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學校風雲(2)

天臺左邊是一大塊空地, 右邊則要豐富許多,錯落有致的花盆沿着牆邊精心擺放, 間雜的紅綠相映成趣, 也許是綠植太多, 遮擋住了鐵藝秋千。

吳娉婷的存在, 才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沈南瑗覺得那女生不止聲音耳熟, 更面善。

沈南瑗偏頭朝女生看了半天,忽地想起來了, 那日匡家的晚宴,她好像總是陪在匡珍珠身邊。

是珍珠姐的朋友吧。

那名女老師一臉氣憤, 視線卻刻意掠過了杜文玲瞪向江曉笙:“又是你們!”

杜文玲一手扶起了江曉笙, 惡人先告狀:“邱老師, 是沈南瑗,你看她把她們都打成什麽樣了!”

江曉笙立刻會意, 一手捂住了下巴, 哼唧了起來。

其餘的女生有樣學樣, 有捂腰的,有捂肚子的。

其中不乏弄虛作假湊份子的。

shan邱老師火眼金睛, 一眼就看出了演戲的成分,她怒斥道:“江曉笙, 你也不看看你那人高馬大的模子, 再看看人家,你覺得老師是這麽好糊弄的!你、你……你違反校規還敢欺瞞老師,你氣死我了!”

沈南瑗悶聲不響站一側, 連扮柔弱都省了。

畢竟跟江曉笙那夥比,沈南瑗身段纖細窈窕……可以稱得上弱不禁風,哪能造成這種效果。

一定是江曉笙犯事兒還誣賴新同學,只是這麽個誣賴,愈是襯托她沒腦子。

“聖約翰向來是培養高貴名媛的教育場所,今天、發生了有史以來最惡劣的打傷事件,你們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哪還有世家名媛的樣子。”邱老師痛心疾首,“江曉笙,這是學校,不是你大哥的場子!”

江曉笙被擠兌得臉紅脖子粗,“老師!真是沈南瑗動的手!!”

Advertisement

邱老師順着她指向,看向一臉無辜的沈南瑗,怎麽看都不可能,“江曉笙你還執迷不悟,不承認錯誤!明日但凡參與打架的都把你們的父母請過來,我要好好同他們談談!”

“老師——”這下就近攙扶着江曉笙的杜文玲有些不樂意了,這一聲更像是提醒什麽似的。

邱老師其實還是很喜歡杜文玲這個學生的,家世擺在那不說,小姑娘除了性子傲了點,其他表現也都還行。只有滿身江湖氣的江曉笙才是最讓人頭痛的,她一直想把這害群之馬揪出去,才在一開始這般态度。

但如果杜文玲開口要保……

“老師,我跟江曉笙無冤無仇,她把我硬拽上來,說要我給杜文玲跪下磕頭。”沈南瑗輕飄飄的聲音落下,卻直擊要害,“老師,我都不知哪兒得罪了杜家小姐,叫了這麽一幫人圍堵我。老師,您在學校是我們學生的大家長,您一定會秉公處理的對吧。”

這意思,杜文玲也參與其中了。

沈南瑗的意思,誰也別想跑。

杜文玲這回倒是看清楚沈南瑗眼底躍動的暗芒了,瞥到旁邊始終淡然如水的女生突然放了精光,“真的是沈南瑗打的,跟我們沒有關系,不信,老師你問吳娉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白裙子的女生身上,包括沈南瑗。

她書本一阖,施施然起身,“你們的無聊把戲跟我沒關系。”她的目光在杜文玲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個書都不清淨。”

“吳同學……”邱老師剛剛開口。

就遭打斷。

“跟我沒關系的事我為什麽要留意,我上課去了。”

說完,竟頭也不回地離開。

邱老師“嗳”了一聲,倒也拿她沒有辦法。

她心知張老師這得意門生,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個性。

再瞥一眼其他人,最後才将眼睛落到沈南瑗身上。

作為主管老師,邱老師對各個學生的家庭狀況都有了解。

杜文玲和江曉笙自不必說了,家世顯赫。

沈家雖說也算政府官員,可比之那兩家,完全不夠看。

況且,沈南瑗身份很是尴尬。

恐怕就是因為她的尴尬,才引來了杜文玲的欺壓。

邱老師心底湧上一絲同情,但很快湮滅于無,“都跟我去辦公室。”

“為什麽?”杜文玲簡直要氣炸了。

邱老師雙手攏在胸前,被沈南瑗方才的話一套,只得硬着頭皮往下,如果獨獨免了杜文玲,那她為人師表這面兒就沒了。

“杜小姐,如果你對我的決定有什麽不滿意的話,大可離開這裏,回你的杜公館,那裏是你說的算。但在學校,即使是陳理事為你說情,眼下也得照我說得做。”

陳理事是杜太太的堂妹。

一想起她那個便宜表姨的古板,杜文玲頓時垮下了臉。

下午的課,少了那麽些個人。

鬧出的動靜,還是引起了不小騷動。

教室裏的學生們一傳十,十傳百,傳的神乎其神,反正就是說杜文玲吃了回悶虧,都想知道沈南瑗是怎麽做到的。

“現在大家都在傳,是江曉笙暴脾氣發作,一夥人自個打起來,讓那沈南瑗揀了個便宜。”有人八卦地湊到了吳娉婷身邊,分享最新聽來的小道消息。

吳娉婷沒有擡首,專注記着筆記。

“你真一點兒都不好奇呀。珍珠前面不是還跟你說,讓你照顧着點兒,出了這事,得罪了杜文玲,只怕那小白兔得遭罪了吧?”

“大尾巴狼。”

“嗯?”女生詫異。

吳娉婷卻沒說了,心道,沈南瑗就是披着張兔子皮的大尾巴狼,哪用得着她‘照顧’。“少管人家的閑事,珍珠的朋友,也要看是什麽朋友。”

那女生撓了撓頭,顯然一副被繞暈了的樣子。

就覺得吳娉婷好像不大喜歡這個沈南瑗啊?

在教導處被扣了一堂課的沈南瑗一出現在教室裏,就惹來不少注目。

蔣子玉一直在等她。

“南瑗,你沒事吧?受傷沒?”她仔細一番查看,發現沈南瑗一點事兒沒有,反倒是先出來的江曉笙一夥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

一會兒工夫就耷拉下臉,“完了完了,我就說得罪她們沒好處的,這回我搬了老師,下回就不知道她們會怎麽對付你。”

沈南瑗還心想,怎麽會那麽巧,但看她一副愁得天快塌下來的樣子不由寬慰:“兵來将擋,總不能白白被人欺負死。你看,像今個我不就運氣挺好。”

她也聽說了內讧的說法。

正說到這裏,原本嘈雜的教室,忽然安靜了下來。

沈南瑗一擡頭,正好看見杜文玲氣沖沖地回來。

杜文玲恨恨地剜了她一眼。

沈南瑗以為她還要找事,卻見她徑直從自己的身旁過去。

再一擡頭,張老師正立在門邊。

沈南瑗心想,怪不得。

她咧了咧嘴,悄悄地沖蔣子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蔣子玉會意,其實就算沈南瑗不交代,她死也不會告訴別人是她向邱老師打的報告。

她打心裏感激沈南瑗沒有覺得她怯懦。

後面的杜文玲重重地掏出了國學書,摔在了課桌上。

蔣子玉縮了下脖子,沖着沈南瑗咧了下嘴。

下午一共就兩節課,放學之後,張老師守在學校門口,看着一個一個明朗的少女不是上了黃包車,就是上了汽車,尤其是看到沈南瑗上了一輛軍政府牌照的汽車,這才松了口氣。

沈南瑗本來在學校門口等黃包車。忽然,一輛軍政府牌照的車停在面前,她下意識拔腿要跑,卻看見了駕駛座上的張副官,緊跟着一張俊朗的笑臉出現在了眼前。

“小媳婦兒!”

沈南瑗當真是哭笑不得的感覺。

早上是杜二少來送,晚上又是杜大少來接。

這可真是爛桃花一朵接着一朵的開,換個姓也可以啊!

女主光環,全特麽體現在這裏了。

沈南瑗不欲惹人眼睛,很快就上了汽車。

不過,這一幕不止時刻注視着她的張老師看見了,連杜文玲也瞧見了。

什麽鬼!

她才是督軍府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那個沈南瑗算個…屁啊!”江曉笙甕聲甕氣地說。

一旁的杜文玲禁不住蹙了蹙眉,“你小聲點,已經要請家長了,你還想再多加一項罪名嗎?”

江曉笙其實是無所謂的,反正她家裏是幫派,連大節都不拘,更何況這些小節。

她撇了撇嘴,卻仍舊頭疼……請家長的話,她家裏一個兩個的哥哥們,可是一個比一個兇神惡煞。

無獨有偶,杜文玲頭疼的也正是這件事情。

她阿爸要是知道這一茬事,肯定不會輕饒了她。

倒是可以去求太太。

太太對她雖然不錯,可到底不是她親娘,多少還是有些生疏在。

為了縮短這樣的生疏,她已經很拼命地聽話讨好了。

杜文玲幽幽地嘆了口氣,上了另一輛軍政府牌照的汽車。

這汽車可是她阿爸專門給她配的德國最新款。

不像那個沈南瑗,能得到的杜家東西,全部是靠杜家施舍。

這麽想着,煩悶了一天的心情終于舒展了不少。

轉念又想着,來日方長啊。

沈南瑗想說她根本不稀罕坐軍政府的破車。

更不稀罕杜家的兩個熊兒子。

杜聿航一見她坐進了車裏,也沒比杜聿霖老實多少,直接上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南瑗下意識抽了過來,盡量靠着車門,和他保持着距離:“大少,怎麽來了?”

“來接你啊!”杜聿航理所當然地說:“以後我天天來接你。”

“不用了。”沈南瑗一聽,忍不住皺了眉。

開玩笑,天天來接,她豈不是一點人生自由都要沒有了。

她很嚴肅地強調:“大少,我是來上學的。”

“我知道啊!”

杜聿航點了點頭,說:“爹同我說過,女人多讀點書,明理。”

瞧她那一本正經的模樣,沈南瑗氣結,卻又不得不說:“所以啊,你不要總來打擾我上進。”

“你放學我才來……”

“你每天都來接我,旁的人看見,我還怎麽和同學交際?”

別說杜聿航了,就是前頭開車的張副官都想不通這是什麽道理,不過來前督軍囑咐過大少,人家不樂意的事兒,他不能總幹。就比如剛剛那個牽一牽小手,美其名曰尊重女性。

看來督軍的話,大少有聽進去。

杜聿航嘟了嘟嘴,別扭的小情緒不言而喻。

沈南瑗也不勸他,畢竟這件事,她肯定不能委屈自己。

她只希望這幾個月,杜家的兩兄弟,誰都別來煩她。

——

杜聿航挺不開心地送了沈南瑗回家。

李氏在門口等她,一看見軍政府汽車的牌照,她不由皺了皺眉頭。

早上,旁的人都不曾主意,她可是讓冬兒偷偷地記下了車牌號。

晚上的這輛同早上的并不是一輛車。

李氏遠遠地看着沈南瑗從車上下來,朝車裏的人揮了揮手。

杜聿航的眼睛忽閃了一下,還是将頭探出了車窗,“小媳婦,那我們周末去約會吧?”

沈南瑗深吸了一口氣,礙于張副官在場,她笑了笑說:“可我不知道周末的功課會不會多?那要不,周末的時候,大少在家等我電話?”

這其實就是無良的大人在哄孩子的說法。

不過杜聿航當了真的,當下就認真地問:“小媳婦,那你知道督軍府的電話嗎?”

沈南瑗噎了一下,她原本想下回拿這句話當托詞的。

張副官見她沉默,動作很快地抽出了口袋裏別着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唰唰幾筆,撕下恭敬遞了過去。

“沈三小姐,督軍府的電話號碼。”

“好的!”沈南瑗微微一笑,接住了這燙手的紙條。

一直等到她進門,杜聿航才下達了命令,“開車。”

“是的,大少。”張副官發動了汽車。

沈南瑗見門口的李氏眼睛發直,問:“三姨太,怎麽了?”

“哦,沒什麽!”李氏回了神,垂下了眉眼說:“還別說,這大少不說話的樣子,倒是同那個閻王差不離。”

那個閻王指的是誰,沈南瑗略一思索便知曉了。

沈南瑗深深地嘆了口氣,說:“血緣畢竟擺在那裏,可能都像督軍吧!”

她的神情愁苦,不用她說,李氏便猜到了早上來接她的是誰。

李氏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想起了什麽,抿着嘴笑:“學校還好嗎?”

說真的,沈南瑗能去上學簡直出乎了李氏的意料,更是羨慕的不得了。

上學是多好的一件事啊!是鄉下的姑娘夢寐以求都求不到的。

誰知,沈南瑗撇了撇嘴。

“不好嗎?”李氏關切地又問。

沈南瑗道:“不說那些掃興的人事了,我餓了,中午就沒吃飽。”

她都沒想好,請家長這事要怎麽過。

照沈黎棠的性格,要知道她才一天功夫就把杜督軍的掌上明珠給得罪幹淨,說不準會押着她上門負荊請罪都有可能。

她絕對丢不起那個人。

所以先瞞着。

晚飯因為沈南瑗的叫嚷,提前了半個時辰,這讓她有一種受寵若驚又挾雜心驚的錯覺。

蘇氏母女幾個集體不作妖,她一時半會沒法适應。

沈南瑗心裏堤防着她們,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不過,就沈家這群女人的折騰勁兒,沈南瑗還是很珍惜這個寧靜時光的。

睡了來沈家後,有史以來的一夜好覺。

就是第二天一早,沈南瑗從吃早飯就在擔心,她深怕杜聿霖又來了。

吃過飯,她急匆匆地出了門,一看門口沒車,快速地上了一輛黃包車,這才松了口氣。

她今日特地走的早,就是為了避開那個活閻王。

與此同時,督軍府。

杜文玲正乖巧地陪杜夫人吃早飯,對面的杜聿霖一言不發地動着刀叉,整個房間裏的氣氛像是多雲的天氣,就是偶爾放晴,偶爾陰雲密布。

最近督軍總是住在西院的四姨太那裏,杜夫人因為這個生了好幾場氣。

也就是杜聿霖在,她才有點笑臉。

杜文玲忍了幾忍,那個請杜夫人去學校一趟的話語,還是不敢出口。

杜聿霖随意掃了她幾眼,頓時就看出了她有心裏事。

杜聿霖推開了面前的盤子,跟杜夫人道:“母親,我吃好了。”

“那你去忙吧,注意身體和安全。”

“好的。”

杜聿霖前腳離開,杜文玲發覺屋裏的氣氛直接降成了陰天,她什麽都沒敢說,說了句:“太太,我上學去了。”就逃出了太太的院子。

杜文玲垂頭喪氣,如打了敗仗一樣上車。

一拉開車門,吓得她後背僵直。

“二,二哥!你怎麽在我車裏?”

杜聿霖擡了下眼睛:“有事?”

“什麽?”杜文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問你是不是學校裏發生了什麽事情?”杜聿霖怕他這個妹妹的智商不夠,索性明白地說。

杜文玲一聽這話,頓時扁了嘴,連眼眶都有些發紅。

“二哥,還是你對我好。”

說歸說,卻是不敢有任何肢體動作。

“說吧,什麽事?”杜聿霖可不是閑着沒事要當知心好哥哥,他就是忽然想了解了解女校的情況,下回見面了,和小野貓好有個其他話題。

不曾想,這就聽到了一個讓他啼笑皆非的事情。

杜文玲将沈南瑗的可惡添油加醋了一番,信誓旦旦地和杜聿霖說:“二哥,真的,那丫頭不知道是跟哪個鄉野村夫學的把式,連江曉笙都被打了,然後又在一旁裝可憐,弄的老師怎麽都不肯相信,還讓我們請家長去學校談話。”

杜文玲把自己的委屈像倒豆子一樣一股腦倒了出來,沒注意看杜聿霖的臉色,又說:“二哥,我怎麽辦啊?”

杜聿霖心說,可不是,他養的小野貓,別說江家那個丫頭了,恐怕就連許副官都不一定是她對手。

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杜聿霖看她一眼,突然興致勃勃地說:“那我走一趟吧!”

杜文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為她二哥不過是派一個副官去一趟就不錯了。

她不可置信地問:“真的?”

“嗯。”杜聿霖慢條斯理地挑了下好看的眉眼。

杜文玲的脖頸頓時挺了起來,這下好,不僅那個沈南瑗死定了,就連那個處處都跟她作對的張老師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十幾分鐘的時間便達到了聖約翰校門口。

杜文玲昂首挺胸地下了車,一路引領着杜聿霖到了教導室的門口。

來的倒是很巧,居然在門口撞見了江曉笙,杜文玲悄聲問:“你家誰來的?”

江曉笙苦着臉,用口型作答:“我二哥。”

杜文玲差點想要爆笑,江曉笙的二哥,就跟她阿爸一樣,最尊重有學問的人了。

江曉笙撇了撇嘴,就看見了慢悠悠走來的杜家二少。

她頓時一凜,自動讓開了路。

杜聿霖輕輕地敲了敲教導室的房門,徑直走了進去。“老師,您好,我是杜文玲的二哥。”

哐哐——

接連兩聲,是邱老師碰倒了水杯,又手忙腳亂間踢倒了熱水壺的動靜。

“杜、杜杜二少!”怎麽會是這個活閻王!邱老師想哭的心都有了,她當初就想保全自己面子也沒想為難杜文玲,合計着要來也應該是杜太太來,到時候一塊聊聊杜文玲月考的好成績,那這事兒就圓滿過去了。

至于沈南瑗,公事公辦,讓沈副部長領回家好好教育去。

結果來了個杜聿霖,差點沒把她的膽子吓破。

門口的杜文玲得意地沖江曉笙眨了眨眼睛。

邱老師戰戰兢兢請了杜聿霖坐,又借張老師的熱水瓶給他倒了杯茶,“杜二少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對我們學校支持,也是對杜文玲關愛,讓人、讓人感動。”

面對活閻王的注視,她話都要說不利索了。

意料之中的人沒來,換成泷城未來的接班人和江水幫未來的接班人。

別說說話,就是坐,都不敢坐了。

要知道,普通的百姓,沒有不怕扛木倉的。

張老師在旁邊寫教案,從第一眼掃過去後就沒再關注,仿佛泷城的二把交椅比不上她手頭的教案來得吸引。

杜聿霖斜了眼已經端坐在那裏的江潮,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說說吧。”

邱老師就不敢隐瞞一五一十什麽都倒了出來。

江潮越是坐着聽,越是皺起了眉頭,最後不甚自在地換了個姿勢,“老師的意思是,我妹妹他們合起夥地欺負一個小女生,受……二少妹妹指使?”

邱老師快腿軟給跪了,哪知道這位青幫老爺腦回路怎麽長的能說出這般吓人的論斷,“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十幾個人?”杜聿霖突然問。

“不不不,總共就七八個。”邱老師現在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問什麽答什麽。最後實在受不住這股低氣壓,心一橫豁出去道,“這事有、有可疑之處,一定是有、有學生說謊。”

江潮:“哦,老師認為是哪個?”

邱老師發現,比起陰沉不定的杜聿霖,此刻微笑着的江潮,一點不像江湖漢子般粗莽,青衣褂衫可以說是很友好了,她心底回上來幾分勇氣,“文玲乖巧文靜,又很好學,曉笙、曉笙時常跟她相處受她影響……”

“說重點。”杜聿霖已經沒了耐心。

“一直以來聖約翰都從未發生過這等惡劣的情況,卻在沈南瑗來了之後……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是妖?”杜聿霖似乎是覺得這字兒新鮮,在齒間咀嚼似是回味着什麽。

“只是一個比方、比方,只是那沈南瑗到底是鄉下來的,不懂規矩,即便是要教,都得比別的學生多花好幾倍力氣,發生這樣的事,我讓她請家長,她居然讓我自己打電話,這樣的學生實在是千年一見!”邱老師越說越氣憤,已經挾雜個人情緒。

她以為這樣說,就能讓杜二少不快消退,只是周遭越來越冷的感覺。

“我看那孩子通透的很,這篇赤壁賦就做得很好,上一個,能把注釋做得這麽漂亮的是吳娉婷。”張老師像是實在看不下去,不悅出聲打斷,“做學問,不單是做學問,更重要是做人。咱們做老師的,就得是學生榜樣!”

邱老師臉上一陣一陣的臊,突然有點怨恨這老太婆在這裏,“張老師,話別太滿,小心捧殺了。”

眼看着争論又起,杜聿霖眉梢一挑,“誰說沈南瑗沒請家長?”

邱老師環顧四周,并沒有看到沈副部長,難道是落後面了,“他來了嗎?”

杜聿霖的聲音平靜無波瀾,甚至稱得上難得的正經:“我就是。”

“噗嗤。”江潮不厚道的笑出了聲,雖然很快掩住。

邱老師的眼珠都快瞪出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您、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是沈南瑗的家長。”杜聿霖難得耐着性子願意重複,大概是新上任的身份令他十分滿意。

沈南瑗的、家長,監護人?

“總歸遲早是我杜家的人。為人師表,憑學生身份背景虛妄判斷,無作無為,找補推诿。”

杜聿霖輕輕咧了下嘴角,“聖約翰在泷城的地界,欺負我的人,是覺得我這把木倉生鏽不好使了?”

論偷換概念沒人比得上杜聿霖,剛才還說遲早是杜家的人,這就把杜家換成是他,乍聽好像都沒錯,江潮卻是多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未明。

邱老師猛地捂住了嘴,緩過了震驚一臉恐懼。

“杜、杜二少,不、不是這樣的,是杜小姐同江小姐跟沈小姐起了沖突,不是沈南瑗那是……”

“你說得不是很清楚,七八個人圍堵沈南瑗,那七八個人,該怎麽罰就怎麽罰,看我作甚?”

“……”

門外,一直翹首盼着杜聿霖收拾完老師出來的杜文玲,心情既激動又蕩漾。

“文玲,我還是第一次看你二哥來學校呢。”

“我二哥其實很關心我的,就是忙。”杜文玲心裏頭美極了,二哥這一回亮相可給她長面子,外面這一圈圍着的女同學們,還不都想着遠遠看二哥一眼,可那有什麽用。

杜聿霖從不跟女的親近,但她是他妹妹,就着夠她們豔羨的了。

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卻是張老師走在最前,看見兩人先出言道:“除了受害的沈南瑗,但凡是參與打架的人,每人罰抄校規十遍。”

聖約翰的校規很變态,十遍就相當于出版一本書了。

杜文玲倒抽了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杜聿霖。

杜聿霖面無表情地訓斥:“身為杜家的女兒,要以身作則,遵守校規校紀,這次我就不罰你了,再有下次,家法處置。”

只怕此刻豔羨的都替杜文玲覺得臉疼。

前後一差,獨獨沒事人的只有此刻不在這兒的沈南瑗了。

杜文玲差點把一口銀牙咬碎,恨得呀。

“嗯?”杜聿霖沒有等到杜文玲的回應。

杜文玲頂上杜聿霖的迫力視線,從齒縫裏擠出一句“知道。”

少帥都表态了,江潮琢磨着也得說點什麽,他指了指江曉笙:“聽見沒?你也一樣。”

杜文玲滿懷着憤恨,可面上一點都不敢表露出來,她可憐兮兮地說:“二哥,我送你出門。”

“不用,趕緊去抄你的校訓。”

杜文玲一聽這話,蔫蔫地垂下了頭,不發一語。

杜家兄妹兩人打先下樓。

江潮看了眼那人的挺闊背影,低聲警告妹妹:“往後,別去給我招惹那個沈南瑗。”

“可文玲……”江曉笙心裏只擔心杜文玲,這事兒反轉太快她腦子壓根一點沒轉過來。

“你得拎清楚,一個是會潑出去的水,另一個是要進門的人。況且那杜文玲雖養在夫人那裏,可畢竟是個庶女。更何況……”

更何況什麽,江潮忍了又忍,只斜倪了自家親妹子一眼,點了點她的額頭道:“我總歸不會害你。回去多吃點核桃補補腦。”

“二哥,這句我聽出來了,你嫌我笨。”江曉笙癟着嘴委屈。

“嗯,貴在自知,挺好的,回頭自己跟大哥說。”

“二哥,我錯了!”杜文玲一想起她大哥比二哥還古板的臉,頓時想跪了。

——

杜文玲原本想靠着二哥拉回一程的念頭,算是徹底落了空。

張老師出了個通告,就貼在教學樓的前面,大紅紙上寫黑字,向所有人昭告了處罰方式。

她羞憤難忍,送走了杜聿霖,自個兒跑到沒人的天臺,痛苦了一場,心裏頭對沈南瑗的恨,只多不少,把對杜聿霖的怨氣,也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是的,都怪她。

沈南瑗怪冤枉的,她都不曉得杜聿霖來過學校。

不過從今天一早起來她就一直右眼皮跳。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她覺得應該是跟一早上在邱老師那撂下的霸道回應有關。

只要設想一下沈黎棠接到電話趕來學校的畫面,沈南瑗就覺得有些頭疼了。

沈南瑗自言自語地吐槽:“杜家真是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你說誰?”

低啞性感的聲音幾乎是從頭頂飄來,沈南瑗猛地一顫,發現杜聿霖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前面,要不出聲,她差點就撞在人胸口上。“你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杜聿霖看着她那反應挑了挑眉,故意有些暧昧地俯下身,“你說呢?”

沈南瑗在他靠近的一刻,非常下意識地想退一步,卻先被杜聿霖攬住了後腰固定在他臂彎處,而兩旁是随時會有人經過上課去的林蔭道。

真是要瘋了!

“你——放開我!”沈南瑗咬牙切齒地低喝。

只要随便路過個人看到這一幕,她沈南瑗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一邊跟大少定親,一邊跟二少暧昧不清,只要傳出去,誰會管她是不是被強迫,都只會說她不要臉!

認定了杜聿霖險惡用心的沈南瑗眼周迅速紅了一圈,惡狠狠瞪着人。下一刻,就直接拽住了杜聿霖的領子把人拽離了這處顯眼地方。

就近找了個沒人的教室,直接把人拖了進去。

杜聿霖一直在留意沈南瑗的神情變化覺得有意思之際,就被小野貓的主動驚了一跳,而後的許副官正要跟上,就被他背在後面的手勢制止。

他十分配合小野貓發威,甚至在進了教室後貼心地關門落鎖。

沈南瑗憑着沖動一鼓作氣,事實上,把杜聿霖這匹狼跟自己關在一起才是更危險的事。

然而眼下,她是真的很氣,兩頰潮紅,已經有了曲線的胸脯不住起伏。

那姿色絕不是一般的誘人。

杜聿霖忽然覺得喉嚨有點癢,一雙黑漆漆的眼眸牢牢鎖住胸前壓着自己的小女人。

沈南瑗一撞上那目光,立馬就松開了手。

可顯然某人并不打算輕易放過她。

杜聿霖一手扶牆,一手扣住她的後腰,重新将溫香軟玉圈在懷裏,笑眯眯地說:“沒想到小野貓你見到我這麽高興。”那輕揚的語調顯示了他現在的愉悅心情。

杜聿霖很無恥地把她的氣憤歸納成了主動。

難得,他的小貓今兒沒沖他亮爪子,還想主動和他親近。

作者有話要說:  杜聿霖:寶貝兒,你是真的确定要和我單獨呆在一間教室裏嗎?

随機紅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