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又是一年新春佳節,新人入宮,蘭翠殿不像往年那般看管緊了。
如今宮內也沒人還記得她了,新春那日她同換上了太監服飾,同陸清偷偷溜出,想看看煙花。
他們本就想躲在長樂閣看看,未曾想那日竟有個小侍衛看守,眼神好使,竟一眼認出她是蘭翠殿的芝答應。
這下芝芝慌了神,拉着陸清急忙想跑回蘭翠殿,未曾想那侍衛眼疾手快将她們攔下。
時隔一年,芝芝在次見着江慕,這次她未瞧見榮貴妃,瞧見的是江煙婉。
江慕同一年前未變多少,江煙婉變了許多,從前眼裏的朝氣不見了,整個人穩重了,像極一國之母,看向江慕的眼裏也滿是在意。
江慕臉黑着,眼底滿是嫌棄,像是看見何肮髒之物般看着芝芝二人。
江煙婉則板着臉,痛心疾首道,“芝答應,你先前禦前失儀,皇上心善便留了你命。”
她紅着臉,語調滿是怒意道,“如今你竟如此不知檢點,同太監私相授受,真是大逆不道。”
她眼裏滿是嫌棄與嫌惡,不再看着芝芝。
芝芝垂着頭,面上未有過多情緒波動,她從同陸清在一起那日,便做好了被人發現,斬首而死的準備。
她只是雙手扣地,磕頭,一字一句道,“嫔妾未同陸公公私相授受,是嫔妾在那蘭翠殿悶久了,想出來透透氣,脅迫陸公公的。”
“陸公公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之前嫔妾為惠妃時,曾多次提點陸公公,待陸公公不薄。”
“陸公公念着舊主恩情,見嫔妾生活困苦,便打發了些膳食,嫔妾悶久了,今日拿了把匕首,逼着陸公公帶嫔妾出去透透氣。”
說着,芝芝從袖中拿出匕首,匕首一出,宮女太監紛紛護在江慕身邊,芝芝笑了,将匕首一扔,“陸公公怕死,就帶嫔妾出去了,未曾想撞上了人,嫔妾是做錯了事,嫔妾認,嫔妾願以死謝罪。”
“但那莫須有的污名,嫔妾不想背,私相授受,嫔妾也該同個侍衛要好呀,同個太監有何意思?”芝芝打量了陸清,眼裏滿是疏離道。
陸清聽完芝芝這番話,他整個僵在原地無法動彈,他只知芝芝歡喜她,未曾想是這般将她放在心裏。
就連被發現後,如何保全她,芝芝都想到了。
陸清心突然痛得發顫,眼神閃過慌亂,不知所措地望着芝芝。
芝芝滿臉淡然,跪地等着江慕下着命令。
這一幕更是刺痛了陸清的心,他從前只當芝芝是陸家平反的□□,他也多次認為芝芝沒有多将他放在心上,只是深宮寂寥,她孤獨,想尋個伴罷了。
芝芝見他慌亂,急忙垂下眼簾,未再看他,她從不想連累陸清,陸清日後有着大好前程,他活着就想為陸家平反,如今陸家未洗脫冤屈。
她怎能連累他,叫他陪自己死,她如今落敗,旁的事護不了他,但這事,她不想連累他。
江慕手拿佛珠,眼底滿是冷漠道,“若是朕沒記錯,去年新春佳節,榮兒同朕說陸清同個小宮女私會。”
“那時朕還不信,陸大人畢竟是陸家後人,雖入宮成了太監,但也絕不會這般。”
江慕眉眼間都是厭惡,厲聲呵斥道,“未曾想陸清你竟這般大膽,私會不是宮女竟是宮妃。”
江煙婉見狀,溫聲道,“皇上息怒,這芝答應不識好歹,不必為她動怒,依臣妾看,不如誅了九族,炮烙之刑。”
芝芝情緒未有波動,她冷聲反駁,“陸公公同哪位宮女私會嫔妾不知,何況那時皇上也搜了嫔妾的寝宮。”
“也未瞧見什麽公公。”
“嫔妾無诏出了那蘭翠殿,嫔妾有罪,嫔妾認。”
“但如今是欲加之罪,嫔妾不服。”芝芝聲音提高幾分
此話一出,惹得江慕面色黑沉,案面的茶杯直直扔向芝芝,芝芝也未躲閃。
芝芝的額頭被被砸得血肉模糊,江煙婉躲閃了目光,黛眉微皺,滿是嫌惡。
芝芝心中淡然,額上的疼痛她不在乎,從前她待江慕的種種好,江慕若記得她一樣,她如今便不會這般凄慘。
她能入宮也是托了江煙婉的福氣,那時她還天真以為江慕念着她,想着她,才将她納入宮中。
可她入宮第一日,就被降了位分,關了緊閉,直至她救了江慕,江慕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一月都不到,江慕便有了新寵,将她抛之腦後,她不過是得罪了個貴人,竟直接要在冷宮度日。
什麽宮中尊卑分明,她至始至終都只是江慕的不重要棋子,起初是想讓江煙婉吃味納她入宮。
後來為讨好寵妃将她說廢便廢,前幾年的她真是看錯了人,更愛錯了人,一見鐘情真是害人不淺。
芝芝牽扯嘴角笑道,“皇上要殺要剮,嫔妾都認,但同陸公公私相授受一事,嫔妾不認,斷不可污了嫔妾清白。”
江慕不知為何,見芝芝死咬着不承認,護着陸清,心中一股無名火。
若不是柳南之那有藥草可救榮兒,他倒想好好問問芝芝如何說謊還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
思及,江慕眉宇間的厭惡更加明顯,他掃了眼陸清。
陸清沉思良久,最終挺直了腰板,眼底滿是情意地看向芝芝道,“有何事你我一起承擔。”
芝芝眼神慌亂,只見陸清拉着她手,輕聲道着,“若是能死在一塊,也是極好的。”
芝芝泛紅着眼,苦笑道,“你怎如此傻?”
陸清握緊她手,笑意多了幾分,“你怎忍心留我一人在這深宮中度日?”
“死又何幹,活着的人怕是最難熬的。”陸清眼底滿是溫柔道。
芝芝心底一顫,淚簌簌地落下,“陸清……”
陸清搖着頭,拿着帕子擦着她淚道,“芝芝,我不知你待我的情意有多深,但你對我來說,遠比你想得更為重要。”
芝芝止住了哭泣,她大着膽子握着陸清的手,一字一句道,“皇上說得沒錯,嫔妾同陸清有染,私相授受,什麽處罰,嫔妾都認。”
江慕垂着袖擺的手握得吱吱作響,他看着陸清同芝芝恩愛,竟礙眼極了,他雖知陸清的情深義重是假。
可如今他看着卻心底煩躁,他平息着情緒深吸口氣道,“你們二人如此情深義重,還要一同尋死。”
他擡眸看向陸清,“陸家,陸清你也不顧了,不知陸院首在地下可會瞑目?”
陸清依舊直着背,淡然道,“爺爺若知奴今日茍且偷生,怕是才難得瞑目。”
芝芝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她握着陸清那滿是繭的手,直直看向江慕道,“如今,嫔妾也活不得了。”
“嫔妾有些話一直藏在心底,不敢說。”
“可如今嫔妾不怕了,皇上歡喜嫔妾嗎?”芝芝歪着頭,輕笑道。
她頓了頓,還未等江慕回答,便自言自語道,“皇上心底定是厭惡極了嫔妾,從前皇上覺得嫔妾大字不識幾個,後來覺得嫔妾心思歹毒,不配當後妃。”
江慕喉嚨一哽,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芝芝面無表情道,“嫔妾扪心自問,這些年來,待皇上不說是極好,但也是将皇上放在心底了。”
“也未曾謀害過嫔妾,皇嗣,唯一那次頂撞了榮貴妃,可她那時只是貴人。”
“皇後時常教導尊卑分明,那日臣妾就算動手,她也該且忍着。”
“怎就成臣妾過錯了?”思及,芝芝心底愈發委屈,她此生唯一的過錯便是遇見江慕。
她感受着掌心的溫暖,或許将錯就錯也是極好的,不然她怎麽遇見陸清。
只願下輩子不要再遇錯了人,望她下一世能托生個榮華富貴之家,陸清家裏也不要遭禍了。
若是陸家未受冤屈,陸清皮膚白皙,唇紅齒白想必也是個翩翩少年郎。
下輩子她同陸清可要再遇見,再在一起,芝芝心底這樣想着,她眼底含笑地望着陸清,輕聲,“我愛你。”
此話一出,僵硬的是陸清了,他待她的情深義重是假,可芝芝待她卻如此認真。
陸清只覺得身處千年寒冰,整個人僵得動彈不得。
他心地猛地一揪,眼裏閃過慌亂,他心底掙紮了很久,他不想騙芝芝了。
這一年來,芝芝是真心歡喜他,他若是辜負了這份真情,他腦子裏亂糟糟的,眼前浮現的都是他與芝芝的點點滴滴。
芝芝察覺了他的不對勁,關心道,“陸郎,可是身子不适?”
陸清這才從失神中緩過來,他掙紮了很久,拳握了又握,低聲道,“沒,希望下輩子還同芝芝在一起。”
語落,陸清沒辦法在直視芝芝那眼底滿是愛意的眼,羞愧地低着頭。
芝芝只當她是害羞,至于江慕聽完芝芝那番話,心底也生不出片刻動容,他如今心中滿心記挂的都是榮兒。
芝芝也未管他心中會愧疚與否,她只想死前多看幾眼陸清,将他模樣牢牢記在心裏,下輩子可不要忘記了陸清的模樣。
江煙婉皺眉,見江慕神色古怪,也是疑惑,她輕聲詢問道,“那皇上,便叫侍衛将這二人拖下去處死?”
江慕搖頭,摸着佛珠道,“将這二人關在地牢,先上刑罰,但記住別折磨死了。”
侍衛按着芝芝的肩膀将她拖下,芝芝看着陸清道,“陸清,你後悔嗎?”
陸清只是搖頭,聲音輕柔安撫着芝芝,“就算不能葬在一起,心裏裝着對方,來世也會相見的。”
第 11 章
芝芝和陸清被關在地牢,地牢陰濕,芝芝剛踏入,身子便冷得打顫,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牆上是随處可見的血跡,空氣中混雜着濃烈的屍臭和血腥味。
獄卒拖着早已腐爛屍體往外走着,芝芝臉色蒼白,饒是她已經做好死的準備,可如今看見也是忍不住打顫。
地下老鼠亂竄,咬着芝芝的繡花鞋,耳邊鞭子揮動,犯人聲嘶力竭慘叫聲,叫得芝芝冷汗直冒。
她滿是擔憂看着陸清,她怕陸清受苦,思及,她心中愈發難受。
陸清垂眸,輕聲道,“芝芝不怕,沒事。”
陸清和芝芝被關處只間隔一個鐵欄,芝芝只要一睜眼,便能瞧見陸清。
獄卒将芝芝的手捆在木板上,未對芝芝動刑。
獄卒從燒的滾燙的壁爐內拿出烙印,扒開陸清的衣衫,露出他胸膛,将滾燙的烙印直直貼在陸清。
陸清膚色白皙,那烙印一燙,那塊皮膚通紅帶着燒焦感覺,駭人極了。
陸清忍着痛,眼眶紅着,不叫出聲。
芝芝雙目瞪大,掙脫着腕上的繩索,眼裏的淚止不住落,她聲音發顫地喊着,“陸清。”
陸清将頭埋下,不去看芝芝,芝芝的心像被巨石碾過了般,疼得不行,她本以為自己能坦然接受死亡。
可當她看見陸清受刑那刻,只覺得渾身發冷,心裏疼得不行,她救不了陸清,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陸清受苦。
陸清閉着眼,終是忍不住痛,嗚咽出聲。
芝芝的指甲深深嵌在肉裏,她終是閉上了眼,直至陸清慘叫聲停了,她方才費力睜眼。
陸清已面色蒼白地倒在地下,他冷汗不停地冒着,芝芝身體不停地抖着,她眼眶泛酸,話哽在喉嚨裏說不出。
芝芝咬着唇,隐忍着嗚咽良久,她不願叫陸清瞧見她哭的模樣。
半晌,她眼裏滿是祈求地看着獄卒,哽咽道,“求求你們,讓我瞧瞧他。”
“我有錢,我可以給你們錢,就讓我看他一眼。”
獄卒眼裏有了松動,思量片刻,他将芝芝從木板上解開,将她扔到了鐵牢門前。芝芝捂着嘴,竭力咽下淚水,她将手從欄杆中伸過。
陸清也費力地伸着手,他一點點挪着身子,不停地咳着,虛弱極了。
芝芝用勁全力終于握到了陸清的手,她忍着淚,輕聲道,“陸清,疼嗎?”
陸清久久未回答,芝芝咽着淚水,等着陸清的回答。
陸清疼得意識模糊,他沉默良久,聲音微弱道,“芝芝不哭,不疼,這才哪到哪呀。”
短短幾字用勁了陸清全身力氣,語罷,他便無力地松開了手,昏了過去。
芝芝手裏一陣空落落,她眼淚溢出,不知所措地伸着手,試圖摸到陸清的手,可卻怎麽也摸不到。她瞧不見陸清的臉,只能看見他的背,她看出陸清的呼吸愈發微弱。
芝芝心底像被重擊了般,痛得她渾身直打顫,她慌亂地擦着淚,趴着地下,将手用力伸着,夠着陸清,她慌張道,“陸清,陸清別睡。”
可陸清還是沒有反應,她心底愈發驚慌,她喉嚨一哽,斷斷續續道,“陸清……陸清……”
“別睡……你起來看看我……”
可無論芝芝怎麽喚,陸清都沒應她,獄卒不耐煩地扯她回了木板,“錢呢?”
芝芝急忙從袖中掏出錢袋,她撲通跪地,不停地向那獄卒磕着頭,“求求你們,救救陸清,救救陸清。”
獄卒挑眉,冷笑道,“皇上下旨折磨你們二人,不叫折磨死了,屬下怎麽會叫陸公公死呢。”
“陸公公呀,是受不住疼昏了過去。”
“那烙印有毒性,那毒性會叫人很痛,會一日比一日痛,他的腎髒會像有百只小蟲般再啃咬。”
“皮膚會一日日腐爛,直至爛的臉也看不見,可就不會死。獄卒無辜笑着。
芝芝聽後,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獄卒,失聲了很久,她呆滞良久,發瘋笑道,“你們這些瘋子……瘋子!”
語罷,芝芝費力起身,想去搶獄卒的佩刀給自己一個痛苦。
那獄卒眼疾手快察覺了芝芝的動心,一腳踹向了芝芝心窩,那獄卒本就是練武之人,此番更是用了十足力,芝芝直直倒地。
她面色蒼白,捂着胸口,疼得整個人蜷縮在了一起,最後她一口鮮血吐出。
芝芝緩緩躺下,她看着昏厥的陸清,眼底滿是愧疚,若不是她,陸清怎會這般慘。
她為何要去耽誤人家,同人家在一起,後妃太監私通本就是大罪,她怎能迷了心竅去害陸清。
芝芝心底滿是悔恨,她眼裏的淚止不住地掉着,眼底滿是絕望地看着黑漆漆的牢房。
如若,她沒耽誤人陸清該有多好,或許陸清如今早已為陸家平反了,平反後也可出宮尋個姑娘,同他厮守一身
想必陸清的日子定是和美幸福的,如今全叫她耽擱了,陸家未平反,陸清尚年輕,大好年華卻要受此折磨,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陸清同芝芝被關了七日,獄卒并未對芝芝用刑,這七日是變着法的折磨陸清,陸清整個人消瘦了一圈,癱在地下再也喚不出她的名諱芝芝。
痛在陸清身卻疼在芝芝心,芝芝的心像被螞蟻啃噬過般煎熬無比,夜不能寐。
自打她入了這地牢,她就沒怎麽合過眼,陸清痛哭哀嚎聲一直回響在她耳邊。
她心裏着急難受,可卻沒有任何法子,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陸清一日比一日虛弱。
這對芝芝而言,無疑比這幾日刑罰她還痛個千倍百倍。
直至第十日,江慕來了,陸清那時已應不了芝芝的呼喊,整個人散着死亡的氣息。
一旁的太監拎着食盒,未等芝芝出言,那太監将食盒打開,裏面是豐富的雞鴨魚肉,與前幾日馊味的粥截然不同。
芝芝一愣,随即嘴角是止不住的笑,笑得滲人,她聲音微弱道着,“皇上這是舍得殺了我與陸清了?”
江慕嫌棄地掃着地牢肮髒壞境,他冷眼瞧着陸清那半死不活的模樣,“榮妃念陸清在她宮中侍奉一年,任勞任怨,特向朕求情,讓朕饒了陸清一命。”
芝芝未有過多反應,而是直直地看着那斷頭飯,低聲道,“我同陸清不求活命,只求死路一條。”
江慕頓了頓,冷聲笑道,“你不求,那陸清呢?”
他眼神憐憫地看向死氣沉沉的陸清,慢條斯理道,“你在這世上沒了牽挂,自是死不死無所謂。”
他移了目光,直直地看向了芝芝,穩着語調道,“陸清同你不一樣,他是陸家後人,陸院首要知他孫兒喜歡上了你這個沒心沒肺,只顧自己的女人。”
“想必定是九泉下也難以瞑目。”
芝芝指甲深深嵌在肉裏,她看着沒人形的陸清,氣得發抖道,“那皇上說說,什麽法子還能用着我?”
江慕未理會芝芝情緒,他只是低聲笑了笑,“你同朕算是夫妻一場,朕憐憫你,未對你用刑。”
“望你心裏能記着朕這份恩情。”
芝芝聽後笑了出聲,她正了身形,“皇上有話直說,莫要在此拐彎抹角了。”
江慕輕咳一聲,壓低聲音道,“朕記得芝芝起初是賣身柳家。”
柳家,芝芝有些失神,半晌她才緩過來,她神色不像方才那般鎮定,雖過了多年,可她對柳南之的恐懼卻未消失。
芝芝想到了柳南之那瘋子,竟打了個寒顫。
她不像方才那般鎮定,皺眉道,“皇上這是何意?”
江慕神色憂傷道,“大皇子未足月出生,一直靠藥草吊着性命,如今有味千年靈芝,古時相傳可起死回生。”
“若這靈芝給大皇子服下,大皇子這命可就保住了。”
芝芝垂眸,喃喃道着,“大皇子……”那不就是榮貴妃生的孩子。
芝芝冷冷道,“皇上神通廣大,都拿不到此靈芝,芝芝更沒那本事了。”
江慕神色晦暗,頓了頓,“那靈芝在柳公子手裏。”
芝芝臉色一僵,笑出聲來,“皇上未免太看得起芝芝了,芝芝從前在柳家不過是個洗腳的婢女,得柳夫人擡舉才能留在她房裏伺候。”
“與柳公子那是不曾相識。”芝芝冷聲道。
江慕輕聲道,“柳南之對你倒是印象深刻,他前些日子便同朕說了,若是芝芝願意給柳家做妾,那靈芝便願給朕。”
芝芝聽後,整個人僵着,身子直冷打着抖,拼命搖頭道,“我不願。”
江慕眯着眼,敲着案面笑道,“若是你肯去了那,陸清可就有救了。”
芝芝的手緊緊拽成了拳頭,她看着半死不活的陸清,眼裏的淚掉了下來。
她咬緊牙關,聲音沙啞道,“若是陸清知道我為了救他,陷入了水生火熱,他定不會獨活。”
江慕挑眉,鼓掌便道,“難為了陸清為你付出那般多,你卻不願為他付出半分。”
他神色沉了下來,聲音冰冷道,“既然不願,那邊今日便送陸清上路。”
他一揮手,只見獄卒牽來條通身漆黑的大狗,那大狗吐着舌頭,流着口水,汪汪叫着。
第 12 章
江慕平靜道,“你同陸清犯的那是霍亂宮廷的死罪,全屍自是別想了。”
“這狗食人肉,幾日未有死刑犯叫它吃了,如今你不願救陸清,那這狗便能飽餐一頓。”他眉眼帶笑地看着芝芝,似乎給芝芝最後一次機會。
芝芝咬着牙,眼裏蓄滿淚水,看着那狗吐着鮮紅舌頭的模樣,她手緊緊握着,指甲深深嵌在肉裏,也不知道疼般。
江慕似乎沒了耐心,微擡手指,那獄卒便松了那拉狗的鐵鏈。
那狗流着口水,一步步向陸清走去,狗舔着陸清的臉頰,似要一口咬掉,芝芝緊閉着雙目,淚不停流着。
她胃裏泛酸,止不住的幹嘔,她眼前浮現了她和陸清的點點滴滴,她渾身發抖,聲音發顫道,“我願意……”
獄卒眼疾手快拉了大狗,大狗未傷了江慕半分。
芝芝閉着的眼緩緩睜眼,她眼眶通紅地看向陸清,見陸清完好無損,她懸着的心放下。
見陸清沒事,她竟真心笑了起來,她擦幹淚,這才看向江慕,一字一句道,“皇上放了陸清,我便願意救大皇子。”
江慕微挑眉,點頭道,“朕答應你。”
語罷,他便要起身離開。
芝芝皺眉,急忙道,“不止要放陸清,還要為陸家平反,皇上知道的,陸家沒罪。”
江慕腳步一頓,他轉身看着狼狽的芝芝,眸光晦暗道,“你說什麽?”
芝芝死死地盯着陸清,直言不諱道,“若是皇上不為陸家平反,那皇上也別指望芝芝救大皇子了。”
“芝芝一頭撞死在這地牢,皇上愛怎麽虐待陸清,芝芝眼不見心為淨,心裏不疼。”
江慕眼底滿是冷漠,他看着躺在地下的陸清,心裏不知是何滋味。
那時的江慕只覺得芝芝真傻,傻得可憐,若她知陸清将她當棋子,這只是柳南之無聊時下得套,只為戲耍她,她若是知曉真相那日會不會瘋掉。
江慕沉默良久,低聲道了句,“這麽些年來,你同從前竟一丁點未變,總覺得旁人對你是情意深重。”
江慕瞧見芝芝未有反應,他輕嗤道,“可以。”
“你也要好好伺候柳南之,把他伺候舒服了,你的日子也能好過些。”江慕面色陰沉,甩袖離開。
芝芝蜷在牆角,她眼眶紅着,心裏安慰着自己,謝小姐未死,柳南之發瘋的日子定不會多。
她也不是什麽千金小姐,她皮糙肉厚的,柳南之就算打她,她也受得住,生來就是丫鬟命。
前些年命好躲過了,哪有丫鬟不挨主子打的,芝芝拽着衣角,發瘋似笑着。
芝芝未等陸清醒,她不願叫陸清知曉她為她受得苦難,她臨行前求江慕,定要叫陸清好好活着,不能尋死。
那日江慕只是愣了愣,眼神複雜地盯着她,沉默良久道了句,“朕答應你。”
芝芝聽着江慕應好,才安心坐了馬車離了大周。
芝芝到柳府時,并未有人來接她,門口的小厮皺眉打量了她半天,才認出她是誰,急忙去了府內禀告。
芝芝比前些年圓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柳府也變了個樣,雖比從前大了,仆人更多了,也更華麗了。
可她看着這柳府只覺得死氣沉沉,不像活人住的地。
那小厮還未來,只見丫鬟推着輪椅像她走來,芝芝眯着眼打量着輪椅上那人,輪椅停在了她前面,她瞳孔微震,咽了咽口水。
眼前女子的手被繩子牢牢綁在輪椅上,整個人消瘦得不成樣子,臉上雖着了脂粉卻是蓋不住的憔悴,好像下一秒就能斷了氣。
芝芝認了半天,心中一驚,才敢确定眼前人是那性子活潑,美得像從畫中走出來的謝小姐。
芝芝的腿止不住打顫,那丫鬟惡狠狠地盯着她,厲聲道,“這是夫人,跪下請安。”
芝芝看着此情此景,只覺得這柳府像地獄般,要将她吞噬。
她心底害怕,不敢啰嗦,直直跪地磕頭道,“芝芝見過夫人。”
謝悠擡眸,打量着芝芝,眼裏閃着微弱的光道,“他要放過我了?”
那丫鬟輕聲道,“公子待小姐這般好,怎會舍得休了夫人。”
“這是通房,若是夫人不喜歡,那今日便亂棍打死她。”
謝悠眼底被死灰覆蓋,她無力地閉着眼,“公子他何時回來?”
那丫鬟笑了笑,“公子心裏惦記着小姐,今日定會早日歸家。”
丫鬟說完那話,看着芝芝,冷聲道,“公子未回來前,你便擱這跪着,等公子回來。”
謝悠輕咳一聲,那丫鬟緊張道,“快去請禦醫。”
芝芝低着頭,“是。”
芝芝也不覺得委屈,她本就是那丫鬟命,被主子責罰罷了。
芝芝就這麽跪到了晚上,那小厮喝着茶看着她,生怕她偷懶。
直到遠處有輛繡着龍紋繡漆黑平頭馬車駛來,那小厮将茶杯放下,狗腿的笑着,迎了上去。
芝芝眯着眼,知那是柳南之回來了。
她不動聲色地移着身子,低着頭,避着柳南之目光。
柳南之也如芝芝所願,未瞧見她,芝芝只聽他語氣裏滿是擔憂道,“阿悠,今日身子可好?”
那小厮低聲道了句,“夫人今日咳了聲,尋太醫瞧了。”
柳南之眉心這才舒展開,他低聲道了句,“我去瞧瞧她。”
柳南之進了府,未過問芝芝一句,那小厮見晚上涼了,芝芝也跪了足足四個時辰,他終是于心不忍道,“公子今日沒空理你,你先起吧,去馬廄住着。”
“平日裏便伺候馬,等何時公子想起你了,再說。”
芝芝得了指令,這才打算起身,可無奈跪了太久,腿跪着酸麻,起不來,她拄着地,起了半天,才挪動了身子。
她一瘸一拐地進了府,心裏感謝着眷顧,住馬廄,當馬奴她都願意,只要能離柳南之那瘋子遠些便好。
如今的他比前世更滲人,連謝小姐都能折磨得沒了人樣,前世的謝小姐就算死前也是美麗,高貴的,如今的謝小姐只剩口氣吊着了。
何況她這個無足輕重的婢女,若是能打死她是極好的,就怕生不如死,想到這芝芝打了寒顫。
芝芝帶了被子,收拾了馬廄,便躺下歇息了。
可卻久久未合眼,她想一頭撞死在這裏,可她心裏還期盼着與陸清重逢。
更恐慌着她若一頭撞死在這裏,若是柳南之言而無信不給江慕靈芝,江慕為難陸清,可發如何是好。
思及,芝芝打消了死的念頭,強迫着自己合眼歇息,可一閉眼眼前浮現的都是陸清身影。
芝芝心底祈禱着陸清定要安然無事,就這麽想了一整夜,芝芝幾乎未怎麽合過眼。
她念着陸清,她那時天真以為陸清醒後定會瘋了似尋她。
多年後芝芝想起這事,只覺得可笑,那時的陸清怕是慶祝她這個傻子中了圈套,他們陸家可以平反了。
芝芝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喂馬喂飼料,見人她就躲着,生怕有人多嘴,告知柳南之她來了。
那丫鬟沒忘,待柳南之上朝後便喚她入了謝悠院子。
叫她在院內跪着,謝悠只是皺眉,“你這是作甚?”
那丫鬟滿臉堆笑道,“夫人,你性子單純,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這些通房丫頭個個不懷好心,想謀害主母。”
她咬牙道,“前些日子老夫人送來那些妾室,見夫人性子柔和,竟不知天高地厚欺負到夫人頭上了。”
“氣壞了夫人身子,就算後來那些賤胚子被打死了,老夫人也被送去了別院,可叫奴婢看那些賤胚子哪怕死百次也是活該。”
她瞪着芝芝,冷聲道,“這小賤人也得多加管教管教,免得她日後得寸進尺妄想爬到夫人頭上!”
芝芝倒未多言,只是安靜跪着,那丫鬟推了謝悠入屋,生怕她身子不适,叫旁的丫頭去請禦醫候着。
這麽又跪了一日,芝芝未進食,體力有些不支,她胃裏反着酸水,肚子咕咕叫着,難受得很。
芝芝看着天色漸晚,心底更加慌,那柳南之即将回府,按他性子來說,定是要看謝悠的。
芝芝思及,心底着急又餓得慌,只覺得頭昏腦脹,神志不清。
可那丫鬟卻沒喚她起來的意思,直至外面腳步聲多了,那熟悉的聲音在芝芝耳邊響起,芝芝抖得厲害,她知是柳南之回來了。
那丫鬟推着謝悠出來,柳南之輕聲道,“阿悠,今日身子如何?”
謝悠垂眸,未理會他,閉着眼一言不發。
柳南之垂下眼,耐着性子道,“嗯?”
芝芝秉着氣,偷偷挪着身子,跪在那盆栽旁邊。
那丫鬟急忙解釋道,“公子,夫人不是不理您,她今日身子不爽朗,一出聲便難受,喘不上氣。”
此話一出,閉目的謝悠卻睜開了眼,她瞪着柳南之,聲音微弱道,“我身子很舒坦,嬷嬷何需辯解。”
謝悠咬牙切齒道,“殺了我,你有本事殺了我。”
柳南之微挑眉,眸光幽暗道,“你既如此厭惡我,那我偏要與你厮守一生。”
謝悠氣得發抖,掙脫着手上的繩索,她咬牙道,“我既有心尋死,你留不住我。”
柳南之表情變得柔和,他接過謝悠的輪椅,輕聲笑道,“你從前想跑,不被我敲斷了腿?”
他眼裏滿是溫柔道,“後來還是不老實,總想尋死,我沒挑斷你手筋。”
“将你手綁起,你使不上勁,咬舌自盡都沒那力氣。”
他捏着謝悠的手,輕笑道,“你沒旁的選擇,只能同安心同我過一輩子。””
芝芝聽着柳南之一番話,抖得更加厲害,她本以為謝悠只是自己折磨自己,未曾想竟被敲斷了腿……
芝芝秉着呼吸,眼裏噙着淚,生怕柳南之發覺她存在。
謝悠冷笑道,“你若真心歡喜我,又怎會納那些通房?”
那丫鬟急忙找着芝芝,她瞧見那芝芝在那牆角躲着,将她拽出來。
芝芝手指拽成拳頭,身子發抖地起身,她膝蓋直疼,還是硬着頭皮一瘸一拐走柳南之面前。
柳南之狹長的眸子眯起打量着慌忙跪地的芝芝,他沉默良久,鼓掌輕笑道,“你竟來得這般快……”
他想着去年那江慕愛妃身子不好,向他求那千年靈芝。
那靈芝他為了給謝悠吊着口氣,早些年派各地派人搜尋完了。
柳南之不甚在意什麽江慕愛妃,他只是突然想起芝芝身處那大周後宮,來了戲弄芝芝的興致。
那靈芝他多得是,他只是想看看芝芝終究有多可笑。
未曾想如今不過一年,竟願為那人不顧生死。
思及,柳南之只覺得可笑,竟這般蠢笨。
可柳南之未說,芝芝錯付了情意,如今說,芝芝只覺得自己傻。
他垂着眼,若是日後尋個時機,這真相或是能把芝芝逼瘋。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