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因着教育制度改革，2001年下半年，南塘坳小學新增設了6年級。凡五年級的學生，年滿十二才能升到初中，不然只能多讀一年。

何敏兮心想，真是天公不作美，如果早一年入學，也就不用多讀一年了。無奈之下，她開始東奔西跑打聽各小學的情況，發現全縣都是一樣。

就在何敏兮接受了這一事實，準備交學費的時候，她發現施建月轉了學。

因為黃秀琴是老師，何敏兮格外留心施建月轉學的動機。她覺得，老師的消息一定比普通老百姓更為靈通。因此，她到處打聽施建月的去向。首先，她軟磨硬泡，從陳國榮老師那裏要來花名冊，找到施建月的地址，然後動身前往。

問了施建月的鄰居，才知施建月去了清巒鎮上的中心小學。

她曾試圖去中心小學蹭課，但是這個學校有保安巡邏，很快就被請了出來。這個學校的設施比楠竹鄉的更為豪華，所以這裏的學雜費一定比楠竹鄉的更貴。如今雖有好心人的資助，但也不能随便揮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不能因為追求教學質量，而不為将來做打算。

再過一年，爸爸即将出獄。她從電視劇地看到，獄中的生活并不好過，也不知爸爸是否會落下病根。

想到這裏，她略有些難過，為什麽別人的爸媽都是四十出頭，而自己的爸爸卻已經這把年紀了呢？将來大學畢業參加工作時，爸爸還能享幾年福呢？

想到今天是9月1號開學，她決定親自去中心小學拜訪施建月，問問他為什麽要放棄免費的南塘坳小學，難道前者的教學質量比後者高出很多嗎？

以前她正常上課時，總能拿第一，而施建月則是第二名。後來她輾轉奔波，再回到薛小詩，施建月已經把第一名搶去了。如果說中心小學的教育質量更好，那麽意味着她以後永遠也趕超不了施建月。

開學這天，中心小學人滿為患。她把五年級的教室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施建月。施建月因為不需要下地勞作，面皮十分白淨，在人群中最是惹眼，沒理由找不到。

好奇心作祟的心理下，她來到六年級的教室旁聽。不知是因為人在判斷自己的實力時，總是傾向于高估，還是別的原因，她總覺得六年級的數學課聽起來也不過如此。

課至一半，她忽然發現施建月正坐在靠牆的位置，那一刻，她激動地笑了出來。

下課後，她趕緊找到施建月，“你怎麽來這裏了？”

施建月依舊是一副不問人間煙火的模樣，“陳校長不讓我跳級，非讓我讀五年級。我媽說了，五年級和六年級教的東西差不多，就讓我來這裏。”

“真的！”何敏兮喜出望外，“那這裏學費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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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費都是統一收的，不過嘛，這裏有校服費、綠化費、字畫費和補課費，七七八八加起來要一百多呢！”

“字畫費？”何敏兮皺眉。

“看！”施建月指着牆上的字畫，輕輕晃動着腦袋，“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這是什麽意思啊？”

“罔是迷茫的意思，殆是疑惑的意思，你自己理解去吧。”

何敏兮回到南塘坳小學，向陳校長提出了跳級的想法。陳校長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何敏兮不死心，接連數日都向陳校長提出了懇求，但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過了半個月，何敏兮終于來到中心小學。她找到六年級的老師說起想讀六年級的事，遭到拒絕。後來，她又找到蔣校長，蔣校長也拒絕了她的提議。

“小學生還是要打好基礎，你比別人少讀一年，不可能跟得上。”

“可是施建月也跳級了，他是我小學同學，現在在六年級三班。”

蔣校長搖了搖頭，“沒有的事，這是不可能的。”

“是我親眼所見，不可能有假。”

“我都說了不可能，跳級要經過我的同意，我不可能同意跳級，所以根本沒這事。”

何敏兮又道：“校長，我保證一定跟得上，其實我二年級和三年級的時候都只讀了一半，照樣跟上了，而且還是班裏第二名。”

蔣校長道：“那是在你們南塘坳，能跟我們中心小學比嗎？你們那裏的老師有的初中都沒畢業，我們這裏都是中專、大專畢業的，你在南塘坳考第二名，在我們這裏還真不一定。”

“校長，我真的可以，不信的話，你可以拿張試卷給我，我保證能得90分以上。”

“我這裏沒試卷。對了，你既然不是我們小學的，以後請不要來這裏打攪我們的學生上課。”

回到家，何敏兮悶悶不樂地将此事告知了春燕。春燕聽後，笑着告訴她，“世道就是這樣的，你還小，以後見多了，就習慣了。”

何敏兮卻呵呵笑道：“伯娘，以前我說要讀書，你總是勸我不要去，這次怎麽不勸我了？”

“你這個小機靈鬼，我們說什麽你也不會聽，勸了也白勸。如今王祿元幫你，明年你爸又回來了，你初中畢業肯定是沒問題的。”說到這裏，春燕想起了什麽，又道，“等你初中畢業，可以找王祿元幫你介紹工作，他在外面當老板，你想學理發、廚師、裁縫，他都幫得到忙。”

何敏兮壓低了聲音，怯怯地問道：“伯娘，我爸爸有沒有什麽同學在學校當老師啊？”

春燕擡頭想了想，“中心小學的王秋娴好像是，你問這個做什麽？”

“随便問一下。”

第二天，何敏兮早早來到中心小學，随着人.流混進了中心小學，很快，她找到一個灑掃的婦人，“阿姨，請問王秋娴老師在哪裏？”

婦人指了指二樓，“就是樓道口那個辦公室，”她仔細打量了一番何敏兮，見她穿着一雙開了邊的涼拖，不由皺了皺眉頭，如今已快入秋，一般的家長都不會讓孩子穿涼拖，“你找王主任做什麽？”

“我跟她一個院子的。”

很快，何敏兮來到王秋娴的辦公室，遠遠望進去，屋裏只有一個老師與爸爸的年歲相當，她遲疑了片刻，鼓起勇氣走向那個保養得宜、戴着珍珠項鏈的老婦人，上前鞠了一躬，“王老師好！”

“诶，小朋友你是？”

“我是何敏兮，我爸爸叫何長明，南塘坳九組的。”

王秋娴仰頭想了想，良久，又眯起了眼睛，似乎沒怎麽想起來，何敏兮又從書包裏拿出一張照片，“這就是我爸爸。”

王秋娴仍是沒想起來這麽個人，只問道：“找我有什麽事嗎？”

“阿姨，我想找你幫個忙。”

王秋娴看了眼她的破涼拖，略略抿了一下唇。何敏兮趕緊道：“我剛在南塘坳讀完四年級，那邊的校長不讓我跳級，要我讀五年級，但是我知道五年級和六年級的知識是差不多的，所以我想來中心小學上學，希望阿姨能幫我。”

還不等王秋娴答話，旁邊就有年輕的老師道：“哪裏差不多了？差得遠了呢！小孩子還是要打好基礎。”

王秋娴感激地看了一眼幫她說話的人，“是啊，張老師說得對，蓋房子要打好地基，不然遲早有一天會塌方。”

“我的數學語文從來沒有低于90分，二年級和三年級的時候，我因為交不起學費，只上了半年學，但是四年級的時候，考了班上第二名。我會背200首唐詩，我還會背六年級的語文課文《桂林山水》，我真的很希望可以跳級，因為，因為我家裏只有我一個人。”

在場的老師無一不面面相觑，過了許久，王秋娴老師終于起身，“你來吧，我幫你跟校長說說，如果她不同意，那我也沒辦法。”

“我家裏只有我一個人”這句話實在讓人沒辦法拒絕。就算再不情願，她也必需走這一趟。不然，以後傳了出去，所有人都會說她王秋娴冷血無情。

何敏兮跟在王秋娴身後，心想，假如蔣校長不同意，她就去挨個找所有校長，總有一個校長會相信她有這個跳級的實力。

王秋娴将何敏兮的話重複了一遍。很快，蔣校長便答應了。王秋娴原本不抱希望，此刻見蔣校長點頭，一時也有點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