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狗鼻子在耳邊嗅來嗅去
宋仰是在李浔的肩上蘇醒過來的,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暈倒,又是怎麽趴到李浔的肩上,只感覺胸口很悶,呼吸不那麽流暢,膝蓋還有點疼。
在意識逐漸恢複的過程中,他隐約聽見李浔在跟人通電話,語速不算快,但不知道是因為跑得太急還是緊張,語氣聽起來有些急躁。
“嗯,你幫我盯着點,我送個小朋友去趟醫院。”
“發高燒,上個廁所就暈過去了。”
宋仰很想糾正一下,他不是去上廁所的,就是去洗把臉。
另外,他也不是暈過去,大概只是因為早飯吃太少,有點低血糖而已,此刻已經完全清醒。
可當他睜眼看見李浔近在咫尺的側臉,大腦就很主動地切斷了他的語言功能。
他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這麽近的距離觀察過李浔的臉頰。皮膚稱不上毫無瑕疵,但一看就是老天爺追着喂飯吃的那種類型,常年風吹日曬居然都沒長斑。
場館內沒有電梯,李浔一聲不響地背着他下樓。
宋仰的四肢軟趴趴地垂着,來回晃動,糾結着要不要回去比賽。
他感覺自己真是沒用,這個寬厚的肩膀竟然讓他有了“就算比了也肯定贏不了”這種半途而廢的想法。
可當李浔偏過頭的瞬間,他還是下意識地閉上雙眼,維持剛醒來時那個半死不活的狀态。
下樓費勁,宋仰的嘴唇時不時就要碰到李浔的衣服,情不自禁發笑。
李浔的衣物上總帶着股清爽的香味,不過此刻他還聞到了另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隐隐約約,似有若無,應該是從發絲裏散發出來的。他稍稍側過一點腦袋,貼近李浔頸部的皮膚,像只剛覓到食物的小動物,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正巧這時,李浔托着他的大腿往上擡了一下。
宋仰的嘴唇毫無防備地碰到了一片柔軟的區域,渾身酥麻,思路崩盤,仿佛親吻到的不是耳垂是漏電的插線板。
Advertisement
出了訓練館,眼前豁然一亮,宋仰總有種要現原形的預感,把臉埋得更低了。
李浔背着他走向停車位,忽然回過頭問:“我背上舒不舒服?”
宋仰臉上顯出兩坨高原紅,心虛道:“你怎麽知道我醒了?”
還能怎麽知道。
從下樓梯開始就感覺有個小狗鼻子在耳邊嗅來嗅去,那感覺就像是要對他的耳朵下口。
為了避免小朋友尴尬,他違心道:“我就是詐詐你,怎麽樣,現在頭還暈不暈?能自己走路了嗎?”
宋仰不情不願地點了個頭:“可以的,你放我下來吧。”
李浔将他放下,拉開車門,微微偏了一下頭:“走吧,我帶你上醫院吊兩瓶點滴,到晚上保準你又活蹦亂跳了。”
吊!點!滴!
這消息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剛才還冒着粉紅泡泡的夢幻背景碎成玻璃渣。
“我不去醫院。”他猛搖頭,身體自然地後撤了兩步,“我早上已經吃過退燒藥了……要不然這樣,我現在就回去躺着睡一覺,你先上去忙你的吧。”
本來李浔只是順口一說,還不确定要不要打點滴,就宋仰這個反應讓他想起來一件事。
小家夥怕打針。
他饒有興致地一挑眉,笑了起來:“不好意思,我現在不忙了。”他的指尖戳在了宋仰的胸口,又指指副駕:“我數到三。”
宋仰認慫地坐進去:“那能只開藥不打針嗎?”
李浔心說那我還帶你去醫院做什麽,不過他勾了勾嘴角說:“看醫生的意思吧。”
三甲醫院常年人滿為患,別說人工挂號,就連自動挂號機前邊都排滿了長龍。
宋仰三番五次地暗示:“師父,你不覺得這邊排隊太慢了嗎?而且我現在感覺自己的狀态好多了。”
“好個鬼,你嘴唇皮幹得都快裂開了。”李浔抽出憑條,看了一眼門診樓層的位置。
這邊他也是第一次來,拉住一個保安問方向,保安大叔很熱心地将他們帶到門診樓下。
李浔點頭道了聲謝,把扭扭捏捏的小家夥推進電梯。
宋仰本來只是身體難受而已,現在一想到要打點滴,又憑空生出幾分恐懼,垂喪着腦袋不吭聲。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他就不硬撐了。
現在倒好,比賽沒比完,還要吊點滴。
“早上沒吃什麽東西吧,”李浔擡手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你肚子餓不餓?”
宋仰搖了搖頭:“現在沒什麽胃口。”
“你看,你還說狀态好多了。”
醫院的溫度比外邊低一些,尤其是進了電梯,宋仰感到渾身發冷,雙手揣進衣兜。
李浔走出電梯就問護士:“請問一下,這邊哪裏有熱水?”
小護士指向走廊盡頭,柔聲道:“走到底就有,不過要自帶杯子的。”
李浔“噢”了一聲,攙着宋仰往門診大廳走。
護士望着那兩道背影,猶豫了一下,起身道:“我這邊有一次性的紙杯,你要不要?”
坐在她邊上的另一位護士因此而好奇地擡了擡頭,瞬間就明白了她為什麽這麽主動。
李浔要了兩個杯子,倒上熱水,小心翼翼地遞給宋仰:“當心燙,你先捂捂手再喝。”
水面冒着熱氣,宋仰的心尖跟着指尖一起發熱。
門診室外就好像火車站的等候廳,坐滿了無精打采的病人,睡覺的睡覺,玩手機的玩手機,狀态都和宋仰差不多,像一株株蔫了的植物。
一個大叔估計是在等什麽人,橫躺在座椅上,一人霸占了四個空位,且毫無負擔地打着手游,胳膊上文着花裏胡哨的文身,在他旁邊站着一對上了年紀,頭發花白的老夫妻,一個靠牆站着,一個拄着拐,一看就知道不敢随便吭聲。
李浔走過去踹了那胖大叔一腳:“起來,一個人占這麽多空位,像話嗎?”
他的語調很不客氣,附近的一些人都驚訝地探過頭,就連宋仰都瞪大了雙眼。
不過接下來并沒有發生什麽喜聞樂見的場景,那胖大叔粗略地掃過李浔的肌肉,不情不願地從椅子上坐起來,然後慢吞吞地挪到最邊上的座位,繼續打游戲。
兩位老人攙扶着一起入座,還剩下一個空位,李浔努努嘴,示意宋仰坐下。
宋仰盡量地把屁股往邊上挪了挪:“你要不要一起?”
李浔低頭瞅了一眼那巴掌大的空位,開玩笑道:“你以為我屁股和李初之一樣大啊,你怎麽不讓我坐你腿上呢。”
宋仰一聽,獻出兩條大長腿拍了拍:“那你來嘛。我敢給就怕你不敢坐。”
李浔手欠地捏了一把他的臉頰,被手感驚豔。少年人的皮膚像小孩兒,滿滿都是膠原蛋白,捏上去軟乎乎的,還很滑。
他都沒用幾分力氣,松手時,宋仰的面頰上還是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記。
也不知道為什麽,剛才還在油嘴滑舌的小家夥忽然垂下了腦袋,不吭聲了。
等了快半小時,終于輪到他們。
李浔帶初之看病已經看出經驗來了,在醫生還沒開口之前就主動說明症狀。
醫生點點頭,又問:“除了頭暈,四肢發冷還有什麽其他症狀沒有?”
宋仰:“早上有點拉肚子,吐過一回,後來吃了點藥就沒吐了。”
“吃什麽藥了?”
“呃……”宋仰哪裏想得起全名,“就什麽乙基酚吧貌似……”
“現在肚子疼不疼?”
“一陣一陣,沒早上那麽嚴重。”宋仰惶恐不安地加上一句,“醫生,能不吊點滴就不要吊點滴啊?我有點害怕。”
醫生是個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他擡頭打量了一下宋仰,笑了起來:“這麽大個頭還怕打針啊?”
宋仰戰戰兢兢,厚着臉皮說:“家裏遺傳。”
李浔幸災樂禍地笑出聲:“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這麽恐針的人。”
宋仰的注意力跑偏:“還有一個是誰啊?”
“初之啊。”
“啊……”宋仰感同身受地可憐起她來,“那她怎麽打針的啊?你哄着嗎?”
“她在地上打着滾兒哭,我可哄不了。”
“那就不打了?”
“嗯,就吃點藥,慢慢恢複。”
聽他這麽一說,宋仰略微松了口氣。
可是他不知道,有一部分醫生和理發師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很有自己的想法。
例如眼前的這位醫生,他為了能讓病人盡快恢複,自動屏蔽掉宋仰恐針這個事情,把李浔當成病人家屬,交代起細節來:“他這個情況有點複雜,也可能是胃腸道細菌感染引發的高燒,得對症下藥,你先帶他去做個血常規給我看下好吧,就在三樓靠南邊,一會我再給他開藥。”
“好的。”李浔說罷,輕輕推了推某人的後背,将他帶離診室。
宋仰雖然很少來醫院,但憑直覺就猜到這個血常規肯定不簡單,他一路上探頭探腦地問李浔:“一會兒是不是要抽血啊?抽手指還是胳膊啊?你做過嗎?疼不疼啊?”
他問得膽戰心驚,小心翼翼,眼神像瀕危小動物。
李浔被他這種很極端的反差給萌壞了,适時地露出一個溫柔的眯眼笑,哄騙道:“現在的醫學技術都很發達了,指尖抽個小血怎麽可能會疼。”
“那好吧。”
抽血的地方倒沒什麽人,宋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吝啬地遞出一根食指:“姐姐好,我抽個血。”
護士笑了笑,讓他先把外套脫掉。
“脫、脫外套!?”宋仰反應過來,戒備地捂住外套,拿一種求饒的眼神望向李浔,“你剛不是說抽手指嗎?怎麽要抽大血啊?”
“我剛才也不知道啊。”李浔“無辜”地聳聳肩,倒是非常熟練地哄道,“不過你看護士姐姐長得這麽溫柔,紮針肯定也很溫柔,沒什麽感覺的。”
“可是我……”
“來,我幫你脫。”
宋仰鼓起小臉,揪着拉鏈頭,從頭發絲兒到腳指頭都是大寫的拒絕,不過最後還是栽在了李浔手裏,任由他脫了外套,将衣袖高高挽起。
護士剛在他胳膊上捆上壓脈帶,宋仰的手指便不受控地發抖,幅度還不小,就像持久了重物。
“握下拳頭。”護士連續提醒了兩次,宋仰才握住拳頭,把臉轉向另一側。
碘伏冰冰涼涼,宋仰渾身一抖,護士和李浔對視一眼,無奈地笑笑,沒有立刻紮上去,而是讓他稍微放松一點。
空氣裏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哪裏放松得了,宋仰在煎熬的過程中,抖成了篩子,還問護士姐姐好了沒有。
李浔走過去,将外套罩着他腦袋上,一只手扣着他後腦勺往懷裏一帶。
熟悉的清香撲了滿臉,宋仰的臉頰貼上柔軟的衣物,有只大手輕輕地搓揉着他的發絲。
針尖刺入皮膚,他沒感覺到疼痛,也忘記了呼吸,因為他聽見了李浔有力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