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報告少帥

極短的時間裏要做出決定并不容易, 沈南瑗是想逃的,但貿貿然出去無疑是送死。

殺手的數量跟配木倉大大出乎了她的預料, 這哪是平安夜, 這壓根就是驚魂夜了!而向來固若金湯的督軍府竟然被人攻破, 不, 被人這樣攻進來, 簡直就是在啪啪啪打泷城當家的臉。

進退維谷之際,沈南瑗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沈三小姐’, 再一看,居然是朗華, 顯然也是奔逃慌不擇路撞到了一塊。只是還沒到她身邊, 就看着她後方面色陡然大變。

“小心——”

幾乎是同時, 沈南瑗就感覺後面掃蕩而來的風勢,一個矮身從裙下掏出了勃朗寧毫不猶豫地開了木倉。

子彈沒入肉體的悶鈍聲, 緊接着是第二發, 打中的是青褂子的胸膛。

按照杜聿霖教的方式, 狠狠補上,寬刀當啷一下掉在了地上, 連同青褂子男人的屍體。

整個過程極快,行雲流水。

朗華近乎是錯愕地盯着沈南瑗看。

沈南瑗也意識到自己為了自保,在人前漏了陷。

“在這邊,快!”整齊列隊的軍隊朝着這方向來, 是聽到木倉聲後循着趕過來的。

為首的,卻是杜聿航。

沈南瑗把木倉重新收回, 手包并不安全,貼着腿側收納。除了杜聿霖那變态,她一點都不擔心會有人發現。

可眼下的局面是,朗華看到她使木倉,還是秦部長的人——不能動。

“小媳婦兒,你沒事罷!!”杜聿航第一時間奔到了她身邊,抓着她上下仔細查看。

“我沒事。”沈南瑗有些不大能适應的拂開了他的手,說實在,她更好奇是她明明看到杜聿航離開,這會兒怎麽又從前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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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媳婦我出來找你,但是找不到你,後來木倉聲響,我就從後面繞到了前面,正好碰到許副官帶隊!”杜聿航帶着一隊人馬,神氣活現。“剛花廳裏沒有你,又聽這邊有木倉響,我就帶着人過來了!”

沈南瑗心想,居然還懂曲線救國了,倒不算沒有太沒有良心。

杜聿航的目光又落回了屍體上:“這人是誰打死的?”

恰在沈南瑗一顆心吊起之際,卻聽朗華一派雲淡風輕地開了口,“剛才這些人要偷襲我們,被我打死了。”

沈南瑗側頭看向身邊的中年男人,眼神裏有不解,和驚疑。

他在幫自己。

可為什麽呢?

杜聿航顯然是個非常好糊弄的主兒,而朗華的說辭本來就符合現場。

畢竟除了給她木倉的變态,誰能想到沈南瑗有這等本事。

杜聿航帶來的人把屍體擡走,一并的,還有從花廳擡出來的,數十具屍體。

腥風血雨平息之後,賓客們由傭人指引去了另個地方安頓壓驚。待主人家處理這一樁刺殺事件。

實際也是一種變相的軟禁,在事情沒有個定論之前,來宴會的所有人都不可以與外聯絡。

沈南瑗在這個時候被杜聿航牽着,重新回到了花廳前,不可避免地直面了更加血腥的場景。

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以及地上殘破肢體的,令她捂住口鼻,難掩惡心。

杜聿航像是才意識到似的,一閃身,擋在了她身前。

饒是如此,沈南瑗還是看到了從花廳出來毫發無損的杜督軍,花容失色的杜夫人,以及,目光如雷達精準投射過來的杜聿霖。

沈南瑗沒顧杜聿霖那死變态的目光壓力,只是順着本心的,不着痕跡地把手從杜聿航那抽了回來。

成倍的軍隊,對照滿地的屍體。

照杜聿航說的,杜聿霖的軍隊應當是在待命,而這顯然也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這些幫派出身的‘敢死隊’估摸連杜督軍的衣角邊都沒摸着,就徹底涼涼。

沈南瑗忍着惡心掃視了過去,在這些屍體中,最矚目的,當屬秦部長的。

她下意識看向了跟着一塊過來的朗華,發現他的表情并沒有過多變化,類似于一種悲憫或惋惜。而與秦部長一塊躺着的,是齊保山。

今晚這些,顯而易見,是齊保山為了龍頭之位想要刺殺杜督軍。

“推蛋糕上來的人,是刺客,不知怎麽混進來的,想殺爸。幸好爸的反應快,直接送他們歸西了。”杜聿航給沈南瑗解釋,又頓了頓轉問,“對了,小媳婦,你那時候去哪兒了,怎麽一眨眼就不見了?”

“我……”沈南瑗正要找借口,就發現杜聿霖不知何時站在了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似乎也在等着聽答案。“那時候就……突然想去方便一下,沒跟你說一聲,抱歉。”

杜聿航突然伸手摸了摸她腦袋,口吻正經:“小媳婦,下次我陪你去。”

“……”一塊結伴上衛生間什麽的,畫面可兇殘!

“阿爸說我是男子漢,要保護女孩子,要保護你。”杜聿航又道。

沈南瑗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眼,忽然發現,杜聿航的眼睛圓滾滾的,單純澄澈,區別于衆。

“咳——”杜聿霖的咳嗽聲在夜色中,突兀響起。

杜夫人立時關心道,“怎麽又咳嗽了,是不是傷寒了?”即便自個臉色不佳,身為母親的,第一時間關注到的總是自己的孩子。

杜督軍也因此多看了杜聿霖一眼,杜聿霖即刻道,“媽,我沒事,你別緊張。今晚受了驚吓,讓畫琅給你弄點安神湯,喝了再睡。”

杜夫人何止是受了驚吓。

是差點叫這父子倆吓得魂兒都飛了。

杜聿霖話音落,杜夫人就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一點都不敢看地上躺着被人當眉心開了一木倉打死的秦部長。

因為動手的,正是她這好兒子,也是到後頭她才發現,花廳裏剩下的活口都是‘自己人’。

若說父子倆沒串謀點什麽,打死她都不信。

還有那杜聿航,怎麽又跟沈南瑗攪和到一起去。

只是這時候,輪不到她多質問兩句,她還有更緊要的事情做,她得去安撫那些賓客。

沈南瑗觀察杜聿霖和杜督軍同樣也發現了一絲苗頭。

若說這軍隊的陣仗,分明是有所應急。而偏偏,今晚的防守卻松得很。

她看向杜聿霖,後者依舊是那副人前的高傲冷漠,只在對上目光的一剎,輕輕挑了下眉,仿佛勾着她眼神調情似的。

另一邊,被杜聿航随手安置在柴房的顧歆兒飽受裏頭老鼠的驚吓,好不容易等木倉聲停了,跌跌撞撞跑出來,結果就目睹了花廳前那兇殘血腥的場面,當下就扶着柱子嘔了起來。

要知道再漂亮的姑娘,嘔吐起來也是沒法顧全儀态的,狼狽不堪。

相較之下,同樣面對此情此景,沈南瑗的表現和顧歆兒的,孰高孰低,落在了杜督軍眼裏俱是轉作了深思。

顧歆兒很快就被人扶到了賓客們現在所在的房間。

沈南瑗也不想呆在這裏,跟着過去。

——

督軍府承辦的舞會出了那麽大的茬子,幾乎所有的人看到秦部長的屍首時,心裏都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杜督軍該怎麽和天京那邊交代啊!

而杜家的人,從上到下,似乎是這場騷亂過後,看起來最為淡定的人。

杜夫人很快也恢複了鎮定,她去了賓客所在的房間。

還吩咐了下人,煮一鍋的壓驚湯,勢必要每人都喝上一碗。

實際上,這是一種變相的軟禁。

在杜督軍和在場的某人還沒有博弈完之前,這裏所有的人都不可以對外通訊。

一些政府要員還強留在原來的宴會廳裏。

杜聿霖的兵不停地進出,将所有的屍|體都擡了出去。

但都避而遠之,不敢多看一眼。廢話,有的都被打成了篩子,地上到處都是血跡。

要知道那些個如沈黎棠一樣的政府官員,都是玩筆杆子的,何曾見過這麽血腥的陣仗。

這時候,杜督軍像才想起來朗華。

他攏着手說:“朗先生,你看這白虎幫……前日我就同秦部長說過不能再留,可秦部長不同意。前日你也在場,你要同孫委員長好好闡說闡說我的立場。”

朗華從始到終都顯得很是鎮定。

既沒有要求和天京那邊通話,也沒有質問任何人秦部長是怎麽死的。

聽完了杜督軍的話之後,他還搖頭苦笑了一下。

“督軍,我如果有這麽大的能力,能讓孫委員長聽信,那我也就不會來這泷城做一個小小的商會副會長了。”

兩個人像是在打啞謎。

旁的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杜聿霖卻是心知肚明。那朗華和秦部長一個人在暗一個人在明。實際上,他才是秦部長此行泷城的最大目的。

不出他所料的話,若沒有今天的這檔子事情,秦部長過不了幾天就會離開泷城,而朗華就會以釘子的形式安插在這裏,監視他和他爹,同時還想把握住泷城的經濟命脈。

把事情弄得複雜,勾心鬥角,是這些老狐貍們愛幹的事兒。

而杜聿霖則信奉實力,性格裏的狂暴偏執,殘忍嗜血,都跟實力決定一切有關。

杜聿霖掃了眼地上秦部長的屍體,那雙眼仍是驚恐放大,大抵是怎麽都想不到自己會那麽利落幹脆地開木倉。

“許副官!”他道。

“有。”原本正在安排士兵做清理工作的許副官,幾乎是一個箭步就跨到了他的面前。

“去,帶人去齊家。反抗者,就地槍決。”杜聿霖的聲音不高,卻足以讓不遠處的朗華聽得很是清楚。

朗華的眼皮跳了一下,目前的形勢,他若是同杜家杠上的話,沒準兒也會像那個秦部長一樣被擡着出去。

強龍不壓地頭蛇。

更何況朗華心裏非常清楚自己來這兒的目的。

朗華像是接了杜聿霖的話茬:“齊家這是早有異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也是他們自己咎由自取。只不過我建議督軍還是不要一刀切的好,畢竟齊家長管的白虎幫手底下也有上萬號人,若是一律按照亂黨來清除的話,泷城勢必要血流成河了。”

杜督軍心想,這個叫朗華的,還真是老奸巨猾,三言兩語就把齊家弄成了亂黨。

不過這個結果他還是很滿意的,臉上的神色緩和了許多,就聽那朗華接着又說:“孫委員長一向秉承着仁厚的治理方針,不管是亂黨還是土匪,咱們都要以治理為主,鎮壓為輔。說白了,咱們得以理服人,而不是靠木倉杆子。”

“是是是,朗副會長是個文化人,說起話來是我老杜拍馬不及的。那孫委員長那裏……”

“杜督軍,這裏可有電話?”朗華問。

“有!”杜督軍等的就是朗華這句話。

他一伸右手,“朗副會長,這邊請。”

明知道他爸得去挨訓,杜聿霖沒有礙眼地跟上去。

這事兒,即使把齊家打上了亂黨的标簽,他們父子還是推脫不了保護不力的責任。

如今天下六分,天京雖說是集權中心,想要周天子號令諸侯,但諸侯哪家不是陽奉陰違。

是以,天京那邊最多就是跺腳幹叫叫,天高皇帝遠,像這樣的事情拿他們父子也沒甚辦法。

反倒是他們,少了個眼中釘。

那秦部長原本也不用死的,怪就怪他自己,想要作妖,還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

真當他杜家父子無能了,會監視不到秦部長和那齊保山的會面。

許副官那兒已經集結完了軍隊,這事兒,杜聿霖也得走上一趟。

可臨走前,還是不大放心他家小貓。

于是好心地去了女客呆的房間,敲了敲門,告訴他母親,可以讓各人回各家了。

杜夫人這才徹底松緩了一口氣,眼睛朝那邊努了努。

杜聿霖立刻會意,“哦,爸和那位朗先生正在和天京那邊通話,朗先生很是明理。”

杜夫人拍了拍胸口,顯然是又想起了方才的刺激,口中念叨:“阿彌陀佛!”

這時,顧紅梅捋清了現場的形勢,顧不上寬慰還在瑟瑟發抖的顧歆兒,更顧不上什麽沒臉見杜夫人,她從人堆裏擠了出來,不悅地問:“杜夫人,現在可以讓我們離開了嗎?”

要知道,她們母女可是跟随秦部長來的。

若說秦部長是個老虎,那她們就是狐假虎威。

可誰知,秦部長是個紙老虎。

就算張将軍是個真老虎,可離得那麽遠,又有什麽用處!

顧紅梅急于帶着顧歆兒脫身,畢竟這裏是杜夫人的地盤,誰知道那個瘋女人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要不是顧紅梅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杜夫人被今兒的事情一攪合,還真把她們母女給忘記了。

真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

杜夫人現在無比慶幸,自個兒的丈夫和兒子木倉杆子夠硬了。

她忽略了顧紅梅,朝着裏頭各家的貴夫人們道:“哎呀,對不住了,諸位夫人小姐喝完了壓驚湯,我會派人将你們送回府。”

顧紅梅一聽這話,招手喚來了顧歆兒。

她牽住了女兒的手,“不勞杜夫人,我們可以自己回酒店。”

“那怎麽成呢?”杜夫人并不太走心地道:“顧夫人要知道秦部長剛剛遭遇不測,若是還有人想要對你們不利,這怎生是好!不如這樣,先住我家。反正,歆兒小時候就是在我家長大的。”

“那可不行。”顧紅梅急紅了臉。

今天的這幫人分明是朝着杜家來的,被杜夫人一攪合,恐怕這裏的女人都以為這是來刺殺秦部長的。

顧紅梅悔不當初,她只當自己不是以前那個顧紅梅,有了靠山。

卻沒想到,杜家的父子也不是以前的了,他們的野心,恐怕不止泷城那麽大。

即使是天京都拿他們沒有辦法。

“怎麽不行!”杜夫人呵呵笑笑,“遲早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見外!”

說着,杜夫人就捏住了顧紅梅的手腕,那力道,恨不得能捏碎了她的骨頭。

顧歆兒一看這情形,兩眼一黑,趕緊昏了過去。

顧紅梅不顧禮儀地狂喊,“快,快送醫院啊!”

沈南瑗一直在旁看着,心說果然是豪門真戲多。

瞧瞧顧氏母女的配合戰,簡直是天衣無縫了。

就是不知,那杜夫人會不會輕易罷休。

一回神,她就看見沈芸曦瞪着她看的眼睛。

她往前努嘴,示意……前頭的戲那麽好看,盯着她作甚?

今兒這場宴會,簡直讓沈芸曦“大開眼界”。

她收起了心裏的怨毒,低垂了眉眼。

可通紅的耳尖似乎隐藏不了她內心的波濤。

怪不得今天出門的時候,姆媽欲言又止,交代她一定要盯緊了沈南瑗。

但不管沈南瑗做了什麽,她都不要驚訝!

她姆媽指的難不成就是這個?

就是這個女人,居然搶走了她的杜二少……

這個賤人到底何德何能?

——

督軍府外汽車排成了隊。

一輛一輛皆亮起了車燈,很有秩序地離開。

杜聿霖親自送了市長董志昌和夫人出來。

“董市長,今天的事情,實在是抱歉了。”

杜聿霖的嘴裏說着道歉的話語,可語氣一點都不帶歉意。

想也知道,他董志昌能在泷城坐穩這個市長的位置,靠的還不是杜家的助力。

說白了,這位是自己人。

雖然可能偶爾也會有自個的小心思,但大體還是聽話的。

秦部長的接待工作,一直都是董志昌親自負責。

要說沒有點其他想法,還真是假的。

可是這一次,別說想法了,董志昌麻溜地表達自己的忠心。

“少帥,請留步!秦部長死于亂黨,我得連夜趕回市政府發通告,全程範圍捉拿亂黨。”

“有勞了!”杜聿霖點頭,看着董志昌和夫人下了臺階。

這才回身。

絲毫不拖泥帶水,就像等着他這一聲似的,驚得董志昌又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帶着夫人離開。

而這廂,沈南瑗和沈芸曦就在臺階的另一邊等沈家的汽車。

沈家沒來司機。且來的時間不算早,沈黎棠便将汽車停在了離督軍府比較遠的街口,現下自己小跑了一路,去開車給閨女當司機。

這平安夜宴會的安保工作都是許副官做的。

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開眼線的警戒。

方才,許副官趁着沒人告知杜聿霖,就在他和他們家小貓逗樂的時間,外頭有兩個擾人的麻雀。

現在那麻雀之一,就在他家小貓兒的跟前。

杜聿霖大剌剌地走了過去。

“沈大小姐,借一步說話。”

沈芸曦渾身一怔,那杜二少就站在昏黃的燈下,一束光打在他的臉上,五官輪廓無可挑剔,非常的英俊。

她的臉不由就紅了,什麽前情都記不清,心裏還想着他和別的女人鬼混怎麽了,只要他最後是她的。

這個念頭也就是起來了一下子,還來不及讓她産生更深刻的感悟。

沈芸曦依言走到了一旁,就見他長腿一邁,走到了沈南瑗的跟前兒。

沈芸曦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沈南瑗的神色也沒好看到哪裏去,硬着聲音道:“二少有何指教?”

這是唯恐全世界不知道嗎?

“我一會兒去齊家,過了今晚上,齊家就不存在了。你沒什麽好交代我的嗎?”杜聿霖的眉眼舒展,顯然将她所有的惡言惡語都當成了小貓在撓爪子。

沈南瑗聽了這個,心下又是一驚,她和裴天成之間的來往難不成又被這變态發現了?怎麽會呢?

她覺得杜聿霖是在使詐,悶聲道:“沒有。”

“你确定沒有?”

沈南瑗猶豫了片刻,“沒有就是沒有。”

說話間,門口又多了幾個人,正是督軍送朗華出來。

杜督軍斜了眼杜聿霖,問他:“你怎麽還沒走?”

杜聿霖回答:“剛剛送走市長,正要去。”

這回答讓杜督軍挑不出錯來,就連他剛剛跟沈南瑗說話的行為,也不能說有錯。

兩個人就站在燈下,更何況旁邊還有沈家的大小姐。

杜督軍壓下心頭的疑慮,這就又轉向了朗華,“朗先生,請。”

兩個人步下臺階,将好一輛黑色的汽車駛來。

督軍原還以為是來接朗華的,誰曾想,沈黎棠從汽車上下來。

“督軍!”沈黎棠今晚上來宴會的目的,就是想同杜督軍說上話,什麽刺殺不刺殺的和他這個小小的部長沒什麽關系,現在正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時機。

他把眼睛落到了身旁的男人身上,掩在深夜裏,乍一看讓他有些微震驚。

“你,你……”

杜督軍給他二人介紹。

“這是朗華朗先生,咱們泷城新晉的商會副會長。我聽說啊,剛剛還是朗先生救了南瑗。”

“這位是交通部的副部長沈黎棠,南瑗的父親。”

沈黎棠這才回過神來,再看似乎也沒有那麽相像,可大概是落了第一印象,他始終有些惴惴,遂戰戰兢兢地伸出了手,一雙眼睛還是盯着朗華的臉,“朗先生,你好!救命之恩,無以言表!改日一定要好好答謝!”

朗華也伸了手,淡淡地回應:“沈部長,無需客氣!說起來還是我與沈三小姐有緣!”

朗華最後那兩個字,讓沈黎棠的眼皮狂跳,他克制了心裏的不安,“朗先生是哪裏人?”

“哦,我是天京人。”朗華奇怪地道:“我看沈部長見到我很吃驚的樣子……”

沈黎棠局促地搓了下手,到底是官場上滾了好些年的,他鎮定了下來,說:“哦,不瞞朗先生說,方才一看覺得先生面善,好像似曾相識!”

“沈部長去過天京?”

“不曾!”

“那我也是第一次來到泷城。”

一旁的杜督軍哈哈笑了起來,“恐怕這就叫眼緣了!”說實話,對于沈黎棠的異樣留意了些許,要不是這人是朗華,他也未必會動查探的心思。

沈黎棠和朗華對視了一眼,也跟着笑了起來。

“督軍!”這時,杜聿霖出聲喚他爸。

人多還有脾氣不好的時候,他從來都是叫“督軍。”

杜督軍斜倪了過去。

杜聿霖道:“我走了。”

杜督軍交代:“按照朗先生說的仁厚政策,辦事別太蠻橫。”

“是。”杜聿霖轉身,沖着沈南瑗勾眼一笑,這才大踏步走向了巷子外。

不多時,外面便傳來了巡查隊列隊的報數聲音。

沈黎棠又偷眼打量了朗華幾次,心緒不安,同杜督軍告辭,帶着兩個女兒上了汽車。

一上了車,沈芸曦便問:“爸,你剛一直在看那位朗先生,他像您認識的熟人?”

她只是好奇。

再說了,她還答應了姆媽要記得宴會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回家後再一五一十地告之。

沈黎棠正在走神,一手握了方向盤,另一手摸出了香煙叼在了嘴裏。

“嗯?”他沒有聽清沈芸曦的問話。

沈芸曦又問了一遍之後,感受到了他的心不在焉,“爸,你怎麽了?”

“沒事。”沈黎棠的臉色不知是不是被路旁的燈照的,一時變黑,一時發黃。

沈芸曦不再吭聲,畢竟她自己的心情也沒好到哪裏去。

沈南瑗壓根兒就沒在意這些,心裏頭翻滾過無數的念頭,深怕裴天成出了什麽事情。

回了沈公館之後,沈芸曦那個媽寶女,自然是第一時間就去找蘇氏了。

沈黎棠因着心裏有事,一個人鎖在了書房。

沈南瑗也回了自己的房間,她靠在床頭,仔細地聽着外面的聲音。

夜,很靜。

但恐怕,今天夜裏,許多人都無法安然入睡。

——

為了顧全督軍府的臉面,杜夫人該做的不該做的,反正都做了。

她派人将顧歆兒送到了醫院。

甚至還遣了畫琅在一旁“伺候”着。

顧紅梅原本打着從醫院偷溜的主意,也被杜夫人生生地扼殺。

杜夫人派了一小隊精兵,說的是貼身護衛,實際上打的是什麽主意,雙方都知曉。

顧歆兒本來就是裝昏,醫生護士折騰了一大圈,她才悠悠醒來。

抱着顧紅梅就哭。

“姆媽,我們還能走嗎?我是不是非得嫁給那個傻子啊?”

顧紅梅咬了咬牙道:“女兒你且放心,咱們就現在醫院住上幾日,我量那個陳雪岚也沒有膽子敢把我們母女怎麽樣!”

——

許副官在一個小時之前就帶着軍隊包圍了整個齊家。

也不只是齊家,包括白虎幫涉及到的産業,賭坊舞廳等,也全都被杜聿霖派人圍住。

是剿殺還是捉拿,只等少帥的下一步命令。

杜聿霖像一頭野獸,兇猛地将所有的獵物都按在了爪子之下,卻不急于入口,而是肆意玩弄。

白虎幫的主要掌事人全部都被趕到了議事堂。

杜聿霖站在門口抽了根煙,一點都不着急進去,現在的齊家早就亂成了一團,他得在那些人推出一個背鍋的人之後再進。

“報告少帥,人已經齊了。”也經歷最初爆發式的詛咒怒罵安靜了許多。

杜聿霖聽見彙報,點了點頭,這才捏滅了煙頭,慢條斯理地推開了大門。

堂內燈火通明,站站立立的有幾十號人口,多半是彪形大漢。若是平常人進到這裏,得吓個半死。

杜聿霖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眼睛掃過了衆人,也接受着衆人的眼神洗禮。

說起來這齊家也是慘,白虎幫的老龍頭屍骨未寒,大兒子就緊随着去了,未亡人如今只餘下了老二齊兆山和姨娘褚千盈。

而說起齊保山,他不正經了半輩子,正經的媳婦沒娶上,不正經的相好有很多,反正是一根苗都沒有,如此也叫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去,落了一個十分幹淨。

這似乎就說明了和杜家作對的下場。

要說真的恨,可能在場的最恨的人只有褚千盈。

青幫的人害死了她的兒子,她動不了青幫,忌憚的人就在眼前,如何不恨!

那齊兆山只當是她上了他的船,才會慫恿齊保山去刺殺,實際上她是為了自個兒的大仇啊!

只是如今眼看大仇是報不了了,褚千盈的心裏早就被仇恨填滿了。

那雙原本漂亮的眼眸早就暗了顏色,滿是怨毒。

齊家的那些掌事和長老為了自保,是一定會推她和齊兆山出來擋刀。

而那齊兆山,既然敢慫恿齊保山去刺殺,自然也是給自己留好了後路。

至于她自己,鬼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只不過這些對她來說已經不甚重要了。

褚千盈像是置身事外,一點都不關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但其餘的人哪有她那份将死的覺悟和談定,杜聿霖一踏了進來,七嘴八舌,原先已經安靜有很多的議事堂,再一次紛亂了起來。

“少帥,這次的事情真的和我們沒關系,都是那齊保山……”

“少帥,我們冤枉啊!”

“少帥!饒命啊!”

……

褚千盈聽的咧嘴冷笑,看看這些沒骨氣的男人。

前幾日,也不知是誰高喊起哄逼着齊保山走上了絕路。

當然,逼着齊保山走上絕路的,她是第一人,當仁不讓。

她只是沒想到,齊保山帶了百十號人,別說殺人了,屁都沒怎麽響,就被人全數幹掉。

褚千盈很突兀地高聲道:“齊保山去刺殺督軍……”

議事堂裏的聲音弱了下去,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這幾十號人中的唯一一個女人。

褚千盈一身黑色的暗花旗袍,外面裹着同樣深色的狐毛大衣,仰着一張豔麗的臉,不可一世地俯視完底下那群號稱堂堂七尺的男兒後,這才将眼睛落在了杜聿霖的身上。

這個男人很是年輕,也就比她的兒子大了不到十歲吧!

她褚千盈收山,做姨太太的時候,他八成還是個毛沒長齊的小屁孩。

他沒有聽過自己的豔名,她也不太了解他的威赫。

褚千盈呵呵笑了起來,一步一步從議事堂最上面的位置走了下來,走到這個年輕男人的身邊,勾眼一笑,百媚生,“我說啊,那事,我知道!”

“哦,你知道?”杜聿霖微微挑了下眉峰,問她:“那你是聽誰說的?”

褚千盈的眼波兒又飛了一圈,直飛的在場的男人們膽寒。

她這才咯咯地笑着道:“聽……齊保山說的呀!”

“那他是怎麽跟你說的?”

“這個嗎?”褚千盈又賣起了關子。

這一次,她把目光落在了齊兆山的身上。

這個齊家老二,一向被人稱作“病諸葛”,她一開始以為那就是奉承,可現在她不這樣想了。

齊兆山從褚千盈出聲開始,就料到這個女人要發瘋了。

前日,他和裴天成有這樣一段對話。

“天成,你說齊衡的死對褚千盈來說,到底意味什麽?”

“意味……天塌了。”

“那我爸的死呢?”

“地陷了。”

“這都天塌地陷了,你說她……”

當時他是想問褚千盈還能活下去嗎?

如今他已經有了答案。

齊兆山鎮定地說:“姨娘,你若是累了,就到後面去休息。”

褚千盈心想這人可真是狠啊,對自己都狠,到這個時候了,面上居然還是一派平靜無波。

她轉了下念頭,沒接他的話茬,反而是繼續回答杜聿霖道:“齊保山說我家老二不服他,想讓老二服他,他就得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少帥要不信的話,去問我家老二啊!”

褚千盈輕飄飄地說完。

齊兆山的手指僵了一下,面色嚴肅地說:“姨娘,你要想清楚了,話可不要亂說。”

杜聿霖可沒那個耐心聽這兩人打啞謎,更不願和這個情緒不穩定的女人多說。

齊家如今就剩下這根獨苗了,只要齊兆山一死,白虎幫群龍無首。

杜聿霖瞬間動了殺心。

一股凜冽的殺氣迎面襲來,齊兆山的心頭狂跳,看來他必須得想法子自保了。

他上前了一步,正要說話。

褚千盈瘋了似的,摸出了一把木倉,對準了杜聿霖。

可手指根本就還沒有觸到扳機,一粒子彈“嗖”一下擊碎了窗戶玻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了進來,直接穿透了她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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