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
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
重重翠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春天是無法永遠留住的，緊接着就是炎熱的夏日将至。
山谷裏面有兩個男人簡直是日日夜夜的乞盼着能夠離去永遠別再回來，畢竟被一個老渾蛋抓來手底下玩弄的生活根本不是人能過的…尤其心愛的人也差不多無恙了那就更沒有理由還要繼續窩在這邊了，于是乎就開始三天兩頭的鬧分家了。
那一雙向是巒生子一般相似的美人兒一個只是露出像師傅一般一模一樣壞心的微笑，另一個則是靜坐着沒有表情的喝茶…似乎不管是離開還是留下都無所謂。
今天一個陽光普照的美好天氣，黃衣的人兒和灰衣的人兒正在下棋，旁邊則是懶洋洋的躺在軟榻上抽大煙的夢青銅…喀喀的落子聲和着外頭的鳥鳴十分悅耳。
「只留住了人留不住心也是沒有辦法的呀…」吸了一口煙進去又吐了出來，說到。
這一局棋慕少艾持白子認萍生持黑子，盤面上黑白夾雜大混戰…很難分出上下。
兩人雖然已經分開了身體但似乎常年培養下來的默契幾乎可以達到心靈溝通的程度了，彼此是在想什麽事情用感覺的都能感覺出來…這樣子下棋實在很難分出個勝負來，不過也就是勢均力敵的兩人纏鬥在一塊兒這場棋才會顯得好看精彩。
默契好到讓夢青銅直接建議學習心識傳音…這樣子以後就算分別了也方便溝通。
只是這樣有個缺點…就是下一盤棋要花更久時間了，而且通常都是和。
「師傅你想我們走了嗎？」下了一子好不容易吃下了一小塊地來，慕少艾擡起頭來往自家師傅那邊望去黃金色的眼瞳裏面水光潋豔…好像是被抛棄的小狗似的。
雖然被吃去了一塊地但是認萍生就好像老早就料到似的不為所動，只是默默的在其中一角按下黑子來殺去了白子更大的一塊地…誰讓方才慕少艾分神下錯了呢。
然後趁着慕少艾回頭愕然之際拿起茶杯啜了一小口茶，享受這香氣。
Advertisement
「唉呀呀我怎麽可能會想趕你們走嘛！~~誰讓合作夥伴天天在我菜裏頭下毒琴有夜夜在我房間外頭拉那聽久了腸子會打結的《奈何淚》…老命快被玩沒了。」
配合着好徒兒這種哀怨的語氣一邊嘆息一邊吐煙圈，只差沒擠滴眼淚意思意思。
「叫他們別這麽做就行啦。」放下茶杯來認萍生很理所當然的這麽說。
也許是因為南宮神翳太聽他話了才會使的他完全不假思索的就脫口說出。
「是嘛跟師傅住在一起多好啊…不愁吃不愁穿的，做什麽事情都方便啊！」
眨眨眼睛慕少艾開始苦思該怎麽走出這劣勢的局面，一邊像是在說笑似的講道。
嗚嗚…不小心讓阿萍給贏去了這麽一大塊地盤，想要不輸可得拼命了。
「跟他們講有用嗎？還不是在變着法子兒來整我老人家，受不了受不了啰~~」
叫南宮神翳不要下毒下次就等着實驗室爆炸吧…讓羽人非獍不要拉琴就拿山谷裏頭無辜的花花草草來練刀，那些花啊鳥啊的他還很喜歡不想讓牠們都死絕了。
越來越沒這個精神跟那兩個嘔氣了，雖然說要跟兩個寶貝徒兒說再見他很難過但是總不能老是梗在人家小兩口中間作擋路的大石頭吧…他還沒那麽不識相呢。
「那就離開這裏吧。」看看對面在埋首苦思着的慕少艾，認萍生冷淡的說。
如果會造成別人的麻煩那做什麽還要留下來呢？…他并不喜歡勉強別人。
「如果師傅的生活已經被我們給打亂了，那麽讓我們離開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瞇起金色的眼瞳緊盯着棋盤上的一角，喀的一下落了白子狠狠咬下一塊地盤來。
其實只要能跟羽仔一塊兒共游，天涯海角他也能過的很愉快。
認萍生冷淡的銀瞳掃了一下棋盤，似乎沒有他下子的地方了。
「你們明天就走吧…只要不要後悔的話，雖然我很想說一些酷話但是…辦不到。」
煙管裏面的青煙慢慢的消散了，上頭的金龍反射着流線型的光芒像在扭動一般。
其實一個人過日子是很寂寞的…如果沒有別人陪他住的話通常他是不會在這裏的，活了這麽久這麽久他卻還是像十歲那年一般的害怕孤單，真是個不長進的魔。
春天不可能永遠留下，該到的時候自然就會走。
那一局棋到最後也沒有輸贏，跟平常一樣是一局和棋。
也許該是他出谷再去走一走的時候了…也許再順手救起一個人回來山谷裏陪他。
***
水晶簾裏頗離枕，暖香惹夢鴛鴦錦。
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
藕絲秋色淺，人生參差剪。
雙鬓隔香紅，玉釵頭上風。
送別的時候夢青銅總是習慣穿的一身漂漂亮亮的…所以他簪上了鑲滿寶石精致的金釵，換上好像很久都沒再穿過的藕色錦衣裳…上頭還繡着飛舞的雁子。
縫着水晶珠兒的腰帶一圈一圈的環緊了柔軟的沈腰，唇上點着降紅朱砂。
那樣美麗的人兒為什麽總是不得人疼愛呢？…若是他不講話又有誰人能知曉他美麗的像是洛城開放最豔最香的牡丹一般的嘴唇可以講出那麽多令人絕倒的話。
青色和藍色的眼睛就像是鑲在水銀裏頭的兩丸晶玉，滾動着水靈水靈。
首先把眼光放在合作夥伴和阿萍的身上，只見那雙像是滲血的紅瞳惡狠狠的瞪着他就像是要把他給瞪穿了一般，穿着一身灰色衣裳的認萍生則是無聊的在發呆。
「阿萍你們就這麽走掉了以後我會很想念你的…嗚嗚嗚嗚嗚~~受了委屈就記得回來找我吧！不曉得怎麽寫休書的話必要的時候我替你捉刀休了這個大壞蛋。」
一邊抓着認萍生的袖子一邊涕淚直流的夢青銅，也不管旁邊南宮神翳臉快綠了。
「少在那邊跟萍生說些有的沒的的…你這個老渾蛋還不給我放手是想抓到什麽時候啊！？」一把奪回了認萍生的那只袖子順帶給了夢青銅一個咬人的眼神。
終于要脫離這裏了…出去以後定得去吃碗豬腳面線去去黴氣才是。
「師傅…我和他決定要去西南苗疆一帶尋找新種的毒物，短時間內是不會在中原出現的，希望您能好自為之珍重身體…嗯…那麽我就跟他走了，希望能再會了。」
邊給南宮神翳拉着走一邊回頭對自家師傅這麽說着，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了。
夢青銅臉色忽然放沈了下來回頭過來死盯着站在另一邊的羽人非獍…一青一藍異色的眼睛同時瞪着一個人的時候竟像是爆射出萬丈光芒一般叫人心裏直發毛。
羽人非獍心裏打了個格登想他是又有得罪到這老妖星什麽地方了嗎？
慕少艾則是收縮了一下金色的眼睛…心裏有些疑問，他知道這是師傅天生的一種異能，能藉由異色的妖瞳來讀取人心裏最深處的記憶和印象…只是師傅已經好久沒有用過了，因為這雙直視人心的妖瞳是屬于魔族中一支稀有族群的異能，師傅并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是那種很稀有的魔族，因為有這種異能是沒辦法習武的。
透視人心的技能算是很要不得的東西…這個世界沒辦法容的下的，所以這支魔族血脈才會這麽的單薄，師傅一點也不想要因為這種異能結果被別人搶着追殺去。
半晌後也許只是盞茶的時間，夢青銅便收回了這奇異的工夫…眼睛不再發亮了。
「少艾你真的确定要跟這小子走嗎？…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已經确定了嗎？」
閉上眼睛用手按了一按隐隐發痛的眼部，夢青銅的問句突然…聲音有些無力。
羽人像是被吓了一跳…但是手卻抓緊了少艾的袖子，他憂懼這話裏頭的深意。
慕少艾不動聲色的反握住了羽人的手，唇角微微揚起了一個微笑讓他能心安。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反悔的呢？…師傅啊您這句話問的忒是多餘了啊。」師傅必定是又看到了什麽東西才會有如此問句，但是他倆早已經歷過生與死又豈是任何一種磨難能夠拆散的開來的呢？即使要再幫羽仔檔一次死劫他也不會後悔的。
「算了早就知你是鐵了心的要跟這只小鳥了…我只是很可惜你呀，好好的一個人做什麽要陪着一只小笨鳥瞎撞呢？…即使是到了今天，他還是沒露出笑容過呀。」
按了按心口又重新張開了眼睛，異色的眼裏混濁一片像是被攪污了的池塘水。
其實他并沒有看到什麽大劫災厄之類的會臨頭…當初少艾給羽人擋下的那次死劫已經打破了這種可悲極端的命數了，只是他窺探羽人壓在腦子中最深處記憶…一幕腥血與紅裳女子錯愕的倒地和捧在手上髒污的頭顱絲毫沒有淡化的樣子。
即使是他的徒兒重新回到了小鳥的身邊也只是減輕了一些小鳥身上的罪惡感和悲涼而已，并不會讓那只小鳥感到幸福的…一切只是回到當初十幾年前的時候。
羽人非獍聽了這話只覺得像是給從頭上倒了盆冰水似的…覺得涼飕飕。
那些記憶他從來不敢忘記，就像是懸吊在高空中的一縷鋼絲…繃的緊緊的。
只是在他以為少艾死去的那些時間裏鋼絲放松了…生上了厚厚的灰塵。
而如今撥開了灰塵又看到了那根繃的緊緊的鋼絲，他也不敢擅自将鋼絲調松。
因為怕弄得不好那根線松了有很多東西也會跟着松掉…所以他不敢松。
「即使是再過了多少年你也沒辦法見到他的笑容的…少艾，這個人他受了傷就是一輩子的事，你的願望永遠也不會有實現的一天！即使是如此，你也無所謂？」
指了指臉色黯然的羽人，夢青銅的聲音又回到了開始的嘹喨低沉…清冷的說道。
「沒有關系的師傅，人生在世哪裏能夠件件事情都盡如人意呢？羽仔就算一輩子不笑也沒有關系，那畢竟只是我的理想…只要我能讓他少一點憂愁也就夠了。」
金色的眼瞳放到了頂上無垠的天空，語氣輕輕的卻是可與盤石相比的堅定不移。
若非羽仔是這種重情的個性想來也就沒有什麽特點能讓他挂心了吧…
「你哪？…可曾看破了這世界上的一切情纏糾葛呢？唉…要是你真的能通透了那也許少艾的願望真的會有成真的一天吧。」異色的眼睛往下望着羽人便能看見那種清晰的猶然像是昨日才發生一般鮮明的痕跡，果然年紀還是太小了是嗎？
羽人根本沒有足夠的閱歷和智是足以看破這件悲劇的前因與後果，他只能窺得其中的一部分而且是他虧欠母親與師父的那一部份，所以才會內傷在心裏許久啊。
「也是罷了…少艾是我最心疼的徒弟我也想讓他的理想能夠實現，便就助你一臂之力能夠窺破天機吧！」身手遙指着羽人便在虛空之中畫下兩道鮮明的咒印，煙管上的小金龍抖了兩下子抖出來了盤繞在發亮的咒印之上…便朝着羽人撲去。
羽人一下子驚訝卻也不敢回避…便見金黃咒印與金龍沒入自己的體內。
「吶吶這個錦囊交給你，等到你見着了一個女子身邊圍繞着血紅色的蝴蝶…而旁人卻都沒有發現的時候就拆開錦囊來，我料的不久你就會見到了…你們好走吧。」
一揮袍袖送出了金線織就的錦囊落入了羽人的懷中，只煞那間！山谷的景物連同夢青銅的身影一起消失不見！…在羽人和少艾面前的，只是一條筆直道路而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