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妄想

“他還是不肯說嗎?”阿爾弗雷德走在陰暗地下通道裏問道。

“他倒是不怎麽否認,就是不肯細說,暫時沒挖出什麽重要的信息。”奧斯汀道,為他打開關押間的單面鏡。

阿爾弗雷德從單面鏡看過去,約書亞正百無聊賴地睜眼躺在床上。

白氏這整個氏族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基因能力,家族成員的身材一直都偏瘦,膚色偏白,健康欠佳,這在貴族之中是極為少見的。經歷了生存危機的洗禮,體質和适應能力最弱的人類已經被殘酷的自然選擇淘汰了,而亂世之中能攫取到利益的無一例外都是強者,最典型的就是當今皇族和斯通家族。

大多人類在生存危機中自保都費力,扮演的是等待別人拯救的角色,在亂世結束時自然是分不到什麽好處,特權階級不會有他們的份。

白氏是一個特例。因為他們的先祖便是基因計劃的領頭人,這個計劃成功幫助人類文明避免了湮滅的命運,而本紀元之初的皇族關閉了聖白塔,叫停基因計劃,又為了安撫白氏授予了大祭司這個職位神聖的特性,無限拔高大祭司的聲望,使其成為人類不屈對抗命運的精神象征。

那位白氏先祖體質太弱不适合接受改造,從未在自己身上做過實驗實驗,所以未能給他的後代留下任何神奇的血統能力。

被關押了好幾天,本就瘦弱的約書亞顯得更憔悴了些。

“很快我們就要把他放了。”阿爾弗雷德說。

奧斯汀了然道:“因為陛下提前支付了報酬?”

皇室已經發表了官方說明,表示兩年前炸毀那顆小星球的真正原因是阻止星球上的反叛軍引爆埋在其他衆多星球上的髒彈,其後兩年皇家軍團一直致力于排查和清理任務,但為了不引起民衆恐慌,暫時犧牲了小皇子的名譽。如今清理任務結束,事情告一段落,特此恢複三皇子阿爾弗雷德的名譽,授予他親王頭銜,等到下個月生日宴會正式舉行加封典禮。

阿爾弗雷德道:“他提前支付報酬關我什麽事?當然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我們很快就不得不啓程回主星了。”

奧斯汀道:“也是,無論如何您要趕上您的生日宴會。”

其實,按照奧斯汀的想法,他們應該立即啓程回主行星才好。約書亞是問不出來東西了,反正一開始抓他也主要是為了給皇帝施壓,沒真的指望能問出什麽。現在阿爾弗雷德新得了親王頭銜和軍團指揮權,風頭正勁,應該趁勢回到權力中心去,殺一殺二皇子的威風。

但是,阿爾弗雷德似乎并不着急走。

一個軍官向他們走來,行禮道:“親王殿下,少校。”

他遞過來一份文件,阿爾弗雷德微微颔首,奧斯汀接過了那份文件遞給阿爾弗雷德。

這是這些天約書亞的審訊記錄,阿爾弗雷德自從開始懷疑大祭司擁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倚仗,就對約書亞這邊很上心,隔一天他便會來看一次審訊記錄。

但約書亞似乎很擅長審訊話術,說得倒很多,但幾乎沒什麽真正有價值的。

阿爾弗雷德仔細翻看着最近兩天的記錄,忽然,他停住了。

奧斯汀看他反複查看其中一段,問道:“殿下,有什麽問題嗎?”

“打開房門,我要親自問他幾句話。”阿爾弗雷德說。

關押間裏,約書亞坐在床沿,阿爾弗雷德随意地拉過房間裏簡陋的木椅坐下。

這對昔日主仆誰都沒假惺惺地打招呼,他們似乎都厭倦了和對方虛與委蛇的整整兩年時光。

“我聽說,你承認向太子洩露了一些情報,包括‘三皇子開始信任你’。”

約書亞怎麽都沒想到阿爾弗雷德親自來問他,就是問這麽無關緊要的一段,愣了一下,他冷笑道:“這也算作洩露情報?是您自己反複說您相信我,太子召我去,我便如實說了。三殿下,即便是您要捏造罪名,這也太荒唐了些。”

阿爾弗雷德道:“你順便還如實說了不少別的事吧?”

約書亞道:“我不知道您在指什麽,太子只是關心您的起居。”

阿爾弗雷德點了點頭,似乎居然接受了這個答案,沒有糾纏,只是另起話頭說:“你被注射了彌散劑,連不上以太網,大概不知道最近的新聞——我已經被加封親王,并且被授予軍團臨時指揮權。”

“恭喜您,親王殿下。”約書亞面無喜色地說。

他知道,這意味着阿爾弗雷德可以正大光明地調用軍團的資源了,只要他下令讓軍團動刑審訊的話……約書亞的臉色蒼白起來。

“那麽,說說吧,你當時是怎麽向太子彙報的?”阿爾弗雷德道,似乎剛才只是無意插了那麽一句,這才聊回了正題。

“什麽?”

“當你向他彙報已經取得了我的信任的時候。”阿爾弗雷德不厭其煩地提醒他。

“我當時,就是實話實話。”約書亞說,語氣沒有剛才那麽輕松了,好在這話題并不敏感,他還算鎮定地答道,“您對我說的話,我轉述給太子聽過。”

“我對你說的什麽話?”

“‘我相信你,約書亞。’”約書亞複述道。這話阿爾弗雷德确實對他說過不止一遍。

阿爾弗雷德立即追問道:“你确定,你當面向太子轉述了這句話?”

約書亞越發迷惑,也越發謹慎,他答道:“是的。”

“然後呢,太子說了什麽?”

“太子嘉獎我‘幹得不錯’。”約書亞謹慎道,“要我繼續努力,盡心服侍您。”

“幹得不錯?”阿爾弗雷德古怪地重複。

約書亞将這理解成了譏諷,即便知道對方位至親王,已經可以拿捏自己,還是忍不住怨毒道:“我又如何知道這是殿下精心設計的欺騙呢?殿下英明智慧,我遠遠比不上。”

阿爾弗雷德的心思已經不在他身上,點點頭站起身道:“你知道就好。”

阿爾弗雷德回到別墅的時候,修正在院子裏看雪。

他孑然一身在雪地裏立着,今天的雪不大,雪花落在他的黑發上,很快又消融不見。

主行星溫暖宜居,幾乎不會下雪,對于在那裏長大的人們來說,雪景是難得一見的。

“我從約書亞那裏回來。”阿爾弗雷德站在他背後說。

修沒聽見似的,沒有回答。

因為修的告狀惹怒了阿爾弗雷德,他第二天就扯了個理由強行收走了修的掌機,自那之後,修的态度就越發冷淡起來,常常無視阿爾弗雷德問話。

阿爾弗雷德停下腳步與他并排站着,好像在自言自語。

“他告訴了我一些有趣的事情——其實你早就發現了我正在設局騙約書亞,可你不但沒有提醒他,反而誤導了他。兩年前你教給我的最後一課,你我都不可能忘記,你明知道我對任何人說出的‘相信’都是謊言,可你沒有揭穿我。為什麽呢?是你對約書亞有所不滿,準備借我的手嗎?”

修轉身往房子裏走,被阿爾弗雷德輕易地抓住了手臂。

“不早了。”修說,“我要睡了。”

“我連理由都給你編好了,你大可以順着編下去。”阿爾弗雷德緊緊抓着他說,“但你沒有。你是不是正在試圖暗示我什麽?”

修冷靜地說:“我不舒服。”

“你……你什麽?”

“不舒服。”修說,“腦震蕩後遺症。”

阿爾弗雷德狐疑地說:“醫生說不會有。而且這都幾天了,還有後遺症?”

但他手上的力道還是松開了,修用力掙開他,轉身往樓上卧室走,阿爾弗雷德锲而不舍地跟在他後面,因為修今天微妙的态度,他又冒險抛出了一個問題。

“你對醫生的接觸尚且這麽謹慎,當年是怎麽容忍自己的一袋血放在我這裏的?”

修忽然停住了腳步,阿爾弗雷德差點撞上他。

“阿爾弗雷德。”修久違地叫了他的名字,“有件事,我這幾天一直想要跟你說。”

他的語氣很鄭重,阿爾弗雷德明知他說什麽自己都不會輕易相信,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你說。”

修說:“去找個心理醫生吧。妄想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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