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局破 ...
春雨綿綿。
這樣的日子最适合窩在家裏。
沈南瑗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 一拉簾子,外面還是和風細雨, 明明是春日了, 因為下雨的原因讓人覺得有點涼。
“小姐, 你起來了, 先用點早飯。”銀霜看到人下來, 去廚房把熱着的早飯端上桌。
一小白碟子裏就三個酥皮蓮蓉包,用的豬油起酥, 面皮一層一層,既松軟, 又有點兒嚼勁兒。還有一碗奶白沁香的牛奶炖桃膠。
沈南瑗舀了一口, 順滑清甜, 很合她的口味,同時也看到了手邊擱着的報紙, 是今天的日期。
報紙上寫原定四月初八的收編計劃因為某些原因暫且擱置, 學習或暫停一段時日。
暗殺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 即使沈南瑗沒有其他的消息來源,也多少有些耳聞。
更何況, 沈南瑗還有來自于朗逸行和鹿鶴峤的消息普及。
前幾日,她還一度懷疑, 那個杜聿霖怎麽銷聲匿跡了。
昨兒, 匡珍珠約了她逛街,鹿鶴峤作陪,她才從鹿鶴峤的口中知道, 原來杜聿霖被軟禁了。
沈南瑗看了一下報紙的開頭,相當于官方蓋戳。如果殺手的目的是破壞軍閥收編,那麽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有個背鍋俠杜聿霖。
三天過去了,每隔兩天的死亡倒計時好像結束了。
這更加重了杜聿霖的嫌疑。
朗華來的時候,就看到他那一貫機靈的外甥女正吃着早飯走神。
跟剛睡醒的小迷糊似的,嘴角還沾了酥皮碎屑,看到他愣愣叫了聲,“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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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作息也太不規律,若是覺得閑了,悶得慌,不如我去幫你聯系聯系學校,再把學業撿起來。”
沈南瑗其實在吳娉婷說起的時候也有想過,只是現階段暫不做考慮了,等最後安定下來求學或者是工作,再作安排。
而眼下,沈南瑗是瞧出來朗華純粹不想讓她閑賦在家又和杜聿霖掰扯一塊去,“舅舅,我可沒閑着。”
說着,就上了樓,從樓上拿了東西下來,遞給了朗華。
“浦西那邊空置的,讓我用來改作百貨如何?”
這是她這陣子一直在想的事,醞釀得差不多,才想着讓朗華過過目。不得不說,朗華在地産上是極具眼光的,但不知是這個時代需求的問題,還是朗華的時運問題,常常樓體造了一半或是還沒開始造,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擱置下來。
浦西那塊地從去年就開始動工,已具外觀成型。原本是外資注入,結果那家外企因為資金原因倒閉。用途不明,朗華就暫停了工程。
而改成百貨商場就是沈南瑗說的,搞個大的。
從NY發家,泷城的資本由吳娉婷打理,每個月入賬都頗為可觀。
而她也讓人把這些百貨商行甚至小門面摸了個底,這麽看來,真的是做了挺多事,哪有閑着。
衣品皮包,到珠寶首飾,還有香水,沈南瑗還是做自己有把握的行當。
企劃書最後是現代化多功能型的商場平面圖,比起當初設計NY來,要費力得多,所獲的成就感也更大。
“這只是初步的構想,具體的細節我需要根據實際情況來慢慢修正。”沈南瑗道。
朗華看着設計圖久久無話,他在圖紙和沈南瑗之間看了來回,“這、這都是你做的?”
“奶娘培養我,花了很多心血,可沒來得及享福就……”沈南瑗拿出早就想好的說辭,再一低頭就讓朗華着急把這茬撇過去。
朗華心懷愧疚,摸了摸她腦袋,“好孩子,這事不怨你,要怨也該是怨我……”
“舅舅。”沈南瑗擡眸看向他,又青的死,是沈南瑗心底曾有心無力的一個證明,也是警醒。但不沉溺。
她猶豫片刻,就躊躇着提了出來,“我不想牽連朗家。”
如果是複仇。
不該牽扯上旁人的。
這也正是朗華所想的,沈南瑗只是把他想的主動提了出來。
沈南瑗要了浦西那塊地,以及商場建成後,都将挂她名下,和朗家即便有關聯,也不會招來龍家巨大反撲。
因為有她當活靶子。
“舅舅你不用擔心,只要我越出名越招搖,跟龍家的過節越大,龍家就越不敢動我,牽涉到多了,龍家也得考量。舅舅,你考慮考慮我的提議!”
朗華自然懂她的意思,所謂政商牽涉是他一直在做。和孫委員長的關系,是從龍二和孫委員長政見不合鬧掰了之後的補位。
比沈南瑗想的,要深遠多。
原以為這一步是該他來走,但多了個貼心小棉襖。
何況小棉襖還面面俱到都想周全了,哪怕是不周全的地方,也有他在。
朗華這一考慮,就考慮到了下午,仍是未置聲。
沈南瑗也不由有些緊張,若朗華不同意,還得再想別的辦法。“舅舅……”
這一聲未嘗沒點撒嬌的意思。
良久,朗華才無奈嘆息了一聲,轉而問道,“你上次打電話同我說,想我安排人手給你用。人手招募得差不多了,想不想見見?”
他心底另有考量。
要拿沈南瑗當作靶子,吸引龍家的火力,實在不是他願意的。
可沈南瑗的性子他知道,她既然已經提了出來,不管他是否同意,這丫頭都會義無反顧地往下做。
更何況正如她所說,他也不願意連累朗家。
那便在計劃開始前給她十成的保障。
舅舅的意思是就這麽定了?
沈南瑷顯得很是高興,點了頭催促:“要見的,越快越好。”
朗華點了點頭,這就到告知阿武,迅速安排了一個會面。
人手要的是精,而不在于多。朗華想着沈南瑷的身邊已經有了一個會功夫的銀霜,只不過銀霜畢竟是個女子,她的力氣肯定不如男人。
另找來的奇人異士都是身懷絕技的男子了。
其中以鐵牛的功夫最高,有着一身硬把式的功夫,槍|械炸|藥無所不能。
游飛的身子最輕,提一口氣便能輕松飛上房梁。
沈南瑷挨個見識了這些人的功夫後,留下了鐵牛和游飛,首先囑咐游飛去幫她辦件事。
“入夜的時候,你去一趟法租界,南山路七號,杜聿霖的住處。你去問問他,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沈南瑷如是吩咐完,又道:“哦,對了,還要跟他講,我可不是白幫忙。”
游飛點了點頭,應下了。
趁着下午就混到了法租界,只等入了夜,繞過了在南山美廬外看守的兵,一個飛身上了屋脊,三幾下就翻到了院子裏。
“誰?”許副官正在院內警戒,第一時間發現了異動。
自打少帥被軟禁,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了。
少帥是有跟自己說過,那些人不敢真的把他給殺了。
可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而下,許副官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游飛此來只為了瞞過外面的那些兵和暗地裏的耳目,而這院兒裏的一看就是杜少帥自己的人。他顯了身,說明:“這位軍大哥,我是奉了我們家沈小姐的命令來找杜少帥的。”
許副官上樓彙報的時間,杜聿霖正在房中給人打電話。
像監聽電話這種小兒科的舉動,是杜聿霖的調查科玩剩下的。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電話在此時此刻被嚴格地監聽了。
而且那些人還會反複地調查分析與他有聯絡的任何人,不放過一個小細節。
杜聿霖此舉純粹為擾亂視聽,就是怕監聽他的那些人沒什麽事幹,多給他們找點事。
他第一通電話打去了洛陽樓,訂了一桌子席面,指名要吃龍家少爺最愛吃的菜。
第二通電話打去了耀天銀行,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讓接線員叫來了銀行經理,說要預提十萬塊錢。
停了五分鐘,又打了第三通電話,還是打給耀天銀行。
這時,杜聿霖看見許副官帶來了一個瘦弱的男人,他示意他們等一下,慢條斯理地說:“哦,我忘記了,我把錢存在了彙豐銀行,不是你們家。”
說完,“啪”一下挂了線。
耀天銀行,是龍家的挂名産業。
而洛陽樓呢,則是龍家的管家在外面的營生。
說起來,他此舉有些無聊。
可這不是閑着也是閑着嘛!
大家都別好過。
許副官見少帥挂了線,上前兩步,道明了男人的來歷。
游飛拱手抱拳:“少帥,小的游飛,專程來給我家小姐送信。小姐讓我問少帥,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不是免費的!”
游飛是遲疑了一下,才說出了後面一句。
杜聿霖起初還不大相信,一聽他說的最後一句,果然是小東西的風格。
這一回小東西還不算太沒良心,至少知道關心他了。
杜聿霖沒有露出心底的喜悅,只擡頭淡淡地道:“你讓她放心。”
游飛給沈南瑗帶回來了一封杜聿霖的親筆信。
沈南瑗一打開信,“瑗兒,吾愛”這四個字亮瞎了她的眼睛。
她忍着眼睛疼看完了杜聿霖的信,不得不承認,她一直以為杜聿霖就是個只會用木倉的兵痞子。
可兵痞子的字寫得很是好看。
而且邏輯清晰,即使他現在身不由己,從字裏行間中也看不出他丁點的焦慮。
因為他在信的末尾,跟她道:“瑗兒,若我能毫發無傷破了此局,你可否考慮一下做我的妻子?”
沈南瑗将信合上,鬼才會信他說的此局兇險萬分。
——
沈南瑗按捺下了焦慮,耐心等待了三天。
三天後,報紙頭版頭條上刊登出了新的一起兇殺案。
沈南瑗看報紙的時間,仍舊是在吃早餐。
只不過,自從舅舅答應了她允許她高調地去吸引龍家人的注意。
沈南瑗就一改頹廢的生活,每日六點就起床了。
天還沒有大亮,屋子裏華麗的水晶燈散發着明亮又柔和的光。
這時,從屋子外面傳來了汽車鳴笛的聲音。
沈南瑗下意識詢問管家:“王叔,是舅舅回來了嗎?”
王管家站在門前看了半天,汽車不像是他們家老爺的,他聽見屋子裏沈南瑗的聲音,扭着胖胖的身子進來,“小姐,不是老爺!”
“那是來客人了?”沈南瑗從餐桌前站了起來。
一般會來朗公館的,除了朗逸行,就是匡珍珠了。
可他倆絕對不會這個點來。
沈南瑗走到了門前,只見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了大門前。
從汽車上下來一個大長腿,立在路燈下面。
離得還遠,沈南瑗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人的五官,卻一扭身,直接進屋了。
杜聿霖那個禍害,解禁了。
也算是好事吧!
這樣的話,沈南瑗覺得自己的壓力會減輕。
她做了一道壓力減法題。
就杜聿霖一來就弄死了龍家人,他和龍家怎麽也不會把手言和吧!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在天京,她再不是那個一心想要逃婚的小可憐了。
身份變了一變,如今她和杜聿霖平起平坐,她相信自己有那個實力和他合作共贏。
不過最後還是出聲讓王管家将杜聿霖請進了屋。
王管家警惕他,除了給他斟茶的時間走開了片刻,其餘的時間都是守在沈南瑗的後面,像是深怕她會受欺負。
沈南瑗也端着梳理的架勢問他:“解決了?”
“差不多。”杜聿霖随口回應。
“那你接下來什麽打算?”沈南瑗又問。
杜聿霖往沙發上靠了靠,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你呢?有什麽打算?”
守在門口的許副官,偷偷地瞥了一眼裏頭的情形,看那湊了一塊的倆腦袋,‘狼狽為奸’這四個大字就在腦海裏又冒了上來。
就是不知這回的倒黴蛋是哪個。
——
龍浩澤原本也沒想着能一次就讓那個杜聿霖再無翻身之力。
可他也未曾想到,這才不過幾天,那個杜聿霖就解了軟禁,到處招搖,礙人眼睛。
龍浩澤坐在自家銀行的頂層辦公室裏。
他留洋數年學的是經濟學,他爸讓他在這裏任職,命他效仿國外也搞一搞那個經濟。
可國情都不一樣,怎麽效仿?
龍浩澤手裏拿着耀光銀行去年發行的鐵路債券,聽說這債券一經上市,就沒賣出去幾張。
這麽個破玩意兒,誰會要啊。
龍浩澤陷入了沉思。
大堂經理匆匆上來,“龍少,那個杜聿霖又派人來了,說要在咱們銀行開個戶頭,就存五十塊錢。”
若杜聿霖是個普通的人,這就是件特別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杜聿霖不是啊!
堂堂一個泷城的少帥,來銀行開個戶頭,只存五十塊……逗誰玩呢!
龍浩澤冷哼了一聲,蔑視地道:“給他開!開幾個都開。”
說是這麽說,龍浩澤的心裏也覺得膈應。
他抓起了一旁的電話,撥通了張将軍辦公室的電話。
是張将軍的秘書接的,秘書小姐嬌滴滴的聲音傳來。
“喂,哦,龍少啊,張将軍不在辦公室。”
龍浩澤挂了線,轉頭就把電話撥到了張公館。
“姑母。”
“浩澤啊!”
電話轉接給了張将軍的夫人,這位就是龍浩澤的親姑母。
話筒那邊傳來了碰牌的聲音。
“姑母在打牌啊?”
“哦,閑着沒事,和幾位太太一起玩玩。”張夫人轉了轉手指上的藍寶石戒指,沖那邊道:“李太太先喝糖水,我馬上就好。”
龍浩澤很直接地問:“我姑丈呢?”
張夫人的臉色僵了一下,她擡眼瞧了瞧那邊的幾位太太,壓低了聲音道:“鬼才知道他在哪個狐貍精那裏……浩澤啊,閑了來看姑母啊,挂了。”
龍浩澤挂了線,就從辦公室裏下樓了。
杜聿霖派來搗亂的人還在大堂,他從他們的身邊繞了過去。
上了汽車後,他默默地點着了一根煙。
他知道在哪兒能找到張将軍。
張将軍在城裏還有一個家。
養的是城中最有名的半老徐娘顧紅梅。
別看龍浩澤才回到天京沒多久,可他姑丈的風流韻事,他還是聽聞了不少。
男人嘛,大都一個樣。
只不過他姑丈位高權重,再加上他姑母有龍家撐腰,他姑丈這才不好明目張膽地往家擡姨娘。
龍浩澤轉着方向盤很快的了地方。
他下了汽車,拍向了大門。
龍浩澤來的不巧,張将軍和顧紅梅都不在,聽說只有顧紅梅的女兒在家。
管家将他讓進了屋。
“你找誰?”顧歆兒才剛睡醒,就聽見了底下的聲音。她穿着一身蕾絲的白色睡裙,外頭随意罩了件圍巾,踩着高跟拖鞋,不緊不慢地從樓上下來。
她看來人,衣着不凡,可着實面生。
只一眼,她便确定自己沒在天京大小的舞會見過他。
時人的交際就是如此,不是這家舉辦舞會,就是那家舉辦,亦或是去歌舞廳。
顧歆兒以前還自持着身份,矜持矜持。
可這次從泷城回來之後,她整個人都似變了,不僅跟着她的姆媽到處亂轉,甚至還會自己出去“打獵”。
顧歆兒瞬間就有了判斷,敢來這裏找張将軍的,必定不是那種小人物。
她倚在樓梯口的扶手上,吩咐管家:“李叔啊,給客人倒杯茶。”
“不用麻煩了。”
就像顧歆兒對他有了判斷一樣。
龍浩澤也一眼就判斷出了,這個女人是顧紅梅的女兒。
漂亮是漂亮,不過他可沒有準備勾搭他姑丈外室的女兒,萬一這個也是他姑丈的呢!
龍浩澤覺得自己今兒出門沒有看黃歷,總之是各種不順利。
他轉身要走。
那邊的顧歆兒着急,一步跨了下來,卻不小心崴了腳。
龍浩澤離的最近,下意識扶了一把。
嬌弱的美人便入了個滿懷。
臨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就連龍浩澤自己也沒想到,原以為跑了個空趟,卻從這上不得臺面的顧歆兒那得到了個了不得的消息。
杜聿霖想玩,他龍浩澤奉陪就是。
——
誰也沒想到,連環殺人案的死亡人數疊加到了八。
也就是在藺緒昌之後,又死了兩個,死者的屍體旁還被标記了大寫的四跟五,讓人摸不着頭腦。
杜聿霖的嫌疑沒了,權貴圈子裏再一次草木皆兵,前前後後拖拉半個月,毫無頭緒這點,讓這些人對警備團的辦案能力産生了質疑,甚至連軍政府的威信也受到了動搖。
現任警備團團長的吳煦急得上火,起了一嘴的泡都無濟于事。現場搜證了一大堆,搜的還是比他們級別高的,辦案過程遇到的麻煩事兒就不用說了。
成天被上級吹鼻子瞪眼罵,還有死者家屬責難,日子別提多難了。
也就對着現場拍回來的一堆照片,還有證物找線索關聯。
“長官,這四跟五是數字順序的話,是不是意思那兇手澄清有三個不是他殺的?”手底下一個小兵指照片問道。
吳煦瞪着兩天沒合的眼,裏頭布滿了紅血絲,說起這個就頭大。
一個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就夠他們忙活,現在還加個模仿作案,兇手同樣無影無蹤,分都分不出來哪個是哪個殺的。
偏偏小兵說的,報紙上也登了。有記者偷拍到死者家裏的照片,四五的記號曝光,那些記者們都快比他們能破案了。
“上頭說了,要再不破案,讓那些個記者胡謅着編故事,我這警備團團長的位置就讓人了。”吳煦苦哈哈道。
回頭再一看小兵一點反應沒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猛地就把桌上的東西發洩似地掃了過去,“到時候你們也都得滾蛋!”
小兵捂住了腦門,正好夾着了一張照片,拿下來正是他剛才看的那張,指着其中一處突然激動道,“長官,你看,這照片上的是什麽?!”
照片裏正是标記了五的仇常青,從橫向角度拍過去的櫃子底下,躺着個紅色的球。
吳煦一看,頓時皺緊了眉頭,又猛地松開,語氣一變,“去仇長官家!”
“是!”
——
雜技團的表演是流動的,一個城市待上一個半月的,走街串巷,等大家夥看膩味了再換個地方。
從表演的時間上算,已經快到尾聲了。
二十來天過去,來捧場的客人也漸漸變少了。
“果然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這一趟咱可賺了不少。”做雜工的那個把帳篷等家夥什放進竹編的大箱子裏,都是回收再用的。“莉莉,晚上就走,要不要去小百貨看看,我給你買套好看衣裳。”
“那你還不如給我錢來得實在,衣服要好看做什麽,人長得夠好看就行了。”說話的女人正是沈南瑗見過的那名兔女郎,生得妩媚婀娜,說起話來有一種老娘天下最美的勁兒,也不惹人讨厭。
頓時惹來一陣笑。
獨獨一個沒笑,旁邊的人用胳膊拄了下他,“怎麽了,這兩天都魂不守舍的,還有,你跟團長說什麽了,怎麽一出來就說要提早走?”
那人被一問,抓了抓一頭的卷毛,顯得神情沮喪萬分,“我的球丢了。”
“嗯?”
說話間,雜工和兔女郎也看了過去。
“表演用的球,可能那晚上落下了。”小醜說完更懊惱了。
毛團長是這時候出來的,看到停滞的衆人,“別愣着了,天快黑了,我改了七點的船次,你們早點走,去羊城那彙合。”
兔女郎問:“團長你不走?”
“我還有點事,晚點會帶個人和你們碰面。在那之前,這活兒也先歇了,你們也放個假。”
小醜突然站起來說,“禍是我闖的,讓大家有暴露危險的是我,要也該是我來殿後。”
這麽一說,其他幾個臉色都有些沉重。
他們是兩年前和毛不悔認識的,當時雜技團面臨解散,是毛不悔帶人接手了這虧損的爛攤子,并帶着他們繼續幹了下去。
本來就是靠技藝糊口飯吃的,既然有這本事,自然願意跟着毛不悔掙外快。
只是這次的外快不同,是挾了私仇的。
而且惹的人也非一般。
毛不悔巡視了一圈,“都耷拉着個臉做什麽,有些不必要的累贅的就不用拿了。咱們回頭去羊城吃香喝辣,都麻溜的啊。”
卻沒有人能回應個笑。
大家都沉默收拾着。
毛不悔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麽,進去拿了個小皮箱子出來交到了兔女郎手裏。“紅姐,照顧好大家。”
車子疾馳呼嘯而至的剎車響驟然響起。
“人在那呢!”有人高呼。
雜技團這邊的人當下做了反應,看到了警備團一溜的車子,紛紛借地方遮掩的同時抄出了家夥。小醜扔出去一枚□□,大喝:“大家快走!”
“都別動!”迷霧裏有人高聲呵斥。“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木倉!”
就在他話音剛落下,木倉聲響了起來,分不清是哪邊先開的,因為煙霧的緣故,混雜着子彈沒入肉體的悶響,現場霎時陷入了一片混亂中。
煙霧過後,警員死傷過半。
八個人沒有一個離開。
小醜眼睛泛紅,“你們這是幹什麽!”他們暴露了,都是他害的!所以他扔出□□,亦是打算留下殿後給大家争取時間。
“什麽幹什麽,要走一起走,咱幾個一條心,要謝幕,他媽的也一塊!”雜工說完,一木倉就崩了靠近小醜的警員。
黝黑的臉上咧着笑,可是那笑下一秒就定格在了臉上,一顆子彈從他的腦門上穿過。
接下來,是一場圍剿。
警方派出了十倍的警力去圍剿這一個危險系數極高的雜技團,吳煦在前鋒隊開了路之後搶在了前面,一面高喊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速速繳木倉投降。
毛不悔滿眼猩紅。
看着一個兩個三個……倒在了他面前。
如果,如果能再早一步,是不是大家就都不會死了。
“啊——我跟你們拼了——”
小醜猛地沖了出去,最後的子彈用盡,随着轟的一聲巨響,地面劇烈震顫。
毛不悔怔怔看着,小醜沖出前說,‘哥,我再給你大變一次活人,這次,你找我可能要久一點了’。
血肉炸開,到處都是。
沖在最前面的直接變成了屍體,稍微後面點的,也被炸了個烏黑。
吳煦落了點後,剛好躲過一劫,頭發絲兒焦了,滿面狼狽地撣着灰塵,一數地上的屍體,算上那個自曝了的,也就六個,“人呢,還有倆呢!”
有人揭開了一塊凸起的草皮,連忙喊道,“長官,這兒有密道!”
吳煦被炸得耳朵有些嗡嗡回響,一掏耳朵走了過去,差點掉坑裏頭,随即猛一拍發現的那人腦袋,“那還愣着幹嘛啊,追啊!”
吳煦自個沒下去,好不容易等耳朵聽力恢複,就看到附近不遠的‘屍體’手指動了動,“還有個活的,趕緊送醫院!”
湖心公園隔着條街,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街邊,正好對準了公園方向。
車子裏,銀霜渾身發顫,全身的血液都往腦子裏沖了。如果剛才不是沈南瑗按住了她,她肯定已經沖上去了。
“啊、啊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喉嚨裏只能發出這樣無意義的悲恸音節,不住拍打着被鎖死了的車窗。
沈南瑗也是沒想到突然想起來走一趟,會看到雜技團被滅的慘烈過程。那邊警方已經開始擡屍體,甚至有人往街對面掃視過來。
“我們得走了。”
她是跟銀霜說的,同時也發動了車子。
“伯宏……”銀霜在後座朝着公園的方向大喊了這兩字,就受不住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
銀霜的情況非常不好,醫生之前就說過,病人不能受過重刺激,而現在的情況是刺激過大引起的休克,并不知道這個時間會持續多久,以及病人後續會是個什麽情形。
醫生向來習慣把最壞的結果也說了,把沈南瑗聽得心驚肉跳。
病房的門并沒有阖上,銀霜就躺在雪白病床上,臉色和那片白色近乎相同。
人的大腦結構是最複雜的,而這個時代的醫療設備不足夠應付。
從心理來講,沈南瑗早就猜到銀霜跟這個雜技團有關聯,但沒想過兩邊都會是這樣慘淡的結果。
她正站在過道上目送醫生離開,就聽到了底下傳來的嘈雜人聲,還有警備團吆喝開路的響動。不由從樓上往下看,正好就看到擔架上躺着的男人。
沈南瑗瞳孔略微縮了一下,男人的臉雖然有些受傷,但依稀可辨面目。
是馴獸師。
“格老子的,一個雜技團居然有木倉,還有□□,操蛋的,真撿回條命了。”把人送進了急診室,剩下的都在外頭候着了,有從沈南瑗身邊經過去洗手間的,同身邊的叨叨咕咕今天發生的事。
“這就算了,還讓逃了倆,頭兒上報了,現在人都沒回來。要挨了訓,回頭還得撒咱們身上。”
“誰能想到他媽一個雜技團這麽能搞事兒,什麽仇什麽怨呢。”
說話的兩個走遠了,沈南瑗才若無其事地回了病房裏。
銀霜似乎陷在噩夢情緒中,不斷掙紮卻醒不過來。眼看着天快黑下來,沈南瑗決定先回一趟朗公館,回來再為銀霜辦理住院手續。
醫院裏留下了游飛,并交代了如果銀霜醒來就讓她繼續‘睡’,直到她回來。
離開的時候,沈南瑗留意了下,急診室的手術燈已經滅了。在走廊過道的另一側靠末,有警員守衛。
從醫院開車回朗公館大概半個小時的車程,沈南瑗開得快,只用了二十分鐘。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見過了血腥場面,她始終覺得有一股血腥氣萦繞,這感覺在她下車後尤其強烈。
從停車的地方到公館大門是沒有路燈的,只有零星淡薄的銀輝。
一道影子斜在後方。
沈南瑗回頭看,地上除了自己的影子并沒有其他。
然後再扭過頭的剎那,伸手奇快地襲向面前的人,來人戴了面具,笑面的金童在黑夜裏尤其滲人。
來人的功夫很強,交手數回,沈南瑗處了下風不說,開始漸漸覺得吃力。
鐵牛正是這時候出現,替了沈南瑗和那蒙面人對打了起來。然而還不過一個回合,來人便道了一聲‘是我’。
沈南瑗聽這聲音有點耳熟,急忙喝住了還欲出招的鐵牛,伸手就去揭來人臉上的面具。
“小姐當心!”
男人收了勢,就沒再動,任由沈南瑗揭開他的面具。
而沈南瑗卻在揭開看到臉的那刻,陡然變了臉色,“——李肅?!!”
來人的臉跟那日蘆葦渡那碰到的,幾乎一模一樣。
可是在她得到的消息中,李肅是一個死人,是以才會在看到面具下的真容時如此大驚失色。
“沈小姐,情非得已冒犯了。”男人擡手作揖,聲音清悅,“我叫李伯宏,毛不悔是我的化名。”
“你跟李肅什麽關系!”沈南瑗直白問。
男人一頓,“他是我堂弟。”
血腥氣是男人身上的,也不知在這蹲守埋伏了多久,大概一直等着她回來。
角落裏還有一個昏迷的同伴。
沈南瑗這時候覺得鐵牛的存在很有必要,她讓鐵牛把人扛進了朗公館,再去清理門口那些痕跡。
趁着夜色掩映,這些步驟被很快完成,鐵牛也确認過四周沒人發現,才最後收尾進了朗公館。
“這、這是怎的了?”王管家一直沒歇等着,等到沈南瑗進門就看到了這景兒,還是緊張了一把。
“王叔,沒什麽事兒你去休息罷。”沈南瑗不想讓老人家擔心。
王管家看了看鐵牛等人,是知道朗爺給小姐物色了一些打手的,也知道小姐一來就跟龍家結下仇,見狀也沒再說一溜小跑就取回了醫藥箱。
“王叔,都這麽晚了,早點歇了吧,我還有事要處理。”
王管家也知道下面的事大抵自己是幫不上什麽忙,可面上還是露了憂心神色,臨了還不忘叨念:“這要傷得重還是得去醫院。”
“知道了,王叔。”
等王管家一走,沈南瑗就讓鐵牛去門口把守。
自己留下給李伯宏包紮,基于有過幾次合作,沈南瑗雖然有所戒備,但始終偏向于李伯宏于她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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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随機紅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