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
程斯思張了兩次嘴,啞口無言。
姜煥看他那樣,手插袋蹓躂走了。
程斯思嘆了口氣,心說您老人家不管從前還是現在,每次這種事都找我,能不能換個人禍害。
他慢慢跟在姜煥後面走去停車場,一邊走一邊觀察姜煥。成年人就是這點讨厭,心裏都驚濤駭浪了,表面上還非要裝若無其事,也不嫌累得慌!
吃完飯,這不嫌累得慌的把宣昶的兩個晚輩帶回去做客。
程斯思和易一站在院門口,進進出出看了三回才确定。
“知道師……宣叔叔有錢,不知道他這麽有錢……”
那天下午,易一坐在院子裏,小口小口喝宣昶的茶葉。
程斯思鼓搗姜煥的黑膠唱機和盤片,趁着別人聽不到,手肘撞了姜煥一下。
他翻來複去想了半天,解鈴還須系鈴人。
“……您與其問我象不象,為什麽不直接問宣叔叔?”
程斯思小心朝宣昶瞄過去,姜煥懶得搭理,翻着一堆黑膠碟,“小孩子懂什麽。”
程斯思撇嘴,暗說您這一世才三十多歲,我的年齡早就是您的十倍了。
他看姜煥翻碟,封套眼熟,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來了精神死纏爛打,“這張我找了好久了,您借我聽聽!借我聽兩天,就兩天!”
走的時候程斯思如願以償,揣上黑膠碟,易一拎了二兩宣昶的茶葉。
他們蹭完晚餐才走,晚餐點的烤串外賣,好幾塑料袋錫紙包羊肉串,姜煥和兩個小的撸得不亦樂乎,宣昶另外叫了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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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院子裏已經暗下來,一股淡淡的孜然羊膻味。
姜煥抱着手臂,“明天再收拾吧。”
宣昶顯然有點潔癖,挽起衣袖開始收塑料袋。
姜煥一看,也不要他纡尊降貴,搶先彎腰收拾。宣昶就不管這一攤竹簽錫紙,回到石桌石凳那邊,把茶具和殘茶處理掉。
姜煥隔着半個院子看他,那一刻說不出是什麽心思。
程斯思走前非要把耳機和iPod押給他,說裏面的歌單特別好,是他多年精挑細選,強烈推薦聽。
這會兒姜煥就聽着。
前面是個日裔女歌手,咬字不那麽準,“玫瑰玫瑰我愛你”,他直接切了跳過。
宣昶在廚房洗他的茶具,姜煥連切幾首,聽到一首,前調是黃梅戲。
程斯思那小子平常聽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他鄙視了下這品味,懶得再切,就聽着吧。
他站在院子裏,看宣昶的側影,聽耳機裏稱不上悅耳的男聲,唱牡丹亭外雨紛紛,誰是歸人說不準。
宣昶洗完茶具,走出來見他有點恍惚,沒來得及詢問。
姜煥盯他的眉眼,伸出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刻意帶些輕挑。
“陪我跳舞。”
這晚月色算不得姣潔,但院子裏有燈,照得地面青石板上也是薄薄一層白。
竹子和花木的影子稀疏投映在牆和地上,顯得這個夜更靜谧。
宣昶站了站,還是把手放在他手裏。
姜煥攬住他的腰,不是交際舞,甚至不算跳舞。沒有舞步,宣昶不必跳女步,就象被姜煥環住腰搖晃。
他反手抱住姜煥的背。姜煥沒把耳機分給他,所以他聽不到。
歌還在唱,“……這人間苦什麽,怕不能遇見你……這世界有點假,可我莫名愛上他……”
姜煥手臂收緊,背本來就繃緊,宣昶想問他怎麽了,姜煥直接把下巴靠在他肩上。
他們身高差不多,姜煥這麽靠着他。
肩上有他頭的重量,宣昶一下下撫他的後頸,T恤領口外溫熱的皮膚。
這天晚上,他們的影子也被映在地面,靜止的影子中唯一搖晃的,又被慢慢踩過。
姜煥聽着,有些歌詞很模糊,有些歌詞,在這座城市這樣的一個晚上,卻意外清淅。
“……不管是誰啊躲不過,還是情而已……你問我啊怕什麽,怕不能遇見你。是否你走過了我身邊,恍恍惑惑一瞬間……”
到那首歌過了,姜煥還抱着宣昶。
死也不放手,這姿勢蠻橫又依賴。姜煥從沒對他表現過這樣的依賴,仿佛在這晚,有什麽東西叫姜煥終于快要承擔不住了。
宣昶任他抱,不問你要抱到什麽時候,天荒地老也由得他。
燈光讓整個院子裏象積了一層水,歌聲也讓姜煥如在水中。
姜煥卻在想,你本來可以不經過我,可以與我擦肩而過。
他和宣昶的相遇來得太偶然,一周的進展等于別人三年,他既不瞎也不傻,宣昶沒有理由地對他好,他還可以說服自己,這是一見鐘情。那麽宣昶的兩個晚輩出現,他再沒任何藉口。
程斯思問姜煥為什麽不直接問正主,他說小孩子懂什麽。
他們不懂自欺欺人這四個字。不問宣昶“我就那麽象你前男友”,因為姜煥不敢。
他知道,一旦問了,就是萬劫不複,被宣昶親口宣判死刑。
這晚跳完舞,姜煥松手。
再看時間已經過了九點。
宣昶去淋浴,姜煥聽着浴室水聲,幹脆推開門。
浴室有淋浴和浴缸,只是浴缸還沒用過幾次。門沒有鎖,姜煥靠在門口,看淋浴房裏的人影,上去拉開玻璃門。
頓時熱霧撲面,等到蒙胧白霧散了一半,他才看清宣昶。
本來膚色就白,熱水一沖,微微泛紅,被水淋濕的眉睫鬓發更是顏色濃了一層,如墨筆描畫。
宣昶不介意他偷襲,姜煥把拖鞋留在外面,跨進淋浴間,T恤與長褲瞬間濕透。
宣昶扶着他的手臂,他低頭從宣昶下颌吻到頸,一只手抵在宣昶背後,讓宣昶挺胸,再吻過胸膛。
他把濕透緊貼肌肉的T恤揭下扔掉,在宣昶面前跪下。
他發現他很喜歡替宣昶做這件事,做到一半就解開褲子。
這次做完,趁宣昶還沒恢複,就把他壓在淋浴房的牆上。
水霧重新彌漫,玻璃上只透出宣昶的手。
他忍耐閉眼,姜煥在他身後,逼出宣昶一聲聲喘息。
不絕的水聲裏,姜煥血液如同沸騰,身體狂熱,心中想的卻是:
我會對你很好,比你之前遇到過的所有人都好。那麽與我在一起時,你能不能不要懷念別人,不要把我當成別人。
這回臨時起意,沒有做安全措施,事後姜煥出浴室,宣昶又重新打開熱水。
弄到裏面,這個澡算是白洗了。
等他換上睡衣出來,姜煥抱着枕頭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宣昶坐在床邊,看他側臉。
他出來又沒把頭發擦幹,頭發夠短,洇濕一片床單。北京天氣幹燥,也到宣昶出來還沒乾。
宣昶見他睡着了,才一彈指,床單乾了。他再伸手摸了一把姜煥的頭發,果然不再潮濕,指下短發毛刺刺的紮手。
他知道姜煥的隐痛,但無法解開這個心結。
第二天早上十點,姜煥開車到酒吧。
易一居然已經坐在吧臺邊吃面,見到姜煥,兩個人視線對接一下,警花放下筷子,站起來,轉去廚房給姜煥再弄一碗紅油辣面。
姜煥挑了挑眉,沒想到警花這麽有眼力見兒。
有眼力見兒的警花站在廚房裏,突然扯起嘴角笑。
照理說易一和程斯思得叫姜煥一聲師父。但是姜煥無論是從前現在,都不耐煩師徒那套禮儀,易一偶爾叫兩聲師父,程斯思樂得直呼其名。
宣昶是師叔祖,就是姜煥的師叔。師叔祖和師父搞到一起,她和程斯思沒什麽感想。在姜煥把他們撿回去之前,就跟宣昶搞到一起了。
反正師門就是這麽随便:人和妖怪都收,長年沒人管事。入門說“同證大道,各自修行”,其實就是放羊,自己有自己的緣法,自己渡自己的劫。
她把紅油面遞給姜煥,姜煥肚子裏有早上宣昶的一碗面打底,照樣摁滅煙頭,提起筷子吃。
兩個人埋頭吃面,稀裏嘩啦,吃完了姜煥還把辣湯喝了。
姜煥吃飽喝足,“那小子沒來?”
易一說,“他加班。我年假。”又看了看姜煥,斟酌再三,還是提一句,“您信不信前世今生?”
姜煥笑起來,那表情寫着“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他問易一介不介意,得到答案點起煙。
“我信科學。”
易一就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