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是的…即使全世界都抛棄了你,我也不會。
在鬼梁府上的酒宴衆人驚異的眼神下藏着的是冷漠的光芒,我知道就算你沒殺了鬼梁飛宇他們看你的眼光仍然不會變…也許表面上是給我面子沒有說什麽,其實心裏面是很瞧不起你的就像孤獨缺說的一樣,罪惡坑只收容被江湖抛棄的垃圾。
我見到孤獨缺的人頭從天而降的時候便已明白了這是一個計謀,只是卻還是來不及阻止…在喜宴上的桌椅皆被血紅的顏色浸染之時我已明白這個世界抛棄了你。
紛紛擾擾的人聲無法進入我的耳朵…在你一飛出去的時候我只在想着,無論你是要去哪裏我都應該跟上,也許無法助你什麽…但至少能證明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是的這是我的私心,那時候我的腦子裏沒有江湖沒有正道沒有蒼生滿滿的都只有羽仔你刀翼上的血紅,你抱着孤獨缺的人頭出去了悲憤的模樣就好像忽然被風吹離了母枝的樹葉…落地的霎那是可憐的,沒有根的落葉啊只能零丁的落在泥土。
我ㄧ向都不認為我是個好人只是大家都是這麽說…但只有一點是我自己和衆人也都承認的,藥師慕少艾是這個世界上最大公無私卻也是最自私的任性的人。
你知道我自私的時候是個如何可怕的人嗎?…就像是當初我入江湖想取得給阿九替代的聖心一樣,其實加入正道也只是我的一個手段只是為了取得聖心而已。
如果那時候魔君願意給我聖心搞不好我就會站在魔界那邊也說不定…只要是牽涉到阿九的命的話,我知道咳羊莖能替我換來魔心而魔心又能替我換來聖心…不然我也不會這麽大方的交出阿九的小命,因為阿九這個孩子的命比我的還重要。
但是你也是一樣啊羽仔…你的命在藥師的心中也是不成比較的,若是能救你…
叫我死上一百來次也是值得的,只要羽仔你能夠活的開心惬意的話。
因為阿九是我的命根子而羽仔你卻是我的心我的靈魂…最重要的是我相信…
要是我哪天有了一個萬一羽仔你一定不會死你也不會準許你自己死,因為你一定會曉得的…在我死的霎那之間你就已經喪失了死去的權利,只能活着想辦法讓自己快樂,我的身體死去了卻能永遠永遠的存活在你的心裏,想要我繼續存在這個人間羽仔你就不能死掉…想要我笑着看你你也不能再長期沉浸于悲傷之中。
我曉得你會懂得…因為我把我的心和靈魂都寄放在你身上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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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還抱着師父再也不會呼吸又沾滿了血的首級疾行時…羽仔的心裏是浸滿了血紅色的兇暴,因為他再也聽不到了…師父即使是難聽辛辣卻又蒼老的話語。
他還記得自己好小好小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母親被闖進家門來的壞男人壓在地板上的時候的事,好像只是眼前黑了一下子他就被打的滾到牆角去…耳朵裏只聽見阿娘凄厲的哭喊和布帛撕裂的聲音,以及那男人說了的一些含糊不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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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身體的某些地方漸漸變的濕濕的味道很不好嗅…後來他才知道那叫做血。
被那一下打的他好幾天都不得動彈一下…從那次以後娘親就變了。
再也不會對他溫柔的笑着或是說話了…取而代之的是狠毒的像是在打土匪似的揍,幼小的他常被娘親揍一頓之後便踢出門外…直到第二天客人走了才能進去。
忘記是哪一天了他被揍了逃了出去悶頭狂奔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有黑白參半的頭發和滿臉的胡渣以及一雙看起來很兇的藍眼睛,講話很難聽也很兇惡。
這個活像是路邊冒出來的大尾流氓的家夥說他叫做月不全孤獨缺,缺是完美無缺的缺絕對不可以念錯!因為自己不小心打翻了他的酒所以一定要找到人賠償的。
孤獨缺的酒怎麽可以随便打翻的呢?…小朋友你得做我徒弟來還才行啊。
他記得那一天師父是這樣說的,他還以為這老伯是不是瘋了呢人就被按倒跪在地上給磕了幾個響頭…孤獨缺這才露出壞壞的笑容說什麽碼頭拜了你就可以走了。
只是那一天他回去了以後很難得的母親沒有再踢他,只是靜靜的給他裝飯而已。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曉得…原來那天的事情母親都知道了,因為孤獨缺在他回家以前就先去警告了母親以後別老是打小孩打這麽狠…母親這才賣給師父一個面子。
以後雖然還是大揍小打不斷…卻也沒之前那般狠了。
他還記得師父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教他怎麽揮刀,以及在他化出第一雙羽翼時那聲豪氣的贊美…師父是第一個肯定他存在價值的人,承認他有活着的必要。
如果沒有師父…他肯定是無法在那時候活下來的。
只是對他而言天大地大的人就這樣忽然的死了沒有一點症兆,也或許他其實是知道的因為師父這一次出來的任務目标是他,又是因為他的關系他最親的人死了。
那就像是忽然之間胃裏面的液體要湧出來了卻又吐不出來…他知道他這殘缺不全的生命裏又再度失去了一個讓他存在的意義了…果然他是天生不祥的命格啊。
師父,不管殺死你的人是誰我都不會放過…不會放過永遠也不會放過的!
如果我因為報仇而死也是死的心安理得,這條命本來就是我欠您的…
只是在死之前可能會覺得有些愧疚…少艾,不知你願不願意原諒這個任性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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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羽仔想要為師父報仇的心情…明知道怒急攻心之下要打贏狂龍是一百個不可能卻也還是要去打,因為生命中有很多事是明知不可能成功也要去做的。
尤其孤獨缺又等于是一手把羽仔帶大的人那種重要性自然不比一般…
慕少艾能夠理解羽仔的心情只是能理解并不表示贊同,就他而言并不希望羽仔去為孤獨缺報仇…他只希望羽仔能平平安安的生活,找回怎麽樣快樂的方法而已。
尤其是當狂龍的逆鱗砍中羽仔的時候…白色的衣袂和殘餘的刀翼沾染鮮血就像是讓弓箭射傷了的雪白天鵝一般,羽仔就這樣倒地揚起一片灰蒙蒙的塵沙。
那就比逆鱗砍中他自己還要痛…羽仔已經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再也無法分離了。
後來即使是身體受的了傷害也不停的流出血來他也不覺得痛…因為對羽仔的心疼已經把他的心思給占據滿了,滿心滿心的就只在水晶湖…煙波蕩漾的水晶湖。
只知道即使拼掉這條老命也要把羽仔扛進水晶湖…因為羽仔比他的命還重要。
到了水晶湖的時候岸邊依舊有楊花輕柔的飛舞天空藍的像是才剛漿洗過一般…
羽仔啊等到這一次的災厄結束了以後也該是春暖花開的時候了吧…我們一起去看桃花怎麽樣?去看你最喜歡的桃花紅的滿枝頭,在水晶湖邊欣賞飛舞的楊花。
春日踏青的時候我會為你配戴上最漂亮的香包…你會從枝頭上攀下一朵桃花簪在我的頭發邊,然後坐在一片平地上有綠綠的青草,頭頂上有一朵雲漂浮的天空。
那時候我可以躺平在地上抽我的水煙鬥,你可以撿一塊大時頭坐着拉胡琴…然後我會糾正你每次都拉哭調仔的不良态度教會你幾首比較輕快活潑的曲調拉來聽。
如果朱痕也能一起去的話就讓他帶着阿九準備踏青要吃的點心,讓鹿王也一塊跟去吧雖然他老是喜歡談你跟西風小妹的婚事…不過至少看在他要是也去了就會有好酒喝的份上讓他也跟去吧,最後申屠東流推着林主一起出來曬太陽最好了。
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夢想…很簡單卻也很困難的一個美夢。
為了完成這一次的春日踏青,你一定不可以死喔…一定不可以。
我還沒有見過你笑着的樣子呢…羽仔,有一天我希望能見到你發自內心的笑容。
你的人生還有很長很長的路沒有走過,我相信一定有一天你能夠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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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緊了拳頭再放開看看他還抓的到什麽?…一片像染血般紅豔的桃花花瓣。
當一個人醒來發現世界已經變的完全不一樣的時候,那會是怎麽樣心酸的感覺。
又是一個人為了他而死了…那個人是他生存的意義卻像是桃花一般謝盡了。
慕少艾你能夠明白生命變的枯燥乏味之時所帶來的無盡痛楚嗎?尤其最重要的人是代替自己而死的時候那種傷心更是加倍在加倍的痛,無論如何也無法忘卻。
從前弒母的悲傷與此一比也顯得淡了…先前師傅的死将之ㄧ較也變的薄了,你可知啊我的心已經跟着你去了如果說以前的是痛苦那麽現在就是連悲傷也不見了。
什麽都沒有了…心裏一片茫茫的像是站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中。
我只是因為你要我活着才活着的…只是要如同你所希望的快樂的過生活恐怕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了,你不希望我死所以我是不會死的…我會照着你的期望活着。
你也希望魔族不要進犯中原所以我會聽你的話跟燕歸人一起努力。
他也是一個失去了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的人…我相信我能像是你期望的那般跟他相處的很好,他也是一個沉默的人沒有什麽其它的娛樂…拉胡琴也不妨礙他。
一個人只要能容忍我整天拉的都是那些凄涼的胡琴琴曲,我也就能夠忍受他了。
之外,偶爾喝兩盞小酒…我會在岘匿迷谷的夜空之下想你,想你這朵桃花。
蠹魚孫負氣的向我噴水的時候我一點也不生氣而且希望他再多噴我幾口,至少身為你的好友之ㄧ的他是選擇這種方式在表達他的不滿…而非是像鹿王林主那般充滿同情寄望和不滿的複雜眼神,我最不希望的情況是像你的好友朱痕那樣…
那一日我醒來的時候天色陰陰暗暗的感覺很不好,他抱着一個大布包來到我的面前…老實說那種露骨的恨意和濃濃的酒臭味很難不讓人注意到…我很清楚的…
他說:「慕阿呆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你知道是什麽嗎?…那時候他對着我送給他的那一面水銀手鏡,摸着我給做的你的人皮面具然後說:『原來羽仔笑起來是這個樣子,我總算是見着了。』,那就是他講給我聽的最後一句話…你聽明白了嗎!」
他把那個布包朝我這邊丢下來也不說一句話就走了,我打開那個布包才知道那是什麽…那是一具摔斷了的鐵筝,我聽你說過這具鐵筝是朱痕親手做了送給你的。
摔斷了…原來那家夥連一個完整的東西也不想留下來,他一定很恨我吧。
連我自己都要恨死我自己了呢…他又怎麽能夠不恨。
只是我希望他不要一句話也不講就這麽離開了…我想知道他到底恨我多少這才能明白我是一個多麽可恨的人,我根本不是個值得你犧牲性命救的人啊慕少艾。
但我又怕這樣想是玷污了你的心意…你一定是認為我有讓你舍命相救的價值才救我的我不想侮蔑了你的價值觀,只是少艾啊我現在好痛苦好痛苦…你可知道?
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世上最狠辣的毒不是蠍尾蜂針,而是你死了、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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