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十一
九尾白狐行屍走肉地端起餐盤,按照吩咐準備早餐。
他頸上項圈的鈴铛輕微響動,周圍的人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心蕩神搖——原來這個搖字真是确切,心神牢牢地系在項圈的鈴铛上,鈴铛搖心神就随之搖蕩。
幾個人有意接近他,若有若無将他圍住。九尾白狐正要端盤走開,餐廳的大門又開,“張法泰”抱着手臂,面色陰冷,毫不掩飾嘲諷站在門口。
“這麽慢?”他目光像刀,剜過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還是你又在這招蜂引蝶?”
衆人心中一凜,“張法泰”大步走向九尾白狐,捏住他的下巴。
白蛇望月還是人形,握着雙拳瑟瑟後縮,藤原卻上前勸,“張君……”
“張法泰”不理會旁人發出的雜音,獵食的鷹隼只和自己的獵物四目相對。
“你該叫我什麽?”
九尾白狐忍耐地垂下眼,他本就雙目狹長,被扼住咽喉,眼尾更是浮起淡紅。
“張法泰”加重手指力度,“該叫我什麽?”
九尾白狐面色由紅變白,雙眉痛苦皺起,嘴唇卻動。
“張法泰”放手,他捂着咽喉後退半步,低垂臉面。
“……主人。”
“張法泰”示威似的掃視其他人,冷如刀鋒的眼睛在藤原身上多停片刻,轉身就走。
九尾白狐的氣喘勻,端起之前放下的托盤,緩緩跟着他走回房間。
衣角卻被一只小手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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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頭,十四五歲少女模樣的白蛇悄悄遞給他一塊點心。
姜煥被那聲“主人”刺激得心花怒放,回房甩上門,先跳上床滾兩圈。
待到宣昶進門,這才在床邊坐起。
叫“主人”這碼戲是他臨時加的,逼得宣昶不得不配合,說實話心裏有點發虛。
可轉念一想,宣昶開口的那兩秒,他大腦簡直如同飛上雲宵,高空蹦極。這種滋味,哪怕之後宣昶要他怎麽還都值了。
宣昶以九尾白狐形象示人時,總附帶上輕微魅術。魅術這玩意武星星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狐貍用了,都能把凡人姜煥勾住,更何況宣昶這樣的級別。
在他身上,魅術自然到姜煥都無法确定他用沒用,若有若無,但又動人心魄。
宣昶先沒找他算帳,把餐盤遞給他,姜煥抓了面包一邊大嚼,一邊搶先發作,“我看那個藤原,隔三差五裝英雄,不是要拿你做試驗,就是對你的美色起了下流心思……”
他說到美色,還哼了一聲,叼着面包看見宣昶手裏包裝精美的小方塊,“這什麽,那個藤原給的?”
透明塑料紙裏是一塊方方正正的暗紅色點心,他拆開包裝聞了聞,紅豆羊羹。
宣昶回答,“不是藤原,望月。”
“還不是藤原要她接近你。”姜煥一口咬掉半塊,嚼兩下一臉不快地抱怨,“太甜了。”把剩下半塊遞給宣昶,“你要不要?”
暗紅色果凍狀的羊羹上牙印清淅,宣昶看了姜煥一眼,那意思顯然是不可能要。
姜煥嘴上嫌膩,但是二話不說把剩下半塊扔嘴裏,“你等着吧,這次是羊羹,下次就該傳個小紙條要解救你了。”
姜煥這話沒說錯,當天下午,宣昶再以九尾白狐身分出去釣魚,在角落聽到一個細小的聲音。
白蛇望月在九尾白狐身後怯怯地說,“那個人不該這麽對你,他很過分。”
九尾白狐維持平靜,“你幫不了我。”
望月低頭,左右無人,又扯他衣角,一雙眼清如水,全是希冀。
“是什麽束縛住你,符咒還是法器?哥哥會很多符咒,可以幫你解開。”
九尾白狐看着她,“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們?”
望月一愣,九尾白狐的神色裏有厭倦,“你叫他哥哥,但你也是受他役使。”
少女怔住,仍扯着白狐衣角。她遲疑地掀起浏海,露出銀色的标記,“你看,這個符咒……”
纖細的手指搓過,那标記暫時消失。望月悄悄說,“是假的。哥哥沒有役使我,他把我從前一個人手裏救出來,是我願意留在他身邊。”說完,對他露出□腆笑容。
九尾白狐一時沉默,望月向周圍看看,一雙蛇類微涼的小手握住他的手。
“……明晚,我和哥哥在合波角等你!”
九尾白狐垂下眼,掩飾住此刻的神情。
那天晚上,姜煥大張手腳躺在床上。
“明晚,還挺急。”
他這話對同類和藤原都不含好意,宣昶坐到床邊,拍拍他的手腳,讓他好歹收斂一些,騰出點空位。
姜煥索性半撐上身起來,“喂,這可是拐賣團夥的老套路。先用無辜少女降低你的警剔性,”他做個惡狠狠抓走的動作,“下一步就一翻臉,把你強擄,讓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宣昶反而一笑,年輕了二十歲,眼角不再有細長的笑紋,神色溫柔依舊。
“這麽擔心我被擄走?”
姜煥大方承認,“那是。”被拍得往床裏一滾,“反正你明晚去,我跟在後面。有什麽不對你趕緊撤。”
合波角,又叫哈伯伊角,也叫北角,在奧利洪島最北端,是一座高聳的懸崖峭壁。
“合波”和“哈伯伊”都是音譯,在信奉薩滿教的布裏亞特人語言裏,這個角的名稱意為“獠牙”,遠遠看上去,也是一支刺入湖中的尖銳獠牙。
深夜時分,貝加爾湖畔,合波角上比別處寒冷。
九尾白狐走到合波角旁,聽見“嘶嘶”的蛇吐信聲。
陰影裏,年輕俊秀的男人迎上,“太好了,你來了。”望月纏在藤原手臂上,從衣袖中探出頭,朝九尾白狐打招呼。
藤原輕聲問,“可以讓我看一看你的束縛嗎?”
九尾白狐挽起衣袖,今夜有星無月,星光下,他如玉石般的右臂前臂浮起朱砂字跡。
那是一張符紙上的朱砂字跡,象複印一樣轉印到人形的肌膚上。
宣昶和姜煥早就向小張天師要了龍虎山符咒,正經符咒,不是小張天師在閑魚上偷偷摸摸創收的那種。
藤原的臉色變得凝重,他仍然非常禮貌,“能不能讓我……”他的意思是觸碰。
宣昶略點頭,藤原雙手握住他的手臂。雙手之間的符咒仿佛更清淅,要從平整的肌膚上溢出。
良久,藤原嘆息,“很抱歉,張家的道術不是我能抗衡的。單憑我的修為,不足以幫助你擺脫束縛。”
望月擔憂急切,雪白纖細的蛇身擡起,猩紅信子吐出,卻是少女的聲音,“哥哥!無論如何,幫幫他吧!”
藤原的眼睛閃動奇異光芒,他用手指撫摸白蛇小小的腦袋,這才帶着歉意轉向宣昶。
“我的力量不足,但是您應該知道,貝加爾湖畔的奧利洪島被薩滿教認為聖地。薩滿教相信萬物有靈,如果您願意與我一起到湖中,祈禱得到貝加爾湖的幫助,也許有一線對抗符咒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