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當老公的待遇就是不一樣

事實上李浔發出消息時,心裏就有種預感,宋仰的答案和他內心深處的答案應該是一樣的。

因為宋仰過往的種種選擇,都足以證明他們是同一類人。

很快,宋仰回了張圖片給他。

照片正中央是钴藍色的弓把,細長的手指将它握住。

李浔一眼就認出那是他送給宋仰的禮物。

就在去年的這個時間。

他一開始沒讀懂這圖片的含義,還在等宋仰回複,直到把圖片放到最大,看見弓把的握手處有他當初刻下的一行小字。

夢想不死。

一起做幸福的事。

當初輸送出去的能量又源源不斷地輸送回來,李浔在黑夜中提了口氣,重獲新生般揚起嘴角。

第二個知道這件事情的人是學校王主任。那是大學生運會召開的第六天,比賽已經接近尾聲。

于慎微在男子反曲弓的個人賽上,代表學校,戰勝蟬聯三屆大運會冠軍的A市體育大學,摘得桂冠;宋仰也是超常發揮,連續三場單輪賽排名第一,最終以總分第三的成績摘得一枚銅牌,郭健拿到第六。

在男子團賽上,于慎微,宋仰,和吳家年組成的團賽隊伍拿到一枚銀牌。

這是T大校隊組成以來第一次參加大運會,要對抗的是全國排名數一數二的體育大學,本來沒報多大期望,能拿到這樣搶眼的成績,校領導樂得眼睛都快沒了。

李浔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下場吃飯時,在王主任那探口風。

這個微胖的小老頭瞪着銅鈴似的雙眼:“怎麽這麽突然,是不是覺得薪酬方面沒達到預期還是怎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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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李浔擺擺手,把家裏的事情跟他做了一番說明。

王主任:“你這、這也太突然了,你想清楚了?”

李浔面色凝重:“我想我比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清醒。”

王主任年輕的時候也是運動員,能理解運動員的這種沖動,但這麽多年的職業生涯教會他趨利避害,所以這種孤注一擲的想法讓他感到不切實際,委婉提醒:“你現在回去,會不會被重用還挺難說,畢竟越來越多的年輕運動員湧進國家隊,上次錦标賽上,我看到最小的才19歲……你想過這層沒有?”

王主任的這番話,李浔并不意外,他平靜又坦誠地說:“我爸出事之後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印象挺深的。”

“什麽話?”

“中風昏倒前,他的大腦還有一些意識,在那種瀕死狀态下,他想起了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李浔舒了口氣,“如果讓我現在放棄,那它将成為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

主任啞口無言。

下定決心要走的人,是怎麽都留不住的,他意識到這點,不再費勁勸說,只讓李浔把後續工作交接一下。

在回程的飛機上,吳家年的座位挨着主任,聽到了校隊要招新教練的消息。

一下飛機,全隊人就都知道了。

大夥一開始還不信,覺得吳家年不是開玩笑就是耳背,直到宋仰說“他确實要走了”,大家才轉變态度,畢竟宋仰是全隊最不可能拿李浔的事情開玩笑的人。

郭健平時沒少受李浔關照,一臉哀愁:“真要走啊?為啥啊?”

于慎微:“肯定是待遇不好呗,我聽人說A市體育大學給教練的工資比我這兒高多了。”

宋仰翻了他一眼:“庸俗。”

“那你給我找個不庸俗的理由。”

宋仰得意地哼哼:“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最終,一場慶功宴變成了給李浔的餞行宴。

地點是主任選的,在學校附近一家出了名便宜的自助餐廳,天熱,再加上學校已經放假了,生意一般,二樓只有他們一隊人馬。

郭健平時經常受到李浔關照,拿菜也一臉哀愁:“教練,那你什麽時候再回來啊?”

這個問題李浔倒沒想過。

在役期間他幾乎年年盼着退役,但就像是總是有無數個理由讓他堅持下來。

“說不準,等哪天真的練不動了,就退役了。”

郭健黯然道:“我會想你的。”

李浔拍拍他肩膀鼓勵:“好好練,指不定哪天咱們就在賽場上碰見了。”

“嗯!那到時候萬一贏了你怎麽辦?”

“看你有沒有那本事了,你要能在國際賽上贏我,我給你發獎金。”

郭健被打足了氣,滿面春風地走了。

宋仰四下瞅瞅,沒什麽熟人,挨到李浔耳邊,暧昧不明地說:“師父……我也會想你的。”

李浔夾了塊牛排到盤子裏,興味盎然地勾起嘴角:“想我哪方面啊?”

這怎麽跟剛才的情況不一樣啊!

宋仰頓時結巴起來:“都都、都想吧……”

“舉個例子。”

煎牛排的廚子适時地擡頭瞄了他倆一眼。

宋仰鼓鼓嘴巴:“你走了以後,肯定不會再有人像你一樣對我這麽好了,而且我得搬回宿舍住了。”

李浔愣了愣:“這你倒不用擔心,房租我付了三年,你盡管住着。”

“真的啊?”

屁話。

當然是假的。

誰家租房子會一下付三年。

李浔就知道宋仰對這方面肯定一竅不通才這麽說的。

宋仰信以為真,尋思着這便宜占得有點大,有些過意不去。

“那要不然把你爸安排到我家住去吧,反正他跟我爸聊得來,閑着沒事兒能下下棋,身體不舒服的話也有個照應。”

在宋仰提出這個意見之前,李浔本打算把老爸一起帶去北京的,北京的房價衆所周知,帶去就意味着一筆不小的開銷。

這麽一想,倒是免去他的後顧之憂。

“不過你家人能同意嗎?”

“他們能有什麽意見!就算有意見我也會說服他們,讓他們沒意見為止。”

李浔很是欣慰地說謝謝。

“你跟我還客氣什麽!”宋仰得意地一揚下巴,“我要做那個在背後默默支持你的人!”

少年人的感情純粹如玉,天真熱烈,李浔的心髒被泡得又酸又軟。

感動之餘,又忍不住暗示:“在背後支持的,那一般不都是愛人嗎?”

宋仰險些順拐,通紅的膚色和店裏盛放的扶桑花相映成輝。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李浔這是開玩笑還是什麽,呼吸急促:“反正、反正我就想讓你知道,有人認同你的想法,也理解你的苦衷,并且永遠支持你的選擇,你大膽往前走就是了。”

李浔盯着他的睫毛,提一口氣:“你這樣搞得我……”

“什麽啊?”

好想親一口啊。

但場地肯定是不适合。

“沒什麽。”

宋仰氣哄哄:“你這人說話怎麽這樣……老吊人胃口!”

“那你多吃點。”

“哼。”

踐行宴結束,就意味着學校一批學生也放假了。

李浔開始打點家事。

首先安頓老爸。

宋景山對于李國濤的到來表現出十萬分的熱情,和李慧瑛一起收拾空房,這夫妻倆聽說李浔把房子讓給宋仰住,一直找不到什麽機會表達感謝,這回可算是找到機會了。

宋景山:“先說明,這個房租我是不要的,那房間原本也就閑置着,東西都是現成的,你不來也是空着浪費。”

李國濤說:“那我每個月給你們補貼點菜錢和水電費總行吧,我做飯還行,要不然你們買了菜回來,我給你們做飯。”

宋景山笑着說:“那行。”

李慧瑛說:“錢不錢的都無所謂,将來指不定咱們還成了親家呢哈哈。”

宋仰聽得心尖直打顫:“媽,你以後少看點言情電視劇行不行,我跟初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好不好,我就不喜歡她那款的。”

李慧瑛大着嗓門:“那你喜歡哪款的?”

宋仰反射性瞅一眼院裏曬被子的那位,李浔也恰巧因為這個問題而好奇地回過頭。

倆人對上眼的一剎那,暗流湧動。

宋仰低頭撓撓尿尿的下巴:“我喜歡跟我有共同語言的,最好跟我有一樣志向和目标的。”

“你有啥志向?你的志向不就是吃喝玩樂和睡覺。”

“呿,我跟你沒有共同語言!”

宋仰說完,牽着狗子出門遛彎,宋家夫婦忙着打掃房間,李國濤卷起袖子做手工,只有李浔把宋仰的話反複咀嚼,眉開眼笑。

這說的不就是他這款嗎?

學校和家裏的事情統統打點好後,就剩下初之轉學和他自己的事情。

李浔提前給之前的主教練打了通電話,教練說可以先去他家住幾天,等手續全都辦好了就歸隊訓練。

周末,李浔定了兩張去北京的機票,打算去張寒那邊踩個點,方便以後聯系初之。

宋仰也想去,可李浔卻無奈地說:“我真不是過去旅游的,初之轉學的事情還沒弄好,好多手續要辦理,包括上什麽學校,我都得層層把關,估計得跑很多地方,你一個路癡,一個人在外邊旅游我不是很放心。等我把一切都安頓好了,你再過來,我肯定抽時間招待你,陪你旅游怎麽樣?”

宋仰扁扁嘴,當李浔拿這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說話時,他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他知道要取悅這種年長者,就必須學會懂事。

“那我等你的消息,你好了一定要通知我。”

李浔揉揉他腦袋。

假期時間尤為短暫,轉眼就到了要出發的日子。

宋景山當了回司機,把李浔和初之送到機場,臨別之際,宋仰萬分不舍,哭喪着臉幫他們推行李,硬是要看着他們飛上天再走。

宋景山只好扭臉去停車:“那你趕緊的啊,我在車裏等你,機場停車費估計挺貴的,別超過一個小時啊。”

宋仰嚷嚷:“摳死你算了,停車費我請你好吧!”

宋景山對着後視鏡的背影笑罵:“搞得好像你的錢自己掙的似的。”

航站樓宋仰來過很多次,但卻是第一次送人離開,眼巴巴望着那一對對言笑晏晏,似乎要出門旅游的情侶,內心百感交集。

他的命可真苦,就只有給人推行李的份。

但很快他又想開了。

全隊那麽多人,就他一個人有機會給李浔推行李送行,當老公的待遇就是不一樣。

來得路上有點堵,他們到達機場大廳,廣播裏已經在提醒航班旅客辦理登機手續。

宋仰長長嘆了口氣。

“幹嗎啊?”李浔擡手摟過他的肩膀,“別老耷拉着個臉,搞得像奔喪似的。”

宋仰連呸了好幾下:“真不吉利!”說完雙掌合十,對着空氣拜拜:“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一路平安。”

李浔笑着捏他軟乎乎的面頰:“那你笑一個給我看看。”

宋仰擠出一個堪比鬼臉的笑,成功把李浔逗笑。

“你還笑得出來!”宋仰用手指捅了捅他側腰,氣咻咻地嚷,“你一點都沒有依依不舍的樣子,是不是不用帶隊了特興奮啊?終于把我們甩了。”

李浔的眼睛還是彎彎的:“那你想我怎麽個依依不舍法?哭給你看?”

宋仰主要是想借機揩油,努努嘴,一副挺委屈的樣子:“那起碼得有個擁抱吧……”

李浔毫不猶豫地獻上一個擁抱,雙手輕撫着宋仰的後背。寬敞的大廳裏滿是旅客,有些行色匆匆,有些投來目光,但倆人還是像木偶娃娃一樣抱在一起,搖搖晃晃,肆無忌憚。

明亮的落地窗外,一架又一架的飛機轉向跑道。

宋仰垂下眼,吸吸鼻子,手掌隔着李浔的衣服來回蹭:“師父……我真舍不得你,你得經常跟我視頻才行,別走了就不理我了。”

“我怎麽可能不理你。”

“那我遇到什麽煩心事了就彈你視頻了啊。”

“成啊,我要不忙的時候肯定接,你發我消息也肯定回。”

宋仰深得李初之真傳,開始得寸進尺:“那你就不能主動發我消息麽……”

李浔抵着後槽牙憋笑:“嗯,我知道了。”

行李托運完,就到了送行人員止步的安檢區了,眼看着隊伍越來越短,宋仰跟小老頭似的,反複叮囑:“到了要先給我發個消息報平安,別忘記了。”

“遵命。”

“抽空給我寄點好吃的。”

“遵——命——”

“空了就給我打電話,帶我出去旅游。”

“好。”

“你怎麽不說遵命了?”

“那你重新說。”

“嘿嘿,你空了就給我打電話,帶我出去旅游。”

“我就不。”

“哼!”

李初之沒眼看這倆人調情,吧唧吧唧嚼着一袋薯片,圓溜溜的雙眼盯着旁邊那排隊伍的一對十來歲的兄妹瞧。

他們似乎也是被迫分開,男孩在進入通道前,親了親女孩兒的臉頰,女孩也親了親男孩的。

李初之很是羨慕,将油乎乎的小手擦幹淨,拽了拽宋仰的衣擺,然後戳戳自己的臉頰說:“哥哥,我要一個親親。”

李浔不屑一顧:“李初之你臉皮可真厚。”

李初之撅起小嘴,幽怨地瞪他,在他們家,這種親昵行為從未發生,她一直都很羨慕別的小朋友可以和家人如此親密。

宋仰給足小朋友面子,蹲下,在她側臉“啵唧”一口,李初之也連忙捧着他臉頰回敬一個。

這可把李浔給饞壞了。

隊伍向前行進,他盯着宋仰紅潤的嘴唇,喉結連滾好幾下。

馬上就要過安檢了。

不管了,豁出去了!

只見這個前一秒罵人臉皮厚的男人,後一秒就壓着嗓子,學着李初之的口吻戳戳自己臉頰:“我也要一個親親。”

李初之被這離譜的場面震撼了。

這還是她那個連水杯都不樂意跟人共用的舅舅麽?

而宋仰完全把這當成是一場玩笑,就算不是玩笑,他也不敢在這種公共場合下嘴。

排在他們後邊的人太多了,似乎是個旅游團,全都是大爺大媽大叔大嬸。

好羞恥啊。

這倆人同時心如擂鼓,又只能在茫茫人海中又氣又急地幹瞪眼。

尤其是李浔。

他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在抿嘴唇,還用手感受了一下,保證它剛好是柔軟微濕,最最性感的程度。

一切準備就緒,可宋仰就是無動于衷,他真是急出一手汗。

隊伍到頭了。

某一瞬間,別離的傷感奇跡般轉化成胸腔裏的一股熱量,在這股熱量的推動下,李浔生出無所畏懼的勇氣。

他屏息凝神,像瞄靶一樣盯着宋仰的側臉,找準角度和位置,飛快又精準地啄了一下,趁自己和對方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用獵豹的沖刺速度,拔腿就跑。

宋仰小嘴微張,在數不清的游客和安檢人員的注目禮下,花了三秒鐘時間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整個人都凝固了。

只有耳畔還回蕩着一句語速極快的,又不那麽清晰的:“我也會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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