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她感覺有只手遲疑半天後,還是覆上了她的腦袋,略帶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發。她好奇的仰起頭,卻見霍天青神色平靜地對她道:“唐姑娘,時候不早了,去睡吧。”
唐雨見他緩緩離去的身影,忍不住大叫道:“你還沒有告訴我——”
還沒有告訴她什麽,“為什麽”“還是我要去”?
唐雨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她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所以她強迫自己去睡了。她想,花滿樓和陸小鳳都那麽聰明,他們一定會想到解決辦法,一覺睡醒就什麽事情也沒有了。
第二天一早,她是在無數仆役的驚呼中醒來的,她打着哈欠,推開房門,緊接着便被怔在原地。
如今是四月,本該是沒有糖葫蘆賣的,無論是在北方還是後來流傳去的南方。
可現在,于四月略帶暖意的風中,滿院子都是插在綁着草靶的竹棍上的糖葫蘆,紅豔豔的擺了整整一院子。
一院子的糖葫蘆。
花滿樓聽見喧嘩而來卻聽不見唐雨的聲音,好不容易辨認了唐雨的位置,舉步向唐雨走來,可手剛剛碰上唐雨的臉便僵住,他低聲道:“為什麽哭了?”
“不、不知道。”唐雨瞪大着眼,淚如雨下,她拼命擦着眼淚,卻越流越多,“不知道,就是想哭,停,停不下來。”
花滿樓似乎在嘆氣,他身後将哭泣的小姑娘抱緊了懷裏。唐雨看着那滿院子的糖葫蘆,看着它們在眼裏被模糊成一片紅色,莫名的就想起那個令她離堡出走的夢。
夢裏,她看不清的哥哥端坐在棋盤後,緩緩的倒了下去,豔紅的鮮血就這樣流滿了石桌,流滿天地,填滿了一切。
那樣的紅色,簡直就像這一院的景色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_(:3」∠)_,不用求了,哥哥是華麗的炮灰,死亡是古老欽定的命運……況且,好吧我喪心病狂,總覺得死掉的哥哥給妹妹留下珠光寶氣閣,可妹妹一直都不知道他才是哥哥這個梗……略贊。#喪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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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這章這麽肥嫩可口的份上,不來評論喂食我麽?(ΦωΦ)
掀桌,發不上來搞什麽!
第十九回
唐雨忍不住的哭,她知道自己不該哭的。就像陸小鳳說的,她不能總是讓關心她的擔憂難過。可是她停不下來,也忍不住。
她躲在花滿樓懷裏,仿佛這樣就能把那可怕的夢徹底丢棄。
……還有被她刻意遺忘的決鬥。
“小雨。”
清冷的聲線随着仆役戛然停止的議論聲傳來,唐雨愣在原地,連擦眼淚都忘記了。花滿樓放開她,握着她的手向聲源處看去,在院門處,西門吹雪白衣似昆侖寒冰。他背上背着那把古樸的烏鞘長劍,臉上的表情沉穩,緩緩向她伸出手。
“事情結束了,和我回萬梅山莊。”
唐雨瞳孔瞬間緊縮,她下意識牢牢攥住了花滿樓的手,來不及思考道:“解、解決了?獨孤
一鶴和霍休都死了嗎?阻擾陸小鳳的青衣樓也找到了嗎?”
“沒有。”西門吹雪略帶深意地看向她,仿佛什麽都知道,“他拜托我的事已完成,接下來的事情陸小鳳會解決。我們回家。”
“陸、陸小鳳解決?”唐雨顯得有些慌亂,“他、他還是和霍天青決鬥了嗎?”
“沒有。”西門答得很短促,“他們放棄了約定,不過也很難說。”
“怎麽了?”
西門吹雪沒有答話,只是轉而看向花滿樓:“花公子,昨夜你和陸小鳳夜探珠光寶氣閣後的霍休小樓,可有些許答案?”
花滿樓垂下了眼,似是嘆息一般苦笑:“西門莊主,你既已猜到,又何必問我?”
西門吹雪緩緩半屈膝,使自己的雙眼直視唐雨的雙眼。他伸出手,拒絕了唐雨的閃躲,語氣平靜卻不容回避的開口問道:“我知道你想和霍天青做朋友,這點我本不會幹涉。”
看着唐雨那雙茫然無措的眼,西門罕見的猶豫了兩秒,最後卻仍是開口道:“如果他可能就是青衣樓的主人,所有事件的操縱者,陸小鳳和他必然只能活一個,你要怎麽辦?”
唐雨原本那口因為“他們未決鬥”而舒緩下的氣有噎回了心間,她睜大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什麽,卻似乎又什麽也看不清。西門吹雪似乎嘆了口氣,又似乎沒有。總之,他最後放開了手,緩緩起身,低沉而又冷靜道:“和我回去吧。”
唐雨嗫嚅半晌,沒有回答。
霍天青一個人在離珠光寶氣閣百裏之遠的小破酒館喝酒。這酒館開在山下,山上有個道館。這樣的地理位置,生意着實不好,随意擺放的露天桌椅上只是零星坐着些趕路的小販,自然也是沒什麽好酒。
可霍天青并不在乎,他在等一個人,因為不知道他要等的人什麽時候才回來,他甚至給自己點了下酒菜。
當陸小鳳面色凝重的緩步而到,霍天青的酒不過喝了一半。他放下酒盞,沖陸小鳳挑了挑眉:“你來的倒是早。”
“不早。比起你,還算是遲了。”陸小鳳開口道,兩道銳利的目光僅僅鎖定在霍天青的身上。他沉吟片刻,撩袍在霍天青對面坐下,給自己也斟了杯酒。
他覺得此刻自己需要一杯酒來平複一下昨夜至今日發生的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首先是昨夜取消決鬥後,真實身份其實是昔日名震天下天禽老人之子,霍天青送給他一封“丹鳳難求,小鳳回首”的神秘來信,可等他和花滿樓沖入位于珠光寶氣閣後,霍休不為人知的神秘小樓後,發現的卻是一群自認大金鵬王的騙子——這讓他對金鵬王和上官丹鳳起疑。
可事情遠遠沒有這麽簡單,從葉秀珠口中得知霍休偶爾來住的樓很可能已經在不知不覺的被青衣樓所占後,他趕去檢查大金鵬王的真假,得到的卻是雪兒捧着唐雨贈她那只變了色的木鳥呆愣在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而他從那片土裏挖出了死去多時的上官丹鳳。
他本該先去找僞裝成上官丹鳳将他們騙的團團轉的上官飛燕,再去和山西雁他們說清楚霍天青的真面目,為這場事件寫完最後的一折戲。
可他卻忍不住先來找了霍天青。
“即便所有證據都這麽說,可我還是不能相信。”在酒水汩汩流入酒杯的聲音中,陸小鳳驀然開口,“我沒法說服自己,你會為了珠光寶氣閣的財産,聯手上官飛燕策劃殺死閻鐵栅、滅口獨孤一鶴。”
霍天青取酒的動作一滞,他頭也沒擡,只是專注于手中的酒,就仿佛這杯酒不是最便宜的燒刀子,而是山西最好的汾酒一般。看着酒杯,他清冷道:“為什麽不信?”
“因為你是霍天青!”
“或許你會為了從你父親的陰影下走出而要幹一場大事,但絕不是貪財之人!”
霍天青笑了,他道:“你難道覺得這不是一件大事嗎?”
陸小鳳愣住了。是的,霍天青是個君子。他不會因財而害死曾對自己有恩的人,可奪取金鵬王朝資産,利用陸小鳳一舉消滅江湖三大風雲人物,重振天禽派這件事,的确是了不得的大事。
良久,陸小鳳嘆息道:“你不像會決意殺閻鐵栅。”
聞言,霍天青原本的笑斂去,他冷冷道:“那是你将我想的太美好!”
陸小鳳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抛棄了酒杯,直接讓小二給自己上了一整壇的酒,他拍開封泥,狠狠的灌了一口,這才開口道:“你喜歡上官飛燕。”
霍天青沒有否認。于是陸小鳳嘆息道:“你不該愛上她。”
霍天青譏诮道:“即便我愛她,若不是我自己心動,她也利用不了我。”
陸小鳳聽出了他話語裏的維護,也明白霍天青沒有說謊。若他本身不願,上官飛燕也無法把他拉入。正如他自己所說,他自己被誘惑,便該當得起事敗的責任。
“……我不回去。”
半晌,唐雨開口道。她雙眼澄澈,擡起頭對着她的兄長一字一頓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阻止他們的決鬥,至少我也要幫他鑒證到最後一刻。”
唐雨終于得出了她刻意回避了一晚問題的答案,她之所以痛苦,那是因為無論結果如何,她都将失去兩個朋友。
她無法原諒殺死自己朋友的人,也沒法殺死自己的朋友。
然而——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逃避,是沒有任何結果的。
西門吹雪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他剛想要點頭,卻被一排飛射而來的毒針引去注意。他看着這些昨夜傷了孫秀青,殺了石秀雪的飛針眼神一暗,當下便追了出去。
連花滿樓聽見那破空的熟悉聲都眉毛緊皺,唐雨卻是平平淡淡開口道:“閣下不現身嗎?我兄長對于暗器并不精通,或許會被你騙走,但我可以從小抱着暗器長大,這暗器到底是從哪兒打來,是機關還是人手,都了解不能再了解。”
雲履踏上青石地的聲音傳來,唐雨擡眼,面孔仍有些蒼白卻依舊眉眼彎彎:“上官姑娘,你果然沒死。”
上官飛燕笑容甜美:“我如果死了,誰來殺你?”
唐雨好奇道:“你為什麽覺得自己能殺了我?”
上官飛燕笑道:“我為什麽不能殺了你?”
話音剛落,上官飛燕的劍在一片白茫茫的飛鳳針中襲來,唐雨已經灑出斷魂砂,入骨索命的暗器令上官飛燕不得不急退,而那些暗器全被花滿樓掃下。
花滿樓嘆息道:“上官姑娘,或許我該說……丹鳳公主。”
上官飛燕乍然被揭穿身份也不惱怒,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花滿樓道:“你發現了?什麽時候?”
“昨晚進了霍休的小樓,看見那幾個大金鵬王時。”花滿樓淡淡道,“人聲音可以便,可腳步聲變不了,你們倆的腳步聲幾乎一樣,實在令人太過疑惑。”
“陸小鳳說在這天下他只信十二樣東西,其中一樣就是你的耳朵。看來他真的沒開玩笑。”上官飛燕笑容妍麗,“我原本不想你死,可既然你知道了這麽多,也只好請你和這丫頭一起去黃泉了。”
唐雨最初聽還有些迷惘,此刻卻恍然。她皺眉道:“這是個局?什麽家仇國恨為父請命……我們只是你用來合理奪走珠光寶氣與霍休財産的工具!?”
唐雨有些氣急:“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陸小鳳和霍天青要決鬥!”
上官飛燕笑道:“那就讓他們去決鬥啊,這是他們選擇的,我又有什麽辦法。”
唐雨簡直氣得發抖,她擡手指尖就是一排毒蒺藜,看都不看直射而去,卻被上官飛燕翩然躲開。她笑道:“你的準頭比你師姐差了點。”
“或許你可以用另一樣東西來對付我?”上官飛燕眯着眼,“或許你把它給我,我就能讓霍天青放棄決鬥呢。”
唐雨掏暴雨梨花針的動作僵在一半,她猛地擡頭開口問道:“你說什麽?”
“噗,你難道看不出來?對你不錯的霍天青,他喜歡我啊。”上官飛燕伸出指尖輕點面容,神色無辜,話語卻如世上最可怕的毒藥,“他現在可是也要為了我背下所有事去死呢。”
“不可能!”唐雨尖聲道,“他才不會這樣!”
上官飛燕略帶憐憫的看了唐雨一眼,聲音中帶着總算出了口惡氣的痛快:“所以說你太不了解男人。陷入愛情的男人,往往都比較容易昏頭……你說對嗎,花公子?”
花滿樓沉穩道:“上官姑娘既然敢獻身,看來是有十足的把握讓我們死在這裏。”
上官飛燕道:“最多還有一盞茶的工夫,他就會收拾掉這裏所有的人。”
“他?霍天青?”
“當然不是。”上官飛燕的臉孔上忽然浮現出了甜蜜的笑:“他是我的戀人。”
此刻上官飛燕的表情就像是個墜入情網的小姑娘,唐雨看着她忽而冷冷道:“霍天青怎麽會看上你?”
上官飛燕微笑道:“我有哪裏不好?難不成要看上你這樣的小姑娘?”
唐雨直接舉起了暴雨梨花針,卻不想迎來上官飛燕一陣清脆的笑:“你以為我真的什麽準備都沒有就來了嗎?既然我敢來這裏,你的暴雨梨花針自然沒有半點用——”
唐雨沒等上官飛燕說完就射出了針,漫天的銀針直沖上官飛燕而去。雖然被她閃避了些許,卻仍有大把的銀針射上了她的胸口和四肢。
然而也只是射中了而已,上官飛燕頗有些厭煩的掃去了身上的銀針,擡起的手腕隐隐顯出冰蠶絲般的護甲。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唐雨,語氣慢悠悠道:“我都說了沒有用,你怎麽就不信呢。”
連鐵壁也能穿透的暴雨梨花,竟然穿不透上官飛燕身上的一層軟甲。
唐雨咬緊了唇,這一刻,她真的感到了害怕。
上官飛燕笑道:“要殺我,很容易啊,或許你把孔雀翎拿出來,我就會死了呢?”
唐雨道:“你看起來很想讓我拿出來。”
上官飛燕笑道:“當然,因為他一直很想要。當年孔雀山莊只靠孔雀翎就能屹立江湖不倒,這樣傳說中的寶貝,誰不想要?”
花滿樓嘆了口氣,無奈道:“看來我們是非死不可了。”
上官飛燕挑眉,花滿樓接着道:“她并沒有這種東西,不過是小姑娘的戲言。就算唐門真的持有孔雀翎,你認為唐門宗主會給一個外人嗎?”
上官飛燕的表情有些遲疑,花滿樓道:“既然我們逃不了一死,可否請上官姑娘解花某一個疑惑。”
上官飛燕大度道:“你說。”
“‘他’是誰?”
上官飛燕又露出了那種甜蜜的笑,她的眼睛轉了轉,清脆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因為如果你不告訴他,我就會就割了你的鼻子耳朵,剜出你的眼睛,在你身上切開無數傷口撒上蜂蜜,再往山野樹林一丢。”
清清淡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上官飛燕四下警惕卻仍然找不到出聲人的方向。片刻後,她猛然往屋檐處掃去,那裏不知何時坐着一名墨衣公子,右手上戴着和唐雨如出一致的鹿皮手套,眉眼清淡。
他身邊藍裳的弟子手握梅花刺,冰冷的針尖此刻正對準着她的雙眼。那墨衣公子安靜的看着她,平靜道:“巴蜀多蟲蟻,不知道姑娘是否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評論積壓好多……可能來不及回了,原諒我OTZ,我回來了,嗯,從無數論文中掙紮而出,一邊準備期末考一邊碼字……
第二十回
上官飛燕幾乎是在瞬間扭頭就跑,她是個聰明的女人。聰明的女人通常都明白 ,女人的魅力什麽時候有效,什麽時候又沒有用。
在唐雨手裏的暴雨梨花傷不了她,不代表這墨衣青年做不到。
所以她拼盡全力射出剩餘的毒針,在青年漠然擡手擊落的同時逃的無影無蹤。
見上官飛燕離去,一心挂在金鵬之謎上的唐雨幾乎是下意識擡腿就追,卻在下一秒腿一軟,跌倒在花滿樓的懷裏,她就着花滿樓伸出的手擡頭望向屋頂,語氣焦急道:“為什麽阻止我!”
“她身上有天蠶甲,對你而言有些棘手。”
屋頂上的男子平靜回答唐雨道。
“可是我急着——”唐雨話說了一半停下,因為她發現陪在墨衣青年身邊的藍裳弟子也和上官飛燕一起不見了身影。
“去喝杯茶休息會兒,唐潇會把答案帶回來的。”
墨衣男子從屋頂躍下,活動了活動手腕,将臉掉去另一邊,停頓了半晌才略有些僵硬道:“還有早點……?”
唐雨一怔,緊接着了然的點頭,摸了摸自己也還空蕩蕩的肚子道:“師兄你等等我去做!你要是餓過了……”唐雨踮起腳尖順手從草靶上摘下一串糖葫蘆塞進唐懷夏的手心,“先墊墊肚子,我很快就好!”
眼見着唐雨就這麽一溜煙跑了,墨衣男子低頭看着手裏的糖葫蘆眉間微蹙,猶豫半晌還是咬了一口。
花滿樓聽着這兩人的對話,心下對來者身份也猜到了七八分。想起先前唐思淼出現也是這麽般突兀,不由覺得蜀中唐門似乎也并未如傳言中般可怖,反倒有些常人所不知的趣事。
“你是花七?”
唐懷夏咬了幾口唐雨給的零食,頗為艱難的啃了幹淨,這才不動聲色的打量起花滿樓:“這一路多謝你照顧我師妹。她自小被我和父親慣壞了,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花滿樓聞言微微一笑,“唐少主多慮。”
唐懷夏冷靜道:“這不是多慮,十歲那年她和懷珏陪沈陽莫家少爺游玩堡內……一個月後,唐門滅莫氏這事,想必當年的花公子該有所耳聞。”
“……閣下所言之意是——”
“唐門樹敵無數,小雨這趟出門,我原本都做好了禦敵的準備。不過……”唐懷夏的眼中帶了笑意,“聽思淼說,小雨一出門就碰上了你,我想你該能明白。”
花滿樓因他的話想起了初遇時殺人一臉天真救人也一臉天真,渾然不分黑白善惡的小姑娘。唇上的笑容也淡下幾分。以他的性格,果然還是和唐門這般“拿錢賣命”“以血還血”為處世原則的人和不太來。
唐雨幾乎算是個唐門的例外,她被保護的太好。而唐思淼周身雖萦繞唐家所有戾氣不散,卻總是在朋友面前刻意收斂。先前花滿樓與其相處總是難以将兩人與“蜀中唐門”聯系走在一起,可如今見到唐懷夏——這名容貌俊美神色淡漠的青年——被隐藏在他黑色衣袍之下的濃厚血腥,比花滿樓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重。
他們大概處不來。
就像陸小鳳也只是唐思淼的朋友,而與唐懷夏尚無交情一樣。
“關于這一點,”唐懷夏擡眼,那雙清冷如琉璃石的眼緩緩對上了花滿樓,“唐某還要感謝花公子的幫忙,雖說唐門早已樹敵無數,可能少幾個也是幾個。”
花滿樓只是微笑,唐懷夏盯着他,也不知道他眼前的這個瞎子在想什麽。看不出畏懼,看不出輕蔑,更看不出動搖。這個男人溫潤的笑着,便仿佛容納了天地。
唐懷夏的唇角浮出了極淺的笑,驀然他忽而長嘆道:“可惜。”
“可惜什麽?”唐雨端着餐盒而來,“昨天發的面還有,我就直接做了面。如果師兄你想喝粥只能明天做給你了。對了花滿樓你喜歡陽春面嗎?”
唐雨端來的食盒裏有三碗面,最小的一碗自然她的。而哪一碗無蔥無姜味道卻鮮美依舊的面自然是唐懷夏的。唐雨一邊手腳麻利的招呼兩人坐下,一邊對着接過筷子安靜就餐的唐懷夏道:“大師兄你怎麽來了?咦,師姐沒說你會來啊?”
“是麽。”唐懷夏不動聲色在心裏給妹妹添了一筆,淡聲道,“聽說你找到了兄長,我來為你慶賀。”
唐雨歡呼一聲:“真的嗎?我就知道師兄你對我最好!”
唐懷夏嗯了一聲,唐雨又道:“不過師兄,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啊,我沒回萬梅山莊,師姐也不知道我們後來去哪兒了啊?”
唐懷夏舉着筷子的手頓了一頓,接着道:“找找總能找到的。”
“是嗎?”唐雨眨眨眼,也不疑有他,“不過大師兄,你為什麽到這個時候都沒有吃早餐?”
唐懷夏淡定答曰:“擔心你,趕路急。”
唐雨哦了一聲,而兩句話就把“迷路迷到山西還被唐潇連累丢了全部盤纏”——這種極端暴露本性的行為給帶過去了。
大師兄英明神武除了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嗯,絕對不是什麽慢半拍的天然呆——咦,我好像将唐家堡為什麽是唐思淼主外的秘密原因給暴露了?
無論真相如何,至少在衆人眼裏,唐懷夏還是邪魅狂狷完爆存在感的重要角色。在他吃完飯擱下筷子後,就一直盯着唐雨看,唐雨眨了眨眼睛道:“怎麽了?”
唐懷夏直接掏出了帕子逝去了唐雨沾到嘴角的湯汁,慣來淡漠的神色也染上笑意:“這裏。”
唐雨頓時窘迫無比,她覺得自己已經十五歲了還犯這種錯誤簡直太愚蠢。為了盡快把事情揭過去,她突然想起來本該見到唐懷夏第一眼就告訴他的事情。
唐雨拉着花滿樓的手,鄭重而又滿懷喜悅的對唐懷夏道:“師兄,這是花滿樓。”
“嗯,我知道。”
于是唐雨越發嚴肅而認真道:“我喜歡他。”
又被告白的花滿樓如今已經能淡定以待,唐懷夏敲着桌面的手指一僵,緩緩擡頭道:“你剛才說什麽?”
唐雨有些臉紅,她覺得現在事情很緊急,本不該說起這個,可她還是忍不住趕緊告訴唐懷夏,就像當初她告訴唐思淼一般。她想告訴她最重要的人們,她喜歡這個人。
唐雨握拳,正打算再重複一遍,她似乎聽見了花滿樓的輕笑。緊接着,她看見花滿樓對唐懷夏不緊不慢的開了口:“唐少主,不知花某是否能向唐家堡下聘?”
唐雨那一句“喜歡”就這樣卡在了脖子裏,她的臉頓時就像是煮熟的蝦,從下到上紅了個遍。她看着花滿樓,開口想說什麽,可一開口全是磕磕絆絆,什麽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幹脆就不說了。只有那雙黑色的大眼睛緊緊的盯着唐懷夏,恨不得對方當場就回答一句:“好的你明天……啊不,今晚就來下聘吧!”
不過唐雨沒等到唐懷夏的答應,先是等到了一聲沉悶的“嘎嘣”。她疑惑的四下望望:“什麽聲音?”
“沒什麽。”唐懷夏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灰塵,努力維持面上的平靜,“你還太小了,這事以後說。”
“我十五了!”唐雨抗議,“哥哥都沒反對!”
“哦?西門吹雪同意了?”快準狠抓住唐雨的文字游戲,唐懷夏的語氣略冷,“說道萬梅山莊西門吹雪……你是根據什麽認定了他是你哥哥?”
“哥哥不就是哥哥……大師兄你先別轉移話題!”
“那我的答案是不行。”
唐雨眼睛裏立刻湧上了淚水:“為什麽!”
唐懷夏罕見的卡殼,半晌又重複道:“你太小。”
唐雨見唐懷夏不松口,剛打算使出必殺“哭”,卻見唐潇邁着沉重的腳步回來了。
唐雨立刻丢下了之前的不愉快,急急道:“上官飛燕呢?”
唐潇的面上閃過一絲尴尬:“……死了。”
唐雨瞪大了眼:“你殺了她!?”
“不是!”唐潇臉色難看,“在我追上她的瞬間,她被殺了。”
說着,唐潇攤開手掌,一枚沾血的毒針出現在他手心。這是上官飛燕的暗器,如今死在自己的暗器上也不知道是怎樣一種諷刺。
“能在你手下以暗器傷人,看來來者手上功夫不弱。”唐懷夏開口道,嘴角略感興趣的揚起,“湖北竟然還有這樣的人?”
院內頓時一片寂靜,半晌,唐潇才艱難的開口提醒道:“大師兄……這裏是山西。”
唐潇幾乎在說完的下一秒就敏銳的轉移話題避免在唐懷夏如刺的眼神下冤死,他輕咳數聲,面色古怪道:“不過死前她倒是說了一個字。”
“什麽?”
“霍。”唐潇清晰道,“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一般,念了一個字——‘huo’。”
一瞬間,院落裏的三個人面色都不由自主的凝重起來,因為他們都想到了一個人。
——霍天青。
作者有話要說: 祝林海一姑娘生快!
前天和基友說由于90級簡直是有腎職業以及手殘黨的噩夢,我打算先把自己的軍娘放一放練個22號臉的炮哥玩耍一下,問她要不要來愛我,她說好啊好啊。結果第二天和我所她正對着軍爺的明信片舔的開心……頓時覺得就算炮哥練出來也輸了!
當我這麽憂傷的和家花說的時候,對于我妄圖變成炮哥繼續爬牆的問題,家花默默掏毛筆——
家花:想被玉石爆死嗎?
我:……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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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複習【跪躺
第二十一回
陸小鳳的酒壇為空,可他卻放下了手。
在他的前方,有賣包子的小販、窮酸的秀才、野藥郎中不知何時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了這家酒館,或許他們一開始就在,不過隐入市井之中無人發現罷了。
“陸小鳳。”
禿頭的老人面色凝重的擡起頭看向他,在不遠處抽着旱煙的老人也咳嗽着敲了敲煙杆,那一敲竟然在石板地上磕出了不小的洞。
他們慢慢随着禿頭老人站在了霍天青身邊,呈現出一種保護之勢。雙目炯炯的老人沉重道:“我原以為,昨夜之後一切都結束了。”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我也是這麽以為,可事情似乎并不想這麽結束。”
禿頭的老人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山西雁,而抽旱煙的老人則是樊大先生,那些小販郎中人稱市井七俠——而他們都是霍天青的徒子徒孫。
是的,他們是天禽派門下,而霍天青是天禽老人的繼承人。無論他犯了什麽事,他們也要護着他,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他。
霍天青自然也知道,而且他更明白,憑他們根本就不是陸小鳳的對手。
賣包子的小販盯了陸小鳳一眼,轉而便抽出野藥郎中切藥材的小刀往脖子上割去,陸小鳳以筷子擊飛他手中的匕首,嘆息道:“這是何苦?”
小販道:“我贏不了你,既然如此,不如已死來替所有事畫上句號!”
他話音剛落,其餘人員似乎都有此意。陸小鳳無比震驚的看向山西雁,老人疲憊道:“他是祖師爺唯一的兒子,無論如何……”
“你也說了,我的父親是天禽老人。”霍天青突然冷冷開口,“我不需要一個半只腳踏進棺材的老人和個賣包子小販替我去死招人笑話。”
做好已死逼迫陸小鳳罷手的小販驚詫的擡頭看向霍天青,可青年卻只是喝完了杯中最後一滴酒,擊出的酒杯将衆人手中準備用以自裁的武器統統以內勁擊碎。這般功力連陸小鳳也要稱一聲贊,可一想到霍天青做的事,他變越發感到遺憾。
“從今天起,我霍天青和你們天禽派不在有任何關系。我不再管這窮酸門派的心酸,你們也大可不必打着為我的名頭要死要活。”
霍天青從懷裏掏出一塊牌子,手掌微微一用力,便将那塊牌子捏得粉碎。
“從今天起,天禽派從來沒有過一個叫做霍天青的人!”
他說的決絕,毀掌門令毀的更是決絕。山西雁被驚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又喜又悲的看着他,最終竟是仰天大笑三聲,語氣悲壯而激昂一連道出三個“好”。
“霍天青,你果然還是沒有辜負你姓的這個‘霍’字!”
霍天青沒有說話,亦沒有表情。陸小鳳長嘆了一口氣,看着那些人一個個沉默着向霍天青走近行下大禮,緊接着在毫無停頓的擡步離去。
而當這裏最後只剩下他們兩人時,霍天青道:“陸小鳳,要不要下盤棋?”
上官飛燕的屍體還有着餘溫。可她咽喉上的一點紅卻是顯得如此妖異。她的眼睛瞪得大而驚恐,就像是不敢相信殺自己的是“他”一樣,無法閉上。
那個“霍”……是霍天青還是“他”?
這想法另在場三人同時擡頭,只有唐懷夏沉吟片刻,神色微凝:“……不會是霍天青。”
聽着唐懷夏如此篤定,唐雨驚疑道:“師兄你認識霍天青。”
“……嗯。”唐懷夏猶豫了片刻道,“以前見過。”
恰逢這時,之前被調走的西門吹雪提劍而歸,劍尖尚有血跡。
唐雨不再追問唐懷夏,倒是歸來的西門吹雪将視線轉來,兩個男人視線在空中相撞,片刻後又仿佛了無波痕的移開。
“西門吹雪。”
“唐懷夏。”
兩人用的都是肯定句,片刻後卻又轉開,西門吹雪接着道:“不是霍天青的斷言尚早,我追出院外立刻便遭到伏擊。”
“哪兒的人手?”
“青衣樓!”
上官飛燕和青衣樓聯合起來,自導自演了這麽一場金鵬複仇記的真相已出。可她的那句霍是什麽意思,霍天青同時是青衣樓的總瓢把子嗎?會是他派人殺了,亦或者是親自殺了有可能洩露他秘密的上官飛燕嗎?
西門吹雪的劍尖上最後一滴血滑落:“不是霍天青。”
片刻後,竟是西門吹雪複議了唐懷夏的話,片刻後,花滿樓也嘆息着開口:“的确不會是他。”
“為什麽?”唐雨懵懂不解,西門吹雪不再開口,花滿樓道:“你覺得會因一句戲言而給你滿院子糖葫蘆的人……會是個無情的人嗎?”
霍天青不是個無情的人,他對上官飛燕有情,自然下不了手殺她。欲成大事,卻被兒女情長所絆,這或許也是他失敗的原因。
更何況——
“要在唐潇的眼下殺人,必然是對暗器的造詣登峰造極,可霍天青的武功套數卻和暗器一點邊也沾不上。這點我想西門莊主和花公子都很清楚。”
西門吹雪颌首,閻鐵珊死的那一日,他曾和霍天青動過兩招,劍尚未出鞘,便被上官飛燕突乎其來的一劍打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