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沐發
大将軍的眉頭擰的像麻花, 沉默地看着眼前這個死不足惜的小兵。
人生苦短,他悟出來的是珍惜眼前人,小兵悟出來的, 是要找個女人。
若不是知道她是個姑娘家,辛長星大概率是要質疑她的作風問題的,可轉念一想,要個女人總比向他要個男人來的好。
辛長星的情緒目下還算平靜,“想要個什麽樣的?”
青陸獻上一個笑臉, 央他央的誠懇:“……大凡男子, 都喜歡溫柔知意、蕙質蘭心的女子,标下也想要個那樣兒的。”
她頭回經歷小日子,一知半解的, 這會兒動都不敢動,正需要一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子來幫幫忙,若是潘春能來那便再好不過了。
辛長星哦了一聲,“本将軍就不一樣了,審美比較清奇。”他斜斜看了她一眼,對上了雙大大的鹿眼, 一塵不染的樣子,倒是在認認真真地聽着他的下文。
“本将軍喜歡一眼看上去, 就特缺心眼兒的,最好是牙齒亂長,眼大如牛,一身是膽的那種。”辛長星斜乜了她一眼, 覺得自己說的挺露骨的,會不會被她聽出來?
大将軍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可惜眼前這小兵卻不解風情,目瞪口呆了一會兒。
“您喜歡的這是張飛吧?”青陸小聲嘀咕了一句,突然就想到了畢宿五那一句将軍好小相公,十分寵愛她那句話,她奇怪地看了大将軍一眼,“您的審美果然清奇,怪道至今還未婚配。”
這話一說完,青陸就覺得自己死期将至——怎麽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吶?果不其然接收了兩道殺人的眼風,青陸有些讪讪,撓着腦袋往回找補。
“标下的意思是,您這樣的人材,就該配世上最好的姑娘,何必喜歡張飛那樣的吶?”她苦口婆心,自覺在為大将軍從長計議,“部營裏都傳說您好小相公,又說您十分寵愛标下,您聽聽,這像話嗎?”
辛長星險些以為自己聽岔了,“你說什麽?”
青陸嘆了一口氣,索性在被裏盤起了腿,打算同大将軍好好說道說道。
大将軍覺得自己的心事被看的光光的,快要落荒而逃了,他噌的一聲站起了身,面上星雲不動的,可仔細聽,聲氣兒卻比平時多了幾分倉惶。
“……什麽亂七八糟的,本将軍準許你敬仰愛慕我,可十分寵愛是絕無可能的。”他往外退着步走,“愛就是愛,何來的寵……你又不是小貓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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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步履慌張的出了門,阖上門的那一刻,心快從胸腔裏蹦出來了,才将他是怎麽回答的?是不是口不擇言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他腦子一片空白,幾乎不知時辰年月了。
雖然不知道她要女人做什麽,考慮到青陸也不會犯什麽作風上的問題,大将軍還是命人将潘春接了過來。
潘春家那口子随着姑爺一家往關內遷徙了,她本就在右玉營地候命聽着說大将軍召見,這便急匆匆地跟着馬車來了。
待午間進了那土喇城青陸臨時的居所,潘春搭眼一瞧,心下便有了計較。
這小閨女女扮男裝的,還以為自己分辨不出來,鄭重其事地從懷裏掏出了幾兩碎銀子,求她為自己保守秘密。
“潘嬸子,我也不瞞着您了……”青陸有點不好意思,讪讪地向潘春吐露了真相,潘春聽得心裏納罕,這小閨女怕還以為大将軍不知道她的性別呢?
她是個心地良善的婦人,本就喜歡青陸聲氣兒和軟,樣貌又是極為美麗讨喜,這下更心疼了。
她把青陸的手握着,拿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慰她,“……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可憐見的。你把這麽當緊的事兒告訴我,這就是對我的信任,你且放心吧。”
她把青陸的幾兩碎銀子推回去,卻見眼前的小閨女紅了眼眶,心裏更加心疼起來,将她摟在懷裏好生的安慰了一番。
青陸自打進了右玉營,女扮男裝這個秘密咬的死死的,從未向人坦承,此時一口氣說了出來,登時便有些放松,也有些委屈。
潘春安撫了青陸一會兒,掀開這床榻的被褥一瞧,這才知道這小閨女是被逼到什麽份兒上了。
她揉揉青陸的腦袋,叫她不要慌張,“姑娘家十四五來葵水,你這是到時候了。”潘春的爹爹從前也是個游醫,她自己多少也懂一些醫理,“……雖然說你如今做了小旗,但前程哪裏有自己的身子重要呢?讓大将軍開個後門,不必去當這個兵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翻找着屋子裏的針線,“……我給你縫個棉布帶,若是有棉花那是再好不過了……鄉下地方不講究,一般都是裝些草木灰。我聽說京城裏的高門小姐,都使絲綢制的,裏頭鋪着棉連紙……”
居所簡陋,四處都找不見幹淨的棉布,潘春叫青陸躺一時,便小心翼翼地往外頭去了。
外頭将将停了雨,大将軍縱馬而來,見潘春正站在門前踟蹰,翻身下馬,“她叫你做什麽?”
潘春見了大将軍,忙恭恭敬敬地作了揖,踟蹰了一句,“……姑娘身上有些不好。”
辛長星腦中一炸,便有些膽戰心驚,将手裏的缰繩往小窦方兒手裏一甩,示意潘春說下去。
潘春引着大将軍往側方樹下站了一站,有些委婉地出言:“……不過是女兒家必經的一道坎,您也不必擔心……”
辛長星腦子裏一團漿糊,這婦人含含糊糊的說的不清不楚,到底是哪裏不好,怎麽就不能明說呢?
擔憂和恐懼上了臉,辛長星顫着聲兒問她,“究竟是哪裏不好?什麽叫做女兒家必經的一道坎?莫不是這道坎十分緊要,跨不過去就死了?”
大将軍一向皎若芳樹,從容不迫的,此時卻這般情态,潘春哪裏又看不出來了?掩口一笑,“……不過是女兒家天癸水至,同性命不相幹,民婦這會兒在尋幹淨的棉布,姑娘那裏當緊要用……”
但凡是讀過書的,一定明白什麽是天癸水至。
紅雲悄悄漫卷至辛長星的耳朵尖,他面上風雲皆靜的,輕咳了一聲,說了句稍候,這便轉身入了側間房,好一時才出來,手裏拿了件雪白絲滑的中衣。
“拿去裁剪吧。”大将軍整理了一下衣襟,将中衣遞在了潘春的手裏。
這裏簡陋,自然是找不出幹淨的棉布,大将軍這是把自己正穿着的裏衣貢獻出來了。
潘春拿着這件雪白絲滑的中衣,這質感讓她咋舌——拿這樣上好的絲料裁剪了做月事帶,委實奢侈,不過到底是大将軍待青陸的一片心意,她便聽令,自去裁剪縫補去了。
待教會了青陸如何收拾自己,已然是傍晚時分,辛長星在屋外等着潘春,待她一出來,這便踟蹰了一時,向她問話。
“姑娘家這時候都有些什麽忌諱?”
這話一問出口,潘春便瞧見大将軍的耳朵尖兒又悄悄地紅了,她笑了一下,“……民婦方才服侍着姑娘擦了身子,這會兒應當舒服了些……姑娘家的小日子,自然是有許多的忌諱,首先這涼氣兒是一點兒都見不得,再來就是這冷的冰的不要入口,還有呢,不能生氣,不能搬什麽重物,最好是能幹淨些……”
辛長星嗯了一聲,心下自忖,怪道青陸要個女人,原來是大有用處。
潘春端看大将軍的神情,看出來大将軍對青陸的情意,笑了一笑,“民婦去整治些吃食,您去看看姑娘吧。”
辛長星嗯了一聲兒,心裏頭有些歉疚慢慢浮上來。
推了門,那小兵正一手拽着自己的頭發,一手拿盆,辛長星一個箭步沖上去,接過了盆,“……要上吊?”
青陸拽着自己的頭發,歪着頭解釋,“……您見過用頭發上吊的?标下頭上沾了好多的血污,想洗一洗。”
辛長星哦了一聲,低頭在她頭上聞了一聞:“是有些臭了。”他為她拿着盆,推開門,把盆放在外頭的架子上,開始撸袖子。
青陸拽着自己的頭發,訝然地問他,“您這是做什麽?”
辛長星叫小窦方兒去打水拿皂角,自己則叉腰站的端正,“本将軍平時就看你那頭不順眼,你今日既提起來了,本将軍便纡尊降貴,為你好好地沐個發。”
青陸愕着雙目,覺得大将軍一定是瘋了,她嗫嚅了幾句:“……還說沒有十分寵愛标下……”
辛長星失語,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這叫父愛如山……”
青陸拽着頭發把自己的頭送過來,大将軍接過小窦方兒遞過來的水瓢,便開始為她沖洗長發,打濕了之後,便塗皂角,手法竟然不生疏。
洗到一半兒,地上便灑了一地的水,這小院兒還是個鄉紳的住址,地上鋪了青石板,水灑在上頭,地便有些滑了。
辛長星素來愛潔,地上這水踩的實在難受,見喊不來小窦方兒,辛長星拍了拍了青陸的腦袋,叫她等一會兒,進了屋子去叫人擦地。
哪有沐發沐了一半兒人跑了的?青陸彎着腰,頭暈眼花的,伸手去找瓢,想自己沖洗,手還未摸到水瓢,便聽身邊有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我來幫你。”
水瓢的水順着她的腦袋往下流,是左參将的聲音,他守了數日的土喇城,一切塵埃落定,此時正是來同将軍回報戰機,進的門來,便看見一個小兵在沐發,擡頭摸水瓢的那一霎,認出了是小兵青陸,他有些意外,卻仍上前為她沖洗發絲。
那溫柔的份量讓青陸有些受寵若驚,匆忙洗好,左參将還遞上了一塊手巾,青陸忐忑接過,将長發挽起。
左參将她身側微笑而站,俊秀的面容多了些許的青色胡茬,倒顯出幾分頹然之美,青陸心裏忐忑,一手拿着頭發,行了個軍禮,“……标下失禮了。”
左參将還未說話,青陸卻感覺背後一涼,似乎有殺氣凝聚,她轉了個身,眼睫微擡,正撞上了一雙沉沉的雙眸,其中有星芒耀動,發着冷洌的光。
不知怎的,青陸有點心虛,青石板上全是水,青陸吓得腳一滑,差點沒原地劈個叉。
大将軍眸色沉沉,聲氣兒更沉。
“好好地,表演劈腿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17 17:58:31~2020-07-18 22:34: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七月 20瓶;biubiubiu 10瓶;麻醬Masami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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