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密道暗長,左右兩側各有幾盞橘黃色的燈,盈盈亮光甚是微弱,根本看不見黑黢黢深處,盡頭在哪兒。燈光下,地上映着兩人的身影。

一前一後。

鞋跟與地面摩擦,發出清脆的聲響,大抵腳下踩的是空心的地面,也看不清材質是什麽。

越往深處,燥熱的空氣越稀少,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豎立了起來,就像被一團寒氣包圍,一步踏入了冬天。曲鳴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錢科逸停了腳步,面前是堵石牆,四周牆壁上不知道哪兒潮濕,滴答滴答一溜兒滲下小水滴。

石門上青苔橫亘。看起來挺重的門,錢科逸一推就開了,裏面通徹明亮。

還有他媽的中央空調。

一開門,溫度回暖了。

錢科逸皺着眉頭,聲音回蕩在空闊的廊道裏:“為了江初翎罷了,你要是不讓他不讓我們好過……”

“我一定不讓你好過。”

他靠着門停頓了會,眼底滿是警惕。

也正常,畢竟不知根知底,卻來到了這種明眼人一看就藏着秘密的地方。曲鳴點了點頭,無所謂地跟着進去了。

裏面還是書架,滿牆的書架。

圓形的小房間裏擺滿了書架,高得貼着隧道的頂,三個□□不知道夠不夠的着。就這樣一圈繞着一圈,說上完本書都不為過吧。和圖書館一樣,每一欄邊上都有個小便簽條貼着,分門別類擺得挺好。

标簽條泛着黃,有的卷起邊邊角兒,有的殘缺了一半,上面的字跡還是毛筆寫的,龍飛鳳舞,自右往左,看起來有些年數了。

曲鳴驚訝之餘,在不遠處望見了牆上挂着的爬梯……确實有頂到天花板那麽高。不像是一個年輕人就能搬得動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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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科逸佝偻着背,有點焦急地快步走過去,擦擦手心底的汗,然後徒手移了過來。

曲鳴呆了:“……?”

錢科逸拍拍手,指着:“你爬着找,呃,标簽應該是……離離原上草?書名叫啥《百草産後護理》吧?不太記得了,你找找看。書裏應該有記載。”

……行吧。

“兩個人找起來快一點,畢竟……”他擦了擦汗,“這總數還是挺多的,不知道江初翎能撐到幾時。”

他說着蹲下身去,一排一排,用手指撫過,一本本翻找起來。

曲鳴有點難言。

這他媽要找到什麽時候?

萬一找個四五天,黃花菜都涼了,江初翎還能活啊?他擔憂地看了眼,把江初翎放在扶梯邊上的地上。

這石室內大抵很久沒來人了,灰塵仆仆。不僅地上是,爬梯扶手上是,書架和封面上也是。曲鳴剛爬到上邊,手上灰了一圈,全是幹粉狀的灰,沾着他手心底的汗水,烏漆麻黑。

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

曲鳴剛擡頭,他手邊第三本書。

正好是《百草産後護理》。

曲鳴頓了頓,抽出來。

這書不像現代圖書館的書,用線裝訂着,零零散散,一捏就像要散架。封面是毛筆塗鴉……

看不出來什麽東西,但長得像草的線條。

曲鳴張張嘴巴,想要告訴錢科逸他找到了,趕緊救江初翎吧。但是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冥冥之中好似有人按下了暫停鍵。

曲鳴發現身體不受控制了。他說不出話,轉不過頭去,聽不到任何聲音。

只有砰砰心跳讓他知道。

他還活着。

曲鳴額角的汗水,滴落下來,沾濕衣領,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後背也一片潮濕,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可他的手絲毫不受控制,無視了身體的各種反應,十分自然卻又違背着主人,翻開了書。

曲鳴無理由地心跳加速。

好像這就是本能。

可是他知道,這并非他的意願。

第一頁。

泛黃的紙張皺不拉及,像是潑上過水又風幹了。那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也成了一團墨水,看不出字形。更像是簡筆畫,如封面一般的潦草敷衍,應該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可是曲鳴就是看見了這些線條背後的故事。他的腦子和眼睛,已經不在一個頻道了。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說,這不就像是上課打瞌睡手抖,随手畫出的線條嗎?

曲鳴收縮瞳孔,完全,不知道為什麽。

那畫的是個有點熟悉的故事。

荒無人跡的野外,一片廢墟。矮牆坍塌,青苔橫亘,幾乎無路可走。扉頁正中間畫着一個圈,曲鳴的大腦卻像翻譯機器一樣,一眼就認出……那是一口井。

磚縫之間長滿雜草和青苔,井口吊着繩索,粗礫的麻繩不再緊緊纏繞在一起,松松垮垮的,讓人懷疑一受重就能斷裂。

而在這邊上,畫面中着重突出的,卻是邊上一棵草。一棵……青翠欲滴,精神抖擻的含羞草。

曲鳴無法控制的雙手翻了頁。

第二頁。

還是同一口井,但沒了草。在原本畫着草的位置出現了一個人。有臉,有身體,沒有五官。

第三頁。

白雪皚皚,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沒有井也沒有草了,第二頁中的小人又出現了,姿态一樣,只是這回,臉上畫了五官。

是個……

很漂亮的男孩。

曲鳴翻書的手有點吃力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自動帶入了江初翎。

第四頁……

第四頁成了空白。

直至此刻,曲鳴的手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而雙眼也變得越來越沉重,頭腦開始發昏。接着……眼前一黑。曲鳴陷入無邊的黑暗中,徹底失去意識。

在這種情況下,他罕見地做了個夢。

夢裏。

冰天雪地,皚皚大雪壓枝,地上堆了厚厚一層。鵝毛大的雪,看起來很冷。

迎着寒風,不遠處忽然飛來了只麻雀,它撲騰着翅膀抖抖,雪簌簌而下。它也不怕冷,居然在在雪地上來回飛,印下幾個小爪印。

雪地上的麻雀埋着頭東轉轉,西轉轉,在雪地裏翻找着什麽。片刻後突然啾啾兩聲,撲騰了過來。

那兒有一棵含羞草。

可是不稍片刻,寒風凜冽,氣勢洶洶,比剛剛任何一個時刻都猛烈,呼啦啦卷着寒氣迅速撲過來。而那中心,從天而降一只龐然大物。

它的身形很大,影子籠罩四周。

麻雀擡頭,晃動着弱小的身軀,整只雀傻了。對上龐然大物的視線,它忽然驚叫着遠離,哆哆嗦嗦的,渾身的毛炸開,迅速拍拍翅膀飛走了!

夢裏的輪廓很清晰,唯獨那個龐然大物很模糊,像是隔了一層霧,看不透徹。曲鳴只記得那東西眼神似鷹隼,帶着周身凜冽的氣息,安然停在那棵含羞草面前。

唯一清晰的,是它擁有雙赭紅色的爪子。

不知道含羞草是怎麽在冰天凍地的艱難環境下存活下來的。它弱小的身軀并抵不過風雪的侵蝕,整株草都被壓得直不起腰來,葉子緊緊閉合,就像是冬□□走在寒風中的人,縮頭縮腦,低着頭,手插兜,畏畏縮縮地哈着熱氣自己取暖。

也許是風,也許是冷,反正這棵草瑟瑟發抖。

光這龐然大物一只爪子,就能把含羞草踩成泥。然而它沒有,它伸出爪子撣了撣面前含羞草身上飄落的雪花,小心翼翼地蜷縮着身軀,颀長又龐大的身軀圍成個圈,伏着腦袋,圈住了含羞草。

它一點點挪動,生怕壓壞了這個脆弱的小東西。

直至它整個身軀把含羞草包裹住了。雪花飄在它暗紅色的軀體上,而剛剛瑟瑟發抖的含羞草在它的懷中,汲取着最後一點溫熱。

雪,再也沾不到含羞草分毫。

夢的最後,曲鳴居然聽見一聲綿長又有些哽咽的低喃聲:“謝謝哥哥。”

……

然後,他猛地睜眼,醒了。

在酒吧的卡座上。

這次的夢雖然看不清很多內容,但好在,大致情節記下來了,夢裏真實又奇幻的內容讓他恍惚了一會,可還沒等他消化完前因後果。

他的手被肉乎乎的東西碰了碰。

曲鳴擡頭。

“……”小孩紅着眼眶,聲線沙啞,“哥哥,謝謝哥哥!”

是江初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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