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死人

聚義廳。

最後的最後,唐可還是死皮賴臉的跟着展昭,甩都甩不掉。

白玉堂兩條眉毛都快擰到一起去了,不知道這丫頭是何居心,像塊讨厭的狗皮膏藥,可這死纏爛打的氣勢倒像極了當初纏着展昭的自己。

白玉堂真的想做獅子吼發洩一下,可自己一個大男人去跟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片子撕破臉也未免太丢人,好男不與女鬥,好男不與女鬥,白玉堂一遍遍在心底安慰自己,他感覺他的肺很危險,快要炸了。

白玉堂閉上眼睛,将情緒略做調整。睜開眼,一手叉腰,一手随意的将畫影往肩上一扛,邁開步子,不疾不徐的走出去。

展昭望着他的背影,沉思着卻沒有動。

唐可推了推展昭,“喂,白玉堂要走了,我們不走?”

展昭搖了搖頭,神情嚴肅而鄭重,白玉堂已經回頭看他,并駐足停在原地,畫影從肩上卸下,鄭重握在手裏。

蓄勢待發的姿勢。

盧方等人也不再說話。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種異樣,就如同黑暗中有一雙眼睛,你明明看不見它的存在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不論他傷害你與否你都不會感覺到舒服。

唐可用力吸了吸鼻子,她已經嗅到了血的味道,卻故意道:“看你們都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又怎麽了?”

唐可的話只引來韓彰側了側目,其他人都似乎沒有聽見,因為沒有人有心情跟這小丫頭逗趣,已經有陷空島人來報,陷空島的水面上發現一具浮屍。

來報的人稱屍體泡的太久了,已經面目全非,唯一從系在腰間的布袋子裏發現一個破瓷碗和三只醇玉的骰子。

幾個人的位置白玉堂站在最外面,那人說的時候,白玉堂已經敏銳的将東西抄在掌心。

骰子?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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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警覺看了一眼白玉堂。

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怪人,好賭成性,卻又總是輸輸輸,輸得好媳婦娶不起好衣服穿不起,旁人總笑話他用一只缺了牙兒的破瓷碗去盛天底下最名貴的玉骰子。

他說,碗就像一個人的臭皮囊,醜點美點都無所謂,可骰子就不同了,骰子要夠名貴夠氣派,賭起來才夠勁兒,才不會掉價兒。

盧方下意識邁開腳時,展昭和白玉堂已經奔了出去。他們的速度原本就很快,加上心急如焚就更快了,盧方等人也疾步跟了上去,唐可莫名其妙的看着,小聲道:“不就是死個人嘛,至于這麽大驚小怪。”

趕到的時候,屍體已經弄到岸上,人層分開展昭白玉堂便可以看見那腐爛浮腫的屍身。

旁的人也許并未太大反應,只啧啧道着凄慘,有的人已經躲到角落裏嘔吐,展昭白玉堂看到不忍目睹的人卻已是說不出來的失控,甚至想哭。

那已不能再算是一個人。

人是有頭的,他卻已經無頭。

白玉堂整個人都在顫抖,拳握的直抖,唇也在抖,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展昭只看了一眼便轉過頭,無力再看第二眼。

屍身已腫脹的不成樣子,頸骨被人齊刷刷削斷,險險挂在脖子上的粘連皮肉也腐的發白發軟,他身上的衣物已被水沖涮的七零八落,若不是腰間系着那裝骰子的袋子,衣服可能已經沖的幹幹淨淨了。脖子處致命的創面也已泛白,一眼望去是被水洗刷幹淨和水中生物吃的空空洞洞的胸腔……

沒有血,也看不到他死前有什麽痛苦。可展昭和白玉堂卻已痛苦的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們已确定這個人是誰。

不光是那從不離身的骰子和破碗,他的小指指骨特別長,很适合抽老千。他不是別人,是失蹤了半月之久的圖一算。

白玉堂的眼淚含在眼角,随風風幹。白玉堂的命,是他救的,展昭的腿,是他醫的。可從他消失以來,竟沒有人覺察到他可能遇到什麽事,而是覺得我行我素居無定所的他一定是堵瘾又犯了。

“為什麽沒有早些警覺!”白玉堂擡起頭,茫然看着蒼灰色的天,水鳥飛過,凄鳴劃過頭頂。白玉堂從來恩怨分明,從來不願欠人的,老天卻沒給他機會跟這個人說個“謝”字,白玉堂想起“春風得意樓”圖一算意猶未盡的笑着跟他要補償……

展昭眼裏有東西在洶湧翻騰,他答應圖一算會教會他如何擲出六點豹子,展昭答應的事絕不會食言,這一次,卻食言了。

展昭緊緊的握着巨闕,想出離憤怒的出劍,卻不知巨闕該指向誰。若不是圖一算弄來解藥救了白玉堂,也許他不會死。

“血魔官九!”白玉堂已經起身。

展昭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白玉堂!我們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

白玉堂冷笑,“貓兒,沒有他弄來的解藥也許我白玉堂早就是一個死人。”

展昭道:“沒有他,展昭如今也只是一個廢人。”

白玉堂回過頭看展昭,目光中有疼痛的不忍。

良久,白玉堂開口,“說吧,你想怎麽做,只要你的道理能說服我我就聽你的!”

展昭道:“先葬了圖前輩,很多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圖一算與白玉堂的幹娘江寧婆婆是多年的交情,白玉堂認得他,其他三鼠也認得,紛紛扼腕長嘆,是誰殺人如此辛辣殘忍!

展昭提出“血魔”官九這個名字的時候,除白玉堂之外所有人的臉都變了顏色。當展昭講出蘭葉女臨死前留下那封信的內容,包括白玉堂在內,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是聳然突變所能形容。

盧方道:“那不過是段江湖傳言,捕風捉影,哪裏有真的什麽地藏傳說,還和血魔是同一人?”

韓彰道:“我也覺得,這事兒,好詭異。”

徐慶搖頭,“要我說,全是無中生有。”

白玉堂一直沒有說話,他的臉色一點點黑沉下來,突然擡頭,“貓兒,若真如你所言木雅有危險。”

蕭木雅昏迷中恍惚聽着滴滴答答的流水聲,她想睜開眼,卻始終睜不開,像夢魇一樣,又無力醒來。

她只記得黑衣人的刀劈下來,于是她閉上眼睛。刀卻沒有真的将她劈成兩半,蕭木雅睜開眼,看見蕭紅遠的劍架住了黑衣人的刀。

“哥……”她幾乎不敢肯定蕭紅遠會救她。

蕭紅遠似乎沒聽到她的話,目光冷冷的盯着官九。

“我想殺誰,沒有人可以阻止。”官九的聲音還是那樣毫無感情,不光是冷,而是空洞,駭人的空洞。

蕭木雅感覺那不是一個“人”該發出的聲音。

也許官九根本就不是“人”。這個想法讓蕭木雅努力的睜開眼睛,試圖看清這個冷血的魔鬼,卻只看到黑色鬥篷下如影子一般的黑暗攻向蕭紅遠。

蕭紅遠冷道:“我從不信邪,對你的身份,我從來都是半信半疑,今日不妨試試你是否真的能夠斷肢自衛!”

官九沒有說話,只是空空洞洞的眼睛裏流露出冷血動物遭受侵擾一樣單一的表情,他的反應很簡單,要麽進,要麽退。

他現在的選擇很顯然是進,而且速度奇快,蕭紅遠躲開一式,目中生冷。單單的一招較量,他已經知道關于官九的傳言非虛,官九并不容他多做他想,人又欺身而上,手刀揮出一道腥紅的線向蕭紅遠脖子纏去,無論是淩厲和速度,都已登峰造極。

蕭紅遠已經為自己的沖動而後悔,也許他不該顧及這二十年的感情救蕭木雅,也許他的心腸還不夠冷,但一切似乎有些遲了。

官九身上散發的是陰冷的殺意,不光蕭紅遠,就連武功不是特別卓絕的蕭木雅都感覺到了,狠利且狂烈,就像是最原始的獸性徹底爆發,如洪水無情。

獸原本就沒有感情,他所以的舉動都是出于本能。

本能才是最可怕的。

蕭紅遠雖然握着劍,看不出一絲破綻,可是他知道他已經敗了,敗得狼狽不堪,因為他正視了官九的眼睛後他的心就開始搖晃了,如此近的距離,他也看清了官九平日裏刻意遮擋的額角處有一方奇醜粗劣的麟皮。

紅線已經纏上劍,紅線最前端是一片打造小巧的刀片,刀片與劍身相碰發出脆響,如風鈴,催命的鈴音不絕于耳,蕭紅遠的心也在跟着不斷下沉直至沒入黑暗。

他并不想死。

勢均力敵,線繃的筆直。

誰也不願妥協。

蕭木雅驚在暗處,看蕭紅遠胳膊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口,是那道紅線掃過的地方,她知道蕭紅遠不是官九的對手。

官九的眼睛裏依然沒有表情,“這個女人我要帶走。”

蕭紅遠看向目光楚楚的蕭木雅,“我若不肯呢?”

官九道:“那就只有死。”

蕭紅遠握劍的手絲毫未松動。

官九道:“你并不是我的對手,放聰明些,把她讓給我。”

蕭木雅的記憶直到這裏,之後的世界便是黑暗和水滴聲,還有自己的心一點點死去的聲音。她總會自我解嘲的假設,既然白玉堂能夠面對血魔毫不猶豫的将左小經擋在身後,是不是也一樣會在生死關頭與她同進退共生死,而不是把她一個人推出去……

左小經告訴她事情的經過時,她就為白玉堂捏了一把汗,心裏卻甜甜的,因為自己心裏裝着這樣一個男人而知足,驕傲。

“五哥……”

滴滴答答的聲音斷斷續續,越滴越慢,蕭木雅的頭也越來越沉,思緒越飛越遠,她好像又看見了白玉堂。

可白玉堂身邊,還站着展昭,一直站着展昭。

她的五哥身邊該永遠并肩站立着展昭才對吧,因為展昭可以幫他,自己卻只能拖累他,為難他……

蕭木雅想微笑,卻已經沒有力氣,她看到這兩個男人的眼裏是不安焦慮,心疼的眼神和真實的關切。

蕭木雅想伸出手去拉住白玉堂的衣角,卻突然又看到了自己的父親,蕭安微笑着,依舊是那麽寬厚慈祥,他對她溫聲細語說着什麽,她卻昏昏沉沉的聽不真切,只迫切的想喊一聲父親,緊張的張開嘴怕父親再音信全無,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蕭木雅獨自掙紮着,恍然間蕭安走了,白玉堂走了,展昭也走了,徒留一片透不過氣的黑暗。

她使出渾身力氣,喊出一個人的名字。

——“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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