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陽春三月,草長莺飛,柳府卻蕭條的不成樣子。

院裏落滿成灰,丫鬟們拄着掃帚竊竊私語,躲着遠遠的,看笑話似的看着最裏院摟着白骨跳舞的男人。

男人長發高高束起,身着喜服,拉着懷中白骨的手跳着舞。

男人鼻梁高挺,一雙桃花眼,深情地看着懷中白骨,癡癡笑着。

院內有人給彈着琴。

那些丫鬟忍不住小聲笑着,身後突然出現一個身影,女子聲音沙啞,“幹嘛呢?”

幾人一聽,有氣無力道着,“夫人,我們再也不偷懶了。”

芝芝掃了他們一眼,“該幹嘛幹嘛去。”

幾個丫鬟得了指令走了,可背後的議論聲還是傳到了芝芝耳朵裏。

“有什麽了不起,從前就是柳夫人身邊的丫鬟。”

“如今柳南之這副模樣,她嫁個瘋子也不嫌丢人,還整日耀武揚威。”

院內的琴師打遠遠看見芝芝來了,停了手中的動作,起身。

男子見沒了琴音,眼底有些失魂落魄,側過頭怨恨地瞪着琴師。

芝芝深吸口氣道,“先回去吧。”

柳南之聞言将目光移向了她,那目光幽深,充滿怨恨。

“今是母親生辰,別在胡鬧了。”

柳南之沒再看芝芝一眼,笑着看白骨道,“阿悠,母親生辰,我們一起去看望母親。”

柳夫人瘦的有些不像樣子,她疲憊地看着遠處,只見芝芝和柳南之走來。

柳南之懷裏抱着的還是那具白骨,柳夫人心口猛跳,她硬撐着站着。

芝芝眼底只剩冷漠,她快步走上前,“母親。”

柳夫人眼裏起了水霧,不停道着,“造孽呀,造孽!”

生辰宴本該喜氣洋洋的,可當那白骨一上桌,便陰氣沉沉。

柳南之自顧自吃完便走,柳夫人留下了芝芝。

柳夫人身子虛弱,站不了多久說話也是費力。

她看着芝芝,有些愧疚道,“早知他這般冥頑不靈,當初就不該強求你嫁于他。”

芝芝愣了良久,才出言道,“就當我還您恩情了。”

語落,芝芝便推門離開了。

嫁給柳南之的這幾年,早已耗光了芝芝所有的精力,她臉色差的同病入膏肓已沒什麽兩樣。

芝芝整日枕邊身邊不是空無一人的,謝悠躺在她和柳南之中間,摟着謝悠的白骨,講着膩人的情話。

芝芝的臉色又怎能好,可謂是夜夜難眠。

自打她嫁給柳南之起,她這生命便結束了。

芝芝目光空洞回了院,屋內蠟燭點着,窗外透着男子環着女子的腰,跳舞的身影。

芝芝緊閉雙目,深吸着氣,走了進去。

柳南之見她一來,便環着謝悠去了榻上。

芝芝熄了蠟燭,眼神如同死水,耳邊柳南之深情的聲音叫芝芝忍無可忍。

是打什麽時候起,柳家變成這幅模樣的。

柳家從前是世家,柳南之是嫡子,仕途光明。

長的又是玉樹臨風,人也是謙謙君子,深受京中閨秀的歡喜。

可柳南之二十好幾家中卻連個通房丫鬟都不曾有。

京中傳着柳南之喜好男風,這可急壞了柳夫人。

柳夫人日日求菩薩拜佛祖,求着柳南之娶親,哪怕收個通房丫鬟也好。

柳南之開竅了,他在花燈節遇上了那個性子活潑的姑娘。

一冷一熱,姑娘熱情似火溫暖着柳南之那冰冷的心。

待誰疏離冷漠的公子也會臉紅,也開始會因姑娘輾轉反側,夜夜難眠。

也會因姑娘同旁的男子講話吃醋,有着占有欲。

每每提到謝家小姐的名諱,公子眼裏的愛意是藏不住的。

柳夫人雖不喜女子太過活潑,但柳南之那般歡喜,倒也是欣然接受。

沒多久,柳夫人便尋了媒婆去了謝尚書家提親。

尚書府對柳南之這女婿甚是滿意,也是當即同意了二人婚事,定了良辰吉日。

少女與公子情投意合,婚後自是會甜甜蜜蜜,可若是能一直這樣好下去便好了。

婚後第二年,少女突然轉了性子,眼裏不再是公子,而是滿心記挂着新入仕的顧侍郎。

終日鬧着要與公子和離,背着公子偷偷要與顧侍郎私會,氣的柳夫人大病幾場,實屬辱沒柳家門楣。

這事成了京都茶餘飯後的笑柄,個個笑着柳家,笑着柳南之。

平日裏仕途上不如公子的那些子弟,更是終日議論,污言穢語說着,“柳相生得好看,官再高又有何用,鎮不住內人,內人傾心個容貌家室皆不出衆的侍郎,實屬天下大稽!”

“說不準是柳相那方面不行,夜裏滿足不了謝小姐。”

“謝小姐寂寞難耐,才會如此。”世家子弟肆無忌憚,講着這些葷話,挖苦着柳家。

可未曾想到,柳南之大庭廣衆之下直接将那幾個世家子弟打成重傷。

他們的爹不幹了,不依不饒地嚷着讓聖上處罰柳南枝。

好在聖上廉明,只是罰柳南之閉門一月反思處理家事,并未牽扯柳家。

最後謝尚書見自家女兒将柳家折騰的如此雞犬不寧,心中愧疚,上門交代了實情。

那顧侍郎同謝小姐從小相識,青梅竹馬,像話本子裏講到的那般,情意深重。

後來顧家落沒,謝小姐與顧侍郎只好被迫分離。

謝尚書滿臉淚地道着,“我本以為阿悠已不記得這份情意,未曾想會是如今結果……”

芝芝至今還記得柳南之當日模樣,待何事都不甚在意的公子,竟眼眶泛紅,捂着心口,一口鮮血猛地吐出,急壞了大家。

柳南之打那時起,便和從前像變了個人。

圈禁了謝悠,柳南之對謝悠的占有欲愈發癡狂,癡狂到謝悠若與小厮交談,公子便會當着謝悠面将小厮杖斃。

圈禁到謝悠的家父,謝尚書葬禮都未曾讓去。

聖上也重用柳南之,那幾年柳南之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以顧侍郎貪污受賄之名,抄了顧家,砍了顧侍郎。

此事一出,謝悠終歸是未撐住,未等公子回來,便懸梁自盡。

柳南之自那之後便瘋了,謝悠死了,他不下葬,依舊将謝小姐圈禁着,與她同吃同住,後來他覺得陪着謝悠時間不夠多,索性辭了官。

謝小姐的身子腐臭了,臉上有了屍斑,柳南之還是親吻着她的臉頰,擁抱着她,看向她的眼神依舊滿是情意。

幾個膽小的丫鬟見過一次當極便被吓昏過去。

柳夫人更是以淚洗面,直至謝悠身子徹底腐爛,柳夫人強行讓人下了葬。

這一葬,柳南之終日不吃不喝,尋着謝悠屍骨。

柳夫人心疼自己孩子,沒了法子,只得将埋葬處告訴柳南之,柳南之挖了謝悠的墳,謝悠那時只剩一堆白骨,肉早已腐爛。

柳家也不如從前,丫鬟小厮們見柳南之終日抱着白骨在府內晃悠,吓得不行,有錢趕忙去官府贖身,連夜逃離了柳府。

沒錢的日日跪在柳夫人面前哭,尋死覓活,柳夫人是個善心,自家兒子這樣,她不怪旁人害怕,給了她們賣身契放了那些婢女。

最後還願留在府中伺候的只剩芝芝還有些老奴,柳夫人勸着她,“早日出府嫁人,再不嫁人便是老姑娘了。”

芝芝何嘗不想嫁人,可她小時被母親嫌棄賠錢貨扔在河裏,受了涼,自此就難以生養了。

柳夫人自打那時後便身子愈發弱,說句話都要喘半天氣。

她同芝芝商量,讓她嫁與柳南之執掌中饋。

芝芝她自出生起受得苦難多了,便受不了旁人對她好。

她到柳家後,日子才算好過起來,柳夫人從未苛刻過她,或許也将她當親女兒看待吧,在柳南之未瘋前。

柳夫人常常念叨着,要給她尋個如意郎君。

她念着柳夫人的好,便答應了柳夫人。

芝芝與大雁拜堂,柳夫人将她的名字記上了族譜。

柳家雖比不上從前,可芝芝卻盡力撐着,日子也漸漸紅火起來。

她也沒打算同柳南之同房,芝芝整日在西屋住着。

可柳南之卻覺得她奪了謝悠位置,終日找着江湖道士。

有日柳南之臉色陰沉,手持着劍回來,殺了一院的丫鬟小厮,芝芝那日是外出,方才躲過一劫,她便搬到小佛堂日日誦經祈福。

柳家也因這事徹底落敗了,如今只能維持着生計。

柳南之顯然不想叫她好過,硬扯着她同榻而眠。

芝芝又一次在夢中驚醒,夢裏是謝小姐沒了皮肉的白骨,睜眼亦是。

芝芝失魂落魄起身,捧着火盆,發瘋地笑着。

芝芝從柳南之懷中拿過白骨,将白骨扔進火盆,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柳南之聞着煙味也醒了,他懷中卻空無一人。

只見芝芝站在火盆前,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瞳孔緊縮。

他慌亂地爬起,芝芝聽到聲響,回了頭,臉上竟露出久違的笑。

柳南之眼底只剩不可置信,他怔了良久,眼眶猩紅。

柳南之發瘋似地将手伸入那火盆中,找着謝悠白骨,可謝悠早已化為灰燼。

他惡狠狠地瞪着芝芝,一步步站起,手掐上了芝芝的脖頸。

芝芝閉上了眼,沒再掙紮。

芝芝想着柳南之便就此掐死她,死了好,死了便可睡個好覺。

下輩子投胎,可千萬不要再遇見柳南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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