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

程斯思那邊一片死寂。

姜煥抽飯後煙去了,這時回來,看易一坐在宣昶對面喝茶,氣氛有點詭異。

“幹嘛?”

宣昶握住他的手,“沒事。”

第二天早上,姜煥裝沒睡醒。聽見宣昶下床,洗漱之後去了廚房。

姜煥眼睛睜開一條縫,等過大概十分鐘,宣昶來叫他,“下床吃早餐。”他才懶洋洋伸展手腳,爬下床踩着拖鞋朝衛生間去。

直到看到餐桌上宣昶煮的面,他才徹底安心。又想到宣昶那個一年的要求,心裏竟美滋滋的。

他坐下就吃,也不嫌棄挂面清湯寡水了,吃到最後咬荷包蛋。宣昶這陣子天天煮面打蛋,總算取得了一定進步,荷包蛋是溏心的,上面還粘着幾粒小蔥。

宣昶坐在餐桌對面,手已經洗過擦幹,氣定神閑。

姜煥吃完說,“我去酒吧。”

宣昶微微一笑,姜煥那一瞬間驀地想到——這不就是普通夫妻的早晨?

晨風拂面,他心裏就象開出花,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宣昶還坐在座位裏,被他志得意滿地挑起下巴親一口,“寶貝,等我回來。”

姜煥溜達去酒吧。

酒吧裏,易一雷打不動坐那吃面,突然擡頭。

門被推開,進來的居然是武星星姑娘。

武姑娘紮着高馬尾,走路蹦蹦噠噠,馬尾一甩一甩。上次穿着少女氣息濃郁的蓬蓬裙,這次卻是白T牛仔短褲,青春洋溢的女大學生,手裏抱着一本紅白拼色的《全國碩士生入學考試》學習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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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星星走到吧臺前,那個凡人和地仙都不在。

易一扯了扯嘴角,“你也考研?”

這年頭狐貍都要考研了?

武星星哼了一聲,“奶奶說給人算命不算什麽正經工作。”

姜煥來時,就看見酒吧裏警花和武姑娘坐在一起吃面。

武姑娘嘴一擦,看清他身後沒旁人,姣好眉毛皺起,低聲嘀咕,“不對呀,我明明算到……”

姜煥打個招呼就回吧臺後靠着,看他的盜墓小說。不出二十分鐘,門再次被推開,武星星控制不住,“嗷”地一聲,跳下椅子貼緊吧臺。

她算到宣昶今天會來,替祖奶奶來送個東西。但真看到宣昶,還是本能地被吓得炸毛。

姜煥站起身,“這麽大動靜?”

易一立刻擋住他的視線,“我不小心踩了她一腳。”

武星星躲在她背後,努力藏自己的腳。她今天穿着拖鞋短褲,方才被宣昶一吓,膝蓋下長出一層白毛,腳掌頓時變成毛茸茸後爪。

她越是緊張越是變不回去,宣昶手指微動,把她的原型掩住,姜煥沒看出異樣,眯眼看易一和武星星,又轉去問宣昶,“你來幹嘛?”

宣昶含笑,把一本書放上吧臺,“拿你的書看,還給你。”

姜煥接過一看,是那本《宣朝秘史》,他方才見到武星星面前的考研材料上寫着“歷史”,一看就是翻過好幾次夾着便簽紙記重點的那種。

姜煥心裏啧,宣昶上次醋一回把人家小姑娘吓成這樣。打算做個好人,盡量和藹可親地問,“準備考研啊?我考考你。”

姜煥抄起那本地攤秘史,“複習到宣朝沒?我發現一件挺解釋不通的事。那個短命朝代三十年鬧了七八次水患,壽陽王的主要功績就是治水,但是我谷歌了半天沒找到任何遺留下來的水利工程。更早的都江堰可都留下來了。”

易一看着他把小狐貍物盡其用的樣子,心說真是遇師不淑,他一想裝好人就跟個狼外婆似的。也是自己當年太年輕,這才拜了師。

武星星警剔地看他一眼,又看宣昶一眼。

“……找不到水利工程,因為根本沒建水利工程。”

姜煥皺眉。

宣朝水患的事大妖怪都聽說過始末,她也聽祖奶奶講過。

武星星給出正确答案,“宣朝水患是因為龍,所以不用修什麽水利工程……解決龍就行了。”

姜煥原本在摸煙,這會兒打量武星星,回憶起社區阿姨介紹,說小武是塔羅工作室的小武。果然有點……啊。

都這樣了,今年考研有點懸吧?

武星星懶得理他,從短褲裏掏出一張卡片,不敢接觸,就遠遠遞給宣昶。

“奶奶叫我給您,正面是電話號碼郵箱,背面是微信號。有空多聯系。”

易一又無語了一下,二零二零年,妖怪聯系都主要靠微信了。

武星星給完名片就一甩頭走了,溜得比兔子還快。

姜煥看她背影遠去,走近宣昶,“沒想到您還深得老太太厚愛呀。”

宣昶把名片收起,想起武新月的模樣,再聽他這句老太太,一笑不語。

四月輕易過去,易一輪休的假都休完了,程斯思更是不眠不休趕死線,臉上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

他坐在小會議室裏,手下組員都加班加到東歪西倒,看着屏保,才驚醒今天師叔祖回山,好象是今早的飛機。

小程組長放組員們去吃飯睡覺,打着哈欠開微信找師兄或者師姐。

“師叔祖飛了吧?”

“不晚點應該飛了。”

那師叔祖肯定不會和易一在一起,程斯思精神一振,“哎,你知道我昨晚有什麽新發現嗎?”

易一慢吞吞道,“我不知道。”在心裏補充,能讓你這麽精神的發現,我不确定我想知道。

程斯思嘿嘿地笑,“我發現,有前緣在,一見鐘情,送房送車,還上仙山找藥——熟不熟悉?要是師叔祖是條白蛇,這可就是我國傳統人妖故事《白蛇傳》經典再現吶。”

與此同時,《白蛇傳》經典重現裏的另一方又接到一條短信,嗤了一聲,躺回沙發上,雙手枕在頸下。

宣昶說回家幾天,他沒去送。無論要等多久,既然知道一定會再見,就不必送別,搞得凄凄慘慘。

所以早上宣昶走時,他只說,“你回來我接你。”

宣昶眼角帶着淡淡笑意,握了握他的手。

這可不妙,姜煥想,才分開幾個小時,我就開始想他。

這樣一來,為分散注意力,他就拿起手機,回信應邀了。

約他的人又是那位劉教授。

上次那個邀約的排場,姜煥早看出是他幕後什麽人對逆鱗有興趣,讓他接近自己科普一下,再試探試探,要是自己有離開宣昶賣逆鱗的打算,對方能開個天價。

所以這回劉教授先含蓄致歉,然後邀請他去某個風景名勝。言下之意好象有秘密要告訴姜煥。

姜煥一考慮,那地方游人不少,劉教授背後的人不好做什麽;就劉教授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姜煥還沒放在眼裏。這麽一來好奇心就壓過其他。

他開車過去,劉教授約他去的地方是北京三大寺之一,潭柘寺。

挑了個停車場,步行過去買票,今天游人不算多,姜煥看着寺外那石板路灰磚牆白門洞,門邊挂一塊潭柘寺的木牌子,門洞上寫着“敕建岫雲禪寺”,看不出多少古剎的氣派。

他朝裏走,寺內有香可以請,三三五五的香客們都請了香,他卻不是來燒香的。

寺內古樹參天,蔥茏翠綠。他在大雄寶殿北面的帝王樹和配王樹旁找到工作人員問路。

劉教授約他去龍潭,問了才知道,寺後有龍潭,寺中有柘樹,潭柘寺因此得名。

沿大雄寶殿右邊走,能看到一條山路。路兩旁都是樹木,通向龍潭。

姜煥把手機放進口袋,大步走去。沒想到這條路比他預想得長,足有好幾裏,路上不斷有游客知難而退。

到龍潭時,周圍已經沒什麽人。

龍潭就是個石欄杆圍住的小池,劉教授站在池邊,見到他先笑,“這個龍潭九幾年的時候就因為缺水不再噴水了,一一年鋪設了引水管道,把山後面水庫裏的水引過來,才又有了水。”

姜煥對這些沒興趣,他抱着手臂。

“廢話少說,說來說去都是龍,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這話說完,突然覺得不對。

從他走向龍潭的這一刻起,本來北京人說的響晴天氣起了霧。

霧又濃又深,已經把通往這裏的山路完全屏蔽。

姜煥直覺準确,他有野獸般的直覺,也相當依靠直覺。此時他背後一片陰寒浮起。

劉教授輕輕說,“我對宣朝那麽感興趣……是因為我八歲的時候就發現,我是宣朝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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