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桑田過了這個節就二十了,雖然沒出嫁,但也該行及笄禮了。”

大祁的女子多是在十五歲插笄,十五歲意味着可以嫁人了,發型也要有所改變。而那些到了二十還沒出嫁的姑娘也是要行及笄禮的,不過她們的及笄禮不那麽正式罷了。

“畢竟不是喜事,我給桑田盤個頭發,插上一根簪子,這禮就算成了吧。”宋玉深深嘆了口氣,自己這閨女啊,廚藝不行,針線活兒也不行,性子還那麽刁鑽要強,二十歲這婚事還沒着落,宋玉想起這閨女就腦袋疼。

紀聲言也意識到問題了,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嗯,這事也別大辦了。等你生下這胎,就給桑田張羅張羅婚事吧,你放話出去,這嫁妝一定豐厚,我就不信還沒人上門提親!”

宋玉揉了揉太陽穴,“我給她張羅半天她不想嫁怎麽辦?你也知道她那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誰……”她閨女別的優點沒有,就兩樣,一是樣貌還算出挑,二是精明能幹,是個理家賺錢的人物。這麽多年上門提親的人也不是沒有,只是都被桑田自己推了,雖然商戶人家沒有那麽講究,但哪有一個女兒家不尊父母之命親自見客把婚事推了的?得、閨女這輩子注定是和賢名無緣了,久而久之,連個上門提親的人都沒有了。

“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紀聲言怒道,“哪能由着她的性子胡來?她有今日還不是你慣得!”

宋玉心想,哪是她慣得,明明是小時候紀聲言慣得,如今脾氣秉性改不了了倒來怪她了。

紀桑田側耳在檐下聽着,此時天已經全黑了,挂在天幕上的月亮又大又圓,正是合家團圓舉杯賞月之時。她揉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卻依然無法平複自己的情緒。

呵,終于要走到逼婚這一步了麽?還恰恰是要在宋玉生育之後給她張羅,這不就是有了第二個孩子做寄托就把她一腳踢開麽?

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成了這個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她知道紀聲言還對七年前那事耿耿于懷,可是她只是做了她應該做的事,無愧天地良心,她一沒栽贓二沒陷害,怎麽就入不了紀聲言的眼了?更何況,她所作所為也不全是為了自己,如今衆人将她視為洪水猛獸,她的苦又去哪裏訴?

她把眼淚咽回去,若無其事的進屋,“爹爹,娘親如今身子也重了,我想着要不要去買個丫鬟回來幫襯着家裏做活兒?”

家裏生意還沒到忙不過來的程度,紀聲言說,“你這又是何意?自己要撒手不管事了?”

桑田畢恭畢敬答,“女兒年紀大了,也該專心于女兒家的針工廚藝收收心了,生意上的事女兒也會慢慢放手,畢竟女兒早晚要出嫁的,不可能一直看顧鋪子的生意。”

宋玉在一旁嘆氣,這父女倆啊,何時才是個頭?

作者有話要說:

☆、吳榮,胎氣,決定。

二十歲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如果在二十一世紀,正是應該在大學校園裏慢步悠閑的美好時光。對于紀桑田而言,她的人生應該剛剛開始才對。可是在這古代,她就成了街坊四鄰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真是弄的她哭笑不得。

關于嫁人的問題她還沒有想過,連個情投意合的人都沒有卻要談婚論嫁這事也太怪異了。畢竟芯不是個土著人,要她遵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真笑話。她從來不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別人越要操辦她的人生她越是反抗,雖然她已經将紀聲言和宋玉當作自己的爹娘,可即使是爹娘,她也不聽他們的。

她雖然偷聽到紀聲言和宋玉的對話,知道他們又要張羅自己的婚事,但也并不擔心。她不從,她爹娘肯定不會來硬的,雖然她現在和紀聲言關系緊張,但諒他并不敢得罪自己。不說別的,就說他們這鋪子,如今離開了她自然是不行的。

雖說紀聲言如今也算是個制硯行家,在賞硯識材方面頗有門道,但創造力方面還是欠缺。

家裏的硯臺生意主要有兩種經營模式,一種是那些講究的書生秀才不知在何處尋得上好硯材,便親自設計花樣圖案交給紀聲言打磨雕琢。另一種是紀桑田定的硯材,由她設計圖樣花紋交給紀聲言制作,完工後放在鋪子貨架上零售。而前者是少數,後者才是鋪子的主要盈利來源。

如果沒有她紀桑田,鋪子永遠不會有新樣式的硯臺,她自信紀聲言現在離不開她。

她之後也沒将這事放在心上,跑到城裏的奴隸市場挑了一個丫鬟。

這丫鬟只有八歲,圓臉小眼,體型頗為圓潤,整個人看去絕不是讓人賞心悅目的類型。不過這丫頭愛笑,待賣的丫鬟站成一排等着紀桑田挑選,其餘丫鬟們均低頭承溫順狀,只有這丫頭敢擡頭對桑田笑。

還別說,笑起來倒是挺讨人喜歡的。

桑田一眼就相中了她,讓她慶幸的是這丫頭正好是最便宜的。那人販子說,這丫頭口吃,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吃的又多,再賣不出去就要把她扔了。

想想也是,來這裏買丫鬟的都是大戶人家,自然挑那口條伶俐,長的讨巧的充門面,而桑田買丫鬟是叫她回去幹活的,這丫頭一看就壯實,是個幹活兒人。

“今後我就叫你杏兒?”

那丫頭喜笑顏開,髒髒的手一下勾住桑田袖子,桑田忍着皺眉頭的沖動把她帶回了家。

“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桑田問她。

“不……不不……是……”杏兒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桑田看她可憐,安慰她道,“回頭帶你去看看大夫,說不定還能治好。”

“治……不好……”杏兒急了。

這丫頭倒是懂事,不想讓她亂花錢,桑田掏出一方帕子給她擦擦臉和手,“那也不一定,世上神醫那麽多,總不至于絕了希望。想當初我面黃肌瘦皮膚蠟黃,後來用了一個大夫的藥膏……”

桑田猛地想起什麽來,只覺得心頭一緊,便閉口不言了。

回去的時候,正撞上王媒婆從鋪子裏喜笑顏開的走出來,身後跟着一個眉眼清俊的公子,那公子見了桑田愣了幾秒,站在原地仔細打量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桑田心裏頭浮出不好的預感,那公子忽然笑了,彬彬有禮的問她,“敢問姑娘可是紀家娘子?”

桑田看他的眼神滿是警惕,那公子哈哈一笑,道了幾句“有意思!有意思!”,便走了。

屋子空間本就不大,這下子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填滿,宋玉挺着肚子站在中間,似乎沒見過那麽多錢。

桑田從看見王媒婆那刻就知道沒好事,現在看見滿屋子的聘禮更是大呼不妙。之前也不是沒人上門提過親,只是從來她爹娘從來沒收下過聘禮,這回竟然收了禮,難不成這事情都定下來了?

一時之間,桑田也顧不上介紹杏兒,只是上前激動的問宋玉,“這到底怎麽回事?”

“沒什麽……”宋玉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桑田啊!”

一聽這話,桑田立馬就懂了,只覺得周身血氣上湧,被人欺騙被人出賣被人像物件交易來交易去的感覺她真的受夠了。她氣憤的甩開宋玉的手追了出去。宋玉被桑田大力一甩一個踉跄向後退了幾步,正撞上身後堆砌的紅木寶箱……

剛剛那清俊公子還未走遠,似乎是等着她追上來一般,桑田跑的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道,“把你的彩禮收回去,我不嫁!”

那清俊公子聽她這般說也不惱,只是慢條斯理回道,“你也不問問我是誰,為什麽要娶你?”

桑田讨厭他那副故弄玄虛的樣子,遂冷了臉說,“不想問,也不想知道。聘禮我不日會差人送回貴府,你死了這條心吧!”

清俊公子反而笑了,“你知道我的府在哪麽?這批聘禮是從京城運來,我這一路舟車勞頓上門提親,最後就這麽被你問都不問便拒絕了,紀姑娘也太不通情理了!”

一聽他從京城來的,桑田渾身打了個哆嗦。

京城京城……她的生活裏能和京城沾邊的不就只有……

她不敢再想下去,罵了一句“有病”便落荒而逃。

清俊公子站在巷子口看桑田越跑越遠,這才大聲說道,“肖兄弟,出來吧!”

一個黑影從高牆躍下,站定在清俊男子身前,抱拳對清俊男子道,“多謝吳兄。”

這黑影不是別人,正是數年前被謝元修和紀桑田救下、後又被紀聲言帶人擒拿的蕭狄,如今化名為肖迪。而被他喚為吳兄的這人名叫吳榮,兩人同在京城錦衣衛當差多年,彼此之間也是交情匪淺。

“跟我客氣什麽!”吳榮大手一揮,搭上蕭狄肩膀,“肖兄弟,要我說,你這老相好性子可夠烈的,娶回家不就是個母老虎麽!”

蕭狄笑道,“桑田只是外強中幹罷了。”

“這倒是!”看着明明是個活潑明豔的小姑娘,也就脾氣差了點,多訓訓就把性子磨平了。他帶着幾分不懷好意的笑說,“我說兄弟啊!你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呢?你說這是你老相好,可你又不敢見她!你要娶人家,偏偏要我冒充你的名頭上門提親,怎麽?你還怕見你老丈人不成?”

“實不相瞞,我和桑田她爹有些過節,他要是知道是我娶桑田,肯定不會把女兒嫁給我。”

吳榮“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有什麽過節?你堂堂一個錦衣衛副史,多次救過聖上的性命,是聖上身邊的大紅人,識相的都巴不得把閨女塞你這!沒事,她爹敢不答應,咱們兄弟打到他答應為止!”

蕭狄皺眉,“言官們都說咱們錦衣衛是匪寇流氓,我要是作出強娶民女這事來豈不是做實了這個稱號?”

“得得得,我本來就是玩笑話。”吳榮又說,“可是現在情況是你老相好爹娘同意了這門親事,不同意的是你老相好啊!這可咋辦?”

蕭狄不語,半晌後才若有所思道,“我知道她肯定不答應。”

吳榮:“……”

氣氛驟時冷了下來,吳榮安慰道,“你還有差事要辦,早日啓程去東栾鎮辦差吧!橫豎就是個女人罷了,兄弟我綁也把她給你綁到京城!包你辦了差事一回京一踏進家門就能洞房!你就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

而紀家如今可是亂成了一鍋粥,紀聲言在宋玉房外踱來踱去等着裏面的消息,一看見桑田回來頓時就給她來了一個巴掌。

“你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紀聲言還沒說完,大夫就從房門裏出來,桑田和紀聲言圍上去,大夫點點頭,“無需憂心,沒有大礙。”

衆人這才送了口氣。

桑田氣歸氣,可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害的宋玉動了胎氣。那時不管不顧去追那個公子,竟完全沒發現宋玉的異常,幸好有杏兒在,請了大夫才保宋玉安然無恙,否則她自己都會怪自己一輩子。

心裏放松了,這才覺察出身體的疼痛。剛剛紀聲言那一巴掌可是使了幾分力氣,打的桑田半邊臉高高腫起,這後知後覺的疼痛更要命。

紀聲言總算想起來桑田了,看着閨女的的臉頰被自己打成這樣,有些不可置信的舉起了自己的手,想着開口解釋什麽,桑田卻直接無視了他,自顧自回屋去了。

晚間的時候,杏兒端了一桌好菜來敲桑田房門,桑田紅着眼,想必是哭了一下午。

“把飯菜放桌子上吧我不吃。”桑田開了門又賭氣上床鑽到被子裏。

杏兒坐到床邊,推搡桑田,桑田被吵的煩了,坐起來瞪她。

杏兒被桑田這麽一瞪有些害怕,嘴皮子跟不上腦子運轉的速度,指着桌上的飯菜支支吾吾,“老爺……送的……”

還老爺,沒有她紀聲言能成個老爺?桑田想起紀聲言就氣的牙癢癢,除了以前向薛靈芝讨打以外,長這麽大還沒被人打過。紀聲言送的飯菜,她更不會吃。

“出去!”桑田對杏兒下了最後通牒。

杏兒左右為難,桑田氣笑了,口不擇言起來,“怎麽?我的話都不聽了?你別忘了是誰把你買回家的,現在我爹收了你,你的心思倒轉的挺快,說倒戈就倒戈啊!”

杏兒急忙擺手,急的快哭出來,又怕紀桑田發脾氣,只得弱弱的離開。

走到房門處,桑田在身後對她說,“以後好好聽我爹我娘的話,我娘身子重了,別讓她做粗活重活,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我上班午休時碼的~果然中午比晚上回家清醒多了哇~

這幾章是不是有點憋屈了呢~放心吧~也就憋屈這幾章了,後面都是甜甜滴~我怎麽舍得讓女主受氣進行時+将來時呢~

順便說一下哈~這個文呢我打算90章左右會完結掉~大家看章節這也快一半了是吧~

最近我争取白天晚上齊開工~早日把稿子存滿~

我的另一個坑【奴才不依】已經很久沒更新了~然後有幾個收,我知道是這篇文的某些姑娘收藏的~謝謝你們~那篇文現在更的不是很勤,抱歉啊,等我花好月圓這篇寫的差不多就去好好更那一篇,謝謝大家理解體諒~

☆、歸來,複仇,重逢

第二日一大早,紀聲言就去街頭商販那裏買了幾包琥珀糖,手裏緊緊的攥着,回了家就直奔閨女房門,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末了,還是鼓起勇氣,溫聲說道,“桑田,把門打開,猜猜看爹給你買什麽了?”

門後沒有傳來回音,紀聲言又自顧自的說,“是琥珀糖,你最愛吃的,你把門打開,別生爹的氣了。爹失手打你,是爹不對,爹給你賠不是了。”

桑田小時候是最愛吃這琥珀糖,那個時候紀家還是連肉湯都喝不上的經濟水平,紀聲言就拿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銀子給閨女買糖吃,哄的閨女眉開眼笑。現在想想,那段記憶似乎已經很遙遠了。

紀聲言不再是那個只為了閨女開心就省吃儉用的爹,他也忘記了桑田也不再是那個為了一兩顆糖就開心的丫頭。

在門口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紀聲言耐心很快就被消耗沒了,加大了力道砸了幾下門,“爹可要進來了!”

門比他想象的更容易撞開。

他這些年已經很少踏足閨女的閨房,房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他四下掃了一圈,閨女不見人影,只有鋪的整整齊齊的被褥上放了一封孤零零的信件。

紀聲言和宋玉都不識字,便找來認字的鄰居來念信。

這信是用炭筆書寫的。桑田的鋼筆字寫的很漂亮,這麽多年她耳濡目染也會了一些繁體字,可是真要寫起來并不是那麽萬無一失,在讀信的鄰居眼中,紀家小姐可真是錯字連篇啊!

鄰居念完了信,紀聲言臉都綠了,攥着拳頭氣的全身發抖,鄰居這時候極有眼色的補了一刀,“老紀啊!你們家這閨女不簡單!這是留書出走啊!”

氣的面色鐵青的絕對不是紀聲言一人,還有李代桃僵在蕭狄面前誇下海口的吳榮,一聽說自己兄弟未來媳婦跑了,當場差點沒掀了桌子。

這可怎麽和肖兄弟交待?

等吳榮上了門,宋玉才知道自己閨女離家出走的消息,她以為閨女是為了逃婚才連夜離開,哭的梨花帶雨嚷嚷着要給女兒退了這門親事。

紀聲言看自己媳婦懷着身孕留了這麽多淚,心疼得不得了,恨罵道,“這個逆子!怎麽就那麽不讓人省心!成天除了闖禍還會什麽!”

杏兒在一邊想插嘴又開不了口,心裏想,還不是因為老爺打的那巴掌……那才是傷了小姐的心啊!

~~

在吳榮傷透腦筋氣急敗壞的同時,蕭狄過的倒是惬意的很。

東栾鎮衙門內,一名婦人和兩名青年男子跪在堂下,口中不住的大呼冤枉,堂上的縣老爺拍了一下驚堂木,現場才算稍稍安靜下來。

縣老爺觑着抱胸立于一側旁聽的蕭狄臉色,只覺得自己冷汗直冒。

“肖副史,您說說,這案子該怎麽判?還是您把人帶走送到上面去判?”縣老爺強擠出個笑臉,一臉謙卑的問蕭狄,仿佛這衙門的主人不是他,而是那個年輕少年一樣。

“連個案子都不會判,你是做什麽吃的?吃着朝廷的俸祿,不幹人事,朝廷養的都是這種閑人?”蕭狄諷刺道,“該怎麽判就怎麽判,蕭家背着朝廷走私海鹽,從中牟取暴利,按大祁律法該如何處置?你不會連大祁律法都沒有看過吧?”

“是是是,按律應處以……”

“大人!你仔細看看這個人!他是蕭狄!是七年前東栾鎮的欽犯啊老爺!”堂下跪着的婦人忽然指着蕭狄罵道,“你就算化成了灰我都認得出你來!蕭狄!你如今回來複仇了是不是!你想害我們蕭家你也脫不了關系!”

縣老爺極有眼色,派人用粗布封了堂下婦人的口,“大膽罪婦!朝廷欽差豈容你信口污蔑!肖大人乃是京城肖閣老的兒子,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此肖非彼蕭,你們蕭家未免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吧!”

縣太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一向高超,他才不管這是蕭狄還是肖迪,總之站在眼前這人比自己有錢有勢,他唯恐蕭狄記恨當年之事會找他麻煩,巴不得沖在第一線替蕭狄把得罪他的人都清掃了。

蕭狄之後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看着曾經陷害過他和他娘的蕭夫人被當堂亂混打死,目送作為幫兇兩個同姓兄弟被送進監獄……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人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只要敵方比自己慘,再多犧牲都是值得的。”

之後,他回到了蕭家老宅。

販賣私鹽在任何朝代都是明令禁止的,在大祁律令中也是同樣的。至于量刑輕重要看具體數量,蕭家私下确實做了販賣私鹽的勾當,至于是否罪當治死就只有蕭狄心裏明白了。

樹倒猢狲散,當家蕭夫人和兩個少爺出了事,蕭家那些正當或不正當財産全都稀裏糊塗充了公,蕭家仆從唯恐自己被牽連紛紛卷鋪蓋走人,等蕭狄來到蕭家時竟是只剩下一個年逾七十的老人了。

這老人是蕭家老仆,對蕭家忠心耿耿,年紀大了也不在乎多活少活幾天。蕭狄記得他,他也沒忘了蕭狄。

“三爺當真心狠。”

蕭狄也不和他賣關子,扯什麽是“肖迪”不是“蕭狄”之論,直接問他,“我娘和珍兒埋首何處?”

老人直接引了蕭狄跑到金雀山半山腰處,那裏都是大大小小的墳頭,老人誠實道,“具體是哪座墳記不得了,不過姨娘和珍兒都沒有立碑,三爺看哪座墳沒有主兒就是哪座了。”

蕭狄雙目通紅,眼中熱淚瞬時溢出,而熱淚遮掩下燃燒的是熊熊怒火,如果不是最後一絲理智尚存,他一定會一掌拍死眼前老人。

老人抱着求死之心,卻見蕭狄只是望着各種墳頭呆呆站着,最後佝偻着背默默離開。

活到這把年紀,沒有兒女養老送終,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死後估計連個墳也沒有,有張草席也是好的,就怕死在旮旯處被蒼蠅吃了屍體,那可真是省了地方。

下山的時候遇見一個書生裝扮的美目少年,老人對她笑笑,“你來了。”

少年莫名其妙,她可不認識這人,難不成是老年癡呆了?

“該回來的都回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老人口中喃喃,和少年擦身而過。

少年繼續上行,忽聽遠處傳來一聲嚎哭,男人的聲音滿是悲憤,像是随時要喪失理智的猛獸。少年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鎮定心神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抓了一把辣椒面放在手中。

今天必須上山碰碰運氣了,否則真的要餓死了。紀桑田心裏想着。

作者有話要說:

☆、重逢,害怕,驿館

這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離家出走将近半個月的紀桑田。

古代的治安真不讓人放心,女兒裝扮又行動不便,所以她只能女扮男裝獨自遠走。她離家時帶走了這麽多年所有的私房錢,十四兩銀子。是的,只有十四兩銀子,折合人民幣大約3000塊錢,桑田真要被自己感動哭了。

這麽多年家裏的生意都是她一手打理,賺的錢入庫時可都是經過她的手啊!她怎麽就沒順手摸幾把呢?真是太清廉公正了!

書到用時方恨少,錢要花時才覺窮……

于是,桑田姑娘帶了十四兩銀子和幾包辣椒面租了輛馬車就上路了。

她并未想好自己此行終點是何處,只知道楚州是不能再待了,她和紀聲言的矛盾已到了白熱化,視而不見的相處遲早會釀成更大的悲劇。更何況還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婚事,他爹娘這次是鐵了心要把她嫁出去了。既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與其被人無情的潑掉,她先自己走人。

光有那十四兩銀子是肯定不夠的,還得想個生財之道才行。她似乎也只能做生意去了,但她沒根基沒人脈哪家店能收留她再毫無保留的信任她?

想想有些後悔,跟着紀聲言生活那麽多年,卻沒從他那裏學到手藝。為了不讓自己的芊芊玉手變的粗糙,她從來沒想過把這門手藝繼承下來,如果不是她嬌氣又懶惰,恐怕現在就不會為了混口飯吃而發愁了。

這一路下來銀錢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很快就連客棧都住不起了。想來想去,桑田只能回歸老本行,先來這金雀山采點硯材拿到鎮子上去買,等攢足了錢再考慮去哪立足的問題。

桑田在陣陣鬼的哭聲中上了山,憑着記憶在山路裏彎彎繞繞總算找出了那條溪流,不過事情并沒她想象的順利,因為她發現那些石質上乘的石頭所剩無幾,采一些就少一些,大自然的饋贈已經要被她用光了。

狗急跳牆,桑田也不管材質如何,勉強能入眼的都被她挑了去,裝了滿滿一個包裹,一只手都提不起來,布都快被戳漏了。桑田最後使了吃奶的力氣才勉強把他們扛在肩上,苦逼兮兮的走了幾步,又意識到她這三步一歇腳天黑前也下不了山,腦子轉了一轉,決定先把這些石頭藏在一個地方,分批次帶下山去。

深山密林總是安靜的詭異,不過這也比半山腰傳來的鬼哭狼嚎好的多。桑田披荊斬棘,扒拉開沿途擋路的半人高的灌木,往山洞走去。

自從紀家搬走,這金雀山都很少有人來,這曾經用來收留蕭狄的山洞更是一直廢置。山洞口長了滿滿的亂草糟葉,幾乎遮蓋住了山洞口,站在洞口往裏望去,只覺得這山洞陰森恐怖,撲面而來的嗆人潮氣讓人止步不前。

桑田也不知自己中了什麽魔障,腳就像不受控制似的往裏走。陽光被洞口雜草所遮掩,裏面黑漆漆的,她捂着鼻子走着走着,她腳下踩到什麽軟軟的東西,蹲下來摸摸發現是棉布,這才想起來那是蕭狄曾經躺過的地方。

蕭狄這個名字她已經很少想起來了,就連謝元修她都很少去回憶,畢竟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歷,想起來也只是徒增傷心。記憶中的人在歲月的層層沉澱中只餘下了一個輪廓,沒準哪一天在街頭遇上,你不認我,我不識你,歪個頭多瞧兩眼都嫌浪費力氣。

她順着那棉布摸,想坐到正中央歇息一會兒,心裏糾結要不要生個火,反正也不多待,生火也沒有打火機,還得鑽木取火怪麻煩的,要不就不生了?可是一個人坐在黑暗中又有點慎得慌……

心裏胡亂想着,眼前卻忽然明亮起來。地上鋪着的棉布受洞中濕氣的影響,發了一層厚厚的黴,上面長了一層褐色的細毛,而桑田正跪坐在上面,摸了滿手的青黴……

“啊——”

女人清亮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山洞,連帶着山洞內珍貴的火光也晃了幾下。

她滿臉驚恐的回頭看,一個俊毅男子站在她身後,眼神中也帶了幾分驚吓,正同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在火光明滅中,男子的臉少了幾分冷峻,多了幾分柔和。只是那眉頭仍舊僅僅皺着,桑田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呆呆坐在地上,雙手後撐着地,在腦子裏将眼前這人和記憶中的剪影重合起來。

而那男子等她停住了尖叫,毫不遲疑的上前将她扶起來,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舉着火把繞山洞走了幾圈,似乎在追憶什麽。

桑田之前也聽過傳言,說什麽錦衣衛副史肖迪親自來查食鹽走私一案,可她以為的肖迪是朝廷閣老的兒子,絕對沒有想到那個肖迪是這個蕭狄。

如果是一個人,那麽蕭家敗落就不是偶然的了……

這個人明擺着就是陰錯陽差得了勢回來複仇的,這人和她不一樣,一沒穿越二沒重生,蕭夫人是他嫡母,蕭家兩個少爺是他親兄弟,要真是這家夥做的,那這家夥手比她還黑……

那她呢……當初雖說救他的是自己,可是害他被人帶走的也是自己,他現在回來找人算賬,自己和紀聲言宋玉豈不是也在他仇恨小本本上?

桑田見到故人哪有什麽重拾舊憶敘舊談情的心思,她的大腦飛速運轉,最後決定還是跑吧!

一晃七年,是個孩子都長開了……當年蕭狄十四,五官輪廓都已經定型了,就算這樣,她剛見到蕭狄時都有些不敢辨認。而她……女大十八變,小時候她是個屌絲,現在雖然不是什麽絕世美女,但好歹也長的不算抱歉了吧?再說自己現在一身男裝,應該更認不出來了。

再說了,蕭狄現在沒什麽反應,只是面無表情的四處查看,壓根沒來管她,肯定是沒認出來!

桑田輕手輕腳的往外走,背後傳來冷冷的聲音,“你去哪?”

桑田粗着嗓子彎着腰道,“額咳咳,小的這是誤入了,小的不打擾官爺了,小的這就滾,這就滾——”

蕭狄眉毛打了個結,實在不懂她為什麽要這麽說話。

“走吧。”

蕭狄率先一步擡腳往洞口走,桑田大籲一口氣,心想終于走了,他走了那她就等會兒再出去。自己留在山洞将石包裹打開,把重石頭拿出去,挑了幾塊輕的再系上。

“你做什麽?還不走?”

“哎呀媽啊——”他怎麽又回來了?桑田只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裝石頭的包裹上,支支吾吾解釋,“大爺,這裏都是石頭,不是銀子,不信我給您打開看看……”

說着,顫顫巍巍就去解自己的包袱,蕭狄實在不耐煩了,一把奪走她的包袱,又扯着她的袖子拉着她走出去。

“嗯……您喜歡您就拿去吧……小的沒關系……小的真的沒關系……”

蕭狄拉她走了一段,停下來回頭盯着她看了半天,把桑田看的心裏發毛。袖子底下的手不住發抖,就差給蕭狄跪下了,“小的……您饒小的一條狗命吧……”

“男人都是喜歡自稱‘老子’的,你學的一點都不像。”蕭狄一本正經,那樣子哪裏像是在開玩笑,簡直是一副“我殺你全家”的臉。心裏“完了完了”的聲音越來越大,桑田也不裝了也不說了,站直了身子等死了。

蕭狄面無表情問她,“怎麽在這裏?”

桑田:“……”

“離家出走?”

桑田:“……”

“要去哪?”

一連串問題下來,桑田只覺得自己被雷焦了。別用那種我跟你很熟你跟我唠家常的語氣和我說話好嗎?你啥時候這麽不怕生了?而且……就算在她和蕭狄最熟的時候,蕭狄也不愛和她說話的……

蕭狄看她這樣子心裏就知道了個大概,遂也不打算再逼問。誰知桑田如今破罐破摔道,“在這裏,是因為沒錢了;離家出走,算是吧;現在餓了,要去吃飯了,如果你不殺我我還有命吃飯的話……”

~~

東栾驿站內。

蕭狄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吃那麽多東西,還吃的滿嘴流油,嘴裏塞的東西都快溢出來了,哪裏來的野人?

桑田吃了三個饅頭,正要伸手去拿第四個,蕭狄打掉她的手,冷聲道,“別吃了!別吃了!”

桑田可不敢惹他這個喜怒無常的冷面鬼,馬上縮回手,呈溫順狀把嘴裏吃的東西咽了下去。

蕭狄吩咐站在一旁同樣目瞪口呆的點小二,“看什麽?上湯吧!”

小二看着一桌子殘羹冷炙有些回不過神,不自覺道,“還喝吶?”蕭狄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小二馬上改了口,狗腿道,“是是是,這就上這就上!這位小哥胃口真好!胃口好真好……”

桑田心裏是想喝的,可是又想到這賬是算蕭狄頭上,她有點不太好意思,忙說,“唔!不喝了!”

小二完全沒理她,颠颠跑到廚房去了。

蕭狄問她,“幾天了?”

“啊?”

“幾天沒吃飯了?”

桑田仔細算算,昨天晚上還吃挺飽的呢,只不過今天是一天沒吃東西了。一天沒吃也沒什麽,主要是被他吓的五髒廟都空了。她又不能直說,怕他生氣,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一個女孩子一天不吃飯就餓成這樣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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