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她拖着下巴,在梨木床上縮成一團,愁眉苦臉的唉聲嘆氣。

一身雪色錦袍的青年在推開門的時刻,望見的便是這麽一幕。他忍不住“噗”得笑了一聲,在唐雨将視線向他轉來時,笑着開口:“睡的可好?”

唐雨盯着他,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才緩緩道:“還好,就是床有點硬。”

青年随意的在她窗邊的圓桌處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在自然不過的接話道:“嗯,過會兒我讓她們再給你加層褥子。”

唐雨想了想贊同道:“可以的話在給我放幾塊冰在屋裏,天氣有點熱。”

青年笑意盈盈的全部答應,知道唐雨蹬的跳下床,拖拉着鎖鏈下了床,也給自己倒了被茶,咕嚕咕嚕在青年面前漱口完畢,再坦然不過道:“茶可以将就,你總的在給我盆洗臉水吧。”

青年好脾氣的颌首,雙手略一擊掌,屋外便出現了幾名端着洗漱用具的婢女。唐雨立刻歡歡喜喜的洗漱完畢,青年托腮望着他,半晌笑道:“你剛才用來漱口的是祁山大紅袍,一杯将就将就差不多三十兩銀子。”

唐雨差點把頭埋進水盆裏,她洗漱完畢,轉頭沖青年道:“麻煩把茶壺遞一下。”

青年從善如流,唐雨接過茶水,毫不猶豫的往淨手的銅盆倒去,面不改色的洗了手,嫌棄道:“還沒井水涼快舒服。”

持盆的侍女略有不平,一個“你”字還未說完,便被唐雨陰冷的眼神憋了回去。青年自始至終都注視着唐雨,這下總算是滿足了好奇心,笑道:

“我見你随着花家老七,一路都是純真可人的模樣,還以為唐門真有這樣的怪胎呢。”青年指着頭笑,“這樣看起來,倒才像是唐煜的徒弟。”

“那不是純真可人,而是呆在花滿樓身邊,我只需要笑就可以了。”唐雨眉眼彎彎,配上嘴角的酒窩,看起來就像是做瓷娃娃般精致可愛,“可現在你把我從他身邊弄走,我也只好把師父的吩咐再撿起來。”

青年的眼中略帶好奇:“哦?是什麽樣的吩咐。”

唐雨笑意漸深,眼中冷芒一閃而過,原本被她捏在手心手心的茶杯一瞬間碎裂,而那些碎片在她的手中就像是毒蒺藜一般,被十指夾住,以着獨特的氣勁直往青年的咽喉射去!

“世子小心!”

原本替唐雨端着銅盆的侍女尖叫着就要上前,卻不想青年先她一步從腰間抽出軟劍,一道銀芒之下,數十碎瓷片皆數被攔下!

青年慢條斯理的收了劍,笑道:“你師父說了什麽?”

唐雨盯着他,半晌才慢慢開口道:“功夫學不好,是會被壞人欺負的。”

“我可不是壞人。”青年做出一副無辜模樣,“唐門陰勁以狠辣着稱于世,要是唐妹妹你的工夫再深上點,如今就是我滿身是洞的躺在地上了。”

唐雨卻沒有理會他,只是望着他的劍,突然問道:“你用劍?”

青年挑眉,意味深長道:“是啊,和你哥哥一樣。”

唐雨冷笑:“那你最好期待別遇上我哥哥,要是被他看見你用劍,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能握劍了。”

“這倒是未必。”青年道,“你兄長劍術天下高超,可這不代表天下就沒人能贏他。”

唐雨望着青年的眼神變了,她望着他半晌,撕開了笑容的僞裝,警戒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青年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如何活下去。我可不是花滿樓,我不需要一個只會笑的唐雨。”

唐雨沉默了,青年十分有耐心的就在那圓桌邊等待着。唐雨望着他,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什麽。最終唐雨肯定道:“唐門的毒是你下的。”

青年淡笑颌首。

“孔雀山莊和唐門争端激烈也是你挑唆的……不對,該說是你給了孔雀山莊挑釁唐門的膽子。”唐雨的眼瞳深處浮出絲不安,“你許諾了孔雀山莊什麽?孔雀翎?”

青年淡笑不語。

唐雨強壓着心裏的不安,強自鎮定道:“我猜……趙府的滅門案是不是也和你有關?”

青年狡猾的反問:“你為什麽會覺得和我有關?”

“時間太巧了,說這些事沒聯系都難以讓人相信。”唐雨咬唇,“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就和你無關了。”青年笑着走至唐雨身側,無視了唐雨的反抗伸手強行摸了摸她的頭頂。他望着唐雨厭惡的神色微笑道:“你該關心的,是我想從你這兒得到什麽。”

“……那你想要什麽?”

青年俯下身,側首在唐雨耳邊輕聲道:“……你。”

蜀中唐門。

棺材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裏面墊着價值千金的紅緞蘇錦。在棺材裏鋪紅緞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可配上棺材裏躺着的少女卻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唐雨雙手交疊于胸,靜靜的躺在裏面,面容恬靜而安詳。若不是面色過于慘白無一絲血色,恐怕誰都會以為這小姑娘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停止了呼吸。

唐懷夏目光陰寒,帶着冰蠶絲的手指劃過少女蒼白失去溫度的面頰,再由面頰向下觸碰到弧度微翹的嘴唇。唐懷夏輕笑一聲,收回手指,退下了冰蠶絲的手套直接丢進一旁侍女端着的藥水裏消毒。在唐懷珏特配的解毒水中,冰蠶手套溢出詭異的綠煙,唐懷夏瞥了一眼,淡聲道:“孔雀膽,真是下了血本。除了我,沒有人再碰過這具屍體吧。”

唐懷珏點頭:“因為這屍體做得實在是非常像小雨,所以沒有人敢碰。我因為……怕很了,所以也不敢去看第二眼。倒是西門莊主有碰過,不過沒有任何異樣。”

唐懷夏點了點頭,開口道:“思淼沒有回來?她收到關于這棺材的消息了嗎?”

“應該沒有。”唐懷珏道,“傳信弟子我只派了一個,若那時阿姐已經離開,那麽大抵也不會知道。”

“那花滿樓呢。”唐懷夏将視線投向唐懷珏,“他知道嗎?”

唐懷珏頓了頓,半晌才神色複雜,緩緩開口道:“我沒告訴他。”

“告訴他。”唐懷夏不帶絲毫感情命令道,“告訴他,因為他的失誤,小雨死了。”

唐懷珏略帶震驚的望向自己的兄長:“可是……這具屍體不是假的嗎?”

“是假的。”唐懷夏語氣毫不在乎,目光卻陰冷地可怕,“可他弄丢了小雨是事實。思淼提前走恐怕就是知道了這個消息吧,她想幫花滿樓瞞着我,卻不想對方送了具屍體來,令我快馬加鞭回唐門,到讓她的苦心全白費了。”

“可是,”唐懷珏望着自己冰冷的兄長,有些緊張,結結巴巴道,“小雨喜歡他,連他被碰一下都會傷心,如果讓小雨知道我們騙花滿樓……”

“花滿樓當得起小雨這份喜歡嗎?”

唐懷夏打斷了唐懷珏未說完的話,“就算小雨傷心也是一時的,原本我想着既然她高興,就讓她去喜歡這個花七,真膩不了,把花七留在堡裏也不是不行……只要她喜歡。”

“然而——”唐懷夏冷笑了一聲,那冷笑令唐懷珏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如果這喜歡會給她帶來麻煩,這份高興就不能縱着小雨去了。”

明明唐懷夏什麽也沒有做,只是低頭摩挲着自己的玉扳指,可唐懷珏聽着唐懷夏拉長的尾音,就不自覺地從後背一路涼下去。

“花滿樓他當不起。難不成懷珏你還真打算把小雨嫁出去了?”唐懷夏緩緩的勾起嘴角,目光深沉的望向唐懷珏,“思淼不知道,你也忘了‘唐雨’到底代表什麽?”

直面唐懷夏的目光,唐懷珏只覺得在七月的日子裏也冷的不行。

唐雨代表着什麽?這件事只有他、唐懷夏和唐門的宗主三個人知曉,即便是唐思淼也不明白的秘密。唐雨說到底不過是霍天青的托孤,雖說于唐夫人有恩,但也不至于令唐煜、唐懷夏偏袒至此。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唐雨所代表的那樣東西罷了。

內堡弟子皆以為唐夫人從孔雀山莊手中得到的孔雀翎殘頁中摸索出了孔雀翎的制法,所以唐家堡才擁有孔雀翎——就連唐思淼也如此以為。可唐懷珏卻十分清楚,他的母親從來就沒有從殘頁中推出過完整的孔雀翎!唐門孔雀翎的誕生壓根與孔雀山莊沒有絲毫關系!

唐煜為何對唐雨特殊?因為這個孩子在十歲稚齡就能夠獨自造出上品暴雨梨花針,而當她十二歲聽說了暗器之王後,便廢寝忘食耗費近兩年時光,只憑“孔雀翎”的傳說,便創造出了孔雀翎!

江湖謠傳,失蹤的孔雀翎輾轉數十年,最終由唐門所得。卻不想這傳言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唐門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孔雀山莊的孔雀翎,唐門擁有的,是一個活的“孔雀翎”!是一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暗器專家!

這就是唐雨最大的秘密,也是唐門一直精心守護的秘密。

唐懷珏的牙齒打着顫,最終回答道:“我明白了,我會去通知他的。唐雨已經死了,唐門不追究花滿樓的責任,但決不允許花家的人再踏入蜀中一步。”

“我不在的日子,你做的很好懷珏。發完信,便去休息吧。”

唐懷珏冷汗津津,唐懷夏卻緩緩的笑了,溫柔的,俊美的笑容——這是唐雨最熟悉的笑,屬于那名永遠寵溺着她,拿她的眼淚沒有半點辦法的,大師兄的笑。

望着那具看不出任何易容痕跡的屍體,唐懷夏摩挲着戒指,微微笑着。

第十四回

江南有着別處都無法比拟的秀美。就如畫中娉娉婷婷、水暈墨染的秀美佳人,渾身上下莫有一出不透着溫潤柔美,纖細卻又柔韌如堤岸垂柳。

花滿樓自幼在這樣的山水中養大,不能說他包容闊達的溫和性格與這江南的山水毫無關系,即便是陸小鳳也不得不承認,呆在花滿樓的百花樓裏,就仿佛連江湖也遠去一般。

花滿樓這個人,活在江湖,名在江湖,卻又像是在江湖之外,擁有者江湖人一生也難以擁有的平和寧靜。

唐思淼最欣賞花滿樓的,也是這一點。

她不想唐雨日後和自己一樣,過着腥風血雨的江湖生活。她是個女人,想得和唐懷夏唐懷珏都不同。她知道什麽才是真正對唐雨最好的,什麽才是她最需要的。

比起唐懷夏,花滿樓更能給予唐雨幸福快樂,唐雨想要的,不過是能夠和自己在乎的人一起快快樂樂的活下去——最好順帶在有個專門的屋子給她擺放一些奇奇怪怪的暗器罷了。

而這些,偏偏是唐門所不能給她的。

唐思淼從不後悔自己選了這麽一條路,但她希望唐雨能得到最好的,無論是哪一個方面。雖然和唐懷夏的想法有諸多差異,但在這一點上,他們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

所以當唐家堡的弟子一路撒着紙錢,擡着那口棺材來到百花樓時,望着自己熟悉的那張臉,唐思淼的面容只不過白了一刻,便很快的克制自己平靜下來。

她深深的呼出口氣,硬生生別開自己的臉,對那隊擡着棺材而來的唐家弟子冷冷道:“我大哥要你們送過來的?”

單膝跪地的唐門不敢擡頭,像是機械一般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

“大少爺說,看在小小姐的面子上,唐門不追究,但自此以後花家不得再踏入蜀中一步!否則……”

唐思淼挑眉:“否則?”

那唐門甕聲道:“否則大少爺就不會管小小姐在地下會不會難過了。”

唐思淼猛地提了一口氣,半晌才能壓着怒氣,從牙齒縫裏擠出話:“那他把棺材擡來是什麽意思!”

那唐門弟子擡起帶着面具的臉,越過唐思淼徑自看向坐在鋪着湖綠桌布邊的花滿樓,黝黑的目光僅僅鎖定着這個面容有些發白,但仍然維持着笑容的男人:

“大少爺說了……小小姐喜歡花公子,想必若是在最後圓了夢,也是會高興的。”

唐思淼瞪大了眼睛:“什麽……意思?”

那唐門低頭,無比謙恭:“花公子明白是什麽意思。”

唐思淼盯着那句躺着屍體的棺材,手指緊緊握着一邊扶椅,攥得直接發白。她隐隐約約知道唐懷夏想做什麽,可她又沒有權利也沒有這個能力去阻止他的決議。

就在唐思淼思考着對策的時候,坐在一邊的花滿樓緩緩的開了口。他的嘴角依舊挂着溫潤的笑意,就如他身後那盆長得極好的吊蘭,空谷幽幽。

花滿樓道:“替我謝謝唐門少主,以後我會照顧好小雨。”

聽到這句話,那唐門弟子又擡起了頭,似乎是在辯證着花滿樓這句話的真實性。半晌,他起身告退道:“便是如此,花公子……告辭了。”

花滿樓颌首:“慢走。”

那一隊唐門弟子如來時一般身法鬼魅的消失了,唐思淼盯着他們消失的背影,差點将那塊椅背捏段,才緩過氣,扭頭對神色看似正常,卻白得有些駭人的花滿樓道:

“……那是假的。若是真的,我大哥壓根連面都不會讓你見,更不會饒過花家。”

百花樓裏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唐思淼注意到花滿樓的手指動了動,面上卻仍是波瀾不驚。自唐雨失蹤開始便沒有休息過的青年微微笑着,陽光打在他蒼白的面容上,勾勒出些許晦暗。

“……我知道。”花滿樓略帶沙啞道,“若是真的,現你大概也已經要了我的命。”

唐思淼皺眉:“……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應下來?你真要抱着這具不知道是誰的屍體,順着我哥的意舉行冥婚?你知不知他是想——”

花滿樓微笑着打斷了唐思淼:“我知道唐少主的意思,我若娶了這位姑娘,自然是沒有資格再去娶小雨。”

“知道你還……雖然我也很氣你,可以小雨的能力就算被綁了也能護住自己周全,我們只要盡快找到她就行。可你若是順了我哥的意思……要是小雨知道了,她會有多難過?”

花滿樓笑了:“唐姑娘,我從頭到尾,說得都是‘唐雨’。”

唐思淼一愣,緊接着像第一次認識花滿樓一般看去。花滿樓靜靜笑着:“好不容易唐少主同意了,我若辜負了他的盛情似乎也太不識擡舉。”

“……我好像有點看錯了你。”唐思淼緩緩道,“你真是個瞎子?”

花滿樓将臉轉向了窗外的陽光,沉默半晌,才極輕極淺,宛若嘆息一般道:

“唐姑娘,我從未有一刻這麽慶幸自己是個瞎子。”

錦衣的青年側首,如玉的面容上依舊挂着溫潤的笑容,可這一刻的笑容落在唐思淼眼中,竟覺得笑得人在微微發抖。

仿佛是為了驗證唐思淼的猜測一般,花滿樓再次開口的聲線帶上了一絲顫抖,他微微閉上眼臉,低笑道:“如果我真的看見了那具屍體……”

剩下的話語由于聲線的顫抖支離破碎,唐思淼瞬間青年的手指往桌面看去,這才發現,覆着湖綠錦緞的木桌上不知何時落下了深深的五個指印,這用力的程度,簡直要穿透厚重的木桌。

唐思淼深深地忘了花滿樓一眼,低聲道:“花滿樓,有句話我想問你,我也只問這一次。”

“……唐雨對你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什麽呢?

花滿樓閉着眼,指尖仿佛還殘留着少女發間的溫度。在林中的初見仿若還是昨天的事情,眨眼間,那個抱着糖葫蘆偷偷笑的小姑娘已經在他不知不覺間走得越來越近。

花滿樓總想着等等,再等等,在等小姑娘長大一點——他從來沒考慮過,他在等,命運會不會縱容他就這麽等下去。

這也許是個懲罰,每次小姑娘睜着大眼着急的望着他,一遍遍說着“我喜歡你呀”,花滿樓總有些壞心,刻意不去回應小姑娘的期待。他常忍不住去想,這麽可愛的小姑娘,真的懂得什麽是“喜歡”嗎?

……其實懂不懂又有什麽關系呢。那個小姑娘再用她全部的感情喜歡他,炙熱的、明豔的、毫不掩飾的濃烈情感。即便不懂,他也可以教會她懂。

“唐姑娘,我很抱歉。”花滿樓微笑着,答非所問,然而他仍是十分珍重的向唐思淼道着歉,“我想,你擔心的事永遠不會發生。”

唐思淼面具下的神色有些動容,她凝視着花滿樓緩緩道:“記住你的話,小雨她不欠你的。”

頓了頓,唐思淼頗為冷漠的補充道:“現在是你欠她的。”

·

“……今天又壞了什麽?”

“是上次番邦進攻的鴿子血!那小姑娘說什麽要試驗硬度,硬是将一整塊鴿子血劃得亂七八糟!先前青綠送茶的時候,看見那塊鴿子血竟然被那小姑娘用來當鎮紙!”

“……真是,世子到底是怎麽想的,這麽沒教養的一個小姑娘……”

守在這座獨立院子的婢女們自以為小聲的交頭接耳,全然不覺她們的對話早就被屋內的主人全然聽了去。白衣青年聞言饒有興趣的看向捏着只細毫的唐雨,出聲提醒道:“喂,她們在說你呢。”

唐雨瞥了他一眼,一句話都沒說,接着扭頭專注于自己面前的圖紙。青年見狀,興趣盎然的起身直接走到了她身邊,附耳道:“你不生氣?”

唐雨似乎很讨厭青年的靠近,她瞪了青年一眼,抱着圖紙直接換了一遍繼續寫寫畫畫,在青年調笑意味十足的神色中,慢吞吞的開口:“仆人沒教養的亂議論客人,這難道不是你的這個主人的失職嗎?既然你對這種情況都不生氣,想來已經是習慣這種沒教養了,我為什麽還要生一個沒教養的人的起呀。”

小姑娘語速不快,可每一句話都咬住了一個“沒教養”。青年眼中笑意更深,他望了唐雨一眼,徑直推開了門。房門一開,院內靜候的婢女們立刻停止了交流,神色恭敬的等待命令。青年望着院內的女人,又看了看屋內的小姑娘,最終輕笑一聲,沖着其中一個婢女溫柔道:

“綠衣,唐姑娘不生‘沒教養’人的氣,卻會生‘有教養’人的氣,我自覺你是我屋裏最知禮的大丫頭,平日裏也最為溫柔。”

望着面頰微紅的婢女,青年的笑意更加溫和:“看起來唐姑娘會生你的氣,你以後就別出現在我和唐姑娘的面前了吧。”

原先還略帶羞色的婢女臉色一下刷白,她顫顫巍巍的望着面帶笑容的青年,最終只敢哆嗦着稱“是”,壓抑着淚水,弓着身子從這座就小院子裏離開。

青年目送着婢女遠離,轉頭低笑着對屋內專注于圖紙的唐雨道:“高興了?”

唐雨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青年仿佛也不生氣,只是自顧自的笑笑,走回原先的位置,望着忙碌的小姑娘道:“你聽說了嗎?唐懷夏擡了具棺材送給了花七。”

唐雨手中的毛筆頓了頓,青年見狀笑意更濃,他意味深長道:“然後花家便放出了喜訊,說是花七要娶妻了。”

嘎達一聲,唐雨手中的毛筆被她深深拗斷,感受着小姑娘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青年嘆息一般低聲道:“你願意看我了?”

唐雨眼珠一轉,眉眼彎彎道:“我什麽時候不願意看你了。”

“哦,真的?”

唐雨笑道:“我現在難道不是在看你嗎?”

青年低低地笑了,望着唐雨的眼中醞釀着黑色的風暴,他望着唐雨,勾起唇角,最終輕聲道:“小騙子。”

唐雨神色不變,青年緩緩道:“明明就恨不得殺了我,看起來卻仿佛真的願意呆着這兒一樣。”

青年說着伸手捏住了唐雨的臉頰,在小姑娘倒吸着起不停叫着“疼疼疼疼疼”委屈神色中,微笑道:“小騙子,你在圖紙裏下了多少暗手?”

唐雨努力地從青年手中抱住了自己的臉頰,緊接着倒退數步,警惕的望着他,這才磨着後槽牙笑着道:“才沒有,我明明很認真的在作圖。”

青年微笑着望着她,淡定道:“沒關系,反正即便你圖做出來,我這裏也沒能完成孔雀翎的工匠,說到底,還是要你動手的。”

唐雨神色大變:“你說我給你圖紙你就放我走的!”

青年慢條斯理道:“哦,我說過嗎?我不記得了。”望着唐雨憤怒的表情,青年莞爾一笑,沉思片刻後道:“這樣吧,你替我造出孔雀翎後,我就放你走。”

“你騙人!”

青年無奈:“你既然知道我騙人,最初幹嘛要相信?”

唐雨氣得渾身發抖,音調刻薄尖銳:“你到底是誰?南王世子還是太平王世子!?”

青年略有些贊嘆的望着唐雨,“你怎麽猜到的?”

“梅花鎖天下只有三個地方有,朱亭沒理由綁我,這裏聽不見海聲更不是白雲城,那麽只可能是皇家了。皇家需要孔雀翎還得用這種陰暗手段的,只能是太平王或者是南王了吧?”

“嗯,一半一半。”青年眯着眼,“你覺得我是太平王世子還是南王世子?”

唐雨的視線在他腰間的佩劍上停留良久,最後不太确定道:“太……平王?”

青年道:“為什麽是太平王?”

“雖然我是江湖人,但對于當初南王和先帝争太子之位的事情還是略有耳聞的,若是一直便被皇帝忌憚的南王一脈,應該沒那麽大膽子……你是南王世子!”

青年贊賞的望了唐雨一眼:“挺聰明。”

唐雨臉色大變:“你們真打算謀反!?你們不要命嗎?”

“成王敗寇,什麽叫做要命不要命?”青年冷笑一聲,“即便是看起來安穩的太平王世子,誰知道他心裏又在想什麽。”

唐雨緊緊盯着他,突然動手撕毀了那張圖紙:“……我不能給你孔雀翎!我不能牽累唐家!”

武林、江湖、門派——即便實力再強,也無法抵抗一個國家。

現下天下太平,政治清朗。新皇是個明君,也極為手腕。唐雨壓根就不認為謀反這種事情會成功!如果南王有這個本事,當年就不會被先帝奪位,也不會讓新皇作為帝座!以前沒有這個能力,唐雨不信他現在就能做到!

謀逆是大罪,即便是唐家堡也擔不起這個名聲,要是他們鬥争失敗,孔雀翎落在了新皇手裏,唐家真是百口莫辯。

青年望着那張被撕毀的圖紙眼中的風暴越聚越深,他突然出手掐住了唐雨的脖子将她整個人提了起來。望着小姑娘憋紅的面頰,青年輕柔的替她理了理頭發,語調卻毫無流轉餘地:“你做不做。”

原先還在掙紮的唐雨聞言幹脆停止了掙紮,幹脆的閉上了眼睛。南王世子望了唐雨一眼,忽然松開手指,看着她跌在地上拼命咳嗽。

“一個孔雀翎新皇就會定唐家的罪?唐家堡全是你這樣的小滑頭,就算真發生了這樣的事,大可也一推三五六,這個理由選的可不怎麽好。”青年微笑道,“小騙子,就算你假死了我也會把你屍體留在這裏直到腐爛,你逃不出去,別激我了,乖乖畫圖。”

唐雨捂着自己的脖子,眼中全然是計謀被揭穿的薄涼,她恨恨地瞪了南王世子一眼,磨着牙道:“你最好別有一日落到我手裏。”

青年頗有興趣的撐着頭望她:“現在不說願意看見我了?”

唐雨不理她,青年倒是極富耐心的誘她開口:“告訴你個好消息好了,花七的确要成親了,不過他下聘的對象是唐門失蹤的四小姐,聽說還是唐懷夏先提出的。”

“你有沒有覺得很高興?”

唐雨仍舊不說話,青年看起來略帶遺憾的開口:“看起來你真的很讨厭我,和你喜歡花滿樓一樣強烈的讨厭嗎?”

唐雨冷冷的表情漸漸轉化為彎彎的笑,随意道:“這沒法比,差不多就比你你對孔雀翎的欲望再高一點的恨吧。”

青年緩緩眯起眼,他蹲□,扯了扯唐雨腳上的細鏈,也随意道:“那幹脆就把你關一輩子吧,反正我手裏有你,唐門也不足為懼。”

唐雨糊他的巴掌被抓在了半空,青年神色略冷,嘴角帶笑:“我要孔雀翎,給我做,嗯?”

唐雨望着他笑,脆生生的一口應下:“好呀。”

青年聞言打量了他半天,最終嗤笑一聲,拍了拍她的頭,轉身離開,離開前還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帶着句讓唐雨寒毛直豎的“小騙子”。

直到屋門吱呀一聲合上,南王世子确定離開了,唐雨才猛地放松下來,把自己蜷成了一團。她摸着脖子上的指痕,淚水在眼中不住打轉。

她忍着淚水,抽了抽鼻子,小聲又委屈的念着:“花滿樓,你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我呀,我忍不下去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哎嘿大家節日快樂~雖然晚了一天,不過也不要霸王我麽……_(:3」∠)_,這麽身嬌體軟的作者躺平任調戲啦【。

咳,我回去撿節操_(:3」∠)_

第十五回

作者有話要說:前情提要:解決金鵬王朝事件後,花滿樓前去看望随西門吹雪回萬梅山莊的唐雨,徒遇想要請劍神作自己弟弟師父的十八孝姐姐趙陌桑,趙陌桑因此躲過趙府滅門之禍,陸小鳳着手調查趙府之事。其後唐煜大壽,衆人回到唐門,遇見突兀出現的白雲城主葉孤城,葉孤城似乎與唐思淼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曾經”,唐煜擺宴,宴中遇毒,唐門孔雀山莊開戰,金九齡來訪唐門,趙府之案兇手直指唐門,陸小鳳與金九齡聯手查案,勵志洗脫唐門罪名,唐懷珏未保唐雨安全,令花滿樓帶走唐雨,唐雨卻于揚州被南王世子擄走﹁_﹁,此上。

有人可能要問,雖然十三如今更新不規律,但好歹還是在往周更努力,這次怎麽停更這麽久呢?這是有原因的……原因是十三她又被外星人綁架了,這次綁架她的外星人叫做“病魔”。

發燒了四天,9號才退燒QAQ,別抛棄我嘛_(:3」∠)_

祝大家看文愉悅,留爪最好啦~

清晨,晨光初起。晶瑩剔透的晨露綴在院落栽植的竹葉上,欲墜未墜,直到一個綁着發髻的小鬼冒冒失失的跑過卷起一陣亂風,将它吹落在地,扯得四分五裂。

花滿樓倚在院內長藤椅邊,面上的平靜看起來似是将名為“絕望”的細網強行撐住的産物。孩童發現不了這大人內心的強自安定,只是欣喜于難得的見面,扯着花滿樓便撒嬌道:

“七叔叔七叔叔,你難得回來一次,陪我玩嘛~陪我玩~——”

花滿樓原本閉合着的眼聞言張開,重重的憂慮下難得出現了抹笑意。他伸手摸了摸孩童的腦袋,抱歉道:“這次恐怕不行,七叔叔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孩童不滿道:“有多重要?比阿玖還重要嗎?”

花滿樓頓了頓,似是從孩童不滿的神色中望見了什麽,神色溫柔,輕聲道:“嗯,非常重要,比七叔叔自己還要重要。”

比自己還要重要?

在孩童簡單的世界裏,顯然一時不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她卻敏銳的察覺到她的七叔叔的确沒空陪她。想着,孩童有些不甘道:“七叔叔還在等爹查的消息嗎?七叔叔是為了這個才回家的嗎?要是奶奶知道是這樣,又要難過了。”

“……抱歉,等這件事結束,七叔叔一定陪你。”花滿樓垂下眼,彎起嘴角,“嗯,還有新的七姨也會陪着你玩。”

“就是七叔叔你要娶的那個唐小姐嗎?”孩童咬着手指想了想,一針見血,“可她不是失蹤了嗎?那些姐姐姨姨都說,她八成死掉了。”

花滿樓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煞白,孩童被花滿樓驟變的臉色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他的衣帶,忐忑不定道:“七,七叔叔?”

“沒事……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孩童懵懵懂懂的望着花滿樓神色淡漠,第一次覺得自己溫和可親的七叔叔是顯得如此陌生,陌生的竟讓她覺得有些懼怕。

當竹葉上的露水都被蒸幹,花滿樓等的信鴿終于到了。他難得有些慌張,取下信紙的手指都在不自覺的發抖。他撫摸着紙上的字跡,眉梢微蹙,然而他的困惑不過微露幾秒,立刻便被深深埋下。

而在下一刻,唐思淼連同葉孤城便出現在江南花家的院落裏。

“……唐姑娘、葉城主。”

唐思淼望見花滿樓的第一秒眉頭便打成了結,她毫不客氣道:“你多久沒休息過了?”

花滿樓但笑不語。唐思淼瞅着他,半晌無奈的嘆了口氣:“孔雀山莊的事情解決,西門吹雪要來了。”

花滿樓颌首:“看見你來,我猜到了。”

唐思淼非常不喜歡花滿樓如今這副樣子,刻意刁難道:“你猜到什麽?”

“難道不是擔心花某會在西門莊主手上吃虧,唐小姐才匆匆趕來的嗎?”

唐思淼沉默,半晌才道:“西門和我不同,在他眼裏小雨就是個需要保護的妹妹……他肯定要找你算賬。”

花滿樓:“……所以唐姑娘還特意請來了葉城主嗎?”

“不。”唐思淼漠然撇開關系,“他是來找西門吹雪的,和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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