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屋藏嬌
桑桑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江楚門抓了過去,在安清牧的冷眼下,塞入福特車,莫名其妙地離開了是非地。
福特車拐了個漂亮流暢的大彎,猶如一道黑色閃電,飛馳朝前。
車內桑桑扭過頭,迷惑地盯着身邊的江楚門。
江楚門摘下了禮帽,他的側面棱角分明,英氣逼人。剛才桑桑打量過,他身高和安清牧差不多,但似乎體格更魁梧些,西裝的前胸扣子緊繃着;他的皮膚閃爍着健康的日曬光澤,大概他很喜歡戶外運動。但強健的體魄和略黑的膚色并沒有消磨他身上的那種文藝氣息,反而呈現一種更朝氣蓬勃、陽光向上的親和力。
他的眼睛尤其如此。
他發現桑桑睜大眼睛注視着他,随即咧嘴一笑,眼中星光熠熠;不同于安清牧的冷酷和陰森,是一種溫暖甚至熾熱的感染力。
“你,剛才說你十八歲了?”他問桑桑。
桑桑點點頭。
“哦,我比你大四歲。”江楚門說,也好奇地盯着她看,“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桑桑。”她回答。
“哦,我叫江楚門。”
“你到底是誰——我是問,你有什麽背景,讓那個警察放了我?”
江楚門很意外的笑起來,“你這小姑娘真有趣。我好不容易擔保你這條小命,你不感謝我,反而調查我的背景。”
坐在前面開車的司機聽到他們的對話,忍不住哼了一聲,插話進來,“小姑娘,你剛從外地來的吧。連江勝彪和江海幫的名頭都還沒有聽說,你最好現在就記住了,我家老爺和幫派的名字,就是在上海灘保命的金字招牌。你這麽不懂事,倒是傻人有傻福,要不是我們大公子,今晚你就會消失在上海灘。”
“江勝彪?江海幫?幫派……”桑桑琢磨了會兒,有些明白了,“原來你們是幫派的人。幫派是不是天天拿斧頭鐵鍬和人砍砍殺殺,搶東西的黑社會組織啊?”
“小姑娘,你說話這麽沒分寸,小心我現在就把你扔出車去。”司機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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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門反而哈哈大笑,“話雖然說得難聽了點,不過也是事實。我父親的江海幫的确沒少幹砍砍殺殺的事。”
“大公子,這小姑娘這麽魯莽,會得罪老爺的。老爺一生氣,說不定就把她‘種蓮花’了。”司機說,“恐怕不能把她帶回去。”
“這——”江楚門沉吟着,“可是我剛剛以江門聲譽作保了,萬一她又惹什麽事,那個警察不會放過我的。父親知道了肯定很生氣。”
“這樣的話,要不大公子你先把她藏一陣子,好好教她些做人的道理,再做別的安排。”司機建議。
兩人商議着,福特車也開到了目的地:江家別墅。
桑桑在車裏左右張望,想大略判斷這是在什麽區什麽路了,遺憾的是此時的上海灘根本不是她熟悉的城市了,越是到中心腹地愈發如此。但通過一路上看到的房屋和街道做對比,這個年代大部分的民居都是低矮的棚屋,兩三層小洋樓已經罕見,都擁擠在狹小的街巷中;而江家別墅坐落于一條安靜整潔,樹木蔥茏的林蔭大道上,別墅周圍幾步就設立崗哨,由統一着裝的幫派子弟放哨。顯然江海幫在上海灘顯赫一時。
福特車直接開入別墅敞開的大鐵門裏,前面還有一兩百米的寬闊車道要過;而車道的盡頭就是一座燈火輝煌的三層洋樓。雖然樓層不多,但每層樓都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燈光,可見內部的房間繁多。
桑桑看到門口有幾個虎背熊腰的外國人在站崗。
“哇塞,這個年代就流行雇傭外國保镖了?”桑桑驚訝地問。
“是羅宋保镖。雇傭費的确很高,但天生是戰鬥能手。”江楚門說。
“羅宋保镖——羅宋湯?”桑桑肚子餓了,直接聯想到了食物。
“噓,快趴下!”江楚門突然把她的腦袋按下,又急急吩咐司機,“老陳,快點開到後院車庫去。”
司機老陳毫不含糊,福特車就像飛機一樣游刃有餘地滑翔在別墅裏,轉眼就潛入了昏暗的後面。
“怎麽了?”桑桑甕聲甕氣地問,脖子被按低在座位靠背下。
“我三媽在。”江楚門低聲說。
桑桑愣了一下:三媽是誰?
江楚門剛才明明膽大包天,把她從警察手裏硬搶了過來,這會兒怎麽突然懼怕起這個叫“三媽”的人來?
司機老陳這時很快解釋了她心裏的疑團,“大公子,你可小心了,別讓三姨太太看到這小姑娘,要是她知道了你剛才和警察對着幹,恐怕又要借題發揮,和老爺吵鬧了。”
原來‘三媽’是三姨太,江勝彪的三姨太,顯然不是江楚門的親媽;但一定是個厲害角色,不然江楚門也不會這樣膽怯。
小三果然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桑桑在心裏暗嘆。
福特車在後院車庫停下。趁着燈光昏暗,庭院種植的樹木茂盛,江楚門吩咐老陳把桑桑送到廚房裏,自己則大搖大擺地從前面進入了客廳。
他剛一進去,一個尖利的聲音馬上響起。
“喲,大公子回來啦!這半夜三更的,這個點兒才回來,還開着市長贈送的美國新轎車,真是讓人擔心啊。”
江楚門停了下來,微微一笑:三姨太太是父親花了一千兩黃金娶來的京劇名伶,一把好嗓子真不是蓋的;這含沙射影的抱怨也是多年唱作念打的功力練就的。
明知三姨太太是心疼車勝過自己,他還是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任由這個雖然風韻猶存但體內荷爾蒙早就失調的姨太太數落了自己一番,心滿意足地回樓上房間睡覺去了。
這時,江楚門才敢溜到廚房裏去,把正在捧着一大碗點心大吃的桑桑提溜出來。
桑桑不幹,“我餓死了,我還沒吃飽呢。”
“先跟我藏起來,之後好吃好喝地大大的有;要是被我三媽發現了,你立刻掉腦袋。”
這句威脅很有效。
桑桑在廚房也聽到三姨太太帶着花腔,夾槍帶棒的一頓數落了。這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第一印象相當的深刻,桑桑自知絕對不是對手,甘拜下風,于是放棄眼前美食,跟着江楚門溜出了廚房,蹑手蹑腳地上了旋轉樓梯,直奔三樓東側頂頭的房間。
房門一關,江楚門立刻大大舒了口氣,恢複了男兒本相,“好了,暫時安全了。”
桑桑困惑地環顧四周,只見一個寬敞明亮、裝修豪華的大房間呈現眼前。房間大概有容納五六十個學生的教室那麽大,鎏金掐絲的大床上鋪着藍灰色的絲緞床罩和淡灰色的紗質床帳,旁邊的床頭櫃和衣櫃漆成乳白色,抽屜正面和櫃子側縫滿是細膩的花葉浮雕,把手是铮亮的黃銅,雪白的牆上挂着五彩斑斓的畫作和大幅照片,腳下是厚實綿軟,圖案精致的波斯地毯。從房門口一直鋪到獨立衛生間門口。
“這裏是?”
“本公子的房間,誰敢擅自闖入,就連三媽都拒之門外。這裏簡直就是巴黎聖母院。”他洋洋得意。
桑桑不吱聲,參觀完了房間又去衛生間瞄了一眼:也足夠寬敞明亮,放下了一個能讓五六個人同時泡澡的大浴缸,配套的衛浴設備相當的現代化,而且清一色的黃銅水管和龍頭。
她轉過身來,茫然地問江楚門,“可你就這麽一個大房間和大衛生間,那打算把我藏哪兒?我晚上睡哪兒?浴缸?”
江楚門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那麽細致。轉了一圈,急中生智,拉開了衣櫃,“不如,你先睡這裏?”
桑桑瞪大了眼珠子,“人家古代金屋藏嬌,你要效仿,好歹也弄個銀的啊。再說我憋死在裏面怎麽辦,弄不好衣櫃藏屍了。”
“不會的,這個衣櫃,其實本來就是個小隔間,做儲藏室用的。”江楚門解釋,“只不過打通了做個特大衣櫃而已。”
桑桑進去一看,還真是個小儲藏間,足有十平方米左右,普通人家是可以做個小房間用了。但是江楚門的衣服還真是多啊,居然密密麻麻地挂滿了這個特大衣櫃。
江楚門整理了一些衣服,騰出了至少放一張床的空間,然後把衣櫃裏的隔板放倒做床板,又鋪上厚厚的墊子和被子,給桑桑臨時搭建出了一個溫暖的小窩。
“今晚你肯定不能出去了,就先睡這裏吧。”江楚門說,“等明天我再琢磨怎麽安頓你。”
江楚門讓她先用衛生間洗漱,給她放滿了一浴缸的水,以及一塊很香的香皂,之後關好衛生間的門出去了。
桑桑脫下了肮髒的衣服,坐進溫暖的水中央,輕輕撩起水花潑到身上,緊繃的皮膚舒緩下來,滋潤而有彈性。她突然感覺到筋疲力盡,幾乎要一頭栽進水裏昏厥過去。
這一整天,恍若隔世。
也真的隔離了差不多一個世紀。仔細想起來,她還是無法相信,自己居然穿越到了舊上海灘。就讀的高三,高考,劈腿的男友,一切都沒有在這個時代出現,是七八十年以後的事了。
可如果她真的留在了這個時代回不去,那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吧?
這是真的嗎?她真的會和從前的人生做一個徹底的告別,重新開始一段亂世經歷嗎?
衛生間的門忽然被輕輕叩響。
“呃,我忘了給你拿衣服了,你不介意先穿我的睡袍吧。我給你挂在門把手上啊。”
桑桑的思緒回到了江楚門身上。一到舊社會,就遇到這個神秘而大氣的男人;他到底是誰,他到底會和她有什麽瓜葛?重新開始的人生裏,她還會和哪些人擦肩。
是禍?是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