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星期後,顏辛終于知道沈嵁說的給她買幾件衣服是什麽意思了。

附近只有一家育嬰用品專賣店,沈嵁就用“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家店被你承包了”的土豪做法把新款熱銷、尺寸相宜的孕婦裝都買了下來,不同時期可以換着穿——連春夏的款都一道盤回來了。

睡衣版藍底印花的長袍、上窄下寬朝鮮式長裙、秋款針織衫配背帶褲,冬天直接在外面裹層衣服就好。顏辛對着鏡子試穿,沈嵁坐在那一堆衣服裏幫忙遞。換到一半她又沖進廁所,連門都來不及關。

她像一條瀕死的魚,低着頭,一會兒向前一俯沖。那股惡心一直在翻滾,她又沒吃什麽東西連清水都吐不出來,到最後竟然勉強的吐了幾口膽汁。沈嵁繞到她身後給她順背,顏辛不由自主握住他另一只手,垂着頭一動不動的緩沖了一陣,直起身,示意他那陣惡心已經過去了。

每個孕婦都要經歷這些,何況她這樣還是自己害的,說不心疼是假的,沈嵁抽了臺子上刷牙的杯子給她倒了點水讓她漱口,又從廚房裏取了點飲用水喂給她喝。

顏辛捧着杯子喝了一小口,稍微好點了,擡頭時猶豫了一陣說:“沈嵁,讓我回Z市吧。”

沈嵁聞言一愣:“為什麽?”

“有點水土不服,身上長了很多紅疹。”

開始他說一切都交給他安排,她就沒在過問,沒想到他一傷就調任了——調回最早給他分房的地方,先從一線撤下來,看他傷口恢複的情況再進一步決定。

她為什麽總是在拖累他,傷是他為自己受的,職務也是因為她轉的。這樣失去工作失去親人的她,簡直一無是處,自己童年凄慘,現在還要牽連他......讓她回到原來呆的地方吧,她不該受那麽多庇佑。

剛才她換衣服的時候他的目光都放在不重要的地方,她又刻意遮擋着什麽——明明照着鏡子卻正面對着他。現在想起來的确隐約看到一些紅斑。沈嵁不由面色凝重起來,開口卻是輕輕的:“在哪?給我看看。”

顏辛就把衣服繞過肩撥開,露出後背,上面的小點密密麻麻的像紅疹,還散發着一股酒精味。

此情此景,觸目驚心。怪不得她這幾天都不肯讓他抱,怪不得遮遮掩掩一直逃避,他真是控制不住要對她發脾氣:“怎麽弄得這麽嚴重了才說?”

你忍辱負重、很舍己為人是嗎?随時犧牲不是随便犧牲,硬撐到最後顯得很能幹是嗎!

他把後面的這些話咽進肚子裏,他竟然對她發火了。

沈嵁懊惱異常又萬分失落,覺得自己又被隔離在她那道牆外,而她自始至終沒有信過他。她不就醫反而自己草草處理,躲在逼仄的角落裏獨自療傷,現在卻又說出來,不是明擺着因為要離開他才拿來當借口的嗎?又或者可以直接問:要不是要離開他,她又要瞞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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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樣怒火中燒的情況下,沈嵁努力克制着,把她的衣服拉好,輕描淡寫地說:“你先跟我去醫院,看醫生怎麽說。”

“不用了。讓我一個人回Z市就好了。”

沈嵁哪裏還肯聽她說話,二話不說把她打橫抱起來往外走。

顏辛也生氣了,沉聲警告他:“沈嵁,你放我下來。”

沈嵁管都不管她,威脅回去:“你再敢動一下試試。”

顏辛就看着血從他的衣服裏滲出來,他穿的那麽厚,胸口還是紅出一片。他連米都要好好考慮能不能去提,現在卻直接抱起了她。她的眼眶一下就熱起來,帶着哭腔,顫顫地說:“沈嵁,你比我傷的重。”

沈嵁終于肯理她,語氣平平的說:“我知道。”

顏辛淚流滿面,屈服于他的強硬态度下,妥協了:“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看她哭成這樣,沈嵁什麽脾氣都沒有了,放下她去捂自己的傷口。 顏辛還抽泣着,問他:“沈嵁,我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沈嵁身心俱疲,再沒有心情說情話,他之前給了她那麽多答複,明确又熾烈,現在卻只反問:“你覺得呢?”

我為你做的那些,難道你都看不見嗎?

顏辛也知道自己是失去理智了才這樣問他,挽住他的手出了門,沈嵁反手把她握住。

不管我再怎麽生氣,我都愛着你。就算有一天你拿刀口對着我,我也會護着你,怕你受傷。你又什麽時候才肯把自己完全托付給我?顏辛,為何不言心呢。

***

家屬區醫院裏來來回回走的都是外傷病人,不是纏着繃帶就拄着拐。

沈嵁把她送到皮膚科,女醫生把他擋在門外,客氣地說:“先生,請你在門外稍等一下好嗎?”

她說完才瞟到他胸前的血跡,剛想提醒一句他已經點頭轉身了。

把門關上以後女醫生讓顏辛坐下,神色古怪的問她:“你和你愛人吵架了嗎?”

“沒有,我們的感情很好。”

這是她大學時的學姐。

“你怎麽還沒離開?”

顏辛前幾天發現症狀就借買東西的名義跑來過,确診為水土不服導致的過敏,她那時就勸她離開,結果她現在還沒走。

顏辛遲疑了一陣,垂着眼問:“學姐。等會他問起來你能不說嗎?”

女醫生激動的訓她:“你瘋了,現在只是輕微過敏,再拖久一點就會全身浮腫,呼吸困難,重則有生命危險你知不知道,你以前又不是沒學過。”

她知道啊。

她怎麽會不知道。

可是他傷口開裂了,她想留下來照顧他。

看着她垂着眼情緒低落,女醫生猜她有什麽難言之隐,給她在電腦上登記開了藥,特別囑咐她不能留這超過一周。

顏辛道了謝就去開門,卻沒想到沈嵁就站在門外。他高大的身影籠罩着她,臉上的表情意味難明,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身後的女醫生,開口說:“你跟我過來。”

***

醫院這麽大,仿佛很難找到沒人的地方。顏辛感覺跟他在身後走了很久。

她擔心他的傷是否止了血,卻因為眼下的氣壓問都不敢問。

到了一條沒人的走廊,沈嵁終于轉過身。用審視的眼光看着她,問:“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為什麽生氣?”

顏辛知道他會問所以反省了一路。也許是因為她一開始沒有跟他說,還拖到現在。可她不敢就這麽回答他。她要是說出個所以然就是明知故犯,在他生氣後又瞞了一道。

沈嵁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明白,伸手擡起她的下巴逼她擡頭看他,又問:“你非得豁下命來陪着我。就不能跟我說了讓我陪你回去嗎?你是有幾條命可以用。不是每次我都救的了你。你再生活在陰影裏也不要因為一時情緒就沒腦子行不行?!”

他老早就發現她智商會被情緒控制,做出不合她頭腦水準的事情,無論是去看她母親的時候,還是在山裏,從心理上都讓情感淩駕在了理智之上。

那時候他們還沒有經歷生死,他非常愛她,非常願意寵着她,以為只要靠着他保護就可以平安無事。

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卻開始玩命了。他就是太縱着她,才會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做的越來越過分。他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

顏辛沒有見過這樣嚴肅正經的沈嵁。

戀愛前他一直那麽溫柔客氣,結婚後對她也是無微不至,她以為他最多也就沉穩堅毅,從沒想過他也會發脾氣。

他讓她那麽看着他,一股鑽心地癢從她的後腰一直傳到心裏,十萬伏特,萬分難熬。一開始是忐忑,後來是恐懼,再然後是詫異,最後才反應過來。

她頭一動沈嵁就松了手,顏辛頂着他的目光,輕聲說:“我知道了。”

沈嵁也沒想要她做什麽,只是沉聲撂了一句:“下不為例。”

***

拐個彎就是急診,沈嵁此刻臉色慘白,氣血虛弱,也無力管她了,走到急診室門口,對醫生說:“給我處理一下。”

顏辛後腳跟着他進去。他只把她訓了一頓還沒說怎麽發落,她心裏沒底,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她讨好的坐到他身邊,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沈嵁心裏那點火星都被撲滅了,還是原來好脾氣的樣子對她說:“明天我陪你回Z市。正好要過年了,你也可以回去看看媽他們。”

顏辛聞言驚訝地看向他,然後高興地微笑,旁邊一直邊包紮邊觀察着動靜老醫生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顏辛難為情的低下頭,全然沒看見某人嘴角的弧度。

當年顏辛撕卷子時就說過,“錯的多的才應該留下來”。

她沒有那麽好,但從未停止過努力變好。沈嵁要聽的也不是她為什麽不好,而是她要怎樣變好。他對手下這麽要求,對自己這麽要求,現在對她也不會例外。

他憤怒的理由很簡單:他所有的退讓和退縮都來自于對她生命的憐惜和尊重,這世上唯一可以讓他折服的就是自然和她的生死,所以當她用安危當作賭注的時候他忍無可忍的爆發了。那種對失去她的恐懼像一種召喚,讓他本性中的特質覺醒,褪去寵溺和溫柔,露出血性和執拗。

他不能忍受深愛的人這樣懦弱。

世俗所謂的深情或許就是比對方能夠想象到的還要愛。他愛她,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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