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姑奶奶

朗家大宅頗有那種庭院深深的感覺, 比起泷城的督軍府,只有過而無不及。

可是挺奇怪的, 朗家的人口不多, 傭人也不多。

這一路走來, 四處都靜悄悄的。

朗老太太的院子在大宅院的最後面。

沈南瑗都走累了, 這才瞧見朱紅色的遠門前站了一老妪。

一瞧見朗華和沈南瑗便綻開了笑道:“四爺, 老太太都念叨許久了。這位想必就是沈小姐?”

“嬷嬷好!”沈南瑗落落大方地打了個招呼。

朗華道:“當年,就是張嬷嬷發現我落水的。”

“多謝嬷嬷。”沈南瑗鞠躬到底。

張嬷嬷虛扶了一把, 眉開眼笑,第一眼見就實打實地喜歡上這個長相标致的孩子。

“好孩子, 不用客氣。這人啊, 都有個落難的時候。老太太昨晚上還在說, 當年若不是救下了你舅舅,今時今日的朗家恐怕就沒有喽!所以這人事都說不好的, 只能說我家與你舅舅很有緣。”

朗家真正的四爺在出國的第三個年頭, 就死于國外的一場瘟疫, 只是這事情沒幾個人知道。

朗華機緣巧合下從那場變故中活了下來,用了朗家老四的身份。

說來也巧, 兩人從外形身量上還都差不離,就連老太太有時候眼花都會錯認。

這亦是張嬷嬷說的, 有緣。

張嬷嬷引着他們兩人進了院落的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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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靠南, 如今已是春意盎然。

老太太喜花,且一年四季都愛賞花。

如今這時節,最為好看的還是早開的山茶。

那粉的, 紅的,開了半個院子,好不瑰麗。

沈南瑗跟着朗華穿行在山茶花之中,只聽“咔嚓”幾聲,還有閃光燈亮了起來。

沈南瑗壓低了聲音道:“舅舅,怎麽你們家都愛偷拍別人的?”

朗華不自主揚了下嘴角,對着那邊躲在花叢裏的少年說:“逸威,逸行,出來吧!”

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從花叢裏露了頭。

兩人的外貌有六七分相似,就連穿的衣服也一樣,都是藏青色的中山裝,頭上戴的帽子帶有校徽,這一身八成是他們學校的校服。

“四叔!”

兩個少年,異口同聲地叫。

一動起來,還是可以看出兩個人的差別。

前頭的那個少年似乎更跳脫,一躍從花叢裏出來,又問:“四叔,這個漂亮的妹妹是哪家的?”

而後耍的那個少年,明顯更加穩重。

沈南瑷已經能夠分出他們哪個是哪個了。

穩重的多半是大房裏的朗逸威,活潑的肯定是過繼到三房的朗逸行了。

朗華沒好氣地說:“這是我女兒,你休想打她的主意。”

“四叔說謊,你連婚都沒結,哪來的女兒。”朗逸行笑嘻嘻地說。

“總之,你死了那個心。”朗家的小一輩,沒人知道他是假的朗四爺。

朗華不欲解釋,最是清楚朗三兒的德行,遂硬聲說道。

那朗逸行撇了嘴說:“四叔可真狠心,心要是死了,那人還能活嗎?對不對啊,妹妹?”

這後一句話是沖着沈南瑷說的。

可朗華就沒給朗逸行繼續搭話的機會,帶上沈南瑷走得飛快。

朗逸行翹了下嘴角,一下子被他四叔吊起來了好奇心。

這到底是誰啊?

家裏的大人只說今天要來貴客,他追着人問了好久,都不知道這貴客是打哪裏來的。

花廳裏,坐着朗家老太太,還有朗家老大朗寧和妻子焦氏。

朗家二奶奶周氏,帶發修行多年,若不是為了女兒朗千惠還尚婚嫁,早就住進了尼姑庵。

這一大屋子,陰盛陽衰,怪不得顯得朗華猶為重要了。

沈南瑷乖巧地挨個叫人。

老太太眉開眼笑地誇贊,“這姑娘長得多俊俏啊!”

“瞧那眉眼,生得可真好!”焦氏附和,老大這房統共就生出了兩個兒子,還過繼給了三房一個。

一大家子子嗣不旺,瞧着人家家的孩子,也是歡喜的。

尤其是沈南瑗長的還真的附和長輩們的眼緣,又乖乖巧巧地往那裏一站,周身的氣派溫潤,讓人瞅着就喜歡。

何況也就小輩們不知,老太太和兩個嫂嫂那都是清楚朗華來歷的,是以對朗華這外甥女也有所了解。

就是清楚,才愈是覺得沒娘的孩子可憐。

老太太的見面禮給得豐厚,一出手就是一對兒翡翠的帝王玉玉镯。

手镯底子幹淨、水頭足,裏頭沁了的綠色部分青翠欲滴,一眼就能瞧出十分貴重。

那玉镯子,沈南瑗是要推辭的。

老太太假裝不高興,“這是奶奶給的,你必須要收下。”

一句奶奶,讓沈南瑗意外有些紅了眼眶,見推辭不了,索性大方地接下了:“謝謝奶奶。”

“嗳!”老太太樂的合不攏嘴:“沒想到啊,我朗家還能再多一個孫女。”

焦氏和周氏也送了自個準備的。前者的是一套喜慶的紅珊瑚頭面首飾,快趕上出嫁物件了。後者的則內斂文氣,是一套徽墨齋的文房四寶,無論是書寫用或者收藏皆可。

沈南瑗一一回禮,把禮數是做足了的。

“媽,你這披肩真好看!”郎千惠是瞧出來這是手工縫制的,繡法精巧,在天京都沒看過這麽時髦的!

沈南瑗把一粉色的禮盒遞給了郎千惠,“這是姐姐的。”

“我也有?”郎千惠頗為驚喜。

拿到手是一條漂亮的水綠色裙子,高興地在身上比了比。

沈南瑗悄摸看向朗華,都不曉得他什麽時候去NY搬的,竟還搬了不少,就這樣分成了兩份,讓大家夥以為是舅甥女倆心有靈犀的。

朗華沖沈南瑗笑了笑。

整個花廳裏的氣氛和樂融融,以老太太最開心。

她總擔心她這個失而複得的‘兒子’心事太重,如今有了這樣嬌滴滴的牽絆,想必做事也不會再冒險激進。

這時,朗逸行和朗逸威也進了花廳。

朗逸威是堂堂正正走進來的,朗逸行探頭探腦,眼睛一會兒在沈南瑗的身上溜一遍。

給廳裏頭的長輩問了安好。

朗寧重重咳嗽一聲,朗逸行才算是收斂點。

沈南瑗在邊上看,老大朗逸威這副少年老成完全是随了朗大爺的。朗三兒實屬畫風突變。

老太太橫了老大一眼,這麽正經嚴肅吓到孩子怎麽辦,就讓朗逸威和朗逸行帶着沈南瑗上去別處玩耍。

“好好照顧妹妹。”

“好的,奶奶。”朗逸威點了點頭。

而朗逸行則興致勃勃地問:“能帶妹妹去外頭玩兒嗎?”

“不行。”

說話的人是朗華。

朗逸行攤了攤手,卻故意沖朗華吐了吐舌頭,不待他反應,一把拽了沈南瑗的胳膊,就往外面跑。

朗逸行沒別的愛好,就特別喜歡擰巴的來,越是不行,就越想試試。

照郎千惠的說話,那就是欠收拾。

不過今個不一樣。

他也不是那麽沒分寸,把人帶了朗家的人工湖旁,走走看看。

湖裏飼養了許多錦鯉,大的比沈南瑗的胳膊還粗,随着朗逸行扔下的面包屑都圍聚了過來。

姑娘家一會兒就能聊到一塊去,郎千惠很羨慕沈南瑗的短發,一逮着機會就想摸一摸,頗符合她直爽性子。“要是有你這樣的小臉兒,我也去剪個這樣的,好看,還涼爽。”

礙着她媽,還有怕剪壞了才一直沒去。

沈南瑗為免自己的頭發被扒拉禿嚕,連忙道:“千惠姐想剪短頭發,我可以給你設計個!可以給現成的看,好不好,自個做主。”

“這個好!”

朗千惠比沈南瑗大了一歲,性子直爽,還透着一股嬌憨,是正正經經嬌寵長大才有的氣質。

沈南瑗喜歡心思單純的,相處起來沒有壓力。

朗家小輩裏頭,朗逸行也是,聽說只比她大了一個月,一口一個哥哥占便宜。偶爾忘形想捉弄沈南瑗,就挨了朗逸威一個爆栗子。

沈南瑗夾在當中,嘴角一直咧着,體驗了一把有‘哥哥姐姐’罩的感覺。

朗逸行的性格灑脫,嘴巴也快,有了基本的了解之後,他便湊到了沈南瑗的面前,好奇地問:“嗳,妹妹,你和我四叔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家裏的大人總是神神秘秘的,一說起來,就是小孩子問這些做什麽。

可但凡是人,總有好奇心的。

朗逸行的問話一出,朗逸威和朗千惠的眼睛都朝她看了過來。

顯然是都很好奇。

沈南瑗不緊不慢地回他一記白眼兒,不客氣地道:“你去問你四叔啊!”

“他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那我說的話,你就相信啦?”

朗逸行眨了眨他那雙過分漂亮的眼睛:“你那麽漂亮,一定不會對我說謊話的。”

“你那麽會騙姑娘,你四叔可說了,叫我寧可相信這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你的嘴!”

噗哧一聲,朗千惠笑噴了。

朗逸行撓了撓頭,還別說,頭一回撞上不吃他這套的漂亮姑娘。

他追着朗千惠,一邊跑,一邊喊:“二姐,你不許笑!”

朗千惠也不跑遠,就繞着沈南瑗打轉轉。

朗逸行幾次都要追上了,可朗千惠将沈南瑗往前一推,他就無計可施了。

少女銀鈴般的笑聲一直傳到了花廳裏面。

朗華聽見那追逐的聲音,心放下了一半,沒來的時間,他還害怕南瑗會不習慣。

看來還是他多慮了。

——

同樣也是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顧紅梅和顧歆兒好不容易回到了天京,比沈南瑗晚到了兩天。

母女倆相偎依上了張将軍派來接人的汽車,心裏有說不出的感慨。

泷城這一趟,也算是給母女倆長了長見識。

那傻子杜聿航,誰又能想到,他并不傻。

也就只有杜督軍才會高興的沒了判斷,還真的相信他一時生氣,就給氣好了的說辭。

只是杜家兩代,一代比一代強。龍生龍,怎可能生個老鼠,只把顧紅梅驚得是什麽心思都不敢揣摩,每日都惴惴不安。

可以說現在的泷城形勢瞬息萬變,督軍的态度暧昧不明,這讓原先只是因為二少局勢明朗投靠二少的人開始搖擺不定,有人堅持就有人躊躇,總之,牆頭草叢生。

也得虧了這個,她們母女才能鑽了個空子,回到天京。

其實顧歆兒是不想回來的,只不過那杜聿航不肯上她的鈎,與其浪費時間,倒不如迅速做出決定。

而這時候,杜夫人死都不願意杜聿航娶她了。各種的緣由,估計也懶得去一一猜測了。

只趁着這時機,就趕緊買了火車票回來。

顧紅梅害怕自己走了這麽些時日,張将軍便對她冷淡了下來,臨走臨走,還從杜督軍那裏偷了份軍需庫的儲備統計文件。

不管怎麽說,這一次,也不算空手而回。

回了母女倆住的大宅。

顧紅梅收拾好了自己,就撥通了張将軍辦公室的電話。

“将軍,是我!”顧氏的發嗲音,一般的女人是學不到精髓的。“将軍,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是泷城的軍需庫!”

就連顧歆兒,顧紅梅也沒有這麽教。

她的女兒,要做一朵清清白白的出水芙蓉花。

可不能像她這般,成了別人的外室,說起來風光,可實際情況只有自己才知曉。

張将軍一聽,果然很感興趣。

他沉聲道:“我今日在千月門請人跳舞,你也過來吧!”

“好的,将軍。”

作為一名合格的外室,自然要具備随叫随到的優良品德。

顧紅梅同顧歆兒說了一聲,拾綴得精致豔麗,便出門去了。

千月門是天京最大的歌舞廳,入了夜,華燈溢彩,最是繁華熱鬧景象。門廳外,來的都是政府要員,無疑都是沖着張将軍來的。

“老徐,今天盡情喝,盡情玩,下了班了就不要這麽拘謹了。”

“王長官,虎父無犬子啊!令郎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好本事,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哪裏,哪裏,将軍過獎了。”

作為主場人的張将軍在副官陪同下招呼衆人,臺上是千月門的臺柱子百靈小姐,歌聲動聽,仿佛是百靈鳥,清脆悅耳。

而在她身後,舞女們穿着高叉到腿根的旗袍賣力跳着,扇面金粉,舞動時撲簌簌落下,盡顯奢華迷醉。

氣氛也一點都不落冷。

直到有人匆匆從門口進來奔到了張将軍身邊,耳語了幾句。

張将軍爽朗一笑,當即闊步走向大門口。

千月門裏的衆人也不由翹首以盼,私下揣測,能叫張将軍親自去迎接的來人是何身份?

随即來人就和張将軍一道進了千月門。

男人年近半百,一身新式唐裝,是馬褂結合西式剪裁改良而來,身邊跟着個年輕人,同張将軍一路說說笑笑,

千月門裏近半數的官員都站了起來,天京無人不識龍家龍二爺,甚至說,這裏頭還有不少官員是龍家老太爺的門生。

龍家在天京舉足輕重,那是前朝的事情。近來蕭條了許多,富不過三代是個俗語,盛極必衰也是這個理兒。但這對龍家來說,式微也是過去式了。

就是這位龍二爺憑着精準獨到的眼光,煤油生意遠銷海外,辦銀行,資助當年一腔熱忱,卻一籌莫展的孫委員長,在時局穩定創立天京政府後,被任命為行政院長,兼任財政部長,聲名鵲起。

錢和權是最能讓世人頭腦發熱的東西,而這人兩樣都占全了。

“也就是說,這個龍二爺是天京有權勢裏頭最有錢的,有錢人裏最有權的那個。”沈南瑗站在千月門外不遠地方,朗逸行跟她碎碎叨叨了很多,她聽完後,一句話就總結了。

朗逸行給繞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道:“妹妹可真聰明!”

“你們家和這個龍家什麽仇?”沈南瑗挑了朗逸行下手,可謂是正正好。這家夥說要帶自個出來見世面,孰料正好碰上龍二爺,那一身的仇恨值讓人沒法忽略。

“不共戴天……”朗逸行正要說,再看沈南瑗,“你個小毛孩子知道這些沒啥用,走了走了,那邊還等着我開場呢。”

“……”沈南瑗套話套了一半,倒也不惱,反正該直到的,她總能知道的。

這是朗逸行常被用來敷衍的話,如今用到了沈南瑗身上,原來這種壓人一級的感覺這麽好,難怪長輩們都愛用。

也就打心裏喜歡和接受沈南瑗的存在。

他是家裏老幺,底下有了個妹妹,這感覺還挺新鮮好玩的。

“快點,要趕不上了。”對于朗逸行來說,開場和壓軸那都是最好玩的東西,不能錯過。

沈南瑗對于朗家三少風風火火的性子,頗有些無奈,正要叮囑銀霜跟上,卻發現銀霜人不見了,頓時給吓一激靈。

“銀霜呢?”

“啊,你說跟着你那丫鬟啊?”朗逸行皺眉想了想,“剛不還在這麽,嗳,那是不是?”

朗逸行指的那地靠近千月門,銀霜正和人推攘,沈南瑗眼尖,一下認出那些人是随龍二爺一塊來被留在門外的。

“你什麽人,幹什麽的?”

“龍、他叫龍二、是……”銀霜像是失魂了似的,反複倒念了幾次。

“二爺不是你這種人想見就能見的,唉不是,你這人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沈南瑗上前一把拽回了銀霜,剛好就讓銀霜躲開了男人的巴掌,“不好意思,小哥,我姐姐這兒有點不大正常,說話得罪別見怪,別見怪。”說着指了指腦袋,拉着渾渾噩噩的銀霜迅速離開。

那些人的工作也就是負責安全。

并不會仔細追究。

沈南瑗把銀霜拉去和朗逸行碰了面,進了旁邊的蘭魅坊。再看銀霜渾身發顫極不對勁,就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似的。

“銀霜……”還不等沈南瑗問,突然被銀霜緊緊握住了胳膊。

“龍二、匣子。”

“啊?”

要問也問不到了,銀霜說完那兩個詞兒就一臉煞白地昏了過去。

留下一頭霧水的沈南瑗和朗逸行面面相觑。

“你這丫鬟什麽毛病?不是被龍二始亂終棄吧?”

沈南瑗眼刀子飛了過去,“還不趕緊送人去醫院!”

腦海裏則飛速運轉,龍二無疑指的是龍二爺,便是銀霜受刺激的由頭,那匣子…難不成說的是她手裏的黑匣子?

聖馬力醫院。

天蒙蒙亮,一夜過去了。

銀霜醒過來時,看到床沿趴着睡的少女,一只手枕着腦袋,一只手則緊緊抓握着她的手。

“沒事,沒事……”嘴裏還嘀嘀咕咕的。

“小姐。”她輕輕喚了一聲。

沈南瑗驚醒,有些茫然地看向銀霜,眼底漸漸恢複清明。“銀霜,你醒了啊。”

“小姐,我怎麽……進醫院了?”銀霜看着四周一片白,納悶問。

沈南瑗仔細打量她,見她一臉茫然,問:“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你沒印象了?”

銀霜疑惑不解,盯着她看。

沈南瑗想起了醫生說過的話,說這是病患受刺激過後的應激反應,情緒浮動過大。

短暫的記憶觸點都會引起這樣的反應,有助于恢複記憶,但也不是絕對能恢複。

“昨天,我們見到龍二爺,你反應很大還暈了過去。他跟你是什麽關系?”沈南瑗問。

她的手是被銀霜抓過去的,一整夜都抓得死死的,是畏懼。

銀霜再聽到那名字,情緒仍然是緊張,但似乎有過了緩沖,并沒有像昨個晚上那樣失控,而是痛苦抱住腦袋,“那名字,讓我很害怕,也很憤怒,我不知道為什麽,就像是感覺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沈南瑗一怔,對那件東西持保留态度。

“是什麽樣的東西?”

銀霜擡起了臉,不知什麽時候淚流滿面,卻是茫然地看了她一會兒,良久才道,“我……想不起來。”

好像有什麽人,随着那樣東西一起消失了。

她在夢裏伸手去抓,抓到了一只溫暖的手,現在看來應該是沈南瑗的。

可自己錯把她當成了誰?

銀霜的情緒不大對勁,醫生說她不能再受過度刺激,會對她的精神造成影響。

沈南瑗也明白這件事大約是急不來,手裏的匣子從泷城跟着自己來到天京,也不在乎多捂這一刻。

相反看起來,還似乎有了一絲進展。

現在她終于相信杜聿霖的話了,那個東西到底有多少人想要!

——

沈南瑗把銀霜接回了家。

遵醫囑吧,就是暫時不可以提起任何刺激她的話。

沈南瑗便按捺下了想要拿出黑匣子給她看看的心思,心裏想着,還是等她穩定一些再說這些好了。

這前前後後一算,她已經來到天京半月餘了。

走前說好了,一到地方安頓下來,就往NY打個電話,報平安。

沈南瑗問了管家家裏的電話號碼,抄在了小本本上,這才撥通了NY的電話。

今日是周末,她原還想着,吳娉婷和匡珍珠都會在店裏。

誰知竟只有吳娉婷自己在。

“珍珠姐呢?”大概和吳娉婷聊了一下自己的現狀,沈南瑗随口問道。

“她啊!”吳娉婷酸酸地道:“一門心思嫁人呢!”

停頓了一下,吳娉婷嘆了口氣,頗為無奈地道:“你是因為不想結婚才要跑去天京的,她倒好,現在是一門心思的想嫁到天京。明明是三個人的店面,現在成我自己的了。哎,害得我現在也想,要不要去天京讀大學!就把店鋪交給芳姐打理算了。”

李氏的閨名,單字芳。

沈南瑗愣怔了片刻,呵呵笑了起來:“那敢情好,咱們三個又能在一處了。”

“切!兩個麻煩精!”吳娉婷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認真說起來,沈南瑗走了之後,還真是挺沒有意思的。

匡珍珠這又一走,吳娉婷的心裏空落落的。

她可不是說笑,她爸本來說要送她出國留學,她媽舍不得她吃苦。

天京有一所女子大學,倒是也不錯。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考的上。

吳娉婷又和沈南瑗說了說泷城最近發生的事情,她的消息來源多半是從她爸那裏。

就是青幫和白虎幫又幹了起來,原本弱勢的白虎幫,居然很快就擴張了勢力,不說能夠壓制青幫吧,至少是又成了以前那種各頂半邊天的狀态了。

吳娉婷啧了兩聲,“哼,這都是男人的錯,世界上要沒有男人的話,是絕對不會有戰争的。”

沈南瑗不知曉這個該怎麽說,她有些擔心裴天成,囑咐了吳娉婷讓人将她的聯系方式,給送到南焦路三號,給一個叫裴小玉的女人。

吳娉婷也沒問她那是誰,倒是滿口答應下來了。

回頭還不忘告訴她匡珍珠是哪天的車票,讓沈南瑗及早準備,好去車站吓匡珍珠一跳。

這通電話打了快半個小時了。

管家在她的跟前,來回過了三次。

沈南瑗這才挂了線。

要說這各人有各人的機遇,匡珍珠的美人哥哥她算是聽吳娉婷說起過,童年偶遇,久別重逢,難怪叫她一頭紮了進去,至于會發展個什麽樣,這就無法預料了。

不過,匡珍珠要來的消息,還是讓沈南瑗有些振奮。

她讓銀霜拿來了日歷,在下月三號畫了個圈圈,那是匡珍珠抵達天京的日子。

算一算時間,也就剩五天。

想想來了天京這段時日,攏共出去兩趟,等匡珍珠來了就有伴兒了。

沈南瑗心裏想的是,等參加完匡珍珠的婚禮再走,合着也就是在五六月份的時候,也能多陪舅舅幾個月,興許還能等到事情塵埃落定。

至于事情,太多了,龍家的,銀霜的,興許還有泷城的……

這天早上,沈南瑗吃到了地道的泷城早餐。

一顆顆裹着面糊的香椿在油鍋裏高溫炸過,變成一條條金黃燦爛的小魚兒。而吃香椿圖的就是那一股鮮濃獨特的香氣,裹上面糊一炸,香氣被油溫迅速逼出,包裹在鼓起來的面皮氣囊裏,吃起來獨具香氣,外酥裏嫩。

沈南瑗眼睛亮閃閃地看向了旁邊侍候的管家,“王叔,不用拘謹,一塊坐下來吃罷。”

“不了,不了,小姐,我們都一早吃過了。”王管家心裏熨帖,又頓了一下說道,“四爺前陣子就在物色泷城那邊的本地廚子,一直擔心小姐您吃不習慣。”

沈南瑗心底觸動,朗華對她的照顧當真是細致入微的,然後就聽到了管家一聲嘆息。

“王叔,怎麽了?”

“回小姐,我是擔心四爺,聽阿武說,四爺又忙得連吃飯都顧不上,唉……”

沈南瑗當即就皺起了眉頭,朗華從不在她面前露難色,即便在忙,隔三差五還是會過來一塊吃頓飯,她也覺察到異樣,倒不知事情已經嚴重成那樣子。

午時還不到,沈南瑗就拎着一食盒帶着銀霜出門去。

去了朗華所在的大昌洋行。

洋行是朗家老爺子創辦的,原先家族裏就是經商的,後來認識了洋主教,發現了其中商機。

現如今兄弟倆,朗寧負責進口,而朗華則負責出口貿易。

做的有瓷器,絲綢,棉紡還有茶葉等等,進的則雜七雜八,什麽都有,手電筒剃刀等等的生活用具,還有輕奢的懷表首飾等等。

洋行的買辦就相當于中間商,一手買進,一手賣出,賺取的是兩邊東西的物價差。

沈南瑗進了大昌洋行,發現已經頗具後來貿易公司的雛形,大家各司其中都在忙碌。她也不好意思打擾,阿武見着她之後直接把她領去了朗華的辦公室。

朗華在開會。

聽說是龍家龍二趁着朗華不在天京,用低劣手段将大昌兩筆到期續簽的訂單合同搶了,跟英國人簽了長達十年的合作契約。

也就意味,大昌将失去兩位老主顧。

朗華推開門進來的時候看到了沈南瑗,臉上的凝重神情頓時褪了去,“南瑗,你怎麽來了?”順便擡手看了眼時間,同時也掃見了她擱在桌上的食盒,不由露出笑容。

“還不是舅舅不肯好好吃飯。”沈南瑗走過去打開了蓋子,下面用棉套子捂着,還熱乎的,“是誰跟我說吃飯是大事兒來着,還不是一次兩次,生意重要還是身體重要?”

朗華被人叨念,嘴角莞爾。

随後就被她按在座位上,他開口道:“這警醒的,振聾發聩,下次一定不會忘了。”

沈南瑗這才放過了,把菜都端了出來。有銀魚莼菜羹,宮保雞丁,梅幹菜扣肉,還有兩道新鮮素炒的時蔬。

舅甥女倆飽餐了一頓。

開始談起了正事,是沈南瑗提起來的,“天京的貿易業發展勢頭迅猛,從朗家老爺子一輩開始的,到您這已經傳承,天京大大小小的洋行數以百計。洋行的興起,在最初階段帶來的是貿易繁華,能夠促進交流的作用。但産生的高額利潤同時也引起了‘吸血蟲’的注意。”

“吸血蟲?”朗華覺得這名詞新鮮。

“那些列強的資本主義家不就是往咱們身上吸血的臭蟲子嗎?”

沈南瑗一本正經地說:“正當利益之下的商行往往幹不過手段肮髒的,龍家用的是低價想制造市場壟斷,但這市場并非是龍家一家說了算的。”

朗華這時已經轉為認真傾聽,“但目前,龍家已經收攏了半壁市場。”

“那不是還有一半麽。”沈南瑗俏皮眨了眨眼,“舅舅,你說是拼了命的去争去鬥好,還是靜待時機,等到敵人快成功的時候給他一個反轉結局的好?”

朗華似乎捕捉到一點她話裏的意思。

“舅舅,想不想搞個大的?”

沈南瑗面前就被蓋了一疊資料,“小姑娘家家說話別搞不搞的。”

沈南瑗沒成想在這點兒上被說教了,然而再一看面前的資料,頓時瞪大了眼睛。這是——企劃書?

從大昌洋行離開,都已經将近傍晚五點。

沈南瑗那點現代發展史經驗被壓榨得精光,同時也讓朗華和他的夥計們又開始加班加點了,不過這一次有了方向。

離大昌銀行不遠就是瑞士銀行,沈南瑗腳步一拐就進去了。

她是查看自己的戶頭,結果被告知戶頭上有五百多根金條,驚得她以為銀行算錯了。後來看了賬面上才真真切切知道自己有了這麽多資産。

最後兩筆一百和一百的,是來自匡珍珠跟吳娉婷,日子正好是她離開泷城的那天。

沈南瑗內心觸動,要知道,這時候的物價,一百五十大洋就可以在這置辦個房産,而她手上的金條折合大洋都破了萬。

最最誇張的是,白家商鋪的利潤全部歸了她的戶頭。

她就這樣成了個萬元戶。

沈南瑗要了一張空頭支票。

重新回到大昌洋行。

跟朗華在裏頭嘀咕了半天,出來時手裏空空的,臉上卻是笑開了。

那商鋪是朗華給她了的,且過了授權次數,也就意味着不可更改。而且并非是白秋寒放養式的,朗華專程派了人過去打理,短短一月,盈利就翻了兩番,這才有沈南瑗賬戶上多出來那麽多錢。

用朗華的話說,那本來就是屬于她生母的,何況她還幫他找回了扳指。

沈南瑗只得收着,但,錢一半用作入股。

另一半,她有別的用處。

沈南瑗用暴發戶的方式打破了朗華的矜持,不單要去做,還要往大了搞。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相信以自己的‘經驗’加上朗華的生意頭腦,一定能讓朗家度過這次的難關,還能更上一層樓。

她心底美滋滋想着,帶着銀霜回家。

正要去取車,忽然聽到一聲拔尖的叫喊聲,“抓小偷——”

還沒來得及回頭去看,就被人撞了個正着,沈南瑗想也沒想,就把手包對準那撞了自己的人扔了過去。

啪。正中後腦勺,那人毫不防備就往前面跌了過去,一下被銀霜追上去,三兩下就制住了。

“老子的事情,你們也敢管!”那小偷橫的很。

沈南瑗撿起了手包,照着他的腦袋又拍了一下,不客氣地說:“姑奶奶也是你說撞就能撞的!”

作者有話要說:  随機紅包包啊。。。

目測明天少帥就出來了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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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本可愛的小文《和豪門女主抱錯腫麽破》作者弄泥沙

柳娜醒來發現自己和個豪門文女主抱錯了,此豪門女主光環滿滿,自己的一生将會是她的終極襯托,下場慘烈。

身邊每個人都不喜歡柳娜,包括親爹媽,他們覺得抱錯不是豪門女主的錯,而是親生女兒柳娜的錯。

WHAT?被抱錯的時候她還是個嬰兒!!!

好吧,她的錯就她的錯。解釋是很累的,做人還是佛系一點。

事實上,柳娜穿過來後,只關心能不能合法繼承家産,包括婚後能繼承到丈夫多少財産。

梁景:繼承家産是不可能的,這一輩都不可能讓你繼承家産的,除非你解釋一下,為什麽我要給一個不給我生孩子的女人繼承家産?

柳娜:生孩子是可以的,除非你給我轉賬10個億,要一次性到賬-.-

梁景:我給你10個億讓你去養小白臉,再來繼承我的家産?我在你眼裏大概是個傻x

柳娜:不不不,說了你是沙雕~

梁景:我看你是活膩了!

柳娜:嗚嗚嗚,霸總又附體了我好怕,他又要各種姿勢做一遍嗎?[表面要反抗

半小時後:

“大大大大沙雕,你就完了嗎?嗚嗚嗚沒有愛了!”

“我……”我還不夠久?-.- 老子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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