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假面舞會5

安托萬第一個發現刺客的行蹤——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

他正在詢問恩佐為何朱利亞諾換個衣服要那麽久。“他一向動作很慢。”恩佐敷衍地回答。

安托萬剛想說要不我去找他吧,忽然,一道殺氣自後方襲來,如同千萬根鋼針刺進他後背。

——危險!

他下意識摸向腰間尋找佩劍,緊接着想起“姬莉莎”并不在身上。舞會不準佩戴武器,他也壓根兒沒想到這種場合用得上武器!

殺氣并非沖他而來。洶湧的殺意宛如勢不可擋的潮水,襲向他身旁戴黑豹面具的赫安·蘇維塔将軍。蘇維塔也微微察覺到哪裏不對勁,畢竟他常年征戰沙場,軍人的直覺讓他感受到某種微妙的不和諧感。但他遠不如安托萬敏銳。少年劍客從小接受嚴苛的訓練,令他對殺意再敏感不過。

“當心!”安托萬丢下手中的酒杯,撲向蘇維塔。

下一瞬,一葉飛刀貼着他後背飛過,削去他一縷頭發,擦過某位侍者的臉頰,留下一絲血痕,最後“咚”的一聲插進牆壁裏,直沒刀柄。倘若安托萬沒有撲倒蘇維塔,飛刀現在就紮進将軍的喉嚨中了!

偏廳中頓時鴉雀無聲。舞臺上的歌聲和賓客絮絮的低語戛然而止。所有人沉默地盯着牆上的飛刀。那名侍者摸了摸臉上的傷口,呆愣地望着自己手掌的血跡。

他張大嘴,過了好幾秒,尖叫方才溢出他的嗓子:

“救命啊!殺人啦!”

他的慘叫回蕩在偏廳中。未等尾音消逝,一名藍衣賓客從人群中躍出,手中寒光閃閃的匕首仿若毒蛇的尖牙咬向地上的蘇維塔。

将軍翻身一滾,藍衣人撲了個空,匕首只劃破對方的衣袖。安托萬一躍而起,拉起蘇維塔向一旁退去。

賓客們如夢初醒。霎時間,大合唱般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足以将豪宅的房頂掀翻!

“有刺客!刺客殺人啦!”

“衛兵!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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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們有的撞開大門,有的跳窗而逃。女士們鮮花般的裙裾成了阻礙,不僅絆倒她們自己,還絆倒了旁邊的人。他們相互推搡,相互踩踏,相互擠壓,恐慌彙聚成更大的恐慌,像可怕的瘟疫感染了大宴會廳中的人。越來越多的人慘叫着逃離宅邸,然而更多的人只是慌不擇路地到處亂竄。因方松家的仆人和衛兵甚至無法擠過人群一探究竟。

藍衣刺客手中只有一柄小巧的匕首,可以藏在禮服中帶進舞會。這樣一柄小小的武器放在平時定然無法對身經百戰的戰士構成威脅,可現在戰士們手無寸鐵,一柄小刀都能要了他們的命!何況匕首上泛着翠綠的光,顯然淬了毒。若是被它所傷,哪怕只擦破一點皮膚,後果都不堪設想!

“他是沖着我來的……!”蘇維塔咬牙切齒。

“您想必有不少敵人!”安托萬叫道。

“我一定要查出幕後的指使者!”

安托萬瞥了一眼他的幾位朋友——恩佐一手拽着雷希,一手拽着康斯坦齊娅,謹慎地退離刺客和蘇維塔,看樣子不打算參展,只想保護吟游詩人和女學者。這就好了。安托萬心想。他還怕他們被無辜卷入呢!

他全神貫注,思考怎麽空手對付一名持淬毒武器的刺客,完全沒發現另一個人正從他們斜後方悄悄接近。

“唔!”蘇維塔一聲悶哼,捂着左肩跪倒在地。

“有兩個刺客!”他喊道。

第二名刺客身穿紅衣,趁他的同伴吸引兩人注意力的時候以飛刀襲擊蘇維塔。若不是将軍躲閃得快,現在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蘇維塔拔出飛刀,擲向紅衣刺客,被對方輕松躲開。萬幸的是飛刀上沒有淬毒。紅衣刺客從靴子中拔出一柄匕首,刺向蘇維塔毫無防備的左側。将軍連連後退,堪堪避過他的攻擊。

安托萬則被藍衣刺客纏住。他沒有武器來反擊,也不敢空手接毒刃,只能在刺客接連不斷的突刺中狼狽逃竄。他不斷詛咒自己為何如此大意,就算不能攜帶“姬莉莎”,帶一柄小刀也好過雙手空空啊!若是家鄉的老師知道他如此大意,肯定會狠狠訓斥他!唉,只要他能活到平安返鄉之時……要是有什麽武器……他有一把武器就好了!

恩佐拽着雷希和康斯坦齊娅,将他們拖離戰場。女學者臉色慘白,不知所措地揪着自己的手套。雷希則雙眉緊蹙,目光在蘇維塔和安托萬之間來來回回。

“你不去幫他嗎?”吟游詩人輕聲問。

“我不摻和這事。”恩佐回答。

“你早就知道?”

恩佐默不作聲。那兩名刺客就是他們曾在城中遇到的緘默者。他們是來刺殺蘇維塔的。恩佐當時許諾過不幹預他們的任務,而他們也不妨礙恩佐和朱利亞諾的行動。既然雙方已經做了交易,就不能違背約定。

“我沒辦法幫他。”恩佐碰了碰胸口,聖徽貼着他的皮膚,寒意刺進他心底。他惋惜地嘆了口氣。

雷希斜睨他一眼:“真遺憾。我以為你們這群人……”

他忽然住口。安托萬被藍衣刺客逼到牆角,走投無路了!

“安托萬!接着!”吟游詩人高高舉起他價值連城的魯特琴,向少年劍客擲去!

藍衣刺客以為吟游詩人向他投擲了什麽暗器,連忙向旁邊一閃。安托萬抓住這個空隙,飛身躍起,在半空中抓住魯特琴,就地一滾,拉開同刺客的距離。脫困而出後,他松了口氣,但随即被手中的樂器搞糊塗了。

這啥意思?雷希為什麽要把琴扔過來?是讓他用魯特琴迎擊敵人嗎?呃……雖然魯特琴的确能抵擋那麽一兩下,但不能當武器使吧!況且這不是極其名貴的古董樂器嗎?是那個幾百年就作古的什麽什麽大師的作品?

沒時間思考更多了!藍衣刺客一見安托萬手中的魯特琴便嗤笑一聲,反握匕首向他刺去。安托萬條件反射地舉起魯特琴格擋,只聽見一聲令人心驚膽寒的脆響,匕首竟将魯特琴一分為二!

完了!弄壞了!賣了他也賠不起啊!安托萬欲哭無淚。

“啧!”藍衣刺客惱火地咋舌。

安托萬這時才察覺,魯特琴有哪裏不對勁。挨上刺客的奮力一擊,它已經四分五裂,但其中有什麽東西露了出來,被偏廳中的燈火所輝映,散發着凜凜寒光。

那是——

少年劍客撥開殘損的木片,将那東西從破碎的魯特琴中拔出。

——是一柄斷劍!

雷希的魯特琴中居然藏着一柄斷劍!

斷劍的護手很窄,殘餘的劍刃不足一肘長,斷面參差不齊,像是身經百戰後方才最終斷裂的。它不知封在琴中多久了,可雙刃依舊鋒利,劍刃上留着鑄造時鋼鐵的紋路,迎着光芒時,那紋路猶如鮮血正在流淌。

安托萬看看手中的斷劍,又看看面前的刺客。

斷劍迎戰匕首,誰更勝一籌?

他毋須思考便能給出答案。

安托萬與藍衣刺客短兵相接的同時,赫安·蘇維塔将軍也正與紅衣刺客周旋。他的黑豹面具已在無數次躲閃中掉落了,刺客的面具卻依然覆在臉上。

他不如安托萬運氣好,身邊沒有危急時刻贈他“寶劍”的朋友。刺客的匕首屢次貼着他皮膚擦過,刀刃帶起的冰寒氣流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他一邊躲閃,一邊退向長桌,抓起桌上的杯盤碗碟朝刺客擲去。刺客笑了一聲,一個空翻躍上桌子。蘇維塔正要去夠一支煉金燈臺,刺客踩住他的手,狠狠一碾!燈臺倒向一邊。蘇維塔臉色鐵青,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慘叫出聲。

刺客得意地揚起嘴角,匕首直刺向蘇維塔面門。蘇維塔閉上眼睛,準備迎接自己的末路,但他等了好一會兒,匕首都沒落到臉上,反倒是一聲飽含憤怒的叫嚷傳入耳中。

他開眼睛,不可思議的一幕就發生在他眼前:那支倒下燈臺上的煉金燈球突然爆炸,一道火焰伴随着玻璃碎片蹿向刺客!

刺客不得不放開蘇維塔,躍下餐桌,躲開火焰。蘇維塔終于得救,連忙跑向與刺客相反的方向。火焰擦過刺客的衣角,燒焦他身上的一縷布料,直飛向天花板。刺客重整旗鼓,打算繼續追逐蘇維塔,可那道火焰突然回了頭,從天花板徑直墜向他!

怎麽可能!不僅刺客,就連蘇維塔也驚呆了。煉金燈球爆炸事故雖然偶有耳聞,但從未聽說裏面的火焰能蹿那麽高,火焰半空中拐彎則更是聞所未聞!只有一種可能——那道火焰是被人操縱的!蘇維塔曉得世上有一種人能從大自然人中汲取力量,通過某種不為人知的手段轉為己用,達到操控萬物元素的目的!

——這裏有一位秘術師!

他的目光轉向偏廳角落。絕大部分賓客都已落荒而逃,只剩寥寥數人仍待在此地,其中就包括那位來自阿刻敦大學的女學者康斯坦齊娅。自打蘇維塔見到她時起,她便一直戴着一雙長長的手套,包裹雙手和手臂。此時此刻,她一反常态摘下了手套,露出皮膚和皮膚上鮮紅的刺青。

蘇維塔明白了。她戴手套就是為了遮掩刺青,因為它正是秘術師的标志!這些操控秘法的人們在手臂上刺上古老的符文,使魔力依靠這些符文循環往複,繼而轉化成果無與倫比的力量。

康斯坦齊娅身上的紅色符文刺青從上臂被衣袖遮擋的地方一直延伸到手掌,每根手指上都刺着精美的紋路。現在,那些刺青有如流動的岩漿,泛着金紅的光芒。康斯坦齊娅張開五指,操控那道蹿來蹿去的火焰。更多的煉金燈球爆炸了,等多的火焰彙聚在一起,形成一條流動的火焰長河!

“将軍!快閃開!”她大叫。

蘇維塔不假思索地撲倒,滾進桌子下面。火焰長河扭轉成一個巨大的圓形,将紅衣刺客圍在中間。與此同時,安托萬用斷劍挑飛了藍衣刺客的匕首。康斯坦齊娅手腕一翻,火焰圓環中冒出一道熱焰,将藍衣刺客圍在中央。

兩名刺客被烤得渾身冒汗,發梢被燎焦了,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你們無路可走了!放下武器!你們也是受人差遣,對不對?何必拿自己性命冒險?”康斯坦齊娅縮小火焰圓環的範圍,逼迫刺客投降。

紅衣刺客雙肩一塌,像是放棄了。藍衣刺客望了他一眼,接着轉向康斯坦齊娅:“你休想。”

他摘下面具,狠狠擲出去。火焰吞沒了面具,冒出一股火花,然後,藍衣刺客縱身躍入火焰之中。紅衣刺客猶豫了一下,也模仿同伴的樣子,摘下面具,沖向火焰。

康斯坦齊娅倒抽一口冷氣,立刻撤去火圈。然而已經遲了。兩名刺客身上都着了火。火勢蔓延得極快,不一會兒就吞沒了他倆。女學者連忙逆轉雙臂符文刺青中流動的魔力,将火焰從他倆身上驅走。

灼人的熱度迅速消失,偏廳中的溫度反倒變得比之前更低。兩名刺客身上的火焰熄滅了,徒留兩具燒得面目全非的軀體,不知是死是活。

蘇維塔将軍從桌子下面爬出來。人體被燒焦的味道令他作嘔。他惋惜地望了刺客們一眼,旋即松了口氣。

“來得太慢了。”他低聲說。

一隊穿因方松家族制服的衛兵魚貫而入。偏廳中的狼藉景象使他們驚駭莫名。他們本是來救人的,現在卻全部愣住,堵住了大門。

“閃開!你們這群沒用的蠢貨!”

一名身穿白色禮服,戴黃金面具的貴族撥開衛兵,沖到最前面。一見那兩名刺客焦黑的軀體,他立刻捂住嘴幹嘔起來,又退回後面去。

“您來得太慢了,費爾南多·因方松閣下。”蘇維塔将軍整了整衣服,大步流星地上前,将戴黃金面具的貴族從衛兵中拽出來。

“我……嘔……抱歉,外面的賓客亂作一團,我費了好長時間安撫他們,因此耽誤了……呃……救援。”

“是嗎?”蘇維塔扯了扯嘴角,“您确定是‘救援’,而不是替我收屍?看到我沒死,您想必失望至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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