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說:“他真人真的……真的比雜志上帥好多。”她只差沒留下口水來了。
黎夕有些慶幸,蔣羽熙沒有意識到電梯裏尴尬的氛圍,也沒有意識到江聿琛和她的關系。幸好,幸好。
抽過蔣羽熙手裏的一份文件,黎夕翻開,朝她囑咐到:“小熙,等下你在外面等我,我和張主管談完就出來。”
“嗯,好。”蔣羽熙總算恢複了半分清醒。
維辰業務部,五個鎏金的楷體大字,突兀地展現在了黎夕的眼前。她與蔣羽熙坐在會客大廳的沙發上,等待着張主管的出現。
“請問哪位是黎夕小姐,張主管有請。”秘書的嗓音,比起前臺已是溫柔和煦了許多。
“我是。”
黎夕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裙擺,跟着秘書一同走了進去。
“張主管,華盛的黎夕小姐到了。”秘書介紹了一下,沿着原路退回。
“張主管你好,我是華盛建設的業務主管,黎夕。”張姓主管是一名臨近中年的男人,微眯着的目光打量着黎夕。
“嗯,黎夕小姐請坐吧。”
“好。”
黎夕正對着他坐下,正想翻開藍色封皮的文件夾時,卻陡然被張主管的話音給阻止住了。
張主管的眼睛裏,有些無奈的微辭。語氣頗為婉轉,但拒絕的意思尤為明顯:“黎夕小姐,不瞞你說。這次合作,我們維辰已經與虞司建設達成合作共識了。至于答應你們華盛前來一試,不過是為了賣你們蔣總一個面子。”
黎夕早就預料到會被拒絕,卻不是這樣直接。
“張主管,你可以看一下。我們華盛在建築方面的造詣,絕對不比虞司差的。假以時日,絕對是能取代虞司,成為建設業的龍頭的。”黎夕不甘心放棄,補充道:“況且,我們華盛此次提出的策劃案,絕對能為維辰帶來更多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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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夕将文件抽出,遞給張主管:“張主管,您可以看一下。絕對對維辰,百利而無一害。”
張主管猶豫着接過,卻又重新塞回了黎夕手裏。張主管一臉的無能為力:“黎夕小姐,你們華盛給出的條件再好,我也沒辦法采納,這次虞司的策劃案已經經過審批了。”
審批二字,無疑就是毫無餘地再次拒絕了她。
“張主管……”
黎夕再次發聲,希望能夠能讓張主管看一下策劃案。然而,一陣急促的鈴聲,卻打斷了她的話語。
張主管微微點頭,示意抱歉。而後,徑直接起電話:“喂,您好。”
“是。”
“好的,我知道了。”
張主管挂掉電話,從慵懶的轉椅中站了起來,俨然一副送客的趨勢。黎夕會意地起身,略帶失望地告別。
“黎夕小姐,等一下。”張主管挽留住她,朝她囑咐道:“我們江總,對你們華盛的策劃案很有興趣。江總的辦公室在63樓,黎夕小姐如果不介意,可以找江總一試。”張主管無疑是給了黎夕又一次的希望。
“謝謝,張主管。”黎夕向張主管淺淺地鞠了一躬。
只是,在她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剎那。她甫才想到,維辰的江總,除了江聿琛……還能有誰。
不僅是黎夕,連辦公室內的張主管也是一頭霧水。他從業多年以來,也從未見過,二線公司越過層層阻礙,直奔維辰總經理辦公室的。
看來這個華盛建設,這位黎夕小姐,是個例外。
**
電梯勻速上升,叮咚的一聲,在封閉的空間內作響。電梯顯示屏上,63樓的綠燈亮起。
黎夕漸漸生了一股打退堂鼓的心思,不過理智終究戰勝了沖動。她邁着微有猶豫的步子,走上了63樓的大理石地面。
全景落地玻璃窗,此等高度,足以俯瞰整個Z市。沒有任何奢華荼靡的裝飾,簡潔而沉穩,似乎代表着江聿琛的一貫作風。
依舊是剛才的那個男助理迎面走來,朝黎夕伸出手:“黎夕小姐,你好。我叫常峰,是江總的助理。”
“你好。”黎夕回握住他,以示尊重。
“江總已經在辦公室裏了,黎夕小姐可以進去了。”
“好的,謝謝。”
黎夕推門而入。彼時,江聿琛正一人獨自站在落地窗前,負手而立。天際蔚藍,遠處高樓林立。而他,如同君王一般,俯瞰着這個城市的一切。華燈初上,亦或是人煙荒蕪。
“江總。”疏離的語調,陌生的稱呼。
江聿琛這才從背影中轉過身來,款款朝黎夕走來。
“坐吧。”
“謝謝江總。”
寂寥的空氣中,像是泛濫着氤氲的水汽。黎夕從未與江聿琛這樣平靜的相處過,就好像,彼此從不認識。
“江總,我是代表華盛建設,來與維辰商讨此次華池別墅的策劃草案的。”黎夕刻板地開口。
“嗯。”
短暫地開場之後,黎夕翻開藍色文件夾,仔仔細細地,向江聿琛介紹了華盛的策劃案。
可惜,江聿琛并不買賬,甚至連回應都沒有一聲。到最後,直接翻開了書桌上的一份文件,一個人看了起來。
黎夕忍耐住火氣,一絲不茍地,向他介紹完了所有的情況。在最後時刻,她還不忘恭敬地附上一聲:“江總,您認為如何?”
江聿琛翻閱着文件,沒有一句回答。
黎夕再次重複了一聲:“江總,您對我們華盛這次的策劃案,還滿意嗎?”
依舊無人應答,整個空曠的氛圍中,靜到連呼吸都能聽的一清二楚。黎夕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傻瓜一樣,任由江聿琛耍着。
過去是,現在也是。
“江聿琛,夠了吧。”黎夕冷冷開口:“如果你想羞辱我,大可不必如此。”
黎夕口氣刺耳,終于把江聿琛從文件中抽離出來。他勾唇笑了笑:“黎主管覺得,這就是合作方該有的态度?”
黎夕一瞬間無語凝噎。換做別人,她可以好脾氣的等待。但是江聿琛不可以,面對江聿琛,黎夕就是個刺猬,一旦被激怒,就會豎起滿身的刺。
“那江總覺得,您的态度又怎麽樣呢?”黎夕依舊嘴硬。
“好,既然你要談,那我就陪你談。”江聿琛阖上書桌上的文件。啪地一聲,在寂靜的環境下,顯得格外響亮,黎夕幾乎能聽到回聲。
江聿琛伸出修長的手指,将黎夕的文件反轉過來,置于自己面前。他提筆,刷刷地在文件上,留下一處鮮明的圈點,流暢而穩重。
黎夕突然想起,以前她成績不合格的時候。江聿琛也曾這樣,默默無聲地替她改試卷。之後,還不忘奉上一句嘲諷的話語:“江黎夕,你真是蠢。”
“首先,我告訴你,虞司給出的收益份額是百分之六十五。而你們華盛,只有百分之六十。”
黎夕臉上,升起了一絲窘迫。确實,這是她在做策劃案時,沒有考慮到的。要從對手手裏,搶過投标案,唯一的方法就是給出更誘人的條件。
指尖輕點,薄紙被翻過一頁。順滑的筆尖,再一次在紙上留下了痕跡。“再次,你們華盛的估價顯然過低。你認為,沒有質量保障的工程,有可能會被接納嗎?”
報價是工程監管部門給出的,這一點,顯然與黎夕無關。
江聿琛啪的一聲,阖上文件夾:“最後,你們華盛的實力,比不上虞司。沒有任何一個公司,會去冒這樣不必要的風險。”
江聿琛薄唇微抿,彎起一抹清淺的笑意:“江黎夕,這樣……夠了嗎?”
黎夕微怔,江聿琛幾乎把她的策劃案,分析到一無是處。
“夠了。”黎夕頗有微辭,既然分明是想要拒絕的,何必多此一舉:“江總分析的頭頭是道,确實是我準備不周。如此,便不打擾了。”
黎夕轉身,一氣呵成地朝門口走去。不過,在她回身的一瞬間,卻聽見江聿琛輕蔑的聲線,再一次響起。
“江黎夕,這麽容易就被打倒,真不像你的作風。”
黎夕的指節,微微蜷曲握緊:“江聿琛,既然你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會與華盛合作,我又何必執着。你已經分析地,那麽頭頭是道了,不是嗎?”黎夕毫不示弱。
“哦?是嗎?”江聿琛反問。
黎夕不知為何,竟生了一些被戲弄的感覺。就像是從前,她每每想要得到的東西,都會被江聿琛毀滅殆盡。
“江聿琛,你記住,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江黎夕了。任你擺布,再也不會了。”黎夕冷聲警告着他。
江聿琛忽然冷哼了一聲,嘲諷的意味十分明顯:“哦?難道是因為許豫旬回來了,所以你就急着奔向他了,是嗎?”
黎夕皺了皺眉,江聿琛居然連許豫旬回來的事情,都知道了。黎夕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是曝光在江聿琛的目光下,絲毫沒有遁形的餘地。
“是又如何?”黎夕反諷。
即便與許豫旬的感情,已經付諸流水,黎夕也不準江聿琛這樣羞辱自己。
“江黎夕,你可真是死心塌地。”江聿琛一字一頓。
黎夕釋然地笑了笑,殘忍的話語,從朱唇裏吐納而出:“是啊,總比你沒有心的好。”
氣氛霎時凝固,江聿琛沉穩的黑眸中,像是有黯淡的情愫在蔓延開來。不過片刻,又趨于寧靜。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久到黎夕以為,江聿琛都不會開口時,他卻突然發聲。聲線中隐藏的那一份無力,被黎夕冷靜地捕捉到了。
“江黎夕,由始至終,你一直以為,我沒有心,是嗎?”
慘淡的話音,竟讓黎夕生了幾分逃離的心思。像是有答案,呼之欲出。黎夕不想知道,現在,她只想堵住耳朵,一輩子做個聾子。
她緊緊地攥住了手指,指甲刺進掌心,有些微微的疼意:“江聿琛,或許你有心。只是,我不想知道,不想懂。”
黎夕微微擡頭,堅韌的視線,刺進江聿琛的眼底。她像是勸慰一般地開口:“如果,你有心。你會知道,周潇才是那個最适合你的人。”黎夕頓了頓,複又開口:“她,一直在等你。從小到大,她都在追随你的腳步。這樣,也夠了。”
即便周潇一直不遺餘力地欺負着她,在對于江聿琛的這件事上,黎夕終究是敬佩她的。她,愛的奮不顧身。
江聿琛慘淡地勾了勾唇,高大的身形緩緩轉過身去,幾乎與落地窗外的天空,融成憂郁的一色。
他聲線平靜,卻聽不出一絲喜怒:“江黎夕,華池別墅的策劃案,我會交給你。屆時,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黎夕沒想到,在他将她打擊的一無是處後。還會将策劃案交給她,她的臉上微微現出訝異之色,怔了怔,才再次開口:“謝謝。”
江聿琛沒有回話,黎夕反轉過身,蹑手蹑腳地走出去。
轉身的瞬間,她注意到了江聿琛書桌上的一副相片,雖是背對着她,但那實木質地的相框,卻讓人隐隐覺得,有些熟悉之感。
她沒有再去深究,是否曾在哪裏見過。只是輕緩地朝門口走去,背對背,沒有人會回頭。就好像自始至終,兩人一直是背道而馳的。
chapter 18
華池別墅的策劃案,正井然有序地進行着。
結束了一天的忙碌,黎夕剛剛從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中爬起來。她略微收拾了些,準備下班。
一陣輕快的嗓音,打破了辦公室內沉寂的氣氛,是工程部的秘書小鄭:“各位各位,許總監說,為了慶祝華池別墅策劃案的順利通過。他決定,要請業務部的同事,吃一頓大餐!”
“好!”衆人紛紛鼓起掌來,而平常最愛湊熱鬧的蔣羽熙,卻安靜地異常。
黎夕站起身,聲音婉約地拒絕:“小鄭,你去跟許總監說一聲。我今天有事,不能去了。”末了,她還不忘朝諸位同事,囑咐道:“大家到時候玩的開心,我先走一步了。”
黎夕提起手包,不再逗留。不過,在她剛跨出辦公桌的那一霎那。許豫旬清幽的嗓音,不急不慢地響起:“黎主管要是不去,那該多掃興,你可是最大的功臣呢。”
“是啊是啊,黎主管一起吧。”衆人紛紛起哄。
見黎夕沒有答應的意思,許豫旬再一次發聲。他挑眉望向黎夕,熟悉的眉眼中,少了些許陽光燦爛,多了幾分意氣風發:“黎主管,你不去,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黎夕當然不會在所有人面前,拂逆了許豫旬的面子。于是,緩着嗓音開口:“那好吧。”
由始至終,沒有人注意到,辦公桌上的蔣羽熙,恨不得把頭埋進文件裏。
**
暮色近傍,所有忙碌,即将歸于平靜。
許豫旬最終将聚會地點選在了楓園,黎夕對楓園再熟悉不過。十八歲以前,黎夕的每一個生日,都是在楓園度過的。
江家多數時間是冷清的,因此,每每觸及黎夕的生日,江霖總會帶着她與江聿琛,到楓園裏熱鬧一番。即便,江聿琛最讨厭這一份吵鬧。因此,每逢黎夕的生日,江聿琛總是一臉的陰郁。
每年生日,黎夕總會點一份松鼠鳜魚。黎夕并不喜歡吃,只是她卻記得,記憶中的父親,是最喜歡吃這道菜的。
她還記得,父親偶爾歸家,而每次回家,她的母親總會忙忙碌碌地,為他做這道菜。細致的刀工,輔以适當的火候。她的父親,總是笑得那麽溫煦。
只是後來,父親被判死刑,母親跳樓自殺以後,她卻再也記不起那一種味道了。
對了,她還記得。她每每望着那道松鼠鳜魚,流露出悲戚的表情時。江聿琛總會帶着一臉的輕蔑,嘲笑她:“江黎夕,你可真是沒見過世面。”
楓園的回廊,跨水而建。腳下,是清澈如泓的湖水,而面前,則是古韻典雅的包廂。高跟鞋踩在玻璃質地的地面上,猶如是在水上行進。
楓園一分為二,水閣以及崇月樓。上次與盧卿一起,是在崇月樓。而這次,與許豫旬一起,則是在水閣。水閣,顧名思義,建築在湖水上的閣樓。
昔日,許豫旬家境貧寒時,黎夕從未與他出入過這種地方。如今想來,卻像是物換星移一樣,什麽都變了。
整場宴席中,許豫旬與黎夕一直疏離有度。而黎夕身側的蔣羽熙,則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與平日裏,那個活潑明媚的蔣羽熙,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蔣羽熙一杯接着一杯地,抿着酒,有一種把烈酒當做白開水的沖動。
聚會接近尾聲,也不知是誰,提出了玩真心話大冒險的建議。衆人紛紛舉手贊成,不一會,桌上淩亂的菜肴,已被他們拾掇了大半。
一個空啤酒瓶被擺到臺面上,順着餐桌上的圓盤,開始滾動起來。有人定義了游戲規則,瓶口指向誰,誰就要選擇真心話或大冒險的其中之一。
第一個中槍的是小劉,小劉暗戀蔣羽熙,是全部門都明了的事情。小劉選擇了大冒險,而大家則是起哄着,讓小劉去吻一次蔣羽熙。
小劉微紅着臉,小心翼翼地吻了吻蔣羽熙的側臉。而蔣羽熙,卻像是要哭出來一樣,無力而困頓。在小劉吻了她之後,衆人的掌聲噼裏啪啦地響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小劉的身上,沒有人注意到,蔣羽熙的神情悲傷而落寞,除卻黎夕。
蔣羽熙微微渾濁的眼神,一直緊緊地盯着她正對面的許豫旬。那種愛恨交織的眼神,百味俱全。
啤酒瓶再一次轉動,瓶口直直地指向了許豫旬。
作為上一輪的獲勝者,小劉開了口:“我想問問,許總監的初戀是什麽時候?”小劉頓了頓,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得意地說:“對了,還得替我們部門的适婚女同胞問一句,許總監的擇偶标準是什麽樣的?”
“喂喂喂,可不能這樣,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啊。”總監秘書小鄭,急忙為自己的上司開脫。
許豫旬微笑,擺了擺手說:“沒事。”
衆人再一次鬧騰起來,掌聲沸騰,亟待許豫旬開口。
片刻後,許豫旬清了清嗓子,微微有些落寞:“我的初戀,是在大學的時候。”
“沒想到許總監這麽優秀,居然到了大學才有女朋友。”有人唏噓。
“喂,快別說了,聽許總監說下去。”
許豫旬淺淺地勾了勾唇,像是辨別不出愉悅的痕跡:“那時候,我還是個窮小子。她很漂亮,我也不知道,她怎麽就喜歡上了我,後來不知不覺就談了戀愛。我記得,我們大學的旁邊有一家梁記。她,很喜歡吃蛋撻。但是每一次,她都會小心翼翼地把蛋撻液挖了,然後給我吃蛋撻皮。”
許豫旬突然擡起了頭,視線面向了黎夕,笑的苦澀:“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她是舍不得我不吃東西,硬要騙我說,她不喜歡吃蛋撻皮。”
四目相對,像是過去在重演。泛黃的梁記招牌裏,坐着一男一女,女孩小心地剜着蛋撻液,男孩心滿意足地看着她。
黎夕沒有看他,目光向四處躲閃着。她不是不敢回憶,只是,那些東西,早在被江聿琛毀滅殆盡的那一霎那,就不屬于她了。
有女同事聽了這麽心酸的故事,不禁惆悵地問了起來:“許總監,後來你跟她……還在一起嗎?”
許豫旬停頓了片刻,話音飄渺,像是在回憶遙遠的曾經:“沒有了。後來,我被一家公司聘用出國,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一聲,就離開了。等我想再找回她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即便黎夕不在看他,許豫旬依舊一絲不茍地凝住她,像是要把她收進眼底。語氣略帶些自嘲的色彩:“我想,她一定很恨我吧。”
當許豫旬的話音,落下帷幕的一瞬間。包廂內的空氣,都像是凝固了。衆人的表情,都含上了微微的遺憾。
一陣略帶沙啞的嗓音插了進來:“許總監,那你……還愛她嗎?”蔣羽熙坐直了身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想要從他的表情裏,讀出點什麽。
“愛。”
單音節的字詞,卻像是抽離了蔣羽熙全身的力氣。
黎夕不想再聽下去,徑直推開了座椅,朝衆人鞠了一躬,輕聲說:“不好意思各位,我失陪下。”
語畢,黎夕慌亂地離開了包廂。包廂內氤氲的空氣,讓黎夕喘不過氣來。她走到洗手間,用微涼的水,輕輕的撲在面頰上,想讓自己清醒些。
對于許豫旬的眼神,黎夕給予不了回複。她并不恨他,只是,再被江聿琛無情的摧殘過之後,她早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愛了。
黎夕倚在洗手池邊,許久後,才理清了情緒。她踏着輕微的步子,走出洗手間,卻被人扼住了手腕。
“黎夕……”許豫旬的嗓音,在耳廓旁響起。黎夕怔了怔,疲累地回過身來。
“黎夕,我們重新開始,好嗎?”許豫旬再次發聲,只是聲線中,含了點落寞。
黎夕彎了彎唇角,略有些無力:“許豫旬,別再執迷于過去了,我們……早在八年前就結束了。”
握住黎夕的手掌緊了緊,許豫旬的指腹輕輕用力,在黎夕的手臂上,落下了深深淺淺的紅印:“當年,我一聲不吭地離開,确實是我的錯。黎夕,原諒我好嗎?”
“許豫旬,我從沒有怪過你。至于現在,我只是不想再愛了。”黎夕用另一只手,撥開許豫旬的禁锢。
手臂從他掌心抽離的瞬間,再次被緊緊地箍住。許豫旬的聲線,不複溫柔,反倒像是一種威脅:“黎夕,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許豫旬,我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麽。”黎夕回過頭,惡狠狠地盯住他。手腕用力,妄圖甩開他的手。可惜,男女力量懸殊,她歸于失敗。
“黎夕,你愛上他了是嗎?你愛上江聿琛了,是嗎?”許豫旬的嗓音,歇斯底裏,一種不甘的情緒在瘋狂蔓延。
提及江聿琛,血色一下從黎夕的臉上抽離。當年,她明明沒有告訴過許豫旬,她和江聿琛的任何一點關系的。而他,居然會說……她愛江聿琛。
笑話,真是個笑話。
“許豫旬,你瘋了!”
“黎夕,我是瘋了。當初,在我知道,你是江聿琛的妹妹的時候,就瘋了!”許豫旬的眸底,像是有嗜血的憤怒,在泛濫開來,驚悚而又怖人。
他将黎夕的雙手抵到牆上,粗糙的牆壁,毫不留情地,刺入黎夕柔軟的臂膀,疼痛不已:“許豫旬,你放開!”
許豫旬充耳不聞,放大的側臉,朝黎夕襲來。他像是瘋魔一般地,覆上黎夕的唇瓣,妄圖輾轉親吻。
可惜,在他幾乎觸上她的那一瞬間。自水廊幽深處,有一抹人影,透過瞳孔,一直抵達到黎夕的心底。腳下清淺的湖水,配以那人沉斂的氣質。踏着塵嚣,從水上而來,像是洗刷了滿身風雨。
依舊是刻板的法式襯衫,以及沉黑色的西裝。腕間的袖口,在昏黃的燈光下,展現着黑曜石一般的閃爍。
“兩位覺得,在公共場合,上演這種限制級的場景,合适嗎?”
輕蔑的聲線,沒有一絲溫煦可言,屬于——江聿琛。
chapter 19
是夜,華燈初上,喧嚣的都市在忙碌過後,趨于平靜。
黎夕驅車行駛在空曠的馬路上,幾乎融入夜色。熟稔的轉彎,拐入小區門口。
在楓園與江聿琛偶遇後,許豫旬與黎夕不歡而散。後來,黎夕回了包廂,而許豫旬卻不知去向。最後,再碰上許豫旬的時候,是在離開楓園的時候。
蔣羽熙喝的爛醉,黎夕無奈,只得将蔣羽熙交托給別人照顧。人去的也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三兩兩的幾個。許豫旬提出,他和蔣羽熙順路。于是,順理成章地帶着蔣羽熙離開了。
如此,這一場讓人不舒暢的宴會,也算是結束了。
夜半的小區,人影罕至。路燈下,昏黃的燈光透過樹影的罅隙,投射出斑駁的倒影。風聲飒飒,在樹葉的搖曳中,摩挲出孤寂的聲響。
黎夕拔下車鑰匙,小區內唯一的光亮也就此熄滅。公寓樓的大門,早已被鎖住。黎夕掏出鑰匙,憑着模糊的燈光,插進鑰匙孔裏。
在她剛剛摸索到鑰匙孔的時候,卻被一雙略帶薄繭的大掌,反握住了手腕。指尖霸道蠻橫,像是有怒意緊繃。
月黑風高,要說黎夕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在她看清了來人的容貌時,卻不禁怔楞住了。
江聿琛鮮少暴露出那種表情,嗜血而又憤怒。黑眸裏所有的沉寂,全被怒火所取代。
見慣了江聿琛波瀾不禁的模樣,眼下的他,竟讓黎夕覺得陌生。
“江聿琛,放開。”黎夕掙紮着,妄圖脫離江聿琛的魔爪。可惜,沒有成功。
那雙握住她的手掌,愈發地用力起來。
“放開!”
黎夕再次發聲,然而江聿琛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反倒是用那只廢了的左手,将她牢固地按在公寓樓的大門上。
砰——
琵琶骨抵在鐵質的門板上,撞擊之下,微微犯疼。黎夕沒有喊出聲,她只是惡狠狠地盯住江聿琛,妄圖用眼神,将他碎屍萬段。
江聿琛放大的輪廓,呈現在她的面前。與她,僅有幾厘米之遙。雙手被他反剪在鐵門上,動彈不得。健碩的臂膀,将她圈禁起來,有一種要将她融入骨血的沖動。
“江聿琛,你想幹嘛!”黎夕氣急敗壞。
江聿琛擰眉,憤怒的視線,直直射進她的瞳孔裏,毫無沉穩可言:“江黎夕,你可真是迫不及待。”
黎夕看不懂他的怒火,她不知,自己何時,又觸怒了他脆弱的神經。
“江聿琛,你在發什麽瘋。”
黎夕試圖将右手從他的掌心抽離,不過,在她剛抽出手腕的那一霎那,又被他再次按住。鏽跡斑斑的鐵屑,刺進臂膀上柔嫩的皮膚,疼到不能自已。
黎夕發出一聲呢喃:“疼……”
“江黎夕,你倒是還知道疼。”江聿琛淺淺勾了勾唇,神情像是凝固了一般。
黎夕被他這樣反問,竟生了些許委屈:“江聿琛,我又是哪裏惹到你了!”破碎的字節,從喉嚨裏溢出。
“江黎夕,這麽急着投入許豫旬的懷抱,可真像是你的作風。”江聿琛的手指又緊了緊,指腹上的薄繭,摩挲在黎夕的手臂上,竟是有些難以言喻的溫柔。
江聿琛的話音中,滿是諷刺。黎夕忍不住反駁:“我與許豫旬如何,與你江聿琛無關。”
“無我無關是嗎?!”
黑眸已不複沉寂,炙烈的火焰,瘋魔一般地燃燒。他的聲線,像是在低吼,似乎有磅礴的怒氣,正泛濫成災。
“江黎夕,你居然敢說,與我無關!”
語畢,刀削般的容顏,毫不吝惜地貼近她。俊逸的眉眼,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早有預謀似的,覆上了她的唇瓣。
偏執的吻,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地落下。江聿琛用手抵住黎夕的後腦,另一手将她禁锢在懷裏,動彈不得。
他的舌尖,靈活地撬開她的貝齒。不顧她的掙紮,欺進她的口中。含着她的唇,霸道又不失溫柔地舔舐着。細膩的唇瓣上,微微含着些酒香,令他有些饕餮的滿足感。
黎夕奮力地掙紮着,卻被腦後的那一雙大掌,死死地按住,沒有動彈的餘地。她是不可能繳械投降地,于是,她好不留情地回吻住他。
而後,咬開他的唇瓣,瞬間鮮血淋漓。
可惜,江聿琛顯然沒有那麽好對付。即便唇角溢血,他也絲毫沒有停下的動作,輾轉親吻,極盡柔情。
許久後,江聿琛才放開了她。然而,那股腥血的氣息,那股屬于江聿琛的氣息,卻停留在黎夕的口中,久久不能散去。
江聿琛放開她的瞬間,黎夕就嫌惡似的,遠離了她半步。手背毫不留情地,在唇瓣上一次次擦拭着,恨不得磨出血來。
黎夕的眸底,有難以言喻的厭惡。冷漠的話語,一字一頓地,從口中吐納出:“江聿琛,你真髒。”
江聿琛挑眉,沉聲反問:“更髒的,不是也做過了嗎?”
黎夕狀似不經意的笑了笑,笑靥中充斥着冰冷:“江聿琛,毀了我的一切,你開心嗎?”
晚風呼嘯而過,引起樹葉婆娑一片,像是在凄涼地哀悼着什麽。
“如果是,那麽恭喜你,得償所願。我确實被你毀了,毀的一文不剩。不過……”黎夕勾了勾唇,那種笑,如同是綻放在黑夜裏的罂粟花,妖冶絢爛。
“不過,我會用一生詛咒你。詛咒你江聿琛——永遠得不到所愛之人。”
刻骨銘心的詛咒,回蕩在江聿琛的耳邊。伴随着徐徐涼風,如同一種無聲的控訴。
黎夕一氣呵成地轉身,走近公寓樓內。狹窄的樓道裏,沒有燈火,就好像黎夕憑空消失了一樣。
江聿琛站在門外,沒有離去。暗黑色的西裝外套,幾乎融入了夜色。許久之後,他才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開口:
“黎夕,同樣恭喜你。願望,成真。”
**
第二天,各大報紙版面、電視頭條,全面覆蓋着同一件事件。起因極其簡單,江周兩家聯姻。
時值周末,黎夕以無比慵懶的方式,躺在電視機前的沙發上,啃着蘋果。
當主持人一臉刻板地陳述出,江市長之子江聿琛,即将與周敬益的女兒訂婚的消息時。黎夕的動作滞了滞,蘋果核像是感應到了主人的漫不經心,頹然落地。
羊絨地毯上,留下了深淺不明的水漬,有些粘黏的濕意。
黎夕說不清楚,自己看到這個新聞該是什麽反應。她應該是慶幸的,或許,這樣之後,她就能徹徹底底地擺脫江聿琛了。
只是心裏,那種空空落落的情緒,找不到理由。
玻璃質地的茶幾上,手機嗡嗡作響。
黎夕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訝異。不過片刻,她又覺得,這個電話,似乎來得理所應當。
“喂。”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黎夕,是……江叔。”
“江叔,有什麽事嗎?”黎夕撿起掉在地上的蘋果核,熟練地扔進垃圾桶裏。
“黎夕……現在有空嗎?”江霖的聲音略有猶豫,含糊而閃爍。
黎夕正想随便拿個理由搪塞一番,卻聽見江霖蒼老的嗓音,再一次響起:“江叔現在就在你們小區對面的咖啡廳,有空的話,出來見一面吧。”
“嗯,那好。”
江霖既然都已經等着她了,他必然,也不會有讓他拒絕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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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黎夕踏入咖啡廳時,江霖正含着慈愛的笑靥,看着她。咖啡廳裏,和諧的爵士樂輕緩地流瀉而出,一切平靜地出奇。
本該是嘈雜的咖啡廳裏,僅有江霖一人。黎夕曾經無數次覺得,江聿琛那種與生俱來的危險,或許是承襲了江霖。無論在任何地點,總會給人以無形的壓迫感。
“江叔。”
“黎夕來了啊。”江霖抿了一口咖啡,滿眼的溫和。
黎夕揚了揚笑臉,挪開座椅,一氣呵成的坐下:“江叔找我,有什麽事嗎?”
當江周兩家聯姻的消息,漫天漫地地撲來時。黎夕此言,無疑是明知故問。
江霖看了一眼黎夕,小心翼翼地說:“也沒什麽,就是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