橫身擋在包拯身前,巨闕挽出數道劍花,叮當聲清脆入耳,流星紛紛落地。一襲不中,書生抽身便走。

此時的書生與白玉堂拎在手上的書生判若兩人。

白玉堂已經将畫影削上他的膀子,書生搶在劍鋒之前,居然還對白玉堂冷笑,随後一翻鐵掌竟将畫影握在手裏。

他的手掌上套着一個鐵套。

“鐵烈掌?”白玉堂撤劍,劍卻被書生用內力死命固住,冷笑道:“白玉堂,悅來客棧已成一片火海,你可要回去看看?”說完趁着白玉堂一怔之際撒手撤離。

衆衙役紛紛作勢追出去。

“不要追了!”展昭幾步奔至門口,攔住衆人,“莫要再追了,他的武功你們是追不上的。”

白玉堂白影一晃卻已經射了出去。

通天的火光,伴着嘶啞慘決的痛哭聲,悅來客棧的方向燃着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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