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是在逼人一步步地走向絕境。

不知是心裏還是生理的反應,喉嚨口處忽然有一種噴薄而出的嘔吐感。身體禁不住癱軟倒在了地上,她趴在垃圾桶上,歇斯底裏地嘔吐着。瘦弱的手指,攥着垃圾桶的邊緣,甚至連青筋都隐約可見。

身後,有一雙手輕撫着她的背彎,以一種極其溫柔的姿态。她本來是應該厭惡他的,只是,在他觸碰到她的那一霎那,她忽然就貪戀了他的溫度。

她任由他給她喂水,再把她抱起,放在床上。當他走開的時候,她甚至有一股想要求他別走的沖/動。只可惜,她的動作總是慢了半拍。等她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早已經替她阖上了門。

房間裏是靜悄悄地,或者,幾乎是死寂的。她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密閉的環境裏流動。她這才知道,即使她曾經擁有的再多。現在,她一個人也是孤苦伶仃的。

結果,往往比過程重要,不是嗎?

眼皮重重的,她好不容易閉上了眼睛,卻聽到一聲啓門聲響起。木軸轉動的聲音沉郁作響,江聿琛從門外,端着一碗薄粥走了進來。

黎夕是假裝睡着地,她不敢看他。現在,當一切還是謎一樣的時候,她只能選擇沉默。

他扶起她,墊了一個軟墊在她的身後。黎夕睜開眼,結果他遞給她的白粥。她沒有喝,只是一勺一勺地搗弄着。

“剛才吃的全都吐了,快點趁熱喝完了,好好睡一覺。”他的眉頭緊緊地皺着,本應該是不耐煩的表情,在他的眼神裏卻讀出了寵溺的意味。

黎夕沒有看他,仍是低頭攪動着。白皙的米粒,柔軟地躺在米湯裏,皎潔地就好像是冬夜裏的白月光。她幾乎能想到他的表情,濃重的眉宇微微攏着,甚至連鼻梁都是高高聳起的。他一定很不耐煩,但是,還會拿着一股無可奈何的眼神看她。

她舀了一口,放在嘴裏。甘甜的米香味在口腔裏蔓延開來,卻并沒有饑餓感。她只喝了幾口,就又還給了他。

“怎麽不喝了?”

“不想喝了。”

簡單到不能在簡單的對話,卻是自那次之後,第一次的對話。

江聿琛看起來很高興,因為,他甚至眼角都帶着些欣慰的笑意。如果長此以往,他只要能好好守着她,即便她不愛他也是好的。

Advertisement

他正想走出去,讓她好好睡會,養養精神時。她卻突然開口:“江聿琛,我辭職了。”

“嗯。”他只是回答了她極為敷衍的一個音節。

許豫旬回Z市這件事情,江聿琛早已經調查的清清楚楚。原本,她跟許豫旬在一起工作,确實是他心裏的一根刺。只是,當她真正辭職,劃清界限的時候,他又覺得心裏不痛快了。遠離,是否是因為還心有芥蒂呢?他弄不明白。

黎夕看了一眼他,而他卻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驚訝。她忽然又覺得釋然了,或許自己在江聿琛心裏,應該不過是邊邊角角罷了。

如果是這樣……

她想了想,繼續說下去:“過些日子,我可能會離開Z市。可能以後會到C市住些日子,估計……可能會在那裏定居。”離開這裏,是黎夕很早就有的一個想法。只是在現在,她比任何時候都想逃離。而她也覺得,或許時機也已經到了。

他轉過身,用沉郁的目光看着她。那種眼神裏,交織着憤怒與不幹:“然後呢……”

“我們離婚吧。”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黎夕都覺得恍如隔世。她從沒想過要跟江聿琛結婚,因此當那張結婚證擺出來的時候是震驚。而現在,說出離婚二字的時候,則是釋然。

“不可能。”他只單單回答了這麽幾個字。

有些怒意在醞釀,她有些氣急:“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張結婚證也是你托了別人辦的吧。江聿琛,那是沒有法律效力的。如果我把你告上法庭,我們照樣是可以離婚的。”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地沉沉的,像是遍布了烏雲:“而我,現在只是不想讓我們倆,都難堪罷了。”

“那我……寧願難堪。”他說的極為篤定,有一種不容質疑的氣勢。

“這樣強留着,真的有意思嗎?江聿琛,我不愛你,你明明知道的。”

聞言,江聿琛忽然幽幽地走到她身邊。腳步如羽翼一般輕,他走到她跟前,眼裏全都是氤氲着的情感。連黎夕都看不透,說不明:“江黎夕,你敢說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嗎?從小……到大。”

迎上他的目光的時候,黎夕竟然想要褪卻。只是一瞬間,從心底燃氣的火焰,又迫使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江聿琛,我真的從來沒有愛過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想要保持住現下這股勇氣:“無論是很早以前,還是現在,我都沒有愛過你。即便是盧卿死的時候,我對着你說愛,但打心眼裏我還是不能接受你。那是感動,不是愛情。江聿琛,你不都應該明白的嗎?”

“江黎夕,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他出聲問她。沉斂的光線,掃盡她的瞳孔裏,幾乎要凍結成冰。

被子下,她的拇指攥進了掌心裏,而江聿琛卻看不見。她用這種疼痛感提醒着自己,你該放棄,這樣繼續下去。于他,于你都是一個無底洞。

就此分離,往往比互相折磨來得好。況且現在,她真的無法對着仇人的兒子,說愛。

寧願忍着點痛抽離,也比現在深陷泥沼的好。

“不然……你覺得呢?”她冷笑了一聲,裝作完全無所謂的樣子:“江聿琛,你明明也知道的,我根本愛不了你。當初,周潇的事,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你以為,哪個女人會把自己愛的男人往外推?江聿琛,因為不愛你,才會把你推給周潇的。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嗎?”

“可那天,江黎夕你不是告訴我,你是愛我的嗎?”他用極盡漠然的眼光看着她,就好像完全不認識她一樣。

“呵!”唇角微勾,黎夕的表情裏,充斥着輕蔑的痕跡:“那完全就是騙人的把戲。江聿琛,跟你重新在一起,只是為了報複江霖。我父母枉死,你覺得我會甘心讓他安安樂樂嗎?江聿琛,我是不甘心的。因此,才會一次一次地跟你在一起。最後,只是想要把江家弄得身敗名裂罷了。”

黎夕攤手看向他,眼神不屑到,完全當做是一個笑話:“不過最後,很可惜,我沒有成功不是嗎?而我現在,還被你弄得吃了個大虧,進退都難自如了不是嗎?”

“原來……真的是我沒有看透你。”黑眸暗了暗,江聿琛的話語裏,聽起來完全沒有了往常的勢氣。

“所以,離婚吧。”

她等待着他的首肯,只是等了好久都沒有回音。久到,她的掌心裏都泛起了薄汗。甚至,還輕微地打着顫。她懼怕他的回答,可是,卻迫不及待地要把他推離。

他沒有回答她。回應她的,只是忽然被摔上的門,以及呼呼的風聲。

她知道,等以後自己再回家的時候。不會看見玄關處的那一雙黑色皮鞋,也不會看見在陽臺上眺望的人影。

從此以後,餐桌上會少一雙碗筷。然後,只剩下她一個人冷冷清清。

眼淚簌簌地淌下來,她沒去擦,只是任由淚水滴在被子上,染成一個個暗沉的印子。只是,在水汽蒸發,幹涸之後,所有的痕跡,都不複存在。

chapter 51

江聿琛離開後,黎夕托着疲累的身子,從那封信封裏找到了那個大林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那端聲音嘈雜,聽起來像是在賭場的樣子。因為,透過電話聽筒,模模糊糊地就能聽見,有人在大聲地叫嚣着:“下注了,下注了!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喂,你奶奶的,誰啊?”那個大林啐了一口,大聲呵道。

“喂,你好,我是江黎夕。”

話音裏帶着挑釁:“哦喲,原來是許豫旬的那妞啊?”

“不好意思,我跟許豫旬早就不在一起了。”聲音間斷了一下,她繼續說:“我找你,是想問一下你……那些照片的事?”

“你他媽偷看了那些照片是不是?”那個大林理直氣壯的,如果不是隔着電話聽筒,黎夕真懷疑他會揍她。

“是的。”黎夕承認。

“你這小娘們真特麽不靠譜,別被我遇上,否則老子弄死你!”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遙遠,黎夕意識到他準備挂電話,趕忙說道:“等一下!”

“老子的時間可比你的金貴,有屁快放。”

黎夕清了清嗓子說:“當年的事情,我想知道是怎麽回事,請你告訴我。如果可以的話,想請你見個面。”

“老子沒空告訴你。”說完,他還不忘恐吓一句:“你最好替我把那些照片原封不動的交給許豫旬,否則,哪天你跟那誰的親密照弄得人盡皆知,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你想要錢是嗎?我可以給你,前提是,你要把八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真的假的?”那個大林的口氣裏,充斥着狐疑的态度。

“真的。”

“那你先打二十萬在我的賬戶裏。如果收到了,明天早上,老子會準時出現在A大門口。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好,一言為定。”

**

翌日,大林收到了錢,十分準時地出現在了A大的門口。

當黎夕出現的時候,他急忙晃了晃那雙布滿紋身的手,一臉的谄媚:“老熟人,好久不見啊。”黎夕自認為跟他沒什麽交情,就直接把他引到了A大旁的一條林蔭道上。

他交握着手臂,左腿還不忘一抖一抖地晃動着,俨然一副地痞的姿态。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雜牌煙,用一次性的打火機點着。一臉漫不經心地說:“說吧,你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很直白地說出心裏的困惑,卻早來了那個大林的嘲笑。

“當年的什麽事啊?”大林的眉毛顫了顫,忽然恍然大悟:“哦,是你被那個叫江聿琛的強/奸的事情吧。”

黎夕讨厭他這種故作虛張的态度,卻不得不抑制住心底的不悅,說:“誠如你所言。”

“哎,不就跟你知道的一模一樣嗎?”大林對着黎夕,裝作一無所知。

黎夕早就料到,他可能會耍地痞流氓的姿态來騙她的錢。因此,她也早有準備:“我警告你,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否則,我會把那些照片送到警/察/局,告你敲詐勒索。而且,據我所知,你還有很多偷竊的案底吧。如果你不老老實實地告訴我,我絕對會報警抓你!”

聽到黎夕把自己的事情打聽地一清二楚,大林也開始害怕了。他掐滅了煙頭,扔到腳下,用腳踩了一圈之後。擡頭看了一眼黎夕。目光由散漫變得正經,黎夕知道,眼前的男人,一定知道很多真相。

“說吧。”黎夕示意他開啓話語權。

“其實我只是那天其中的一個參與者,還有幾個人,現在也不聯系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那時候,我們都在酒吧裏玩。許豫旬突然打電話讓我們都去一個包廂裏,我當時還以為什麽大事呢。結果一看,那個包廂裏居然是個女的,還是個迷昏的女的。”

“嗯。”

大林瞥了一眼黎夕,有點心虛:“其實,那時候在A大附近游蕩的時候,見過你跟許豫旬在一起。所以,當時就以為你是他的馬子,也沒多想什麽。”

“然後呢?”

“然後那天,許豫旬突然就把我們叫到了一起。告訴我們,你……是那個江聿琛的妹妹。你也知道的,當時我們這種小地痞總是有點仇視有錢人的心思。再加上許豫旬他爸的事情吧,都對抱着些仇恨的心态。”

“許豫旬的父親……關江家什麽事?”黎夕皺眉,她聽不懂大林的意思。

“你難道不知道許豫旬他爸的事情嗎?”大林睜大了眼睛,有些震驚:“許豫旬他爸是被江聿琛的媽給撞死的。當時吧,許豫旬他爸去給他買蛋糕,結果就在半路上被江聿琛的媽給撞死了。不過,一報還一報,他媽當時也死在了車裏。還是汽車爆照直接被燒死的,當時傳的沸沸揚揚的,那個江聿琛的媽,還懷着幾個月的身孕呢。”

大林咽了一口口水,補充道:“哦,對了。當時那個江聿琛也在車裏,不過僥幸被人救出來了。現在想想,看着自己的媽被燒死在自己面前,他也怪可憐的。”

聞言,黎夕的心,疼到顫抖。她幾乎能想象,年弱的江聿琛,就看着自己的母親被火光一點點的吞沒。然後,永遠永遠的消失。也怪不得幼時初次見面的時候,他會那樣惡狠狠的告誡她。畢竟,要是她也難以接受,在母親與妹妹被大火燒死後,突如其來的一個名義上的妹妹,闖進了自己的家。

“不過,許豫旬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恨上了江聿琛。而且當時吧,好像還因為江家財勢大,硬是把這件事壓了下去。據說,連一分錢都沒有賠給許家。”

黎夕已經無暇去想許豫旬的事情,她只是突然就難過了,為江聿琛難過到心酸,心顫。

大林顯然沒有感知到黎夕的悲傷,他狡黠地笑了笑說:“好像跑題了。”

“說到那天,看見你躺在包廂裏,我們都很奇怪。雖然許豫旬告訴我們你是江聿琛的妹妹,卻也沒動什麽歪腦筋。結果……其中有個人就嚷嚷着說……”

“說什麽?”黎夕問。

“他說為了給許豫旬解憤,就提議大家夥……把你給輪/奸洩憤了。也好當是給江家的一個下馬威,人家的掌上明珠,在我們這裏就是個破鞋。”大林說完的時候,還不忘看了看黎夕的臉色。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黎夕的腦子裏嗡嗡作響。所有的思維,都在一瞬間停頓。不過幸好,她知道這些是在八年後。而她,也幸好沒有被那些小混混給糟蹋了。

大林小心翼翼地說:“你放心,當時我們沒對你做什麽。因為,在我們打算做什麽的時候。那個叫江聿琛的就突然冒了出來。說來,當時也有件事挺覺得寒心的。有人說要把你輪/奸洩恨的時候,許豫旬那個兔崽子居然一句話都沒說。居然就默認着讓他們動手了,不過現在想想,他就是個翻臉不認人的貨。不然怎麽會發達了,也不幫我這個老兄弟一把。”

“說來,當時的事情可真是事有蹊跷。江聿琛出現地太巧,就在那個大家夥準備動手的時間點上。我到現在都懷疑,是不是許豫旬通知的他。”

“你為什麽會那麽覺得?”

大林的眸色深沉了些:“因為之前,我看見許豫旬偷偷打電話給一個人。那種口氣,就跟威脅別人差不多。後來想想,可以把你作為籌碼威脅的,除了江家的人,還能有誰。結果,還不是給我猜對了,來的那個人真的是江聿琛。”

所有的事情,都串不上線了。江聿琛明明出現救她了,結果最後卻反倒成了另一番光景。黎夕禁不住疑惑出聲:“那後來,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那樣。”

“說來話長,我慢慢說啊。”大林再次從衣兜裏掏了跟香煙出來,用中指彈了彈,塞進嘴裏:“後來吧,江聿琛是真的打算把你帶走的。他都抱着你走到門口了,結果卻被許豫旬喊住。許豫旬叫了我們一堆人沖上去,揚言要把你搶過來,帶人輪/奸了你。”

大林的語氣滞澀了一下,像是在回憶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當時你昏睡了過去,你都沒有看到。許豫旬揚言要帶人輪/奸你的時候,江聿琛的眼神就好像要殺人一樣的。那種眼神真是恐怖,現在想來都覺得發寒。”他從口袋裏重新掏出一個打火機,點燃煙卷:“真沒想到,江聿琛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一個人,居然就真的跟我們一群混混扭打在了一起。結果,混亂中就打斷了他的手臂。後來,我還一度膽戰心驚地怕被江家報複呢。”

黎夕說不出自己現下的感受,她想過無數種可能,江聿琛的手是被車撞壞的,是不小心摔壞了,又或者是咎由自取。突然得知,是為了保護她,而造成了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她忽然覺得愧疚,又或是,是不舍。

周潇的話,當真應驗了,真的是她聯合了許豫旬,毀了他所有的信仰。她,可是真的殘忍呢。而她也終于明白,為什麽多次追問許豫旬都沒有結果。

原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只有她,看不穿摸不透。

煙卷燃起,大林深吸了一口。吞雲吐霧間,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感嘆:“後來,許豫旬突然跟變了一個人一樣,答應讓他把你帶走。不過,他提出了個要求,要江聿琛把桌上的一杯酒喝了。哎……那種酒,我們經常逛酒吧的人都知道。就是那種……會讓人亂/性的迷魂酒。江聿琛也真傻,二話沒說就喝了。結果喝完,許豫旬就變臉了。然後,硬要我們把你們倆一起塞進包廂裏。至于後來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故事聽起來漫長而曲折,卻只有其中真正經歷的人,才能感受到其中滋味。

黎夕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凝重,如果知曉江聿琛是被陷害的時候是震驚。那麽,聽完這些之後,是心疼。

難以抑制的心疼,滿胸滿腹的心疼。

當然,大林的話,也還沒完:“後來,我問過許豫旬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告訴我,當時跟你在一起是為了利用你,掌握江聿琛。他曾經說過,江聿琛可能是個冷清的人,所以抓不到他的弱點。但是,他唯一的軟肋,就是一個叫江黎夕的女人。因此,要讓江聿琛強/奸她,只是為了讓她恨他一輩子。讓江聿琛,一生都求而不得。”

聽完後,黎夕突然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沖動。但她并不是那麽懦弱的人,她定了定心神,才坎坷地說下去:“謝謝你,我已經知道了所有我想知道的。至于尾款,我會按時打到你賬上的。”

大林眼裏泛着精光,一激動,嘴裏的煙霧就悉數飄在了黎夕的臉上:“好,成交!”

聞到刺鼻的煙味,黎夕本就不算舒坦的腸胃,又開始隐隐泛酸。她忽然幹嘔了一聲,轉身巴着一棵大樹,吃力地吐了起來。臉色都漲成了豬肝色,難過到,幾乎都要把腸子一同吐出來。

大林看她這樣,好奇地湊上去:“喂,江黎夕,你該不會是懷孕了吧?我老婆聞到煙味,也跟你一個反應呢。”

“你搞錯了,我只是腸胃有點不好。”她擡頭,冷冷地對他說。

其實,這個問題早在黎夕心裏徘徊了很久。她幾乎能确信,她已經懷孕了。近三個月未來月事,即使是個傻子,都該有所疑惑。

只是目前,她還不敢直面這個問題。

以及,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

chapter 52

離開并不是最好的結局,确是最佳的逃避方式。

通往C市的火車,算不上擁擠。黎夕拖着腮,靜靜地觀望着沿途的風景。指尖貼在面頰上,看起來有些蒼白。她的發梢在肩頭晃動着,及腰的長發,就像是一位企盼愛情的少女。

她記不得是誰說過了,乘火車是最好的消遣方式,因為,透過不快的車速,你能盡情地觀賞着沿途的美景。那些,你曾在忙碌中無暇顧及的風景。

當真正離開的時候,黎夕才知道,原來在Z市生活了這麽多年,卻連離開時都沒有一個需要認真道別的人。那時,她才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孤魂野鬼,無可奈何地四處飄零。

最後,她只給李姨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她要去C市住一段日子,可能以後也不會回來了。李姨很支持她的離開,畢竟Z市這塊故土,真的是她的夢魇所在。

臨踏上火車的那一霎那,她忽然有一股沖/動,想去撥通那個電話。她下了好大的決心,才說服自己拿出手機。雖然不知道要說什麽,但是就是莫名的想要聽聽他的聲音。想聽他,叫她黎夕。

或許是因為懷孕的關系,她覺得自己變得很敏/感。有時候莫名其妙的小情緒,就會害的她一天都高興不起來。她很想跟他分享這種喜悅,但每每想到自己的父母,又覺得自己像是在背叛一樣。

而那一封她簽了字的離婚協議,也在她手裏輾轉了許久,最後被寄出。

打開手機,看見手機信號為零的時候。她忽然就笑了,笑容中的慘白,并不是誰都能懂的。她想,或許是老天爺也不想讓他再跟她有什麽聯系了。

她回望了一眼車站大廳,之後提起行李箱,遠走他鄉。

**

離婚協議被江聿琛握在了手裏,優雅的指節微微泛白,任誰都看的出,這雙手的主人花了多大的力氣。甚至,連手指都是顫抖着的。

他的薄唇微微抿着,常峰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江總,黎夕小姐前幾天訂了去往C市的火車。出發時間,是在今天早晨。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現在已經在火車上了”常峰暗自擡了一眼,觀察江聿琛的表情。之後,小心翼翼地說下去:“江總,真的不用去追嗎?”

江聿琛沒有回答他,常峰覺得,如果現在不問清楚,等江聿琛反悔了,自己免不了一頓責難。他想了想,冒着觸及江聿琛逆鱗的危險,繼續迎上去。

“黎夕小姐可能現在也是一時在鬧別扭,畢竟,女人家嘛,哄哄就會好的。”

江聿琛還是沒有回應,只是固執地,用手指把那張離婚協議一點一點的收緊。然後,揉成紙團扔進垃圾箱裏。

“随她去吧。”他的聲音冷冷的,四個字說出來的時候,幾乎把空氣都凍結成冰:“還有,幫我去查查這份離婚協議是哪個事務所給她草拟的。近期……就給我整垮它。”

常峰只能低了低聲音說一句:“是。”他轉念一想,這事務所雖然做這些拆人姻緣的事并不好。但也犯不着要整垮它,那麽嚴重啊。不過,想必他的boss也是不舍得把氣撒在旁人的身上的,所以,只能轉移到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了。

常峰轉身離開,臨走的時候,他還不忘默默念叨了一句。至于江聿琛有沒有聽見,他也不知道了:“聽說C市的治安不大好,黎夕小姐一個人,又人生地不熟的,怪危險的。”

身後沒有任何反應,常峰想,他大概是說的太小聲而導致江聿琛沒能聽見。他又不敢再說第二次,只能灰溜溜地離開了。

江聿琛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姿态,端坐在辦公桌前。只是微蹙着的眉宇,暴露了主人焦躁的心緒。不知覺地,他忍不住把目光游到了桌上的那張相片上。

少女的笑容十年如一日的皎潔,湖藍色的裙子與身後的風景交融在一起,美不勝收。她的身旁,是他。他到現在還記得,徐風掠過的時候,輕快地撩起她的長發。帶着些少女獨有的馨香,傾入他的鼻息。

腦子裏的泛濫的情愫,如同罂粟一般的誘人上瘾。思及常峰的那句話,他忽然覺得憂心忡忡。很早的時候,他就知道她不會照顧自己。

她弄疼了,只會流眼淚,不會包紮。她傷心了,只會強裝開心,不會傾訴。她孤獨了,只會獨自舔傷口,不會……想到他。

他覺得,不能再這麽坐下去了。不然,等他後悔,就真的是後悔莫及了。

磨砂玻璃門被他推開,常峰一臉疑惑地看着他:“江總,有什麽事吩咐嗎?”

“我記得,你說過……C市有一個治療支氣管擴張的專家是嗎?”

常峰愣了愣,不過片刻,他就恍然大悟。他急促的語氣,暴露了他的情緒:“是是是!”

“幫我訂一張去C市的機票,盡快啓程。”

“知道了,江總。”

常峰覺得,江聿琛的心思他摸不清。但是上司想要掩耳盜鈴,那他也就只能陪着一起裝聾作啞了。

**

初到C市,黎夕憑着那些稀薄的印象,找到了母親成長的小鎮。

她找了間民宿就住下了,設施簡樸的民宿,倒也幹淨整潔。老板娘很熱情,硬拉着她去她家吃了頓飯。晚飯期間,老板娘問她怎麽一個人到了C市。她也只是蒼白地笑了笑說,只是想換個環境重新生活一段時間罷了。

老板娘看見黎夕的表情不大對勁,就沒再問下去。黎夕覺得,大約老板娘是以為她是離家出走了。想到離家出走這個詞,黎夕忽然覺得很悲哀。

在她漫長的二十五年時光裏,居然……連一個家都沒有。她忍不住用手覆上了小腹的位置,她想或許在不久以後,她就會有一個家了。

不知不覺地,她的清麗的臉上,也染了些慈愛的笑意。

翌日,黎夕去了醫院。之前,雖一直篤定着自己應該是懷孕了,但卻一直沒有敢去做檢查。

一是因為那時候還在Z市,人多眼雜,保不齊就會被江聿琛知道自己懷孕的消息。她不敢嘗試,因為萬一被江聿琛知道,可能……她就永遠都擺脫不了他了。

再者,也是因為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會心軟,害怕這個孩子會有所差池,害怕這個孩子沒有她想象的那樣健康。第一次當母親的心情,總是忐忑的。特別,還是做一個單身母親。

曾經,她也在電視上,看過單親母親辛苦拉扯孩子長大的故事。那時候,她不過是看的有些感動,有些佩服。結果,當事情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才知道,那一瞬間燃起的堅強,是任何事情都不能比拟的。

“第二百五十五號,黎夕。”電子屏裏,機械的女聲叫起了她的名字。

黎夕邁着不快的步子,到了診室。醫生是個中年女人,帶着一副眼鏡,面目慈柔,看起來格外溫和。

“小姑娘,哪裏不舒服呢?”

忽然被稱作小姑娘,黎夕覺得有些臉紅。黎夕淺淺地笑着,說:“醫生,我覺得我好像懷孕了。”

“月事幾個月沒來了?”醫生推了推眼鏡,問她。

“近三個月沒來了。”黎夕算了算。

醫生皺了皺眉:“都三個月沒來月事,你都不去檢查一下嗎?這小姑娘,太不拿身體當一回事了。有晨吐的現象嗎?”

“有。”

後來,醫生又一一問了她好幾個問題。然後齊刷刷地在病歷本上,寫了好幾行潦草的字跡。過了一會,醫生把病歷本遞給黎夕,說:“小姑娘,你确實應該是懷孕了。以後身體不對勁就要提早做檢查,這樣拖拉着,對自己和孩子都不好。先去做個B超,等會拿單子回來,給我看看。”

“謝謝醫生。”

黎夕繳了費,就去B超室那裏排隊。候診大廳裏,做了好幾名挺着大肚子的孕婦。無一例外的,每個人身邊都有家人和丈夫陪着。

嘈雜的大廳裏,人流來來往往的,卻只有她是一個人的。

她之前就料想過,或許擁有這個孩子,她需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每次孕檢,別人有家人陪同的時候。她需要拎着大包小包,一個人排隊取藥。甚至,當這個孩子真正出生的時候,或許連跟她分享喜悅的人都不會有。

不過,她既然選擇了,就會一直到底地走下去。

膠體物質塗抹在她的腹部,有些冰涼。當顯示屏上,出現那個細微的小點時,黎夕不禁覺得鼻尖發酸。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她的孩子,一個融着他和她骨血的孩子。

取了單子,黎夕重新回到了醫生的診室。醫生一臉的和藹,問她:“是有了吧?”

“嗯。”黎夕滿心歡喜,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單單地應了一聲。

“小姑娘,恭喜啊。”醫生接過黎夕的B超單子,朝着黎夕道賀。

只不過,在看到B超單子的一瞬間。醫生的所有表情都變得凝重起來,她的語氣也沉了沉:“小姑娘,你先坐下,我給你用胎心儀重新檢測一遍。”

“嗯,好。”黎夕被醫生的表情吓到,呆愣愣地坐了下去。

儀器的顯示結果,是無胎心反應。黎夕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反應,只是知道的時候,覺得天都塌了下來。就好像是掉進了火坑,連掙紮都來不及,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醫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小姑娘,孕期14周,照理說應該是有胎心。可是……結果你也看到了,沒有胎心反應。”

“醫生,這代表什麽呢?”黎夕明明知道結果,卻忍不住發問。

“有兩種可能,一就是胎兒發育的比較慢,第二種就是胎兒已經停止發育。照目前看來,孕期14周。我認為,更傾向于後者。”

腦子裏轟隆隆地作響,像是被灌進了空氣一樣。黎夕隔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那如果……我硬要把他生下來呢?”

“你也可以再等個一周再看看。但是,胎兒都這麽大了。胎兒發育遲緩的可能性,真的很小。”

醫生擡眼看了看黎夕,萬分誠懇地說:“小姑娘,你也還年輕,孩子以後都能要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