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忘卻

林夜彌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了,滿滿的疼痛,讓他無法做出正确的判斷。當他看到那雙冰藍色的眸子的時候,只是下意識的去相信裏面的溫柔。

——他不會害他。

這就已經足夠了。

“好。”當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終于沒了氣力,林夜彌的手狠狠的垂了下去。

夜鬥的動作和聲音都十分輕柔,含着溫柔。

“給予無處可去,無法逝去的你,歸去之地。吾名夜鬥,獲持諱名,止于此地,假名命汝,為吾仆從,從此遵命,其皿以彌,謹聽吾命,化吾神器,名為夜,器為夜。來吧,夜彌。”

這句話仿佛咒語,讓林夜彌的靈魂慢慢變成了白色的螢火。

那畫面十分美麗,就像要淨化心靈一樣。

白色的螢火往天空升起,夜鬥的腦子裏忽然多了一段記憶。

神器和神明之所以有如此強大的羁絆,就是因為神器生前最深刻的記憶,會融入到神明的腦子裏。

當那段記憶完整的展現在夜鬥心中,夜鬥忽然捂住了眼睛。

淚水止不住的滴落下來,而神器也真的獲得新生,從此再無之前的記憶。

“真是笨蛋……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那個天樓,那個屋頂,那個母親,和那個孩子。

這段時光,太過悲慘,讓夜鬥忍不住說出這句話來。

夜彌的身體終于完成了蛻變。他變成了一把黑色的匕首,因為身染污穢,匕首顯得很鈍,整個刀身暗淡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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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沙門看到之後,竟然莫名的升起一股不忍。

“你是禍津神,就這麽帶走他,想讓他作為你的武器去殺人嗎?”

夜鬥輕輕的撫摸過匕首的刀身,回道:“不會。”

對于這件事,神器和神明的觀點各有不同。

——作為神器,大概最不希望的,就是被當成擺設。

所以毗沙門的一把神器忍不住開口:“你的意思是不使用他?那他作為神器的價值又在哪裏?”

夜鬥說:“他只要和平時一樣就好,我不會讓他沾染上鮮血。”

“糊塗!”毗沙門的神器說,“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對神器可是很重的侮辱!”

本來讓他作為毗沙門的神器是最好的歸屬,至少來說,毗沙門是武神,八百萬神明之中赫赫有名的存在。作為毗沙門的神器,和作為禍津神的神器,前者怎麽都會比後者要好。

可如今,已是最壞的後果。

望着黑色的刀身,毗沙門說:“我那裏有一口溫泉,雖然不能治好他的破碎,卻可以去除污穢的。”

毗沙門的話,讓他有幾分心動。

——因為這麽嚴重的污穢,他的确沒有辦法。

夜鬥想起父親交給自己的任務,眼神暗了暗。他十分猶豫,內心激烈的掙紮起來,夜鬥閉了閉眼,終于還是不舍的将匕首鄭重的遞給毗沙門。

“請您好好照顧他。”

毗沙門鄭重的點了點頭,随後接過匕首,才感嘆這污穢到底有多嚴重。

“我會救他的。”

“……多謝。”夜鬥說道。

毗沙門帶着林夜彌離去的時候,夜鬥望着毗沙門衆人離去的身影,心裏卻像是落空了一大塊。

看到那段記憶之後,他更想讓夜彌幸福起來。

那樣溫柔的笑容,不該染上其他東西。

……

毗沙門帶着夜彌回到了一座古老的宅院。這裏是出雲,八百萬神明居住的地方。小橋流水式的和風宅院,外面種着椿花和青竹,椿是一種沒有香味,卻開得血紅的花,神明的府邸裏種這樣的花,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議。而那邊的青竹,卻有幾分高潔之感。兩邊的格局,形成反差的美感。

夜彌再次變回人形的時候,身上穿着白色的和服。單薄的白色在他身上,穿出了幾分柔弱的感覺,更讓人升起一股憐惜。

他記憶全無,看着外面陌生的庭院,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茫然無措來。

這裏……是哪兒?

而他又是誰?

陽光極好,照在他的臉上,仿佛染上一層鉑金色。

林夜彌感到有些刺眼,不由眯起了眼睛。

正在此時,一個綜發,清秀的少年看他醒來,立馬走了過來:“你終于醒了,身體感覺怎麽樣?”

“……嗯,還好。”

林夜彌勾起一個感激的笑容,可誰知因為這個笑容,那個少年的臉竟然全紅透了。

“我叫兆麻。”

他張了張嘴,想禮貌的高速兆麻自己的名字,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他皺起眉頭,細細思索,可腦子裏空白一片:“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兆麻才反應過來,連忙說道:“你的主人給你取了名字,叫夜彌。”

——夜彌?

他愣愣的點了點頭,腦子裏仍然空白一片。

“不用擔心,污穢已經去除大半,你會好起來的。”

他說的話,讓夜彌感受到諸事陌生。

但心裏空蕩蕩的,卻像是放下了一個一直困擾他的枷鎖一般。

夜彌笑眯了眼,外面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柔和、美好。

兆麻知道他和自己一樣,都是那場時化之中的受害者,不由對夜彌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望着他的側臉,白皙而精致的輪廓,或許,就連神明裏面也很難找到這麽好看的。

兆麻的心跳莫名有些快了。

微風吹拂他的黑色發絲,美人如畫,卻道是格外……賞心悅目。

“兆麻,我能出去走走嗎?”

他的眼神裏透着幾分期待,眸光流轉之間,格外動人。

只要看到他的眼神,兆麻的心頭就會不自覺的升起一股憐愛。

“要我陪你嗎?”

此話一出,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麽失禮的話,兆麻的臉色更紅了新世界1620。其實夜彌來的第一天,很多人都以為夜彌是毗沙門大人的神器,看到他恢複成人類的模樣,都會忍不住贊嘆。

只要他願意,他的臉,足以讓任何人傾倒吧。

他的話,仿佛讓夜彌很高興。可剛剛醒來的他,身上沒有半分力氣,仍然很虛弱:“好啊,謝謝你,可是我有點使不上勁兒,可以拉我一把嗎?”

兆麻走過去拉住他的手,本想拉他起來。可夜彌一個趔趄,忽然摔倒了,兆麻為了拉他,兩個人齊齊的倒了下去。

兩人的姿勢十分暧昧,他壓倒在他的身上,白色的和服已經微微張開了,露出裏面白皙的皮膚。而兆麻的手還正好放在他精瘦而纖細的腰上,兩人的呼吸離得很近,兆麻的臉色更紅了,心跳得有些快。

而夜彌無辜的眨了眨眼,對眼前的事情好像絲毫沒有防備。

按理說,神器雖然會失去生前的記憶,卻不會像夜彌這樣,仿佛常識也丢失了一樣。

兆麻慌亂的起身:“對……對不起。”

夜彌的眸子微垂,記憶仍是一片空白。

他的眼神帶着幾分孩童的懵懂,天真,且不谙世事。

“……很疼嗎?”

兆麻看到夜彌眼中有些水潤。

而夜彌的眼神茫然到無措:“這樣……不行的。”

“什麽不行?”

他喃喃的說道:“失去記憶,這樣不行的。”

心頭被挖了一個洞似的,讓他覺得十分空蕩。

兆麻雖然對自己的生前也十分感興趣,可對于所有的神器來說,那都是禁忌。生前與死後,那是一條永遠都不能跨越的線,一旦跨越,就只能堕落。

他明明已經做好準備,好好的做毗沙門大人的神器,不再想之前的事,卻因為夜彌的幾句話,而有所動搖。

“我聽說……我們最重要的記憶,會有一部分流入神明大人的腦子裏。夜彌,如果……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到時候夜鬥大人來接你的時候,就問問他吧。”

夜彌似乎對這個名字有所反應:“……夜鬥?”

“嗯,那是收你做神器的神明大人的名字。”

這個名字,莫名讓他的心頭湧起一股懷念。

夜彌微微眯起眼:“嗯。”

兩人的氣氛一下子就松快了不少,夜彌清澈的黑眸望向他:“謝謝你,兆麻。”

被人這麽誠懇的道謝,兆麻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正在此時,一位女性神器走了過來,通知夜彌該到沐浴的時間了。

他身上的黑色污穢尚未去除幹淨,其實這些神器都是不願意觸碰到他的,因為黑色的污穢會傳染修仙狂徒。

一旦傳染,就會刺傷主人。

神器刺傷主人之後……是沒有好下場的。

而兆麻卻沒有這種顧慮,兆麻将林夜彌扶了起來,走到毗沙門專用的溫泉那邊。

這裏的水有淨化的作用,林夜彌解開了衣衫,他整個人都泡在裏面,黑色的發絲和極白的肌膚,形成了極為強烈的沖擊感,而袅袅升起的白氣,又多了幾分朦胧的美麗。

任誰多看一眼,都會被俘虜。

兆麻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而夜彌卻望了過去:“兆麻,要一起洗嗎?”

那樣幹淨的眼神,帶着幾分懵懂,他仿佛絲毫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大膽。

兆麻的臉被霧氣熏得染上紅暈:“不不不用!”

而夜彌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大的反應。

只是無奈的笑了起來。

時光如流水般飛逝,不知不覺,夜彌已經在毗沙門這裏住了整整五十年。毗沙門的神器對他都還不錯,他和兆麻也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夜彌身上的污穢僅僅花了幾年,就徹底清除幹淨。

可兆麻口中所說的,他的主人夜鬥,卻一直沒有來接他。

因為夜彌來到出雲已經很久了,五十年的時光,足以讓許多神明得知他的存在。每每有神明看到他的臉,都會忍不住失神許久。而他卻偏偏懵懂得像個孩子一樣,這種反差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魅力。

有的神明甚至開玩笑說,雖然刀身不完美,但毗沙門的這個神器,美麗才是他的刀鋒。

……因為長成這個樣子,大概沒有多少人能拒絕。

這天,夜彌終于等到了他的主人。

兆麻通知他的時候,夜彌急匆匆的走了過去。

在大門口,他看到了那個青年,穿着黑色的和服,白皙清瘦,可身上的殺伐之氣卻很重,就像一把沾染鮮血的劍。整整五十年,作為禍津神的夜鬥,不知道斬殺了多少人類和妖怪。這些,都讓他的心變得越累越冷。

他已經長得比他高了,冰藍色的眸子看誰都是極冷的,見到夜彌,他才淡淡的勾起一個笑容。

因為那個笑容,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變得柔和。

“夜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神器和神明之間的契約,他看到夜鬥的時候,心頭會忍不住升起一股熟悉和親密感。

夜彌的腳步越來越快,像是奔向光芒一樣。

直到走到他的身邊,才愣愣的看着他的臉。

而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帶着幾分寵溺:“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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