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時日已近初春了冷凄的料峭春寒,認萍生靜默的步行在方下過雪的微寒庭院裏狀似賞梅貌,其實心頭思緒亂如麻絮難以解清理順,只好借着外頭較冷的空氣清醒。

終于明日便是一切的一切他在翳流數月的成果準備驗收的時候了,這幾日南宮神翳時常出入實驗基地看樣子準會一頭栽在裏面不打算出來了,是很有利行動的…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計劃進行之中為何他還是如此不安呢?調開了教中耆老醒惡者去哪個不知名的窮鄉僻壤調查毒物又勸退了四閣聖在近日準備閉關修煉,照理說教中較強的一些高手都給分散了明日便是最好的進攻時機,他又為何心亂?

計劃不可能出錯的…至少他是這麽寬慰自己的。

只是越是想就越覺得心煩,煩的連枝頭上初開的新鮮梅花看了也覺得生厭。

只是寒風仍是不認人的繼續吹在他身上生冷,幾不可見的瑟縮了一下轉瞬間背上的寒意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方回首撲面而來的是軟軟的毛絨觸感微微的搔着鼻尖,原來不知何時的南宮神翳暗紅色的身影已站在他身後給他添上了一件披風。

「太陽出來一段時間了雪才要開始融,即使運氣禦寒這樣的天氣還是很冷的呀萍生可要記得加衣服啊,省的底下又有人嘲笑我教的首座會因為賞雪而生病啊…」

勾起來極為邪冷的微笑卻是南宮神翳所能想出來最柔和的表情了…事實上比較起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看着他的認萍生來說,真的是柔和很多的微笑啊。

順勢的将手臂穿過肩膀環住前胸給将披風的繩扣在他前面打了個漂亮的結,認萍生沒有推拒掙紮的意思面對這樣的親密動作他都是被動的…他一向不會拒絕南宮神翳的這些舉止,一方面是想到好歹他也是教主一方面也真不知該如何應變。

「哪兒是那般嬌弱的人啊!教主您多慮了。」講出菱唇的話語雖冷淡可他并沒有把那件溫暖披風扯下來的意思,南宮神翳便知道這是萍生變相接受他的好意了。

總覺得自從遇見了萍生以後這教主就做的越來越窩囊了,前幾天好友醒惡者才跟他鬧脾氣包袱收收就跑到哪個不知名姓的窮山惡水去研究毒物了,連元老四閣聖之首都負氣離家出走另外三個也決定閉關來個眼不見為淨…到底他們是不滿萍生哪點?是升級首座升的太快了還是他們壓根兒不相信萍生對翳流的忠誠呢?

其實要不是他對萍生一見傾心恐怕也會向他們那般的堤防着一份戒心吧…只是,就是愛着他就是堤防不了他…這是一場危險到用整個翳流來下注的賭局,早在他見到萍生的那一刻起便壓上了心作法碼…不論結局如何他都不可能抽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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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今日是元宵又左右無事,萍生有沒有興趣晚上與我出外夜游一番啊?」

執起一束雪然的華發湊在唇邊吻着,他是無比的迷戀那股充斥鼻尖的濃重幽香。

暗金色的瞳子沒有任何的動靜只是靜靜的注視着開放在枝枒上的一朵紅梅…

此刻南宮神翳的心裏非常緊張就好像變回了十七八歲的年輕小夥子似的,他還看不出來萍生到底是答應還是拒絕的意思…若是萍生答應了這便會是他倆的第一次約會啊!…雖然說更親密的事也做過了可第一次攜手共游也會是個好回憶吧。

一陣微微帶着濕氣的風吹落了那朵血般豔麗的紅梅,認萍生的眉毛幾不可見的抖動了一下…慢慢的轉過身來就像是花兒的開放,說:「教主的吩咐無不從之理。」

南宮神翳掩飾不住他那張喜形于色的臉…捧起那張淡漠的麗顏究是一陣狂吻,用力的摟了萍生一下這才放開,趕緊趁了萍生還沒反悔的時候跑回去準備了。

風猶然吹及着頂上的落花如紅雪,認萍生輕輕的摀着唇…說不清他此刻的心情。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縱使燈市花火班斓笑語聲紛雜不絕,也總是有人不高興的。

姬少府小雙,板着一張俏麗的小臉給人駕車,車裏頭坐的人自然就是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因為難得元宵節翳流裏多數的人都給放大假去了只剩下他們一些元老人物對這玩意兒沒興趣還待在總壇裏作閉關的一些準備…教主跟首座卻忽然發了興致要來賞花燈偏生又沒半個機靈車夫使喚只好委屈了閑在那邊的姬小雙了。

只是要強迫他做事也不容易,翳流裏誰人不知他一向最聽的就是教主的話了…其實他這個做少府的也真是戀慕教主很久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沒真跟教主告白而已。

而如今一個莫名奇妙不知道從哪邊冒出來的認萍生橫空殺出來奪去了教主所有的視線,也就是說從此之後他姬小雙攙是真正該死絕了這條不可能成功的思念。

怨怒随着教主對待認萍生越來越多的寵溺之後像是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環視看看翳流裏幾乎所有的人多多少少都對認萍生有很大的不滿之意并非只有他一個。

只是不滿的情緒也都在認萍生偶一為之的在天之界線露面時煙消雲散…似乎只要是面對那樣精致完美仙人般的面孔什麽閑氣也都可以消了,不可否認的認萍生真正是漆黑幽夜裏最明亮的天狼星,只消一出現衆星的光采瞬間就會被奪去了。

現在想想好像所有的忿忿與不滿都是在認萍生不在的時候才發出來的,感覺上真有幾分像是得不到眷寵的小孩在發牢騷一般…連教主的面子都不買的認萍生偏生長了那樣一副好面皮讓所有的教徒既是愛也是恨的,究竟又有幾成人是真如他一般真真切切的恨在心裏呢他不知,又有多少人只是意氣上不滿憤恨而已呢?

凡毒物者非是極醜便是極美尤以美麗的會讓人喪失心魂者為多,姬小雙真是擔心的…難道衆人都忘卻了最毒的蕈類最狠的蜘蛛最冷血的蛇也都是最美麗的嗎?

咬咬牙,他盡他今日當車夫的本分什麽鳥氣也要忍了推下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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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繡毂雕鞍驟。

疏簾半卷,單衣初試,清明時候。

破暖輕風,弄晴微雨,欲無還有。

賣花聲過盡,斜陽院落,紅城陣飛鴛甃。

飲薄酒下兩三樣小點入腹,包廂帳外是熱鬧滾滾的唱曲講書聲,窗外樓下熙來獽往皆是處處人與橫來過去挂着的鮮豔彩帶燈籠,便是所謂元宵春節熱鬧燈市了。

其實心思根本沒放在說書和唱曲兒上盡管這家酒樓請的藝人實也功力高深三兩下牙板兒便敲的書聲入耳五六聲琵琶撥子弄弦便可勾人心神入樂…但對上無心客也枉然,連入嘴的酒是什麽酸甜的醺然滋味他都不曉得了何況歌聲書聲。

南宮神翳也沒有放心思在娛樂節目上只是依舊用那雙幾欲要噴出火來的暗紅色眼睛注視着對座認萍生臉部每一個最精致幽微的線條,充下酒菜似的啜着酒液。

「兩位客倌,梅花簽小籠包上來了。」劃破這等沉重凝滞的空氣的是小二的上菜。

香噴噴又透着裏中肉色的薄皮小籠包在竹籠中燈光下顯得如此精致可愛,梅花簽齋的小籠包有名主要是因為常搓揉一些梅花花瓣或是香油進去使的包子蒸出來格外有股香甜味兒,也因此尤是冬季的包子做的最上品畢竟冬梅花瓣新鮮些。

閑到包子上來了對座的人兒似乎仍在神游發呆,南宮神翳便自動自發的一筷子夾起了一個玲珑剔透的小籠包再伸出另一只手來用調羹接着,輕輕的挑破薄皮讓淡黃色的肉汁油流出來…幾下吹氣讓包子涼些在起身向前把調羹湊到人兒面前…

「吶!給你吹涼了,萍生來吃ㄧ個吧。」低沉中帶着些哄誘意味的聲音。

眼底的金色變的深了點凝聚了點這方攙是從神游中回來歸位,見着了面前處理好了的小籠包也不經微愣…紅唇微微的張着有些失措,不知該說些什麽才是好的。

南宮神翳只覺得臉上擺出來的笑容快僵掉了…想來還是不成的吧萍生不是那種事事都順着他心思走的人兒…沒有人可以勉強萍生做任何違背他心意的事情的。

但攙剛想收回手來,便被那雙纖白的柔荑給止住了…就着那樣的姿勢他将絕色的臉蛋挪近了調羹張開嘴唇如盛開的血色海棠花一般,真的接受了這般親昵舉動。

南宮神翳瞪大了眼睛瞧着他心愛的萍生乖巧的一點一點咽下包子皮包子肉…

連飄着淡金色的肉汁也沒有放過一絲ㄧ毫,他伸出小巧的舌頭來不浪費的舔掉。

至少把調羹裏外舔了個幹淨以後才擡起頭來正眼看着對座的教主…金黃的眼睛仍然是那樣無波無瀾卻更添了幾許妩媚之意,那瞬間的他乖的像是受寵的貓兒。

在微暗的燈火下油光潤澤着美麗的紅色唇瓣,真像是飄散着肉香的血色紅梅。

情不自禁的吻上那樣迷人的上下兩瓣唇,梅花簽齋的小籠包肉汁濃的像是濃縮了好幾十倍那樣的香郁…但即使是他也無從分辨究竟是不是萍生的唇加重了香味。

只是知道這樣的感覺實在美麗夢幻的像是一觸即碎的初雪…脆弱而且難得。

「呼…我們還要去看花燈吧…教主。」美麗的幻境脆弱的只讓一句話就打碎了。

「這…自然的,我的好萍生如果你都準備好了的話我們就走吧。」南宮神翳知道這是萍生推拒的意思,縱是再不甘願此刻也只得放手…方才的時光一去不回頭。

深吸一口氣整整衣冠和散亂的鬓發,認萍生的臉色冷淡如故…只有一抹潮紅仍不死心的浮在他的雙頰上硬是要添得幾分嬌豔,像是要證明方才旖麗的存在一般。

只是認萍生還是像尊木偶似的游着南宮神翳拉着他四處窮兜猛轉,燈市裏的繁華熱鬧鼎沸人聲皆是走馬看花般的寥寥一眼帶過,直到給教主塞了一物入懷裏…

「燈籠?」疑惑的揚揚手中的紅燈籠,他不明白教主送他這個是什麽意思。

「呵呵…上頭綁了我親手寫的短簽,萍生也瞧瞧吧。」在背後昊亮燈火的映照下,認萍生看不清楚逆光的南宮神翳臉上是何種表情,只是依言打開了折着的紙簽。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帶青山爛。

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幹枯。

白日參辰現,北鬥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帶三更見白頭。

握着簽的手是顫抖的…認萍生感覺到他一直已來刻意的表現的冷漠平靜的臉慢慢的像是土崩瓦解般的裂開了,饒是銅鏡一般光滑的金色也綻開了數道鬥大的裂痕,鬥大的淚水竟像是發瘋野獸似的破栅而出滾滾而落…一滴滴的沾濕了衣襟。

下一刻即被摟入了南宮神翳的懷中他感動他的萍生為這首曲子詞落淚的神情。

認萍生知道這如同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簡直像是在宣告他完蛋了的一張紙簽…是上畢竟還是有些事情是時間所無法磨滅的,南宮神翳就用這最後一夜的最後一擊将他的人影名字永遠的蝕刻在名為認萍生的這縷幽魂的心口上。

是怎麽走回車上的其實認萍生已經沒有多大的映像了…只靠少艾告訴他他那時候,默默坐在車中在衣袖上寫下了半闕詞後再扯下那一塊布來交給南宮神翳。

當時南宮神翳很是鎮重的将那塊猶透着未幹墨漬的袖布小心的折好放入随身的香囊裏頭,就像是小心的将萍生好不容易交出來的片片的心的碎片給收好一般。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裏尋他千百回,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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