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假面舞會2

“……大事不妙。”

表演結束後,恩佐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朱利亞諾莫名其妙地望向刺客,不曉得他面具之下隐藏着何等表情。他們表演得很順利,觀衆掌聲雷動,空前熱烈,甚至有幾位感情脆弱的女士當場哭暈了過去。這般成功的演出,哪裏“不妙”了?

然而短短數秒過後,他就不得不欽佩恩佐料事如神。

一名年輕人奮力擠過人群,朝他們激動地揮手。另有一男二女跟在他身後。

“雷希!雷希是我啊!我是安托萬!”那年輕人邊吆喝邊轉向身後的同伴,“我真的認識他們!你們別不信!康斯坦齊娅小姐,您還記不記得我在龐托城遇到三位朋友?就是他們啊!”

朱利亞諾頓時頭都大了。

——怎麽是他!安托萬不是去阿刻敦城尋找那位學者的妹妹了嗎?為何會出現在贊諾底亞?而且好死不死也出席了假面舞會?大事不妙!如果他們被安托萬纏住,那之前的努力就全都付諸東流了!

恩佐當然也明白這一點。趁安托萬尚未擠到他們面前(感謝熱情的觀衆阻攔了他),刺客對朱利亞諾低聲說:“你快去,我來穩住他們。”

朱利亞諾怔了怔:“我一個人?”

“快走!”

刺客推了他一把,将他推進人山人海之中,然後誇張地大喊:“這不是安托萬嗎!太巧了!您怎麽會在這兒?”

他成功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力。安托萬得意洋洋地向他的女伴炫耀:“您瞧,我沒說大話吧?就是他們,一準沒錯!”周圍的人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朱利亞諾趁機鑽出人群,沿着牆壁快步離去。

安托萬終于擠到了老朋友們面前,然後抓住他女伴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邊。“這就是我說的朋友。這位是吟游詩人雷希,這位是恩佐。咦,怎麽只有你們倆?朱利……”

“他有急事,一會兒就回來。”恩佐快速回答。

安托萬“哦”了一聲,自顧自地将“急事”理解成了“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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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管他了。來來來,我來為你們介紹。這是康斯坦齊娅小姐,她的兄長就是我們在舍維尼翁山遇到的學者揚尼斯。這位女士則是康斯坦齊娅小姐的老師——狄奧多拉。她們都是阿刻敦大學的學者。”

恩佐和雷希向兩位女士鞠躬。兩位女士也屈膝還禮。

“這一位是……嗯……”安托萬熱情地将最後一位“同伴”引薦給朋友,“他是……呃……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最後的“同伴”是一名身材高大結實的男子,戴着黑豹面具,站立時雙手習慣性地背在身後,是軍人的站姿。

“在下名叫赫安·蘇維塔,很榮幸認識各位。”黑豹面具冷靜地說。

朱利亞諾經過餐桌,順手拿起一瓶酒,揣進懷裏。這東西有一番妙用,能否順利脫身就靠它了。當他路過一群塗脂抹粉的女士身邊時,某位女士口袋中的絲巾轉瞬之間便到了他手中,而那位女士正與朋友哈哈大笑,根本沒發現絲巾不翼而飛了。

他找到樓梯,拾級而上。宅邸這一部分的布置未曾變化,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這給他帶來了些許勇氣。至少他不會走錯路。到了三樓,前方恰好出現一名男子,大概想去空中花園裏散步吹風。

朱利亞諾拿出“借”來的絲巾,袖中滑出一只小瓶,瓶中盛滿無色無味的液體。他拔出瓶塞,将裏面的液體倒在絲巾上,然後收起瓶子,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接近那名男子。

男子絲毫沒發現危險正在迫近,等他察覺背後有人時,朱利亞諾猛地用手巾捂住他口鼻。手巾上浸的液體是強力催眠藥,只要吸入一口就能讓人呼呼大睡半天。男子眼睛一翻,暈了過去。朱利亞諾急忙托住他的身體,将他拖到走廊一角。

此舉可能害這名男子慘遭嘲笑,但朱利亞諾顧不了那麽多了。他在心中默默向男子道歉,然後扒去對方的衣服和面具,同自己的調換。這樣,他搖身一變成了衆多客人中的一位。

穿戴完畢,朱利亞諾将“順手牽羊”來的那瓶酒打開,灑了一些到旁邊的地上,再将酒瓶扔在一旁。任誰見了這幅光景,都會以為男子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為了防止中途被人撞見,只有出此下策。

他再次默默地向男子道歉,然後返回樓梯處,登上空中花園。

花園不若舞廳那般熱鬧擁擠,相反,它靜谧怡人,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芬芳,秋蟲唧唧,更襯出此地的安靜。朱利亞諾覺察到幾處花架後有人,但他們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未注意到朱利亞諾,就算注意到了,也只當他是個上來透氣的賓客而已。

空中花園的邊緣豎着一圈齊胸高的栅欄。朱利亞諾倚在栅欄上,作憑欄遠眺狀,其實一直在往下面瞅。正下方就是書房,向外延伸而出的窗臺上種着鮮花。他暗自向諸神祈禱窗戶不要鎖上,然後向上一躍,翻出栅欄,雙手攀住天臺邊緣,輕輕落在窗臺上。

他推了推窗戶——感謝諸神庇佑,窗戶沒鎖,一推就開。他跳進書房中,就地一滾,減緩落地時的沖擊力。

書房中漆黑一片,只能借由月光勉強看清其中的家具陳設。書桌上放着一支煉金燈臺,可朱利亞諾不敢冒險點燈,怕被外面的人發現,只能依靠星月光芒搜索四周。

他時間有限,不可能把這兒翻個底朝天,只能揀最重要的帶走。他的目的是尋找費爾南多的弱點(比如他和博尼韋爾勾結的證據),借此打擊他。扳倒費爾南多,就等于削弱了博尼韋爾的力量。梵內薩總督一定會露出破綻。

假如費爾南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會把它藏在哪兒呢?朱利亞諾四下逡巡,發現書桌下方擺着一只保險櫃。直覺告訴他,裏面鎖着的一定是費爾南多的重要文件。

保險櫃的鎖頭以精鋼打造,就算用蠻力也很難砸開。朱利亞諾撫摸着鎖頭,努力回憶恩佐的教導。世上最好的鎖分為若幹種類,每一種的開啓方法都不盡相同……這個保險櫃用的是連環鎖,并非最複雜的那一種,但也絕不能說簡單。

要是恩佐在就好了。朱利亞諾心中嘆息。區區一個破鎖,肯定難不倒他。不過我可不能事事都依賴恩佐,要是連個鎖都開不了,我怎麽為家人複仇?

他從靴子裏摸出一根鐵絲,插入鎖孔,如履薄冰地轉動鐵絲,使其觸動鎖裏小小的機關。連環鎖的精妙之處就在于鎖芯裏的連環機關,只要開錯一個,其餘的就會徹底鎖死。

他全神貫注,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手中的鐵絲上,感受它傳來的每一次震動,細細調整鐵絲的位置和角度。過了仿佛一個世紀之久,鎖孔中傳來微弱的“咔嚓”一聲,代表所有的機關都已打開。朱利亞諾總算松了口氣,擦去額上的汗珠,拉開保險櫃門。

保險櫃裏放着好幾本裝訂整齊的冊子。他拿出一本,卻發現由于太過黑暗,一個字也看不清。現在只好冒險了。他拉上窗簾,從腰帶上卸下一枚小小的煉金燈球。這種燈球光芒微弱,只比螢火蟲稍微亮一些,持續時間也很短,僅有幾分鐘。外面的人應該發現不了這麽微弱的光。他只為看看冊子的內容,一枚小燈球就足夠了。

他點亮燈球,将其放到冊頁上方,照亮上面的文字。

全是數字。

一列又一列的數字,排在五花八門的項目後面,乍一看令人一頭霧水。但朱利亞諾的家族世代經商,他早就從母親那裏熟悉了這種東西。

“造船廠的賬本?”

他快速翻動冊頁,一列列數字在他腦海中化作一捆又一捆木材,一張又一張帆布,一塊又一塊金屬,一隊又一隊工匠。賬本上詳細記錄了造船廠購進的材料、聘用的匠人和售出的商品。但是有什麽地方不對。朱利亞諾對造船業不是很懂,但他再傻也能發現,造一艘船所用的材料數量應該遠遠多于賬本上的數字。

一個可怕的推測逐漸形成于他的腦海。他相信費爾南多肯定幹得出這種肮髒下作之事,可是……僅憑賬本是不夠的,他還需要更多證據!

但時間不夠了。他得快點兒回到宴會上,否則便趕不上下一場表演。好在他還有一次機會。表演結束後,他再去費爾南多的卧室看看,興許會發現更多蛛絲馬跡。要是安托萬沒來就好了!他和恩佐兩個人的搜索效率一定更高。雖然朱利亞諾挺喜歡那位少年劍客,此刻卻也不由地埋怨起他來。

朱利亞諾把賬本揣進衣服裏,貼身放着,防止不慎遺失,接着關上保險櫃門,将被他碰亂的東西一一放回原位。

清理完現場,他轉向窗戶,準備原路折返,卻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地上!

窗前站着一個人!他全身上下裹在一襲黑袍中,只露出蒼白英俊的臉孔。他的耳朵又尖又長,像傳說中的古代精靈。月光從他背後灑進書房,為他勾勒出一層銀邊。這幅畫面本應像故事書中的插圖一般美得令人心碎,可朱利亞諾卻只覺得毛骨悚然!這人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他為什麽完全沒發現?這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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