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局裏局外 ...

五月初六, 是個好日子。

首善商場試營業第一天。

在這之前,天京城沒人不知道首善。

因為首善的廣告鋪天蓋地, 不止報紙上有, 街頭小巷貼的到處都是。

就連三歲的小娃都知道, 五月初六到首善, 只要購買一百元的商品, 就可以參加抽獎活動。

一等獎是一輛可以在馬路上風馳電掣的自行車。

二等獎是一件NY設計師親手設計的連衣裙。

三等獎是一雙真皮的皮鞋。

四等獎獎勵一批士林布。

一時間,半個城的人都跑到了浦西。

甚至還有人家, 比如說早幾天就該買的東西,特地等到五月初六首善開張再進行采買。

第一步是商場的效應。

第二步就是個人效應。

沈南瑗接受了鹿靜雯的專訪, 這下子, 整個天京城都知道那個名震一時的首善商場, 是個女老板開的。

新時代女性的口號喊了好幾年,歌舞廳裏多了很多可以自由跳舞的女性, 就連各個公司或者工廠裏也多了很多的女員工。

可沒有誰是真正頂尖的, 比如說天京的政府裏面, 部長級的就沒有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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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中的成功者,鹿靜雯算一位, 成功如她,也不過是一個報社的名記者。

可是沈南瑗卻站在了一個經濟帝國大廈頂端, 俯視着許許多多的男人。

就連朗華也沒有想到, 她會做得這麽好。

而在首善開業不到一個月,拉動起的經濟效益異常可觀的情形下,一下就成了其他百貨商場競相模仿的對象。

但首善永遠是他們追逐的目标, 而無法超越,這就是帶領着所需的前瞻性。

生意如戰場,沈南瑗無疑是這場戰争中最具備贏面的贏家了。

旁人都以為她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可朗華知道的,首善開張營業及面臨的壓力,沈南瑗在打破固有市場和占領新高地上有多麽的不容易。

盡管沈南瑗一再地推拒,朗大爺還是把朗逸行打包送來,給沈南瑗打下手。

這是朗家在表态。

沈南瑗的內心還是很忐忑,她問朗華:“舅舅,說好了不連累朗家的。”

朗華沉重地嘆了口氣,道:“大哥說讓你有空了過府,有事情要同你我說說。”

“會是什麽事情?”

朗華沉吟了片刻,眼神裏閃過了一絲怨恨:“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想必是大哥要告訴你我,朗家與龍家結仇的真相,應該與我二哥三哥有關!”

沈南瑗愣怔了片刻,表情很是複雜。

朗華朝她點點頭,似乎是印證她的猜測。

朗家的二爺和三爺是怎麽死的,多半也和龍家有關系,這可能是朗家當初救助舅舅的原因,也是如今朗家必須要入局的原因。

這場局裏,沒有誰是真正的局外人。

沈南瑗的心情略感沉重。

不到晚上八點,她泡了個澡,原本準備就這樣睡下了,可心思一動又擱下去睡的念頭。

從首善開業,她便一直忙得腳不沾地。

算起來,她至少要有五日沒有見過那個“游手好閑”的杜聿霖了。

首善商場後面的籌備能夠順利,就算杜聿霖不說,沈南瑗也知道那其中一定有他的功勞。

他東一耙子,西一榔頭的跟龍家搗亂,這才讓龍家根本騰不出手,來找她的麻煩。

沈南瑗是個行動派,想到了便要去做,她讓蘇映雪幫她準備套衣服。

蘇映雪就把睡衣擱下,拿了套幹淨衣服送上樓,“小姐,你要去哪兒?”

“時間還早,我出去轉轉。”

“我也去。”蘇映雪想起了那次的驚魂,雖說她沒再現場,可後來聽說的時候,臉也是吓得煞白。

誰知道龍家又會玩什麽花招呢!

沈南瑗擺手道:“不用。”

“那讓鐵牛和游飛……”

沈南瑗又擺手:“也不用,放心吧,有人跟着的。”她意有所指。

蘇映雪确實知道,杜少帥見天讓人跟着她呢!

原先還在泷城的時候,她覺得南瑗對那個少帥,只有恐懼,一心想逃。

可到了泷城,她又覺得南瑗還有那杜少帥都似乎有所變化,是關系地位的改變,兩人似乎處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上。

再說那個杜少帥,對南瑗更是不可謂不用心。

她想了一下,點頭:“那你自己也多注意。”

“嗯,你早點睡。”

沈南瑗只是突發奇想,她現在出個門,也沒有十成把握能碰到杜聿霖,但就是想試試。

她也覺得自個這念頭莫名其妙,按理說打個電話就行了,要說什麽都能說,偏她沒什麽想說的,也許這樣‘意外’碰着了,能說上點什麽。

天兒已是盛夏,即使快八點,天色也還沒有徹底暗沉下來。

路邊的路燈和天上的月亮一樣,亮的不太明顯,天的最西邊似乎還有一絲絲的紅線。

沈南瑗開着汽車,慢悠悠地在大路上行駛,時不時看一眼後面。

一輛黑色的道奇不遠不近地跟着,也不知道過第幾個路口時,打路口的左邊闖來了一輛敞篷車。

車裏的男人帶着金絲框的眼鏡,一只手握着方向盤與她合流的那一瞬間,隔着車窗朝她飛了一眼。

沈南瑗靠着沒什麽行人的路邊,将汽車停了下來。

杜聿霖緊跟在她的後面,也停了下來。

路邊有一個黑色的雙人座椅,沈南瑗坐了一邊,杜聿霖便大剌剌地坐了另外一邊。

一身酒氣迎面撲來。

沈南瑗不由皺了皺眉道:“你酒駕?”

這年代似乎沒有酒駕的規定。

即使是有,無法無天的杜聿霖,也不一定遵守就對了。

“孫委員長今天宴請,我打宴席上來的。”杜聿霖解釋了一句,又道:“我沒喝多少,也就一杯紅酒吧!”

沈南瑗不悅地問:“許副官呢?”

“走的急,撂下了。”

杜聿霖說的不以為然,但不知道為什麽,沈南瑗仿佛看見許副官在哭……嗯,主要是這倆人真的是一直形影不離。

“找我什麽事?”杜聿霖抓了她的手,揉在手心裏,發問。

“誰說我找你。”

沈南瑗略有些心虛地說。

杜聿霖哈哈笑了起來,并不在意這個,甚至關注點是歪的。

他道:“沒什麽要緊事的話……那就是想我喽!”

“我想鬼!”

“那我就是鬼!”

沈南瑗就是嘴硬,也擱不住杜聿霖的厚臉皮,索性不談這個,說其他話題。

“朗家和龍家有仇?”

杜聿霖點了點頭,道:“八成是。”

“我原先不想牽扯朗家。”

“從根本上來說,就沒有什麽牽扯不牽扯的。”杜聿霖很深沉地道。

沈南瑗認同他的說法,嘆了口氣。有些早已注定的事情,她确實無能為力。

杜聿霖攬了她的腰道:“瑗兒,每個人都有自己該走的路,你替不了誰。”

“我沒打算替誰,我只是随心。”

沈南瑗也說不好什麽原因,有些話和牢騷,她只想說給杜聿霖聽聽。

可能是因為,在這個世界,她只有在他的跟前兒不用去想怎麽僞裝自己。

打那日農莊行之後,杜聿霖再沒問過她的來歷。

雖然杜聿霖沒有說過,可沈南瑗就是覺得他再也不會問自己了。

這是他的好處了,前頭是霸道了一些,可後來他并沒有真正地強迫過自己。

沈南瑗絮絮叨叨地說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并沒有什麽大事,無非是商場的運作怎麽樣了,等等瑣碎事情。

杜聿霖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只偶爾附和幾句。

兩個人在路邊聊了一個多小時,也不管夏夜裏擾人的蚊子,有多麽的猖狂。

分開時,杜聿霖親自送了沈南瑗到朗公館的門口。

原是想親一口告別的,誰知竟在門口遇見了朗華。

杜聿霖客氣地道:“朗先生,幾日不見,安好!”

朗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南瑗,“夜深了,恕我就不請杜少帥進屋了。”

“無妨,我本就準備走。”

朗華道了聲“再會”,王管家就合上了大門。

沈南瑗轉身的時候,悄悄地跟杜聿霖揮了揮手。

第二日,沈南瑗和杜聿霖夜會的照片,便登上了報紙頭條。

朗華看着報紙深思。

沈南瑗探頭看了一眼,一本正經地說:“我和他聯盟了。”

朗華一肚子的話,全部都堵在了嗓子裏。

——

這一次不用旁人捕風捉影,沈南瑗和杜聿霖走的近,而杜聿霖在公開的場合已經不止一次讓龍家沒臉了。

這是不是說明了,沈南瑗和龍家是完完全全站在對立面的?!

随着沈南瑗的名氣漸大,她的背景和生平見諸小報,泷城那些不值一提,倒是已經沒落消失的白家反而被屢屢提起。

沈南瑗這麽明顯的針對,一個孤女,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要說裏面沒龍家點什麽事,誰都不信。

摔報紙的是龍二爺。

事态已經不可控了,在他出面擺平了幾家主流報社之後,仍有犄角旮旯不知名的小報對這些感興趣,并且,只認銷量。

龍浩澤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火苗竄起覆滅,不斷重複這過程。火苗微弱的光明明滅滅間,仍能照出他臉色的陰沉。

“是我們小瞧人了。”他說。

龍二這輩子,哪怕是最落魄的時候都沒這樣跌過臉面。

可偏偏那沈南瑗完全不按照牌理出牌,鬼法刁鑽,說到底就是個女流之輩,用的也是上不得臺面的手段!

“我龍家百年基業不是她想動,就能動得了的!要早知道,就該讓嚴蕊過去直接把她給弄死。”就沒眼下這麽多事了!

“父親,現如今這沈南瑗背後可站了不少人。”

朗家,朗家老太太認的幹孫女。

匡家,鹿家姻親。

還有那個有病的杜聿霖。

現如今,沈南瑗要不出事還好,一出點事哪怕不是他們動的手,也得背上最大嫌疑。

所以,龍二爺只後悔當初沒有斬草除根。

龍浩澤把面前的幾份文件翻來倒去,抽出了其中一張,往前推了推,“沈南瑗在泷城的資料少,在嶺南鄉下的更少,要麽是被刻意處理過,要麽就真是個傻丫頭被朗家那些個拿着當木倉使。”

“你說得對,單憑那丫頭一人之力的确是做不了那麽多!”

龍浩澤深思片刻,龍家的實業早在上一次動蕩就後繼無力,主要是旗下的幾個銀行,在天京城乃以及周邊幾個城鎮進行壟斷,一家獨大。

現在也成為龍家依托的根本,也是沈南瑗絕不可能動搖得了的。

“張将軍那呢?可有再找父親?”

龍二正要說,就聽外面傳來禀報聲,說是張府的人求見。

張府,張将軍。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快請!”

來人是張将軍跟前的紅人,新晉的第二廳參謀官戴金榮。“龍部長,龍少。”

“戴長官,稀客啊。”

“實不相瞞,龍部長,深夜到訪我是帶了任務來的。”戴金榮笑了笑,省了虛僞客套的步驟,“張将軍讓我給二位來送錦囊妙計。”

正說話間,門外忽然傳來細微動靜。龍浩澤如同一頭豹子沖出去,打開了門,門前及方圓所見,空無一人。

龍浩澤這時候站住并未關門回去,而是招來了管家,“福伯,帶人到這附近搜查,看有沒有可疑之人。”

“是。”

福伯立刻帶了一些家仆在附近搜查,其中一個墜在最後,朝那關上了門的地方掃過了一眼,暗暗舒了口氣。

——

首善商場,七層,最頂層是辦公所。

沈南瑗坐的是總經理辦公室,旁邊挨着朗逸行的副總經理辦公室。說起來,首善的運行能這麽快步上正軌,還真離不開朗逸行。

經歷過這次的事情,朗逸行明顯是成長了,雖然表面上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是做起事來是絕對的認真,且有頭腦。又或者說,這樣新奇富有挑戰性的工作是适合他的,從中找到了樂趣,能發揮自己的全部潛力。

別說是沈南瑗,就是朗華和朗家都對他刮目相看。

“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我臉有髒東西?”朗逸行摸了摸臉,被沈南瑗這直勾勾眼神看得發毛。

“請鹿小姐吃飯答謝了嗎?”

一說到這,朗逸行那嬉皮笑臉的樣子稍作收斂,有些尴尬:“鹿小姐似乎不大喜歡我。”

沈南瑗沒忍住,看他那麽認真審視自己,“你又不是鈔票,怎麽可能人人都喜歡你。”言下之意,那不喜歡也沒什麽不正常的。

朗逸行被虧更低落了,“我就是想感謝她請她吃個飯而已,打去報社說不用客氣,再約就說人不在,我又不是洪水猛獸。”

“也許,對人家來說是呢。”

朗逸行看向沈南瑗的眼神更幽怨了。

“真的只是想跟人家當面道個謝?”沈南瑗看他跟這事杠上,問了他道。

朗逸行點頭,“還是你們這些新時代女性不喜歡請客吃飯那一套,那喜歡什麽?”

沈南瑗把那句‘看跟誰吃’咽了回去,“我幫你約約看,人家幫了你這麽大忙,一定要隆重回禮。”

朗逸行說風就是雨,立刻擡了腳,邊走邊道:“說得對,我去樓下櫃臺挑個禮物!”

沈南瑗不客氣地提醒:“記得結賬……”

朗逸行扯了下嘴角,心裏想這小妹妹是絕對鑽了錢眼裏,整個就一小財迷,不由笑着風風火火出去了。

沈南瑗目送那道輕晃的門,朗逸行和鹿靜雯……兩個的性格南轅北轍,會撞出什麽樣的火花誰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朗逸行這次的執拗有那麽丁點不同。

新時代新女性,即使鹿靜雯大了朗逸行幾歲,獨立自主,美麗大方,撇開那一面,在見識過她工作時的态度後,沈南瑗是帶點欣賞的。至于朗逸行擱着什麽樣的心思那就只有他自個懂了。

不過,他們能成什麽樣,不該是她操心的事情。

沈南瑗這才低頭看了看手上接到的請帖,請的是首善總經理,時間是明晚七點,地點在大使館。

這是個商務宴席,這樣的宴席對沈南瑗來說無疑是新鮮的。

對旁人來說,女經理無疑也是新鮮的。

沈南瑗想也沒想,把另一個名額給敲定了,就帶朗逸行去。

下樓去的時候正好看到朗逸行在香水的櫃臺,年輕人俊朗,正認真甄選,絲毫沒發現櫃臺對面的小姑娘已經被迷得不行。

“這一瓶,格拉斯茉莉、香草、與鳶尾花混合,味道清淡又高雅,送她不會出錯。”

朗逸行立馬露了笑,“幫我包起來!”

沈南瑗則是想到了鹿鶴鳴。說起來為了朗逸行的案子,鹿鶴鳴忙前忙後也跑了不少趟。是以,帶上朗逸行上了男裝區。

選領帶時拿着朗逸行當板子比較的。

“就是去大使館嘛,我有行頭,就不用另外準備了吧。”

“誰說是給你準備的。”立刻就被沈南瑗打了臉。

朗逸行也不惱,反而來了八卦精神,“那是給哪個小白臉兒的?”他一下想到了杜聿霖那厮,頓時打了個寒顫。

那位杜少帥空長了個小白臉的臉蛋,實質上就是個強盜土匪野蠻人!

沈南瑗沒理會他想什麽,麻溜選了兩套,讓服務員拿禮盒包起來,目光又落在了另一側的玻璃櫃臺裏。

那是一對閃閃發亮的鑽石袖扣。

沈南瑗的腦海裏當下就浮現出那斯文敗類整理袖口的樣子,似乎缺這樣一件東西。

“你這一送送仨,讓我怎麽從裏頭找出未來夫婿?一個一個查嗎?”朗逸行打趣她。

沈南瑗一提腳,朗逸行就躲了,深怕那五厘米高的鞋跟,也是這功夫,咔擦連着幾張照片定格。

“有人拍照。”朗逸行喜歡攝影,故此對那聲音非常敏感。

沈南瑗也同時回過頭,只來得及看到一個倉促從偏門離開的背影,頓時皺起了眉頭。

她不是第一次被偷拍。

從首善開業以後,對她感到好奇在她家外面蹲點的都有,還是在她接了兩個訪談之後才消停了。

但消停不意味着完全消失。

就譬如今天這個。

“這些鬼鬼祟祟的太讨厭了。”朗逸行也是皺着眉頭說的。

沈南瑗聞言回過了神,笑了起來,想起朗逸行吃得就是這種虧,“你以後得習慣,還得行得正坐得端,他們發現沒什麽可拍的時候就會放棄。”

朗逸行點了點頭,這話是聽了進去的。

等離開首善。沈南瑗讓人去了趟鹿家送禮,附了手寫的感謝信。除了兄弟倆,她給匡珍珠和鹿靜雯也各準備了一件禮物。

最後手裏只拿了一小禮盒回家,正是裝了鑽石袖扣。

只不過沒想到,她的禮物還沒送出去,杜聿霖先讓人給她送了禮物過來。

打泷城來的郵包,有半人高。

裏頭的信也滿滿三大頁,是李氏讓NY掌櫃的幫忙代寫的。還說兩人的喜事将近,想請她到時候回去吃杯喜酒。

沈南瑗念到那的時候不由會心一笑,她來天京半年,李氏有了新的歸宿着實是件大好事,而且,掌櫃這人她也有所了解,精明卻不世故,最最重要的是待李氏好,那好,是小心翼翼且事無巨細。兩人能成,沈南瑗還挺高興。

郵包裏裝的是李氏準備的特産,一些泷城地道的美食幹貨,還有不少她自個制的衣服,做的是春夏的,像是不在身邊,也要把數兒給做足了似的。

這種類似家人的牽挂,叫沈南瑗頗覺得暖心。

“這兒怎麽還有一封信?”蘇映雪撿起一個小信封,也是從郵包裏掉出來的。

沈南瑗一眼就掃見了信封外面瑗兒吾愛這幾個字,立馬拿了過來,臉皮子有點燒,“自薦,男伴,英俊潇灑、風流倜傥、年富力強,最重要不花心。”

——

大使館燈火通明。

進門口的中式照壁,以及西式落地窗搭配中式的頂,這樣的中西合璧像是‘穿西服戴瓜皮帽’,在當下很常見。

沈南瑗和朗逸行一塊到,至于杜聿霖那自薦和那對袖扣一起按下不表。這樣莊重正式的場合,讓沈南瑗也不由有點緊張。

“阿瑗,我怎麽越來越覺得有點緊張啊。”旁邊的朗逸行先說了出來。“聽說孫委員長,還有大半政界舉足輕重的都來了。”

朗逸行沒當下慫,只是癱了表情,像個機器人一樣,沈南瑗那點緊張感就被他給弄沒了,“他們還會一言不合拔木倉呢。”

“不……能吧。”

“那不就行了。”沈南瑗笑笑,正好迎面有人走過來,牽起她的手行了吻手禮,神色如常。

金發藍眼睛的帥哥有些戀戀不舍,用算是流暢的中文說道,“美麗的小姐,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謝謝。”沈南瑗微微颔首。

不遠處的顧歆兒瞧見這一幕,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因為顧歆兒也碰到過這樣吻手禮的,但她覺得洋人很失禮,仗着龍浩澤在撂了臉子,讓留洋回來的龍浩澤尴尬萬分,在賠禮道歉過後,對顧歆兒完全冷落了下來。

顧歆兒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吻手禮,還有吻面禮。

沈南瑗是以一襲手工制的旗袍出現的,與富貴典雅的中國水墨畫相融合,立領顯得脖頸修長,衣服裁切恰到好處,給人一種淡雅又端莊的美感。

二八年華,正是最好的年紀,也是在場最年輕的。

有人對她身上所展現的中國風元素感興趣,也有人對她掌握的首善感興趣,甚至還有對她這個人的。

能參加這樣規格晚宴的勢必都是有頭有臉的,帶的也多是結發妻子,除了像龍浩澤朗逸行這樣還沒成家的。

男人們聚在一起談天論地說時事,女人們也有她們自己的交際。

沈南瑗難得和顧歆兒湊了一堆,無他,她們和這些太太們格格不入。

顧歆兒是因為她的風評和她那個媽。

沈南瑗純粹是因為不知底細。

不同于顧歆兒憤懑不平,沈南瑗端着紅酒杯,則是瞧向了朗逸行那邊。雖說她是首善的總經理,到了這場合,沒人願意承認一個十幾歲的女孩能壓得過這些個成功人士。是以,他們更願意接納朗逸行。

至于沈南瑗,從來之前,就對朗逸行進行了填鴨式的教育。本來就是打算讓他去發光發熱。

朗逸行一開始慌,就是慌得這個,現在看,正自信地侃侃而談,中途發現她的目光還不忘沖她擠擠眼,流露幾許少年輕狂的心性。

可別說,也就是朗逸行這性子,才在這樣的圈子裏好混得開,不一會功夫就打開了局面。

“做人呢,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別拿雞蛋去和石頭碰。你把自個碰碎了,有幾個能真正幫的了你。”顧歆兒搖着紅酒杯,似是憐憫地看着她。

沈南瑗聽到她出聲,才回正身子正視她,“顧小姐那麽喜歡做金絲雀,可惜呀,年紀越大,選的越次,是不是行情不景氣了?”

沈南瑗這一句裏字字戳了要害,直把顧歆兒氣得紅酒都差點撒了。而前者面對這樣戰五渣的選手,沒再理會,朝洗手間去了。

在沈南瑗離開不久,顧歆兒就看到了沈南瑗遺留下的手包,還似乎看到了一張翹起的紙角。

趁着沒人注意,鬼使神差地開了沈南瑗的包,一眼就發現了那一份經過塗改過的英文手稿,立馬聯想到即将到來的致詞環節,直接塞到了自己的口袋裏。

然後像個沒事人似地走開了。

等沈南瑗出來,晚宴即将開始。

朗逸行到了沈南瑗身邊,不掩激動,把見到的聽到的都說給沈南瑗聽。甚至,還交到了朋友。在說到這位朋友的時候,沈南瑗眼尖發現正是在門口親吻她手背的那個。

“他是……”

傑夫大使被請到了臺上,“很高興,今天諸位能賞臉。我要向大家隆重介紹一下,我的兒子……”正說着,那名年輕的金發碧眼男人就站到了臺上。

沈南瑗略意外了下,沒想到竟然是大使的兒子。也正是他聯合寰球公司想要注資進入天京,這對天京來說将是大的發展機遇。

果然引起軒然大波。

孫委員長在傑夫大使之後,表示了感謝,也對天京的發展提了幾點看法,意在交流和共贏。

到了最後,是由沈南瑗壓軸。

沈南瑗打開手包,稿紙卻不翼而飛。

“怎麽了 ,阿瑗?”

“我的英文稿不見了。”沈南瑗道。

朗逸行頓時緊張起來,“馬上就輪到你了。”

沈南瑗的目光搜尋到龍浩澤身邊,也就是顧歆兒身上,後者發現,回了個挑釁的笑容。

她的手包就離開過一會兒,除了顧歆兒不作第二人想。

“下面讓我們有請首善的總經理,沈南瑗,沈小姐上臺致詞!”主持人熱情高呼。

沈南瑗起身,朝着顧歆兒揚了下嘴角,放下手包走上臺去。

顧歆兒被她最後那一笑弄得頭皮發麻,面上仍做鎮定,沈南瑗丢了手稿,就等着在臺上做個啞巴,私底下有朗家匡家什麽人的回護着,這樣的大場面,一丢醜,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起的。

龍浩澤從剛一開始就發現了,稍一側頭,“你做什麽了?”

顧歆兒貼近龍浩澤耳畔,同時目光溜向了臺上,沈南瑗已經站在了話筒前,然而還未開講。“她要完蛋。”

“Ladies and Gentlemen, good evening!I feel really honored to stand here ……”流利正宗的美式發音,沈南瑗如同是信手拈來一般,站在那個講臺上,她無疑是自信亮眼的,那并不是照本宣科式的朗讀,而是她自己所理解的,金融市場,以及發展宏願。

直到致詞結束,沈南瑗一個鞠躬,底下又一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當然,更多數的是外國友人,國人裏真正能聽懂的沒有幾個,多是靠身邊的翻譯。

鹿鶴鳴就站在一些翻譯中,他是翻譯官,這次也出席了宴會,主要是為傑夫先生做翻譯。卻沒想到讓他看到沈南瑗如此不同的一面。

那眼神裏,似乎是灼熱。

沈南瑗察覺到了鹿鶴鳴的目光,沖他禮貌地笑了笑,這一笑卻刻入了鹿鶴鳴心底,以至于許多年後回憶起這一幕,始終那樣鮮明亮麗,周遭一切淡化,只有少女笑靥明媚如初。

而這邊完全不知鹿鶴鳴心底動蕩的沈南瑗,朝着自己的位置走。

周遭對她報以掌聲,她都禮貌地點頭微笑應和。

只是在走到龍浩澤身邊時停了停。

後者也正看着她,目光亦是複雜。

沈南瑗看的是顧歆兒,“稿子不過是形式主義,脫稿是對現場的尊重。”她的笑容漸漸轉冷,“拿我的稿子并不能讓你變成我,只能變成個小偷。”

她的出手利落快準,顧歆兒正要去藏那手稿,就被沈南瑗擒住一拽,定格在半空,赫然是一張英文稿紙。

顧歆兒滿面漲紅。“你胡——”

沈南瑗照着上面念,“ladys and……”

顧歆兒的臉色就愈差,紅了又白,如果此刻有地縫,怕是要鑽進去了。

沈南瑗松開了對她的鉗制,“既然你這麽喜歡,就送你了,下次不問自取,別怪我不客氣。”

“你……”

這邊的騷動,僅限于周遭這一圈。

可坐着的也是天京政商界的大佬了,也是沈南瑗留了一線,沒讓顧歆兒丢人丢到連外商都皆知的地步。

細細索索的議論聲,和低低的笑聲不斷湧過來,對顧歆兒來說就像是淩遲。

對龍浩澤來說,何嘗不是,可偏這樣的場合不是說走就能走,記者咔擦咔擦地拍着,可以想見明日的頭條新聞。

為此,龍浩澤的臉黑得就像是鍋底似的。

他看向揀着牛排的女人,貌美,睿智,拿得出手。再一看顧歆兒,就差眼睛疼了。

顧歆兒自然也察覺到龍浩澤的怒氣,整個人瑟瑟發抖,平時裏就夠被折騰,她都不敢想今晚回去會面臨怎樣的結局。

俄國魚子,燕菜清湯,白煮桂魚,烤大白鴨,還有奶油葫蘆等等,中西式結合的精美菜肴,讓沈南瑗開了眼界,同時也蠢蠢欲動。

只是少不了來敬酒的人,一茬又一茬,朗逸行替她擋了不少,但也不可避免,幾杯黃湯下肚。

鹿鶴鳴就是這時候走過來的。

“都可以算一家人了,就不用來這些虛套了吧。”沈南瑗有些微醺,看着人擰起了秀眉。

鹿鶴鳴失笑,遞給她的‘酒’,“是醒酒茶。”顏色外觀倒像是黃酒。

沈南瑗咧開嘴笑了,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喝着,也暖和了胃,同時也能墊點吃的。

“你的英文很流利。”

“嗯,我在聖約翰那學過半載。”

“只是半載就有這樣的成績,很不錯。”

“謝謝。”

話題尬死了。

朗逸行挑眉看向鹿家老二,一眼就瞧出來這家夥的眼睛就沒從阿瑗身上離開過,嘴角玩味,“你這是要找阿瑗切磋呢,還是交流呢?”

“阿瑗。”鹿鶴鳴重複了一聲。

沈南瑗聞聲看了過去,主要是解酒茶也沒那麽快的效果,反而倒像是酒的後勁上來,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這一迷糊,腳崴了下。

朗逸行去扶,鹿鶴鳴也同時伸了手,甚至以比較強硬的方式從朗逸行手裏奪了過來。

咔擦,咔擦,閃光燈再次亮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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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随機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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