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種不安令唐思淼咬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正如唐懷夏所說,與孔雀山莊之戰,不能再拖了。
想到這裏,她的猛地起身,随便收拾了兩件衣服,徑直推開了門,對守在門前的弟子道:“告訴大少爺,我擔心孔雀山莊有後手懷珏和西門吹雪對陰謀詭計都不擅長,先回唐門保險了。”
弟子不敢阻攔唐思淼的腳步,只能點頭稱是,唐思淼看着陰沉沉的天,猛地眯起眼睛——事情的發展,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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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順着那只紅色的繡花鞋查到了一個叫做“紅鞋子”的組織。薛冰雖然最初對他的猜測冷言冷語,卻仍然陪着她開始調查她口裏“成千上萬”的鞋子,甚至一路找上了大智大通。
只可惜這一次,大智大通并沒有能給他答案,當龜孫大爺如往常一樣先去山洞叩門時,陸小鳳便聽見了一聲急促的慘叫,待他和金九齡趕去,龜孫大爺已經命喪黃泉,殺了他的是脖頸上幹脆利索的一劍。
若不是知道西門吹雪此刻在唐門實在抽不出身,陸小鳳近乎要相信這樣利索的劍傷是出自他之手了。龜孫大爺死了,大智大空自然也再也找不到,有關紅鞋子的線索又斷在了這裏,當他苦笑着面對薛冰略帶嘲諷的笑容時,他嘆了口氣,像是認輸一般道:“好吧,我輸了,我找不到這個組織,你帶我去吧。”
薛冰臉上譏诮的笑容消失,轉換成了一種難以置信的驚訝:“你怎麽知道……怎麽知道——”
“知道你也是這個組織的人?”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神狡黠,“你從前從不關心我調查的東西,這一次偏偏對紅鞋子這麽感興趣,甚至願意忍着脾氣陪我一路……很顯然,你知道什麽,而且還在和我較着勁,仿佛要比出個勝負似得。”
陸小鳳笑了:“我可比你想象中的了解你!”
薛冰的臉色有些發紅,她窘迫道:“你知道,那是認輸了嗎?”
陸小鳳露出了遺憾的笑:“我該早點認輸,這樣就不會多出一條人命了。”
“這不是我們做的!”
“我相信你。”陸小鳳神色複雜的看向遠方,“能将這樣的組織也攪合進來甚至把所有的線索都引過去,看起來趙府的案子,真像思淼說的一般,不簡單啊……”
薛冰不在說話,一旁的金九齡道:“如果如薛姑娘所說,紅鞋子和這次事件無關,那麽這只鞋子,龜孫大爺的死又要怎麽解釋?”
薛冰語塞,憤憤道:“反正和我們沒關系!我們做的事從來不會遮遮掩掩!”
“說得對!我們姐妹從來不屑做這些事,把髒水潑到紅鞋子來的人,不是我們的姐妹!”
陸小鳳先看到的是一雙紅的滴血繡鞋,緊接着兩把長劍唰的飛向他和金九齡,那把劍飛來的角度刁鑽詭谲,連見過西門吹雪出劍的陸小鳳也驚出了一頭冷汗。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機,陸小鳳萬幸以靈犀一指夾住了飛來的細劍,而那一廂金九齡則以長鞭打偏了這襲來的劍器。
很顯然,面對這突乎其來的一招,兩人躲得都不算輕松。
擲出飛劍的女人出現在他們倆前,眉目如畫,氣質獨特。陸小鳳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女人該是紅鞋子的頭領,若說這神秘的組織有首領,大約也該是這樣的。
“陸小鳳,我是公孫大娘。”
飛劍的女子挑了挑眉,高深莫測的對陸小鳳說了第一句話,然後,她對着他們說了第二句話。
公孫大娘道:“金捕頭只注意到我落下的孔雀翎空殼,卻沒有發現我到底在趙府找什麽嗎?”
金九齡冷哼道:“能找什麽?趙府被滅了滿門,所有財産都被惡徒洗劫一空,你來趙府自然是要找可能暴露你犯罪的證據!”
公孫大娘漠視了金九齡,只是望着陸小鳳。陸小鳳沉吟片刻,試探道:“……趙府的催命符?”
聽到這個回答,公孫大娘露出了笑容。
“正如唐門不會是滅趙府的兇手一般,我更沒有對付趙府的理由。這件事沒有多少人知道,但到了這個時候,我告訴你們也無妨。趙府的趙大小姐趙陌桑,是我應着趙老爺子的情收下的徒弟。”
“我公孫大娘在江湖上也算是有點地位,還犯不着為了點財就去殺了我徒弟一家。同樣的……就算江湖人不清楚,我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徒弟被欺負!”
公孫大娘笑着望向了陸小鳳:“所以無論是霍休還是滅了趙府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陸小鳳默然不語。
金九齡道:“就憑姑娘一句話,就能洗脫自己的嫌疑嗎?你如何解釋那枚孔雀翎?”
公孫大娘似笑非笑:“那金捕頭光憑一句話就能證明那一晚在趙府,你只是單純查案,也沒有其他目的嗎?”
“你!”
陸小鳳略帶不解的掃了金九齡一眼,在他的記憶裏,金九齡并不是如此容易被撩撥的人。沉默片刻,他轉而詢問起公孫大娘一句話:“趙府的催命符是什麽?”
公孫大娘沉默了片刻,修長白皙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她略有些不确定的開口:“不值錢的某樣東西?”
“不值錢?”
公孫大娘冷冷道:“趙府的錢財已被洗劫一空,可我尋到趙府時卻和一黑衣人教過手。”
“明明人都殺了財也劫了,官府對犯人根本毫無頭緒,為什麽還要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回到這裏?”
陸小鳳了然的接了下去:“那必然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落下了。”
公孫大娘的眼中隐有笑意:“對,我檢查過趙府上上下下,沒有任何不屬于趙府的可疑物件與犯人的線索,這場滅門案做的這麽利索,顯然不是什麽會大意留下把柄的新手。這人來找的,必然也就是真正的動機了。”
陸小鳳感興趣道:“那你找到了嗎?”
公孫大娘冷笑一聲:“等我悟到這一點時,金捕頭已經迫不及待撲過來了。”
被直言諷刺的金九齡面色讪讪,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現在也沒有其他線索,看來只能再去趙府翻找一趟了。”
陸小鳳颌首,金九齡轉而對公孫大娘道:“為了證明姑娘清白,還請姑娘同我們一道。”
公孫大娘冷哼一聲,明亮的眼眸眯起,雙手握上雙兵,卻并未反駁。
陸小鳳知道,她比誰都想知道趙府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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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思淼沒有通知唐懷夏,直接策馬往揚州趕去,可當她剛不過離了雲南,還尚未踏入蜀中,城外一匹白馬嘶鳴,正攔在她出城的必經之路上。
馬上的白衣劍客面色冷凝地望着她,策馬讓開了官道,只說了三個字:“我陪你。”
唐思淼定定的望了他三秒,接着毫不猶豫揚鞭而去,漆黑的駿馬踏起一地煙塵,而葉孤城握着缰繩的手只是頓了頓,緊接着便跟了上去。
他這次出島理智為一件事,內心又為一件事。正如西門吹雪一言道出他的劍出鞘所帶着的凝滞,葉孤城也不明白自己的所行,到底誰對誰錯。
然而無論對錯,有一點他無比明确,從三年前起就十分明确。
唐思淼絕不能出事。
這是葉孤城欠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艾瑪我覺得我又愛上大師兄了,你們猜大師兄發現小雨失蹤的有多暴怒?_(:3」∠)_,大師兄雖然是個路癡,但是真·狂炫酷霸拽·隐身追命一箭秒·滅你滿門沒商量的唐門弟子……(稱呼好長
不留個言麽親愛的們~
第十二回
更漏滴答滴答,秋夜月懶洋洋的看了一眼,此時剛好是五更天。
距那群唐門和月夜蝙蝠般飛過衛城的時刻,剛好三個時辰。
先前屋外凄厲的厮殺聲已經漸漸平息,絹紗制成的木雕窗上徒留一個個猙獰的血手印,似乎有誰拼命的想要撬開過這扇門,最終卻絕望在了這被鐵索纏繞的窗下。
嘀嗒、嘀嗒、嘀嗒……
這一次不是更漏的聲音,而是水汪被踩得濺起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門前停下,緊接着嘎達一聲,原本鎖在門前困住了秋夜月的鐵索機關被打開,一個墨色的身影從一地血汪踏步而來。
秋夜月總算擡了擡眼皮,他望了眼來人留下的一連串血腳印,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三百七十二。”
唐懷夏看了他一眼,薄唇輕勾,低聲道:“馬上就是三百七十三,你少算了你自己。”
秋夜月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反倒是感慨起今日的月色。
“十年前我們第一次相見,似乎也就是這樣的夜晚吧?”
唐懷夏不置可否,只是徑自在梨木圓桌邊找個了位置坐了下來,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杯茶。秋夜月仍在感慨,他不過僅僅只比唐懷夏大了七歲,今夜看起來卻像已年近天命。
說着秋夜月低低笑了聲,帶着絲病态的愉悅:“我聽說你這麽急着殺,是因為同個女人說,若是我不動手,你三日就能滅了我孔雀山莊,如今已是第四日,你違約了。”
唐懷夏仍不接話。
秋夜月繼續道:“我初見你,你還是個垂髻小童,不過即便那是你年幼,我就知道你會是我未來最大的敵人。”
“孔雀山莊太老了,即便沒有我唐門,孔雀山莊也終究會被其他所取代。”
秋夜月不置可否,卻突然開口道:“你說,要是當初霍天青抱着霍姝上唐門前,我先接手了霍姝,現在的局面會不會反過來?”
唐懷夏冷冷地望着他不說話。秋夜月反倒笑了,這笑在血色的夜裏顯得有些猙獰有些癫狂。
“你看啊,同時暗器世家的繼承人,唐煜和唐夫人留給你的是勢大的唐門和秘傳的機關圖。而我的父親留給我的只是個殘敗不堪只有表面架子硬撐着的孔雀山莊。”
“就連當初以為會給你們惹來大麻煩的霍姝……想不到卻會成為繼承了唐夫人所有才智,甚至僅憑幾張殘缺的圖紙就能制造出我孔雀山莊至寶的存在。”
秋夜月眼眶發紅:“要是孔雀翎還在手裏,她還在孔雀山莊的手裏……我孔雀山莊哪裏容得到你唐門放肆!”
唐懷夏冷冷道:“孔雀翎從秋鳳梧開始就不知所終,可那時候的孔雀山莊可有人敢犯?說到底,只不過是你們這些後輩敗光祖上榮耀還不願承認罷了。”
“你根本沒有資格提起秋鳳梧!”秋夜月雙目眦裂,“我秋家曾對你唐門有恩!你們唐門那些殘落的孔雀翎設計圖是怎麽來的你們心知肚明!”
“……你真以為我唐門有孔雀翎?”唐懷夏慢條斯理道,“便是有,這場争鬥,我可用了它?”
秋夜月被唐懷夏這句話一噎,随即惱羞成怒。唐懷夏四下掃了眼這件由歷代孔雀山莊之主所居的屋子一眼,略帶嘆息道:“昔日孔雀山莊在秋鳳梧手上是何等風光?孔雀山莊因孔雀翎而起,卻并不是靠着孔雀翎立足江湖。”
頓了頓,唐懷夏略帶憐憫的望向秋夜月:“這個道理,秋鳳梧懂,我爹懂,我懂,就連你口中的霍姝都懂,真正不懂的,只有你自己。”
“暗器不過就是樣物什,真正定輸贏的,是人心。”
聽着唐懷夏的話,秋夜月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疑惑,很快那抹茫然就轉化為了一種身處絕境的無可奈何,成為一種站在懸崖邊不惜一切的瘋狂!
“我一生執着于孔雀翎,在你看來或許愚不可及。可是,你也就真如你所言,對孔雀翎毫無貪戀嗎!?”秋夜月忽然大笑出聲,“唐懷夏,我是求而不得,若你得爾永失呢!?”
唐懷夏猛的眯起眼,帶着冰蠶手套的手指縮起:“……你什麽意思?”
秋夜月卻不在言語,只是放聲大笑,那笑裏包含譏诮與憐憫——這兩種唐懷夏最厭惡從他人眼中看到的情緒。然而就在他難得克制下殺心,想要問個清楚時,秋夜月竟趁他不注意,右手食指連點身上幾處奇怪之處。唐懷夏敏銳感到不妥,然而秋夜月根本沒有給他躲避的機會,近乎是在露出那抹狂熱又虔誠的笑容的同時,無數根血刺從他的皮膚中激射而出,三百六十度避無可避的射向唐懷夏!
便是出生唐門,親眼見證了孔雀翎的誕生,唐懷夏也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暗器!
幾乎是在同一順,至少有三百六十多根血刺從秋夜月的身體裏直刺向唐懷夏,密密匝匝的就像是一張細密的催命大網猛地向人撲來!
便是全天下令人膽寒的孔雀翎,在它的面前竟然也只如場綿綿雨罷了!
一般而言,類如白雨梨花同孔雀翎一般的暗器,他們內藏毒針的數量取決與暗器盒的大小。而暗器隐蔽的特性又限制了他們所含毒針的數量。
——可秋夜月不同!
秋夜月自己就是這可怕的暗器,這可怕的暗器就是她自己!
饒是唐懷夏的輕功普天已少有敵手,面對這樣兇狠的絕殺也無法躲避,短短的一刻之內,他身上多處大穴受損,為了護住心脈,左臂近乎被紮成了篩子!
“……嗚咳。”
唐懷夏面不改色的吐出了口血,神色平靜的望着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秋夜月,只有那副近乎沒有血色臉色才暴露出了他真實的情況。秋夜月望着渾身都浸透血液的唐懷夏嘿嘿的笑,不過笑了兩聲便大咳出一口血,面露死色。
他望着唐懷夏,得意道:“我……我的血眼孔雀滋味如何?若不是時間不夠,我沒法讓毒和那些血刺融合……你今天,今天絕活不下去!”
唐懷夏望着他,半晌緩緩道:“只可惜我活下來了。”
秋夜月低着頭:“是啊,你活下來也好,這樣才有人知道……才有人知道……孔雀翎算什麽,我秋家,我孔雀山莊,就算丢了孔雀翎,還是暗器第一!”
這個神智有些不清的男人猛地揚起了頭:“我可以,我能超越——”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口氣滅在了咽喉裏,整個人便猛地頹下去,咚得撞上了梨木圓桌。唐懷夏警惕的望着他,半晌确定秋夜月真的死了,才緩緩走進,擡起受傷較輕的右手,替這個阖上無法瞑目的眼睛。
他定定的望着秋夜月片刻,半晌像是承認了什麽,從懷裏取出了唐雨交給他的盒子。那木盒一經打開,一枚孔雀赫然在內!
這世上最霸道的暗器是孔雀翎,卻滅人心神的卻是這個而立之年的男人用命散開的血眼孔雀。
也許終有一日,唐懷夏能破解孔雀翎,但終他一生也無法觸及血眼孔雀分毫。
孔雀翎尚存,血眼孔雀卻再也沒有了。
唐懷夏将孔雀翎無比珍重地放進了秋夜月的懷裏,這個男人,活着的時候在追尋孔雀翎,便是死亡,也渴求着暗器的極致。
孔雀山莊注定要被唐門取代,他同秋夜月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用唐思淼的口吻來說,便是命運選擇了唐懷夏而抛棄了秋夜月。
他緩緩的起身離去。不遠處,黎明乍曉。
唐潇見唐懷夏出來,便贏了過去,卻因唐懷夏滿身慘烈的傷痕變色。而他剛開口喚了個“大”字,便被唐懷夏一眼憋了回去,唐懷夏瞥了他一眼,淡聲道:“放心,暫時死不了。”
唐潇想說什麽,卻礙于自己只是個師弟,最終只能道:“秋夜月怎麽處理?”
唐懷夏沉默片刻後道:“按孔雀山莊的傳統葬了吧,畢竟孔雀山莊的主人,而他也當之無愧。”
唐潇面色凜然,領命而去。可他不過離了兩步,卻忽然聽見一聲重響。他下意識往聲源處望去,只見唐懷夏不是何時坐在了院中的石桌邊,聽着一傳信弟子報告什麽。唐潇側目看去,只見先前還完好無缺的方石桌被深深捏斷了一角——這大概就是剛才那聲重想的來源。唐懷夏此刻正低着頭望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傳信弟子,神色莫變道:“你剛才說什麽?”
那傳信弟子抖抖索索道:“大,大少爺……小小姐她,小小姐她——”
唐懷夏摸索着大拇指的戒指淡漠道:“你不會說話嗎?”
傳信弟子頓時打了個激靈,仿佛豁出去一般,大聲回道:
“大少爺,昨日午夜,執勤的弟子在內堡入口處發現了具棺材!那棺材裏,那棺材裏……”
在唐懷夏看不出悲喜的面容下,那弟子咬着牙,一口氣道:“棺材裏是小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女一號怎麽可能死掉了﹁_﹁,別信,不過就是虐下男一男二。
我說其實第二卷是為了給大師兄長臉的你們信麽_(:3」∠)_?
第十三回
唐雨恢複意識時,首先望見的是自己腳上一根細細的鎖鏈。這鎖鏈做得十分精巧,與其說是一樣刑具,倒不如說是一件工匠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唐雨低頭撥弄了兩下,在腳踝後處發現了細小的鎖扣,這鎖扣的形狀有些奇怪,看起來像是一朵小小的五色梅。
唐雨望着那朵五色梅,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她自幼養在唐門,對機關巧術也算頗有心得。若是她沒記錯,這鎖是梅花鎖,傳聞是春秋時期一位諸侯王為了寶庫的安全,特花重金請墨家弟子打造而成。這鎖的制法在秦朝便以失傳,傳至如今,又由妙手朱亭查閱古籍制造而得。即便如此,這鎖鏈朱亭也不過将将打造三份,一份在朱亭手中,一份處于皇宮大內,還有一份,朱亭作為禮物,贈予了白雲城。
唐雨瞅着鎖住自己腳腕的梅花鎖,忍不住想,這到底是白雲城的那枚,還是皇宮大內的那枚呢?無論是哪一枚,看起來她能夠逃出去的可能都近乎為零。
“……真讨厭,要是我失蹤了,花滿樓會很麻煩的呀。”
唐雨輕輕的念着,眼睑微微向下,那雙總是明亮又快樂的杏眼中難得出現了深沉的色彩。她低頭打量了下自己,身上被換上的是自己從來為穿過的宮裝,與自己形影不離的暗器囊早不見了蹤影,就連她師姐輕手為她做得鹿皮手套都消失了。
她拖着下巴,在梨木床上縮成一團,愁眉苦臉的唉聲嘆氣。
一身雪色錦袍的青年在推開門的時刻,望見的便是這麽一幕。他忍不住“噗”得笑了一聲,在唐雨将視線向他轉來時,笑着開口:“睡的可好?”
唐雨盯着他,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才緩緩道:“還好,就是床有點硬。”
青年随意的在她窗邊的圓桌處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在自然不過的接話道:“嗯,過會兒我讓她們再給你加層褥子。”
唐雨想了想贊同道:“可以的話在給我放幾塊冰在屋裏,天氣有點熱。”
青年笑意盈盈的全部答應,知道唐雨蹬的跳下床,拖拉着鎖鏈下了床,也給自己倒了被茶,咕嚕咕嚕在青年面前漱口完畢,再坦然不過道:“茶可以将就,你總的在給我盆洗臉水吧。”
青年好脾氣的颌首,雙手略一擊掌,屋外便出現了幾名端着洗漱用具的婢女。唐雨立刻歡歡喜喜的洗漱完畢,青年托腮望着他,半晌笑道:“你剛才用來漱口的是祁山大紅袍,一杯将就将就差不多三十兩銀子。”
唐雨差點把頭埋進水盆裏,她洗漱完畢,轉頭沖青年道:“麻煩把茶壺遞一下。”
青年從善如流,唐雨接過茶水,毫不猶豫的往淨手的銅盆倒去,面不改色的洗了手,嫌棄道:“還沒井水涼快舒服。”
持盆的侍女略有不平,一個“你”字還未說完,便被唐雨陰冷的眼神憋了回去。青年自始至終都注視着唐雨,這下總算是滿足了好奇心,笑道:
“我見你随着花家老七,一路都是純真可人的模樣,還以為唐門真有這樣的怪胎呢。”青年指着頭笑,“這樣看起來,倒才像是唐煜的徒弟。”
“那不是純真可人,而是呆在花滿樓身邊,我只需要笑就可以了。”唐雨眉眼彎彎,配上嘴角的酒窩,看起來就像是做瓷娃娃般精致可愛,“可現在你把我從他身邊弄走,我也只好把師父的吩咐再撿起來。”
青年的眼中略帶好奇:“哦?是什麽樣的吩咐。”
唐雨笑意漸深,眼中冷芒一閃而過,原本被她捏在手心手心的茶杯一瞬間碎裂,而那些碎片在她的手中就像是毒蒺藜一般,被十指夾住,以着獨特的氣勁直往青年的咽喉射去!
“世子小心!”
原本替唐雨端着銅盆的侍女尖叫着就要上前,卻不想青年先她一步從腰間抽出軟劍,一道銀芒之下,數十碎瓷片皆數被攔下!
青年慢條斯理的收了劍,笑道:“你師父說了什麽?”
唐雨盯着他,半晌才慢慢開口道:“功夫學不好,是會被壞人欺負的。”
“我可不是壞人。”青年做出一副無辜模樣,“唐門陰勁以狠辣着稱于世,要是唐妹妹你的工夫再深上點,如今就是我滿身是洞的躺在地上了。”
唐雨卻沒有理會他,只是望着他的劍,突然問道:“你用劍?”
青年挑眉,意味深長道:“是啊,和你哥哥一樣。”
唐雨冷笑:“那你最好期待別遇上我哥哥,要是被他看見你用劍,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能握劍了。”
“這倒是未必。”青年道,“你兄長劍術天下高超,可這不代表天下就沒人能贏他。”
唐雨望着青年的眼神變了,她望着他半晌,撕開了笑容的僞裝,警戒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青年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如何活下去。我可不是花滿樓,我不需要一個只會笑的唐雨。”
唐雨沉默了,青年十分有耐心的就在那圓桌邊等待着。唐雨望着他,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什麽。最終唐雨肯定道:“唐門的毒是你下的。”
青年淡笑颌首。
“孔雀山莊和唐門争端激烈也是你挑唆的……不對,該說是你給了孔雀山莊挑釁唐門的膽子。”唐雨的眼瞳深處浮出絲不安,“你許諾了孔雀山莊什麽?孔雀翎?”
青年淡笑不語。
唐雨強壓着心裏的不安,強自鎮定道:“我猜……趙府的滅門案是不是也和你有關?”
青年狡猾的反問:“你為什麽會覺得和我有關?”
“時間太巧了,說這些事沒聯系都難以讓人相信。”唐雨咬唇,“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就和你無關了。”青年笑着走至唐雨身側,無視了唐雨的反抗伸手強行摸了摸她的頭頂。他望着唐雨厭惡的神色微笑道:“你該關心的,是我想從你這兒得到什麽。”
“……那你想要什麽?”
青年俯□,側首在唐雨耳邊輕聲道:“……你。”
蜀中唐門。
棺材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裏面墊着價值千金的紅緞蘇錦。在棺材裏鋪紅緞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可配上棺材裏躺着的少女卻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唐雨雙手交疊于胸,靜靜的躺在裏面,面容恬靜而安詳。若不是面色過于慘白無一絲血色,恐怕誰都會以為這小姑娘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停止了呼吸。
唐懷夏目光陰寒,帶着冰蠶絲的手指劃過少女蒼白失去溫度的面頰,再由面頰向下觸碰到弧度微翹的嘴唇。唐懷夏輕笑一聲,收回手指,退下了冰蠶絲的手套直接丢進一旁侍女端着的藥水裏消毒。在唐懷珏特配的解毒水中,冰蠶手套溢出詭異的綠煙,唐懷夏瞥了一眼,淡聲道:“孔雀膽,真是下了血本。除了我,沒有人再碰過這具屍體吧。”
唐懷珏點頭:“因為這屍體做得實在是非常像小雨,所以沒有人敢碰。我因為……怕很了,所以也不敢去看第二眼。倒是西門莊主有碰過,不過沒有任何異樣。”
唐懷夏點了點頭,開口道:“思淼沒有回來?她收到關于這棺材的消息了嗎?”
“應該沒有。”唐懷珏道,“傳信弟子我只派了一個,若那時阿姐已經離開,那麽大抵也不會知道。”
“那花滿樓呢。”唐懷夏将視線投向唐懷珏,“他知道嗎?”
唐懷珏頓了頓,半晌才神色複雜,緩緩開口道:“我沒告訴他。”
“告訴他。”唐懷夏不帶絲毫感情命令道,“告訴他,因為他的失誤,小雨死了。”
唐懷珏略帶震驚的望向自己的兄長:“可是……這具屍體不是假的嗎?”
“是假的。”唐懷夏語氣毫不在乎,目光卻陰冷地可怕,“可他弄丢了小雨是事實。思淼提前走恐怕就是知道了這個消息吧,她想幫花滿樓瞞着我,卻不想對方送了具屍體來,令我快馬加鞭回唐門,到讓她的苦心全白費了。”
“可是,”唐懷珏望着自己冰冷的兄長,有些緊張,結結巴巴道,“小雨喜歡他,連他被碰一下都會傷心,如果讓小雨知道我們騙花滿樓……”
“花滿樓當得起小雨這份喜歡嗎?”
唐懷夏打斷了唐懷珏未說完的話,“就算小雨傷心也是一時的,原本我想着既然她高興,就讓她去喜歡這個花七,真膩不了,把花七留在堡裏也不是不行……只要她喜歡。”
“然而——”唐懷夏冷笑了一聲,那冷笑令唐懷珏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如果這喜歡會給她帶來麻煩,這份高興就不能縱着小雨去了。”
明明唐懷夏什麽也沒有做,只是低頭摩挲着自己的玉扳指,可唐懷珏聽着唐懷夏拉長的尾音,就不自覺地從後背一路涼下去。
“花滿樓他當不起。難不成懷珏你還真打算把小雨嫁出去了?”唐懷夏緩緩的勾起嘴角,目光深沉的望向唐懷珏,“思淼不知道,你也忘了‘唐雨’到底代表什麽?”
直面唐懷夏的目光,唐懷珏只覺得在七月的日子裏也冷的不行。
唐雨代表着什麽?這件事只有他、唐懷夏和唐門的宗主三個人知曉,即便是唐思淼也不明白的秘密。唐雨說到底不過是霍天青的托孤,雖說于唐夫人有恩,但也不至于令唐煜、唐懷夏偏袒至此。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唐雨所代表的那樣東西罷了。
內堡弟子皆以為唐夫人從孔雀山莊手中得到的孔雀翎殘頁中摸索出了孔雀翎的制法,所以唐家堡才擁有孔雀翎——就連唐思淼也如此以為。可唐懷珏卻十分清楚,他的母親從來就沒有從殘頁中推出過完整的孔雀翎!唐門孔雀翎的誕生壓根與孔雀山莊沒有絲毫關系!
唐煜為何對唐雨特殊?因為這個孩子在十歲稚齡就能夠獨自造出上品暴雨梨花針,而當她十二歲聽說了暗器之王後,便廢寝忘食耗費近兩年時光,只憑“孔雀翎”的傳說,便創造出了孔雀翎!
江湖謠傳,失蹤的孔雀翎輾轉數十年,最終由唐門所得。卻不想這傳言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唐門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孔雀山莊的孔雀翎,唐門擁有的,是一個活的“孔雀翎”!是一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暗器專家!
這就是唐雨最大的秘密,也是唐門一直精心守護的秘密。
唐懷珏的牙齒打着顫,最終回答道:“我明白了,我會去通知他的。唐雨已經死了,唐門不追究花滿樓的責任,但決不允許花家的人再踏入蜀中一步。”
“我不在的日子,你做的很好懷珏。發完信,便去休息吧。”
唐懷珏冷汗津津,唐懷夏卻緩緩的笑了,溫柔的,俊美的笑容——這是唐雨最熟悉的笑,屬于那名永遠寵溺着她,拿她的眼淚沒有半點辦法的,大師兄的笑。
望着那具看不出任何易容痕跡的屍體,唐懷夏摩挲着戒指,微微笑着。
作者有話要說:_(:3」∠)_,好像開個坑去嫖大師兄。
留個爪吧親愛的們【。
====貌似不能顯示,備份君這裏=====
唐雨恢複意識時,首先望見的是自己腳上一根細細的鎖鏈。這鎖鏈做得十分精巧,與其說是一樣刑具,倒不如說是一件工匠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唐雨低頭撥弄了兩下,在腳踝後處發現了細小的鎖扣,這鎖扣的形狀有些奇怪,看起來像是一朵小小的五色梅。
唐雨望着那朵五色梅,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她自幼養在唐門,對機關巧術也算頗有心得。若是她沒記錯,這鎖是梅花鎖,傳聞是春秋時期一位諸侯王為了寶庫的安全,特花重金請墨家弟子打造而成。這鎖的制法在秦朝便以失傳,傳至如今,又由妙手朱亭查閱古籍制造而得。即便如此,這鎖鏈朱亭也不過将将打造三份,一份在朱亭手中,一份處于皇宮大內,還有一份,朱亭作為禮物,贈予了白雲城。
唐雨瞅着鎖住自己腳腕的梅花鎖,忍不住想,這到底是白雲城的那枚,還是皇宮大內的那枚呢?無論是哪一枚,看起來她能夠逃出去的可能都近乎為零。
“……真讨厭,要是我失蹤了,花滿樓會很麻煩的呀。”
唐雨輕輕的念着,眼睑微微向下,那雙總是明亮又快樂的杏眼中難得出現了深沉的色彩。她低頭打量了下自己,身上被換上的是自己從來為穿過的宮裝,與自己形影不離的暗器囊早不見了蹤影,就連她師姐輕手為她做得鹿皮手套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